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不过也只是坐坐聊聊。昊天盟之事基本已成定局,无需太过小心,所以我和他说没事可以在园中走走,散散心,他当时应下,不过听说他大部分时间仍是足不出户,闭门读书。

    我知他因为自己的身份,不愿多惹麻烦,可惜麻烦却是有脚的。一晚我正闭目听着岳纹抚琴,忽有侍卫求见,却是我安排在谢曦身边的人……原来今日他难得出门走走,却在路上遇到了一些事情,如此这般的情况,最后亏得卢侍书出面,解了围。

    我听了不由眉峰微蹙,谢曦进得行宫,身份不明,前一阵我日日宿在他处,不免惹人猜忌。这两日见我似乎疏远了他,难免有人当他失了宠,在背后风言风语,却不知他们都是练过武的,耳力好,锦帆又是爆脾气,断不可能听到装没听到,不免就针尖对麦芒吵了起来。若不是恰巧发生在先生住所附近,让这事情闹大了,两边都不好看。

    先生……一瞬间不由想起了先生雍容恬静的样子,这才意识到,我仿佛好久不曾见过他了……自从历劫归来那次见面之后,我就再未见过他,甚至连想也不愿多想。开始是一想便心痛,后来是一心一意要离开,更是不愿多想,回来之后,心如死灰,再不愿沾情爱二字,而经过那许多,我也无法以师生之谊对他。因为不知以何方式相处,于是竟一直再未见他,刻意将他忘在了一边……

    正自出神,却听那个侍卫继续道,“谢公子说,明日想去卢大人那边拜望一下,不知陛下是否允许。”

    我犹豫一下,点了点头,我不在的时候他定然很闷,先生也一直很孤单,若这两人能不时说说话,解解闷,未尝不是好事。于是那天之后,便闻两人交往渐多,一起谈诗论文品茶对弈,似乎颇为投契。

    又过几日,诸般政务已基本料理妥当。赋役新法已经定稿,今年先择数地试行,如若成效不错,明年将会在江南各郡推广。和州叛乱已平,局势稳定,至于那个造祸的魁首楚寰,我命人将其押解上京,暂押刑部,等回去再和他好好聊聊,掂量掂量他的情况,或可重用,只是这个人脾气太拧,也得让他吃点儿苦头,锉锉他的狂气。

    昊天盟的事情也已告一段落,昊天盟经此重创,“谢曦”又死,人心惶惶,群龙无首,恰逢此时岳涵立下大功,立时成为人心所向,于是毫无悬念地成为了继任的盟主。之后我安排玄瑛岳涵见了一面,让两人好好配合,先帮岳涵站稳脚跟,然后共同稳定江南武林局势。

    还有一件事情比较头疼……这次为对付昊天盟,推行新法,调查江南氏族之余,也把江南的官吏查了一遍,查出不少问题,贪腐之事不少,而犯事之人大多是安德王一系人马。如今还未与他撕破脸皮,也不好大肆处置,我和小周商量了一下,决定暂且压下,等回京之后再行定夺。

    这次在临安已经呆了月余,既然江南诸事已定,我便下令,准备起驾回京。

    启程那日,天气很好,碧空澄透,微云淡扫,回首处,水似蓝,花胜火,人如山,将我们这条浩浩荡荡的船队送离了古城临安。看着仍然跪伏了一地的众多官吏,我不由暗想,恐怕他们一个个心中都正欢呼雀跃呢吧?我微微一笑,这才转入了舱内。

    走上船楼,却见岳纹靠在窗口,正呆呆望着远去的临安城出神,我不由叹了一声道,“别难过了,总有回来的一日。”

    他骤然惊觉,回过头勉强对我一笑,却仍是神思恍惚的样子……自那日说要离开,他妹妹闻讯为他送行之后,他就成了这样……毕竟骨肉亲情又岂是说断就能断的?不过这种事,却是旁人劝不来的了。

    路上二哥身份贵重,自有坐船,虑及先生和谢曦未必愿意见我,于是我也给他们另外安排了住处,结果我这主船上竟只剩了岳纹一个陪我,偏偏他又是日日无精打采,还好白日有子玉和李棠过来陪我,否则就更无趣了。想想来时似乎还比现在好些,至少多了一个玄瑾,玄瑾……下一站到秣陵就能见到他了,可是,见了又能如何?

    故此,虽然一路山水如画,我却始终打不起精神来,怎么看都觉山如眉微蹙,水如泪徐流,十足的苦情苦景,前路漫漫,若无止境。直到临近秣陵,感觉才终于好了些,毕竟不曾去过那里,想到传说中天下一等一的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已近在眼前,到底忍不住有些兴奋起来。所以那夜明明看到岳纹兴致不高,我仍拉着他颠倒缠绵了许久,才朦胧睡去。哪知睡到半夜却被叫醒,说是玄瑛有急事求见。

    我有些不快,披了件衣服就出了内室,见他正焦急地在前厅踱来踱去,神情又是兴奋又是紧张,见我出来,立时迎过来,匆匆一礼,便在附在我耳畔嘀嘀咕咕起来。

    我才听到一半,已是睡意全消,待他说完,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不错不错,这次办得很好,如果成功了,朕必有重赏。”

    他面有得色,口中却谦辞道,“侥幸而已,都是陛下洪福庇佑……剩下的事情,请陛下放心,这次臣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我见他脸颊微红又是开心又是得意的样子,不由暗自好笑,脸上却不露半分,肃容颔首,又肯定似地拍了拍他的肩。

    他这才道,“那么就请陛下移驾吧。”

    当时已是深夜,船队泊在岸边,我一面命人秘密通知二哥他们,一面换上便装,带着岳纹偷偷下了船,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向船队尾部走去,一直走到倒数第二艘一条很不起眼的小船那里,才停住脚步。

    这时岸边正有三人准备上船,见到我立时一停,侧身让出通路,为首之人躬身一礼,正是谢曦。

    我抢上两步,扶住他,笑道,“对不住,半夜把你折腾起来……出了点事,不过不打紧,过了今夜就好了。”

    他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这时只听脚步声响,我回头一看,却是二哥。

    岳纹见了,慌忙后退一步,跪下行礼道,“草民参见二殿下!”

    二哥瞟了他一眼,淡淡嗯了一声,转头看到谢曦,却怔了一下,随即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谢曦犹豫一下,最后却只是颔首唤道,“二殿下。”

    我见二哥眉峰微蹙,立时抢上一步笑道,“二哥,你们还没见过,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谢……”说到这里,不由一顿,谢曦这名字自然不能再用,谢晴么,昊天盟中知道的也不在少数。我迟疑一下,抬首却见不远处一大片枫林,于是顺口就道,“谢枫,我……朋友。”

    二哥挑眉看了我一眼道,“朋友?”说完,微微一笑,翩然转身,一边向船上走去,一边悠然道,“陛下此次江南之行收获颇丰啊。”

    锦帆脸都绿了,跳起来似乎要扑过去,却被谢曦抬手拦住,把我吓了一跳。因为玄瑛下在他们身上压制内力的药对身体有害,见江南大事已定,临行之前我就把解药给了他们,刚刚锦帆若真动手,二哥没准儿会吃亏,早知锦帆本性不改,当初真不应该给他解药。

    我呆了一下,这才急急对谢曦道,“你别生气,我二哥人很好,就是有时说话那个了点儿。”

    哪知谢曦也是微微一笑,看着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二殿下并未说错,陛下本就是完胜而归,斩获丰富,我不就是陛下的战利品之一吗?”说完一甩衣袖,径自上船去了。

    我傻呆呆看着他的背影越行越远,终于苦笑一下,跟着也登上了船去。

    上得甲板,却见谢曦三人站在船舱门口,面带犹豫,望着舱内。我转头瞧去,就见舱内两人,一立一跪,立着的是二哥,跪着的眉目淡雅,却是先生。只见二哥死死盯着先生,半晌忽然一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卢相……不对,现在是卢侍书了。”

    先生神色未变,但扶在地上的手却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

    我的脑袋开始嗡嗡叫,慌忙两步赶过去,挡在先生身前,对二哥陪笑道,“二哥,对不起,吵了你的觉,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我让他们在里面准备了茶点,进去歇歇吧。”

    二哥凤眼微张,故作惶恐地道,“啊呀呀,臣又说错话了,还望陛下见谅……陛下知道,臣说话一向那个了点儿。”

    我脑门儿上汗都下来了,只剩干笑的份儿了。

    见我这样,二哥终于一笑住口,往内厅走去。

    我松了口气,这才伸手扶起先生,招呼着谢曦,也往里面走去。

    178

    到得厅中,酒菜已备好,二哥、先生、谢曦和我四人围桌而坐,余者侍立旁。

    点心不错,酒水不错,可惜我却是胆战心惊,食不下咽,一会儿瞟瞟这个,一会儿瞄瞄那个,唯恐下一刻战火又起。虽然估摸着不管战火从何而起,被烧着的肯定少不了我,可又放不下心自顾离去……唉,与其燎了这个,伤了那个,不如烧我。

    我惶惶不安,谢曦和先生好像心情也不比我强多少,两个人见面寒暄两句,虽然脸上都是笑容依旧,不过现在的我当然能够看出两人都是强颜欢笑,所以说不了几句,就不约而同住了口,一个垂着头,一个侧着脸,开始出神。

    只有二哥仿佛心情不错,自斟自饮,神情悠然自得。见我看他,举杯笑道,“浮生偷闲,知己在侧,月明风清,酒醇菜佳,实为快事,陛下却又因何不欢?”

    听他说知己,我立时想到之前我介绍谢曦时,他含笑重复的那句“朋友?”,脸上莫名一臊,干笑两声道,“欢,当然欢!有二哥在,我怎能不欢?”

    他挑眉一笑,眼中带着戏谑,不过鉴于我今天已经狼狈得可以,二哥自恃身份,不屑追剿穷寇,终于放过我。只见他转头对谢曦一笑道,“听谢兄口音,似乎是江南人士,不知对秣陵是否熟悉?”

    谢曦立时回神,报之一笑,答道,“草民祖籍秣陵,闲时倒是常常回去。”

    “噢?”二哥似乎来了兴致,随即又问道,“那你这两年可去过?我五年前曾在那里住过数月,果然是好地方,佳景无数。不过我最爱的还是栖霞山,景色清幽之极,去得最多。还记得,半山一座茶亭,虽然简陋,不过茶是真好,唤作……”二哥顿了一下,侧头想了想。

    这时,谢曦却笑着接道,“唤作一歇茶寮,不知哪个起的名字,倒是好口彩,经过的人大半都会在那里歇一歇。”

    二哥双掌一击笑道,“没错,正是这个名字,如今还在否?”

    谢曦微笑道,“还在,去年我还去过两趟。”

    我见二哥找谢曦说话,本来一下就悬起了心,生怕两人之间再起烽烟,直到这时才终于偷偷舒口气,暗暗擦把汗,放下了心,在一旁陪笑听他们聊着秣陵的风土人情。

    哪知没过一会儿,先生却歉然起身,告了声罪,离开了大厅。

    我开始没当回事,不想半也不见他回来,不觉有些担心,便也寻了个由头,离席而出。出门问过宫人才知道,他说有些头痛,去了船头。

    我犹豫一下,到底还是寻了过去。

    夜已深,打开舱门,一阵风过,已然颇有凉意,我顺手接过宫人递上的披风,随意一裹,这才跨出门外。

    绕过船楼,只见船头一人凭栏而立,身形清瘦,略显肥大的衣衫被夜风鼓荡,让他更显单薄,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他身后深青色的夜空之中,一轮明月,将圆未圆,洒下清辉如霜,笼在他的身上,更添冷意。

    我的脚步一顿,下一刻,身体已先于大脑,解下身上披风,几步上前,裹在了他的身上。

    他一惊回首。当我对上他略带惊讶的目光时,才终于回过神来。而此时,我的双手还搭在他的肩上,掌下是他削薄的双肩,他微凉的身体就在我的怀中……如此亲密……我怔了一下,随即仿佛恐惧什么似地,霍地收回手,几乎是有些慌张地后退一步。

    披风顺着他的肩头轻轻滑落,这时忽地一阵大风,那袭披风仿佛得了自由的鸟儿一样,猛然张开双翅,腾空而去。我和他不约而同地伸手去抓,可惜,却都只差了一点点。

    我有些茫然地望着那渐渐远去的鸟儿,在风中辗转飞舞,时而略停一下,却终究越来越远,彻底融入了那一片沉沉的夜色之中,只觉身体一阵发空,特别是胸口那里,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到,那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个大洞……

    生命中有些东西,就像那袭被风吹走的披风,即使拼命伸出手,却终究还是无法挽留,这样一次又一次,慢慢地,连伸出手的勇气也无法鼓起,最后的最后,连想望都失去,于是,那个容纳向往的地方也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只剩了一个洞……也好,至少,不会再痛……

    我无声一笑,转过头,只见他的视线正从遥远的天际缓缓收回,神情恍惚,双手仿佛无意识地环上了自己的双臂,慢慢收紧,怕冷一般。

    我微微垂下眼,低声道,“回去吧,外面风大。”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像是被我自梦中惊醒,呆了一下,这才骤然放下手,再开口时,已恢复了常态,“对不起,陛下,臣……”

    我摇摇头,微笑着打断了他,“不关你的事……”还想再说什么,却只觉一阵疲惫,连几句应酬的话也不愿再编。

    而他也久久无语,两人之间一片沉默,只闻夜风鼓荡船帆,浪涛拍打船舷,一刻不停。

    半晌我才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刚刚我来之前你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他脸上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立时回道,“刚刚听他们说起秣陵的风景,有些向往,也有些遗憾……宝儿最喜欢玩,若他来了,定然喜欢。”

    我又是一笑,抬头望向远方蒙蒙胧胧的山峦,随口道,“是啊,不过没关系,以后有机会再来,你带上他就是。”

    哪知我随口一句,却让他沉默了很久。我微有些诧异,不由侧头瞧他,只见他正静静望着我,见我看他,却垂下眼,半晌,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地,声音低沉却清晰地道,“对不起,陛下……事实上,我刚刚是想起了……当初……她……最是向往江南的青山秀水,我们总说,等我几时闲下来,定要游遍江南的山山水水……当时,总觉得日子还很长,长得无边无尽,哪知……”说到这里,他住了口,霍然转头,望向了前方曲折无尽的长长运河。

    我呆了一下,轻轻咬了咬唇,正要开口,却听不远处一声轻响,我骤然回头,只见岳纹正站在拐角处,怀中抱着什么,有些慌张无措地看着我。我温颜问道,“怎么,有事吗?”

    他迟疑片刻,这才上前道,“陛下,夜深风寒,您注意身体……”说着,手一抖,将怀中物展开,却是一件披风,他仿佛想为我披上,大概又觉唐突,站在那里,有些犹豫。

    这时我已笑着伸出手,将披风接了过来道,“有劳。”

    他呆了一下,仿佛是有些讪讪地收回手,躬身道,“陛下言重了,草民不敢当。”

    我笑一笑,转身就想把披风给先生,又怕岳纹见了心里不舒服。正迟疑间,忽听远处一阵尖利的呼啸,不由猛然抬头,就见本来黑漆漆的林中,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火光,下一刻,那无数火光已如无数流星一般,同时飞掠而出,指向同一个地方,我刚离开不久的主船。霎那间,那艘雕梁画栋的画舫,已变成了一片火海,而更古怪的是,火光之上腾起的却不是黑烟,而是极漂亮的粉色轻烟。

    我正自惊诧,却闻身后一个清润的声音道,“苗疆的桃花瘴。”

    我回首正见谢曦缓步而来,身后是二哥他们,刚刚的话正是出自谢曦之口。二哥眼望烧得热闹的主船笑道,“就是为了这个?陛下,看来有人觉得你在临安放的那场花不够漂亮啊。”

    我叫了声糟糕,勉强一笑,眼睛却立时转向了谢曦。只见他脚步一顿,脸上瞬间退去了所有表情,半晌才轻轻抿了抿唇,重又向这边走来。

    我看着他僵硬的面孔,眼底隐约可见的痛楚,张了张口,却终于什么也没说。转头只见二哥正望着谢曦的背影若有所思,却不知是否猜到了什么。

    这时,身边却传来了谢曦极低的声音,“陛下不怕我里应外合?我和他们早有勾结的,不是吗?”我霍然回头,见他并未看我,只望着远方腾腾的火光,嘴角轻勾,带着淡淡嘲讽。

    一瞬间,我的手指轻颤一下,张了好几次口,才终于艰涩地道,“对不起……我知道,你没有……我伪造了信,我……”还欲再说,二哥他们已至近前,我只得住了口,隐隐却也松了口气。

    再抬首,那边愈加热闹,有许多人影正从主船上跳下,仿佛是为逃避熊熊燃烧的大火。旁边的两艘船慌慌张张放下小艇,要去救人。这时两岸树丛中又是一阵火箭,却是对准了主船两侧那两艘船而去,顿时那两艘船上也燃起了火光。随即几十条黑影从岸上飞掠而起直扑燃着的三艘大船。那些人很快就控制了形势,使得主船南北的那两艘船横过身,挡在了河面之上。此段运河本就狭窄,有这两艘火船从中一横,前后船只再难通过,便是想营救主船上的人也是不能。纵有人武艺高强冲过火船,也很难闯过火光中不断升起的桃花瘴。看来对方布局的人也非庸手,可惜……

    就在这时,忽自临近几艘船中掷出了一块块石头,只是这石头却又并非普通石头,一入火中,立时砰地腾起一大篷淡紫色烟雾。紫烟粉雾,交错缠绕,确实漂亮得紧,可惜不过片刻,粉雾已被紫烟吞噬贻尽。然后从那些船上又扔下一块块木板,在河面上倒像浮桥一样,百余灰衣人从船中涌出,有的从河面上,有的从岸上飞纵而过,直扑主船附近的黑衣人,两方顿时战到了一起。而此刻刚刚落水的一个个太监宫女打扮的人,已然刀剑在手,也和黑衣人打了起来。

    火中紫烟还在飘散,被其困住的黑衣人动作渐缓,明显力不从心,灰衣人很快占了上风,眼见黑衣人一个一个倒了下去。

    不过一刻工夫,急变骤生,转瞬间又形势逆转,看得人目不暇接,直到此时我才终于松了口气……胜负已无悬念,下面没什么可看了。

    我这才发觉在风里站久了,身上冰凉,正欲转身回舱,这时却听身畔有人轻声道,“玄冥教的夺魂紫绡……”

    “啊?噢……”我呆了一下,随口道,“应该是吧?”然后想到一事,不觉有些好笑道,“好吓人的名字,不会是玄瑛起的吧?到像他的风格。”和他那个什么银发血刹的名头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笑到一半才意识到刚刚的声音好像是谢曦,顿时想起了之前未完的话题,笑容一僵,缓缓回过了头。

    谢曦正看着我,眸色幽深,见我看他,却没说话,反而转开了脸。

    这时只听身后有人说道,“陛下,外面冷,进去歇歇吧?”却是岳纹的声音。

    我这才想起刚刚本是要回去的,于是点点头。转身正见先生站在身后,我立时道,“你身体不好,怎么还在这里吹风?赶快进去吧!”

    先生怔了一下,随即躬身道,“是,谢陛下关心!”

    我点了点头,下一刻猛然想起什么,马上对另一边的二哥笑道,“二哥,应该没什么事了,回去吧!天怪冷的。”

    二哥瞟向我,微微一笑道,“没事,我身体好,不怕冷,还想再看会儿热闹呢。”

    我呆了一下,傻笑两声,便欲落荒而逃。脚抬到一半却又顿住,迟疑一下,转头对谢曦轻声道,“……朝阳,你回不回去?”朝阳是他的表字,我早已知道,却从未叫过,今天,还是第一次。之前一直叫他谢大哥,而那天之后,那个称呼,我没法再用,也没资格再用,好在两人再遇基本都是独处,我也就避开了对他的称呼,直到此刻。

    闻言,他却连头都没回,停了片刻道,“那边有几人武功不错,难得见此激战,我想看一看。”

    我站了一会儿,干巴巴地说了声“好”,终于转身离去。

    舱内大厅之中,酒菜早已撤去,宫人要上茶点,被我挥手赶走。我有些烦躁地走了几步,站住,然后再走几步,最后在窗前站定。

    从厅中看不到主船那边的激战,只见一片静静的河面,微微倒映着远处的火光,荧荧点点,明明灭灭,让我一阵恍惚,再回神,只觉思绪更乱。我叹了口气,转头见岳纹正站在不远处发呆,不由说道,“你的琴呢?弹一曲吧。”

    岳纹好像被吓了一跳,猛然抬头,愣了一下,这才连忙答应着,叫人找琴。

    我转回身,只见先生站在我身边不远处,静静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迟疑片刻,终于还是问道,“又在想她?”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回过头,看了看我,忽然垂下眼,低声道,“没有……”

    我微微挑了挑眉,却没追问,转念又道,“刚刚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在想她,不怕我生气?”

    他抬头看着我,神色复杂,半晌刚要开口,只听门响,却是宫人取来了琴与琴案。岳纹看向我,我点了点头,他这才跪坐一旁,五指轻挥,顿时清冽的琴音响了起来。

    琴声悠扬,我却听而不闻,怔怔望着窗外出了半天神,终于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再为那种事生气……”他骤然转头看向我,我却并未看他,望着外面粼粼光点下幽深的河水,烦躁渐退,淡淡的疲惫却从四肢百骸一点一点透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感觉的麻木。于是,一直无法出口的话,此刻,竟就那样,轻轻巧巧地吐了出来,“不会再有那种事情,你放心……我不会再折磨你,也不会……再纠缠你。如无必要,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尽可放心……”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再开口,声音愈发平静漠然得不带一丝感情,“只是,我不会放你走……留在那里,到死……这是,惩罚……”

    是的,惩罚……我们,都犯了错,都该接受惩罚……囚禁终身,是对你的惩罚。至于我……我不由自主轻轻按上空荡荡的胸口……

    这样活下去,一直一直努力地活下去,不知,够不够?

    自始至终,他就那样怔怔望着我,一动不动,无声无息,仿佛连呼吸都停止。

    我也不再说话,好像是在等着他的回答,又好像只是话已说尽,再也无话可说。

    世界一片死寂,激烈的打斗声,徐徐的流水声,纷乱的琴声……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属于另一个世界,丝丝缕缕,徘徊飘荡在这个世界之外,无法进入。

    终于,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张开口,打破了这片死寂,“是……”声音飘忽,转瞬随风而逝。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直到此刻,身遭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才终于一点一点重又融为了一体。这时远处已不闻打斗声,大概事情已经了结,身后的琴声不知何时也已停止。我沉默片刻,仿佛在重新适应这个世界,然后才再次开口,声音已然恢复正常,“别担心,宝儿我会让他们好好照顾,想他了,就让人接过去陪你两天。”说着,转头对他一笑。

    他闻声回头,微微笑着,仿佛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忽然,他脸色骤变,口中尖叫一声,“不!”同时整个人向我扑了过来。

    我被他撞得向后跌去,眼前只见一点银光一闪,随即没入了他的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写到现在,乐趣越来越少,压力越来越大,稍有不慎,人物变形,情节出问题,特别是好多人物好久没写过,重新找感觉,重新找当时的感情,这些不是说找就找得到的,为了写先生,我把之前有关他的章节看了好几遍,才终于找回当初的感觉,所以写得很慢。而且身体原因,也不敢熬得太厉害,希望大家谅解……另外我这个人心理素质比较差,别人一催,甚至干活的时候有人在后面看着,都会乱,越急越乱,说实话,我这两天被大家催得都有点晕了……后面情节更要命,我要慢慢写,大家别催我了,反正快完了,不行养一阵再来看吧……18日夜班,周四不知能不能更,我尽量……现在脑子一片混乱,到这儿吧。

    179碎魂

    后来,当我想到那一刻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自己当时是什么感觉,什么想法,是觉得天崩地裂,还是木然无知,是想起了无数过往片段情景,还是仅仅只是一片空白……总之,当我再有记忆的时候,已是全身僵硬地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他。

    身边仿佛有很多人,很多声音,可是我只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怔怔盯着那人胸口,那细细的一点伤痕……伤口极细微,针尖大小,并非要害,只是,从伤口缓缓渗出的一滴滴血,却是黑色的。

    我吃力地一点一点移动着僵木的头颈,视线缓缓转到他的脸上,他苍白的脸上,笼着一层黑气,双目紧闭,淡粉色的唇已变成灰色。忽然那双唇轻轻颤动一下,接着,一声轻咳,一缕细细的血丝已顺着他的唇角流了下来,黑色的。

    我的身体轻颤一下,脑中仿佛有什么铮然断裂的声音,然后就是低低的嗡鸣,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这时,一声轻轻的呻吟却传入了我的耳中,我如遭雷击,全身一震,双臂一紧,猛然睁大了眼睛。

    只见那双细长的眸子轻轻颤动着,终于,缓缓地,一点一点睁了开来。瞬时间,我全身绷紧,双眼一眨不眨地死死瞪着他。

    那双眸子,在一瞬间的恍惚之后,突然露出一丝慌张惊恐,在我脸上身上迅速掠过,仿佛在寻找什么,又仿佛在惧怕什么。随着视线的移动,那双眸中惊惶渐渐退去,目光越来越安定,终于当一圈扫视完毕,那双眸中只剩一片宁静,还有隐隐的倦意浮了上来,长睫轻轻颤动两下,然后又缓缓地闭了起来。

    我的全身骤然一紧,脑中不及反应,口中已叫了出来,“卢衡!你不许死!听到没有?不许死!你若敢死,我就把卢家上下都杀光!你信不信!”

    那双羽睫颤动了一下,终于,重又慢慢张了开来,目光温和澄净,凝在我的脸上,半晌,一动未动。

    我也紧紧盯着他,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停止。

    这时,那双眸子竟慢慢弯了起来,他竟然笑了!笑容纯澈透明,竟还带着一丝顽皮。然后,他缓缓张开口,极轻极轻地道,“不信!我才不信你会这么做!”说着,忽然轻咳了一声,又是一口黑血涌了出来。

    我先是一怔,随即双臂骤地一紧,仿佛要把他那单薄微凉的身体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而他再次开了口,声音却愈加低弱,断断续续,只是脸上的笑容依然清晰,“我,不信……我的……小淇,从来就是,口硬心软……”说着,停了片刻,仿佛像回味一般,极轻极柔地重复道,“我的……小淇……”他口中呢喃着,唇边的笑容愈加温软,双眸望着我,眼神却渐渐朦胧。他就那样微微笑着,缓缓伸出手,仿佛要抚上我的脸,却终于不能,在半途就落了下来,接着,双目慢慢合了起来。

    在那一刻,我只觉胸口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忽然传来了一缕尖锐的疼痛,尖而细,仿佛破开冰面的裂缝,停了一下,然后那裂缝急速向四面扩展,很快变成了一张网,终于那层冰面轰然碎裂,一阵剧烈的疼痛,猛然从胸口爆发,顷刻席卷了全身。我痛得全身都颤抖起来,双手却仍死死抓着怀中那个身体,口中喃喃念着,“不许,我不许,我不许你走,不许走……不要走,好不好……先生……”

    身旁仿佛有无数人在说话,我却根本听不到,看不见,我的眼中只剩了那双紧闭的眼,一动不动的身体。直到,一双手忽然伸过来,要从我怀中抢走他。

    我猛然抬头,愤怒地瞪向那个人,却正对上一双温和坚定的眸子,同时一个平和清润的声音传了过来,“让我看看好不好?”

    那目光,那声音,如清风,如细雨,让我脑中狂烈的风暴终于慢慢止歇,心口依然痛得如割如绞,可思维却到底又开始运转起来。

    我怔怔望了那人片刻,终于辨认出来,刚刚说话的人是谢曦……对了!他会医术!我心中瞬间升起了希望,终于微微松了松手,全身却开始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他立时伏下身,伸指在先生胸口几处|岤道上点过,然后解开他的衣襟,只见原本白皙的肌肤上一片青黑,中间一个小小的针孔中犹自缓缓渗着黑血。谢曦将双指按在针孔周围,微一使力,一小节细细的钢针已露了出来。他撕下一块衣襟,包在针尾,将针缓缓拔了出来,然后放于鼻下,嗅了嗅。

    我只觉得心脏猛地提了起来,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几乎抱不住怀里的人,一双眼睛不错眼珠地只是盯着身畔的谢曦。

    谢曦脸色沉肃,犹豫一下,轻轻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针上,鲜红的血立时变成了黑色,同时一阵极淡极淡的花香飘逸出来。谢曦神色一变,迟疑片刻,终于抬头看了看我,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

    忽闻一阵嘈杂,我抬头看去,只见玄瑛压着一个女子,正从门口进来。那女子一脸血污,面目不辨,只是看到我却很明显怔了一下。而玄瑛见到屋内情景,脸色顿时一白。

    我见到玄瑛却是眼前一亮,立刻叫道,“玄瑛,你过来!”

    他闻声慌忙上前,谢曦看了看他,把手中针递了过去。玄瑛也是嗅了嗅,脸上却更白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怀中的先生,呐呐地就是不说话。

    我心中又急又气,正要开口,这时却听到一阵大笑,正是那女人嘶哑的声音,“哈哈哈哈……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这是我的碎魂,无药可解的,他活不过今晚了!哈哈哈哈……”

    我猛然回头,看向了玄瑛和谢曦,玄瑛仿佛受不了我的目光似地骤然垂下了眼,而谢曦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我眼中的世界仿佛轻轻晃动了一下,不过随即恢复了正常。我只觉身体一阵乏力,于是,抱着他缓缓向后靠去,直到后背抵上了坚硬的墙壁,我这才轻轻舒了口气,缓缓抬起头。

    这时玄瑛已然跪到了我的面前,慌张地道,“对不起陛下!是臣考虑不周,我没想到,如果……不过,陛下,来袭的敌人已尽数全歼,臣……那个,臣……”说到后来,已有些语无伦次。

    我慢慢闭上眼,静静回想了一遍当时的情景,这才睁开眼,仰头对他笑道,“不关你的事,是朕太过大意,让人有机可乘。这一次,你做得很好,整件事情办得很漂亮,回京以后,朕自有封赏。”

    玄瑛怔了一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我又笑了笑,温颜道,“好了,那边善后之事应该还有很多吧?不用守在这里了,去忙吧。”

    玄瑛呆呆看了我一会儿,终于低头应了声是,起身离去。

    我抬头扫视一圈,只见子玉和二哥正在一旁,都是一脸担忧地看着我。我淡淡笑道,“没事了,二哥,回去好好歇歇吧。子玉,劳烦你继续加强守卫,同时告知随驾众臣,朕没事……让大家都休息吧,明日一早,朕会向他们说明情况。”

    子玉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领命离开。二哥看了看我,眉峰紧蹙仿佛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出来,咬了咬唇,也转身而去。

    我瞧着身边战战兢兢的宫人侍卫道,“好了,你们也都下去吧,朕要在这儿静一静,不用服侍了。”

    眼见人群慢慢散去,我身边的谢曦迟疑片刻,终于也站起了身。我却恍若不觉,只是低下头,静静望着怀中无声无息的他。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最后响起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关门声。我仿佛受了一惊,茫然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哪知这一口气没出完,已觉心口突如其来地一痛,下一刻,一口血已猛地喷了出来。

    我侧了下头,不过有些晚,那口血全喷到了先生的胸口。青灰色的肌肤之上一片鲜红,格外刺目。我呆了一下,随即就慌慌张张拽起自己的袖子去擦,手指碰到他身体的那一刻,却倏然收了回来,那里触手如冰……

    心口又是一下措不及防的绞痛……原来,这里并不是空了,只是被冰封了,如今冰破了,才发觉,这里,依然会伤,依然会痛。可不是么,想成神成魔,哪儿那么容易呢……

    我怔愣片刻,这才低下头,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一点点擦去了他胸口嘴边的血污,慢慢整好他的衣襟。然后抬头看看,只见他淡雅的眉目间一片平和,唇角微微含笑……那样熟悉的神情,只不过……

    瞬间,胸口窒闷欲死,其中的那颗心时快时慢,在胸腔中挣扎着,跳动着,阵阵抽痛,仿佛随时都会停止,每一次呼吸都变得那样艰难,随之而来的是脑中晕眩,眼前阵阵发黑。我不由自主咬紧牙闭上眼,紧紧抓住胸口,仿佛要把那颗一下下泵送着痛苦的心脏挖出来一般,可另一只手却始终紧紧抱着怀中人,不肯放开。

    就在这时,忽然肩上一沉,却是一只温热的手搭了上来,紧接着一股纯和的热流从那只手中直透我的身体,顺着经脉迅速游走全身,所过之处,翻腾的气血渐渐平静,狂乱的心跳归于稳定,胸中的窒闷之感也减轻了很多。终于,我长长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

    却见身畔之人竟是谢曦,他淡淡看了我一眼道,“你心脉较弱,若要长寿,切忌大喜大悲。”

    我呆了一下,忽然轻轻一笑,喃喃道,“悲?我不悲,我为什么要悲?他要死了?好啊,很好……当初他害死安信素和,带兵满京城追杀我,一心一意致我于死地……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要为他伤心?为什么要为他伤心!”我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一句,我只觉心脏猛地一跳,又是一阵剧痛袭来,痛得我再一次狠狠抓住了胸口。然后,就在下一瞬间,我所有的动作忽然停住,仿佛连心跳也停了一下……就在我掌中,就在我胸口那里,有什么东西硌得我掌心生疼……墨玉珠!

    一瞬间,我全身剧震了一下,猛然伸手,一把拽下颈上的珠子,兴奋地看了一眼,就狂喜地抬头一把递到谢曦身前,叫道,“这个,这个!帮我救他,救他!这是墨玉珠!不对!这是,这是水龙睛!”

    谢曦本来有些错愕地看着我,听我说到水龙睛,终于神色一变,怔了一下,立时伸手接过,“这就是传说中的水龙睛?如果真的是,或许……”

    我的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连牙齿都开始打颤,“是,是的,救他,救他,求你!”

    他微微蹙眉,沉思片刻,从旁边桌上拿过一个杯子,倒了半杯水,犹豫一下,终于两指用力,墨黑的珠子化作了粉末,簌簌落入杯中。接着,他俯下身,将这一杯水全部灌入了先生的喉中。然后,他扶住先生的双肩,要把先生扶起来,却没有成功,因为我的手抓得死紧,他根本没法从我手中抱过先生,他看了我一眼道,“我要为他运功,你放手。”

    我也知道该放手,但我根本做不到,这一生我从未这么紧张过,全身都在颤抖,可是手足却完全僵木,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回流到剧烈跳动的心脏上,以至四肢已完全失去了控制。我试了几次也做不到,几乎哭出

章节目录

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凡人书只为原作者rouwenwu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rouwenwu并收藏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