萧调, 白天像小孩子唱的歌,又热又熟又清又湿。”①
    秋天的西北风骤至, 热气稍杀。“桂花蒸”和西北风打成个平手,又清又干爽, 终于有了几分金风细细的感觉。
    想来这时节和三月孟春一样,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时候。
    东厨里送来几条难得的松江鲈鱼,今日便吃鲈鱼鲙。
    要说这鲈鱼鲙, 是一年四季都能在汴梁的大小分食中找到的名馔。东京人最爱在三四月时去金明池边踏春钓鱼, 钓上了鱼之后便直接临水斫鲙,吃的是个风雅。
    今春时节不好,连绵地下雨, 苏蘅没能去金水河边一尝风雅, 有些遗憾。这秋天的鲈鱼肥起来, 都送到了嘴边,少不得补上这份遗憾。
    都是吃鱼鲙,京中人也能分出个高下来。
    鲈、鲤、鳊、鲫等鱼都可以斫为鲙,但是鲈鱼因其肉质紧致细嫩, 刺少且易剔除被奉为上选。其中, 以松江鲈鱼, 尤以长桥南所出四腮鲈鱼为最佳选择。
    松江四腮鲈鱼乃是天生鲙材,非但肉质紧实不散,味道鲜美无腥,而且在切片后能够保持颜色如白玉,终日不变。
    苏蘅前世从来没有吃过鱼生, 这会子看见有人现场制作,自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鲙属于高级的菜肴,府中擅切鲙者,唯有春娘。
    春娘是南人,在来汴京前学厨前便已经对鱼生这种吃法很是熟悉。只见她手起,雪亮的冰刃落下,方才鲜活的鲈鱼在砧板上已被斩去头尾、剔去鳞骨、除去红肉,只剩两块玉质银光、细嫩洁白的鱼脯。
    随着刀刃轻快精准地起落,妇人劲瘦的手腕运斤成风,均匀有力地控制着每一次落刀片鱼的节奏。鱼脯于是在她的刀下成一片片薄如蝉翼的鱼生片,轻轻拎起一片,莹洁透光,轻薄得几乎可吹起。
    苏蘅看到此处,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鱼生要以酒醋浸洗干净,用洁净的白纱布包起来把水沥干,散放在盛冰的盘子里。再将葱白、生姜、柠檬叶、紫苏、椒末、白梅等佐料按比例配好,相间细切,依次倒入香油、橙齑、醋、盐、白糖,最后再将冰镇后的生鱼片拌入,拨令调匀,堆成花状,最后再浇上芥末辣汁,这便是京中最为流行的“金玉鲙”的吃法。②
    方才春娘在片鱼生时,苏蘅便忍不住暗暗咽了口口水,眼前随即闪现密集的古诗弹幕雨:什么“秋风且食鲈鱼美”啦,什么“白酒醇酽鲈鱼鲜”啦,什么“玉割鲈鱼迎刃滑”啦,什么“鲙盘如雪怕风吹”啦,当真是应景。
    金玉鲙做好后,她迫不及待地夹起一条鱼生片,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鱼片配上细细的柠檬叶,入口如冰融。舌尖清楚地感受到鱼肉的爽滑鲜嫩,鲜美而细腻的味觉和触觉在嘴里像花一样绽放。
    想想,晋人张季鹰一句“人生贵在纵情适志,何苦为追逐名爵而离家数千里”为文人所称颂流传,其中除却“莼鲈之思”为鲈鱼赋予的乡愁意味和广告效应以外,古人这么喜欢鲈鱼鲙,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它好吃啊!
    难怪苏东坡因贪食鱼生而上火,得了红眼病,大夫劝他戒掉此馔,他非但坚决不肯,还大谈“岂可为了眼疾而亏待嘴巴”的道理。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鱼生好吃,停不下来呀!
    通常情况下,鱼身削去肉后剩余的部分,寻常人家还会将其煮了,做成“汤鲙羹”。但这肯定不在春娘的考虑范围内。春娘做罢金玉鲙便去净手,鲈鱼中剩下的材料便着帮厨扔了便是。
    苏蘅原先也知道京中的风俗,厨司对“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追求已经几乎极致,以至于在她这个上辈子在普通工薪阶层人家长大的小孩看来,实在是有点奢侈。
    从前她听说过外地有位太守请了京师来的厨娘掌勺,那厨娘下轿时气势非凡,宛如闺阁中的大家娘子。试菜时,这厨娘做的是一道羊头签,太守举筷一尝,果然非同凡响,直言道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简直是笔墨难以形容的美味!
    于是太守便问,这菜是如何做的,为何如此美味?
    听了厨娘的回答,这才知道原来她做羊头签时,每个羊头只剔出来脸上的两片薄肉,配羊肉的葱也是把整棵葱放开水里一过,剥开只留下里面嫩黄色的一点芯,用淡酒稍微一浸,其他部分也全部扔掉,毫不可惜。如此一盘羊头签竟用去羊头十个、葱五斤。有人将厨娘扔掉不要的羊头捡走自己吃,厨娘看见,冷笑反讥道:“真狗彘也。”③
    这故事除了说明厨娘的派头大,也说明京中的风气便是如此——这厨娘如此排场,在东京城中服务过的主子还有许多,除了那外地的太守,竟没有一个主人家觉得浪费的。
    跟那位派头甚大的厨娘相比,春娘的作风已经算是十分简朴了,只是不免还是浪费了一些食材。
    苏蘅本来走出东厨的门了,眼风扫见剩下的鱼头、鱼尾、鱼骨品相完整,便动了一鱼多吃的心思,又走回来,笑盈盈道:“这么大个鱼头,扔了浪费,做个鲈鱼头烧豆腐也很好。”
    其实鱼头烧豆腐的做法不难。蒸炖比起煎炸,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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