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气安康 作者:rouwenwu

    “二花姐这几天都没有空,还是我来吧。”苏文清笑道,反正她这几天除了收拾东西,收拾心情之外,一直都闲着。

    “还有,狄青,再帮我带一封信去永慈药行。”苏文清想了想,转回书房,把早就誉好的另一封信交给狄青。

    “小人马上就去。”狄青瞬时又消失在苏氏蘑菇园院子外面。

    晚上,张二花又上门来了,见了苏文清就急不可耐道:“小清,我找到小翠,问清楚了,那个男的是个长脸,身材高大,天太黑,具体长什么样子看不太清楚……”

    苏文清不由苦笑,这扬州城里,身材高大兼长脸的男子多不胜数,张二花这些话说了等于没说。

    “小清,我娘说了,既然他们朱家死都要诬陷我大姐,那就报官,让官府查个水落石出。”张二花看看苏文清,征询她的意见。

    “没有用的。”苏文清摇头,“这些家务家,官府一般是不管的。再说了,长成这样的人扬州城里多的是,扬州衙门几十个衙役齐齐出动,也不一定能查得过来。”

    “那怎么办?”张二花又急了。

    “二花姐,不要着急。过两天我去朱府看看一花姐,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线索。”

    “不能明天去吗?”张二花一脸焦急。

    苏文清摇摇头,含笑道:“不行,明天我要去南昭王府送蘑菇。”

    “这样啊。”张二花的脸上滑过一丝失望。

    “二花姐,不要焦急,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你找个机会去朱府看看你大姐,告诉她不要着急,要注意身体,保住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大事。”苏文清渐渐敛了脸上的笑容,“如果朱大奶奶真的要排挤你大姐的话,那你大姐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最大的威胁。”

    张二花猛然醒悟:“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呢?小清,你说得极对,我明天寻个机会去看看大姐,告诉她千万要挺住,绝不能让那些人得逞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苏文清就起来了,梳洗完毕的时候,后园的人陆陆续续来上工了。

    等她用完早饭,天边才刚泛白,而装了满满两大车蘑菇的运输的马车已装载停当,停驻在苏氏蘑菇园的大门前。

    上了车,驾车的小厮轻轻一挥马鞭,马车便稳稳当当地沿着西湖湖畔向南昭王府驶去。

    初晨的西湖是极其美丽的,薄雾还没有散去,飘飘缈缈的恍如人间仙境。碧波万顷的湖面上,有成双成对的鸳鸯在游来游去,一副惬意悠闲的样子。

    把窗边的帘子挑起一角,苏文清透过窗子望了出去,心中恍恍惚惚地想:如果,如果不是林志海高中了,势不可免地要奔仕途而去的话,她倒宁可呆在这风景优美的西湖湖畔,一辈子就这样老死下去也是心甘情愿的。()

    第一百零四章呼延大公子眼中的千万朵荷花

    一大早的,南昭王府就热闹非凡,四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的景象。

    太阳终于跳出云层,给热闹的南昭王府投下了万道金光。阳光下,后花园里的花朵争奇斗艳,蜜蜂蝴蝶正在花丛中忙碌着。色彩斑斓的花瓣顶着露珠,在太阳的照射下闪耀着如钻石般的光芒。

    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早晨。

    花园的小径上,出现了三个人。后面两个是一对父子,一个须发皆白,满脸红光,精神爽朗,腰板挺得很直;另一个年轻俊朗,身形颀长,英挺浓密的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大眼晴明亮有神。二人皆身穿铠甲,步步紧趋地跟着前面那名男子的后面,甚是恭敬。

    前面那名男子,一身黄袍,浑身上下缠绕着的是五爪金龙,显示着身份的卓然不凡。略微消瘦的脸上,薄唇微抿,一双狄长的眼睛隐约透着些凌厉的神色。

    “老王爷,”黄袍男子转过头,“帖子全都送出去了吗?”

    呼延老王爷忙略微上前一步,躬身答道:“皇上,帖子已经全部送了出去,扬州城内所有大小官员,晌午时分会准时来南昭王府赴宴。”

    “很好。”皇上微微颌首,“他们都不知道朕已经来到了扬州城吧?”

    “回皇上,”呼延大公子也略微上前一步,恭敬答道,“皇上亲临扬州城的消息一丝也没有泄露出去。”

    皇上看看呼延大公子,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游戏。

    其实连呼延大公子都觉得奇怪,怎么皇上说来就来了?昨天傍晚时分,毫无先兆的,皇上带着贴身太监李得正突然就驾临南昭王府,而把大批护驾的皇家卫队全部留在了扬州城中的驿馆内。

    “这位年轻君王,真是令人难以捉摸。”呼延浩暗暗摇头。就如今天即将在南昭王府开设的蘑菇宴,就是这位年轻君王的主意。他说现在边关吃紧,朝廷应该历行节俭,而这股节俭之风,应从君王做起。

    “朝堂不是有几位重臣的儿子都在扬州城里吗?一并宴请了吧。”皇上沉吟片刻,又道。

    “贺大人的儿子在扬州军械局任职,自然在宴请之列。徐大人的儿子也发了请柬……不过,”呼延大公子皱了一下眉头,“庞太师的小儿子没有官职,如今闲赋在家……”

    “既是庞太师的小儿子,又是朕的爱妃的亲弟弟,何必见外?一并宴请了吧。”皇上含笑道。

    既是皇上发了话,呼延大公子忙点头应了。

    “怎么不见廷玉?”皇上似乎很随意地问道。

    “皇上,”老王爷皱了一下眉头,“老夫那个犬子上段时间在外面闯了祸,被老夫圈禁在房间里,哪里也不许去。如果皇上要见他的话,我马上派人把他叫来。”

    “不用。”皇上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笑笑,“既然如此,就让他在房里呆着好了。”

    南昭王府的另一头,一位四十多岁的年纪,脸色白净,无须,身形精瘦的男子,眼中闪着警惕的光,穿过林间小径,朝一个精致的院落行去。那个院落前,茗砚早早在那里等候着,见了中年男子,低叫一声:“李公公,你来得正好,公子正在等着你呢。”

    “我就不进去了。你把这封信交给公子。”李得正把一封密函递给茗砚,“皇上说了,让玉儿见机行事。”

    茗砚点点头,郑重地接过密函,转身迅速朝里面奔去。而李得正,也没作丝毫停留,转瞬间便隐没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之中。

    屋子里,呼延二公子脸色依然苍白,但较之先前回复了一些红润。坐在太师椅上,却不靠着椅背,而是微微侧起身子,手里拿着一只鸡心形金饰,细细察看一番后,点头道:“这一件饰品集镂空、錾刻、掐丝等技艺于一器,作工精细,技艺超绝,实乃世间珍品。”

    放下金饰,又执起一个花瓶,闪目细观,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想不到这民间的均窑产出的玉壶春瓶,比起御供的河南宝丰清凉寺汝官窑产出的瓷器清新质朴多了。”

    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呼延二公子瞬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俊美的脸上一双明眸灵光流转,望住了门口的方向,在只见到了茗砚的身影后,微微露出失望的神色,淡淡道:“李公公来过了?他怎么说?”

    “公子,李公公让小的把这个交给你。”茗砚迅速来到呼延二公子面前,把一封密函交到自家公子手上,同时低声道,“李公公还说了,皇上让你见机行事。”

    呼延二公子目光闪烁,把密函接过,快速地掠了一眼,双眸里现出欣喜的神色:“茗砚,更衣,我要出去一趟。”

    茗砚看看二公子,想想道:“公子,你这就要出去?老王爷那边…… ”

    “没事,皇上在府里,我爹当然要伴驾,哪有空理我?”呼延廷玉得意地笑笑。皇上一大早起来的意图,就是要绊住老王爷的,以方便他行事。

    茗砚知道二公子要出去办事,而且是办一件大事,当下也不多问,迅速把湖衣叫来,自己则出去备车。

    湖衣拿来了呼延廷玉平日穿的衣衫,轻轻地替二公子换上,只是在看到背上那些纵横交错,还没有大好的伤痕时,杏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目光:“公子,依我说,你还是别出去了,带着这一身的伤还到处乱跑,小心被老王爷发现了,又是一顿训斥,何苦呢?”

    呼延二公子轻轻摇摇头:“没事。除了我娘,不是还有皇上吗?皇上在场,我爹总不好训斥我的。”

    “可是……”湖衣还待要说,呼延二公子已笑道,“湖衣姐姐,你怎么变得这么罗嗦了?放心,我去去就回,回来给你带些王府里没有的小玩意儿,在城南大街北侧多着呢,我给你淘几件回来,让你在其他人面前炫耀炫耀。”说着自己掀了帘子,一溜烟地溜了出去。

    “公子……”湖衣叫了半声,后门外远远传来马车启动时车辘轧地的咕碌声和马蹄点地的达达声响,渐渐远去了,没了声息。她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个二公子,整天油嘴滑舌的,她还真拿他没办法。

    ******

    南昭王府后花园。

    不远处的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两辆装货的马车缓缓地驶了进来。

    赵三早早就在后门候着了,见苏文清下了车,忙迎上去,呵呵笑道:“苏姑娘,劳你大驾,怎么你亲自来了?”

    “我不也正闲着吗?再说,你们南昭王府可是我们苏氏蘑菇园的大客户,自然与别家不同。”苏文清一边客气地说着客套话,一边让小厮把满满两车厢的蘑菇缷下来。

    “赵管家,这可是按您的吩咐,一大早就割下来的,你过来验看验看,看新鲜不新鲜?”苏文清按行里的规矩,知会赵三过来验货。

    赵三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都是老主顾了,哪有信不过的道理。”眼睛随意地朝地上好几十筐蘑菇瞄了几眼,见那些蘑菇伞大肉厚,一根根直立着,十二分的新鲜水嫩,不由呵呵笑道,“苏姑娘的信誉,不要说扬州城,我听那些外地客商都没有一个说不好的。”

    苏文清也笑笑,知道这也是赵三的恭维之词。

    “苏姑娘,要不要到前厅里坐坐?”赵三说着,脚下却没有动。

    “不用。”苏文清很快道,“我在这里等一下就好了。麻烦赵管家去取银子来,蘑菇园这段时间也不怎么空闲。”

    “那就好,苏姑娘就在这里稍等片刻,我马上去取银子。”赵三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脸上布满笑容,转身快走向账房走去。

    苏文清微眯了眼。赵三的心思她如何不知?方才见他嘴上虽然说得客套,脚下却没有挪动一分,就知道他是说说而已。再看这南昭王府,一步一哨,较之以前她来的那次戒备森严了许多。联想起狄青说的,因为有大人物要来,所以南昭王府准备举办个蘑菇宴来宴请他。

    “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赫赫有名的南昭王府严阵以待,唯恐招待不周?”苏文清暗自揣测,抬眼朝四处望去,四处张灯结彩,就连这偏僻的后门边上,也挂了一串色彩绚丽的宫灯,而这些灯饰,也只有过年,她才可以在扬州街头看得到。

    *****

    呼延老王爷陪着皇上在南昭王府的后花园里静静地走着,君臣闲闲地聊着一些扬州城里的趣事。忽然之间,皇上停下了脚步。

    呼延老王爷父子怔了一下,也停下脚步,顺着皇上目光所望之处看去。

    不远处,僻静的后门边上,一个湖蓝衣裙的姑娘迎着阳光而立,面容沉静祥和,阳光点点滴滴落在她的眼睛里,使她的目光愈发的灿烂起来。她轻舒皓腕,纤纤素手拂过院子边上盛放的雏菊,动作轻柔,盛在脸上的笑意如扬州城里最名贵的芍药般一层层绽放开来。

    呼延浩顿时愣住。这个姑娘的笑容令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脑海中,迅速掠过一片春日的荷塘,而那女子的笑容,犹如荷塘里的千朵万朵粉红色的荷花,齐齐绽放。

    第一百零五章庞府走丢了一个丫头

    呼延大公子不曾注意到,就连呼延老王爷也没有留意到,皇上的神色在那一瞬间柔和起来。敛去了眼中的凌厉,嘴角下弯成一个弧度,有一丝笑意若有若无地绽在唇边,而他的内心,也在见到那位姑娘的一瞬间柔软起来。

    他记得她,记得那日凌晨,天微明,他悄悄起来,丝毫没有惊动她。她就伏在床边静静地睡了过去,睡颜宁静安祥。而他,忽然就迷失在这一片宁静安祥之中。

    而她,是不可能会记得他的,因为那天晚上他狼狈的样子,与如今的他判若两人。

    一个中年男子匆忙零乱的脚步声打破这份如诗如画的美景。

    “苏姑娘,让您久等了。这是五十两银票,您拿好。我们夫人说了,有多的话就当是酬劳,下次多送些干蘑菇过来,我们夫人可喜欢吃蘑菇了,还说以后斋戒的时候就专门用蘑菇做素菜……”

    苏文清笑笑点头,接过银票收进银袋之中,含笑道:“赵管家,王妃娘娘出手真是阔绰,替我谢谢王妃娘娘。你放心好了,以后往你这送蘑菇,一定多捎几盒王妃娘娘爱吃的干蘑菇过来。”

    办完了事情,苏文清也不多作停留,让小厮赶着马车,照原路驶回苏氏蘑菇园。

    望着苏文清消失在南昭王府的后门的身影,皇上忽然低低叹了一口气。

    此刻,呼延浩才醒悟过来。他认得这个姑娘,那是扬州城里最大蘑菇园的主人,而且还是已经收为御供的“衣锦阁”的女主人,一个女儿家能有这番成就,委实不易。

    但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对于这位种蘑菇的姑娘,他的心底有一种很深厚的感情,似乎在多年前就已认识。而脑海中,零零碎碎掠过的一些片断,如拨开了迷雾般,逐渐清晰起来。

    破败的村落,破败的砖房,村头有一两棵酸枣树,一年四季没打一颗酸枣。村子最边上的一个小院子里,一个小女孩偷偷爬到高高凳子上去晾衣裳,小男孩刚从屋子出来,就看到小女孩摔在了地上,摔倒的地面上留下一滩殷红的鲜血……

    奶奶人手中的棍子无情地挥落,小男孩浑身青紫交错,偏偏不敢躲闪,只是用噙满了泪水的眼睛望着奶奶人,哭道:“娘,我错了……我错了……”

    ……

    “大公子,在想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李得正已经来到了皇上身边,见呼延浩一副出神的样子,不由碰碰他,悄声问道。

    记忆犹如色彩绚丽的肥皂泡般,一碰即碎。呼延浩顿时清醒过来,想再回过头去搜寻,但那些瞬间掠过脑际的记忆片断却全部消失无踪,竟连一丝残片也留不住。

    呼延浩不由苦笑摇头,转身道:“李公公,那位姑娘开了间扬州城内最大的蘑菇园,蘑菇宴所需的蘑菇全部都是从她那里运过来的。”

    李得正笑着点头。心里却道:呼延大公子,我当然知道她的身份背景,我更知道,那间西湖湖畔的美食城也是她的产业。偷偷瞄了一下走在前面的皇上,见他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失神的另有其人。

    李得正暗暗惊讶。早些时候,听宫里的人说,皇上去了一趟京城京畿司黄统领的府上,居然干预了黄大人二公子的婚事;如今为了宴请扬州官员,居然要办什么蘑菇园。这两件事情都与这个叫做苏文清的姑娘有着密切的关联。难道说,皇上看上了这个平凡的民间女子了?

    自南昭王府的蘑菇宴之后,扬州城所有的人终于知道,远在天边的年轻君王,居然驾临扬州城,而护驾的皇家卫队,也开进了南昭王府。

    张嬷嬷讲起皇家卫队浩浩荡荡进入南昭王府时的情景,一副眉飞色舞的神色:“那天傍晚,我正在家里淘米做饭,只听门外一阵喧哗,似有千军万马开进来一般。我的那个孙子非要拦着我出去看热闹。我出门一看,可真是不得了。那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都是高头大马,腰挎大刀,锃亮的铠甲在夕阳下闪着银光,威风凛凛……”

    张嬷嬷顿了一下,又道:“我还看见,当头的竟然是呼延老王爷与大公子,呼延老王爷手执一把沉重的宽背金刀,威武不异于当年。那位大公子,素白的战袍,闪亮的银枪,我还真的没见过如此俊俏的少年将官呢……”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李五娘笑道:“张嬷嬷,你家的闺女也太早嫁人了些,要不然的话,这位呼延大公子,可是女婿的不二人选啊。”

    何妈妈也不住地点头:“可惜我的闺女年纪太小,要不然的话”

    “说什么哪”张嬷嬷笑着啐道,“这些王孙公子,怎么说也要配个门当户对的大户之家的小姐,哪里看得上我们这些小家小户的?”

    “这南昭王府的显赫不减当年啊”李五娘感慨道。南昭王府,就好比一颗璀璨的明珠,闪耀在扬州的西湖湖畔。

    “谁说不是呢。”张嬷嬷也有些感叹,“依我看,这显赫较之以往,是有过而无不及,你看看,单是一个蘑菇宴,就把扬州地方的近百号官员召集起来南昭王府里那个盛况,真是描述不出来的。”说到这,张嬷嬷又啧啧地叹气。

    “真的是扬州地方的近百号官员都请了吗?”何妈妈不相信道。如果一次性要宴请上百号人的人,那个大厅该要有多大才可能容得下这些人?

    “你别不信,难道我会骗你不成?”张嬷嬷瞪着何妈妈,见何妈妈笑着连连摆手,才宽容地松了一口气,又道,“而且,我还听说,京城里有几个高官子弟也一并请了呢,其中就有庞太师的小儿子,那个花花大少庞统。”

    “连他都在邀请之列啊。”小桃插话进来,语气中带了不屑,“这皇上……”

    “你这丫头,小声点,不要命了?”张嬷嬷打了一下小桃的头,“不该说的话就不要乱说。”

    小桃摸了摸被张嬷嬷打疼了的头,嘟了一下嘴,不情不愿地把未说出口的话语全部咽回了肚子里,只低声嘟噜一句:“昏君。”

    张嬷嬷用手撩拨一下刚割下来的蘑菇,像想起什么似的:“我好像听说,庞府出了一些小事情。”

    天下的女人果然都是爱听八卦的,李五娘马上就凑了过来:“庞府?就是那个庞太师的小儿子庞统吗?出了什么事情了?”

    “也没多大的事。”张嬷嬷摇了摇头,“那天庞公子不是在受邀之列吗?前一天夜里,他刚买了一个丫头,那丫头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也俊俏,就关在上次关张一花的那间屋子里。”

    张嬷嬷顿了一下,又道:“上次抢张一花那事闹得很大,连呼延老王爷也牵扯进来。后来,为了避风头,庞公子也学乖了,所有的丫头都用十两八两银子买回来。这个叫做茶花的丫头就是用八两银子买回来的。”

    众人点点头,看来张一花那次事件之后,庞公子也收敛了好多,再没有以前那么嚣张跋扈了。

    张嬷嬷继续道:“也不知咋回事,就在庞公子就要去赴宴的前一个时辰,那个叫做茶花的丫头居然逃走了。顿时,庞府上上下下,全部人都在搜查那个叫做茶花的丫头,就连到庞府来约庞公子一起去赴宴的呼延二公子也加入了搜查的行列。”

    “那个茶花姑娘逃脱了吗?”小桃忍不住问道,她比较关心那个姑娘的命运。

    “哪能逃得脱?你以为庞府里的人是吃素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啊?庞府的守卫也是很严的,连家丁都有四十五个,上回听说打死了几个偷盗东西的,全都扔到城外的乱葬岗喂狗了。”

    小桃吐吐舌头,庞府的这些家丁,也真够狠的。

    “后来搜到了吗?”何妈妈接口道,何妈妈也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尚未出阁的闺女,她听到这里,就想起了自家的闺女,“那家人也真够狠心,把这么个闺女送到狼口里。”

    张嬷嬷咽了一口口水,又道:“当然是逃脱不了的。那个茶花姑娘也是一个傻姑娘,好不容易从关押的屋子里逃出来,慌不择路的,居然跑进了庞公子的书房里。这不等于瓮中捉鳖吗?”

    “真是傻啊。”众人顿时笑了。谁都知道,要逃走的人绝对是朝后门去的。

    “我看哪,这个茶花姑娘不是傻,可能是有人给她指错了方向吧。”何妈妈呵呵笑道。

    “哟,瞧何妈妈说的,哪有人存心要救她的话,还会给她指错方向的?这不存心坑人吗?”李五娘也笑道。

    “至于是那姑娘太傻,还是有人故意给她指错了方向,这我可不大清楚,我只听说,那姑娘被抓住了,还是呼延二公子抓住的。那个茶花姑娘气极了,还狠狠地朝呼延二公子手臂上咬了一口呢。”张嬷嬷又道。

    “唉,这个呼延二公子,怎么尽喜欢助纣为虐呢?可惜了这副好相貌……”李五娘略带惋惜道。

    “这种人就是花花大少一个,空有一副好皮囊,我的女儿绝对不嫁这种人”何妈妈语气坚决道。

    “听说,边关吃紧,明天皇上要亲临校场,亲自点兵,为大军饯行。”张嬷嬷又突然冒出一句。()

    第一百零六章扬州军校场大点兵

    一听到“边关吃紧”这四个字眼,大家的神情不由黯了一黯。

    边关一开战,和平的生活就要遭到破坏,谁喜欢颠沛流离,东奔西跑地讨生活?历经了战乱的人们,总渴望平和的生活;而适应于太平盛世的人们,更希望这种太平盛世能够长长久久地维持下去。

    “我倒希望朝廷不要征兵。”何妈妈叹了口气说道。她的大儿子入了伍,征兵入伍意味着自己的亲人有可能会战死沙场,也意味着一个完整的家庭将支离破碎,承受永远失去亲人的痛苦。

    “希望开拔到边关的军士能旗开得胜,让老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张嬷嬷也叹道,神色有些默然。

    ***

    南昭王府后园。

    夜已深,躺在床上的呼延浩忽然睡不着了。明天大军就要开赴边关,不知为何,这临行前的一夜,思绪却一波一波如波涛般涌动着,令他睡意全无。

    他翻身而起,走出房门。后园静悄悄的,只有清冷的上弦月高悬在半空中,散发着淡淡而朦胧的月华。

    他一生的志向是报效朝廷。从八岁那年,呼延老将军把一枚亮银枪交到他手上,手把手地教他习武的时候,他就立下重誓,有朝一日,一定要保家卫国,还黎民百姓一个安定的生活。

    所以,在这个奔赴战场的前夕,他的心情是激动而雀跃的。

    他微眯了一下眼睛,仰起头,看向半空中那轮弯月。这样朦胧的夜晚令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甚至可以嗅到那种熟悉的味道,久违而亲切。

    脑海中渐渐浮起一些破碎的记忆残片:依旧是那残破的小村落,有一个小男孩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踏着月色,顺着断桥边的小路一直走回家。断桥边的那条小路,可以通到半山腰上,那里有一个猎人小屋改造成的蘑菇屋;断桥的小路的另一头一直通到村头,村口的地方,有一间书塾,那里面有一个须发皆白的教书先生……

    然后,他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什么东西了。再使劲想的话,额头便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刺痛。他是个聪明的人,知道强求无益,便停住思索,深深呼了一口气。

    不远处的凉亭,有几盏宫灯明明灭灭,在迷茫的夜色中犹为清晰。

    呼延大公子忽然觉得奇怪,好奇心忽起,举步就朝凉亭处行去。

    “大哥既然来了,怎么不上来喝一杯?”步阶上的亭子里,传出呼延二公子的声音。在桔黄的宫灯下,他举着犀角杯,朝台阶下的呼延大公子频频举杯。他的身边,侧立着一个小厮,正是茗砚。

    呼延浩上到亭子里,见一身月牙白长袍的呼延廷玉又斟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而亭子四周,散着浓烈的酒香。

    呼延浩脸色瞬时冷了下来,皱了一下浓眉。他的这个弟弟,伤势还没全好,居然在喝酒,不要命了?

    “延玉。”他低声喝斥道,“不是说不许你喝酒的吗?怎么又喝上了?”他转头盯了旁边的茗砚一眼,“茗砚,我不是说了过,不让二公子喝酒的吗?你是怎么给我看住你家公子的”说到最后,语气中隐约有些怒意。

    茗砚忙道:“大公子,你先别生气,二公子今天特别高兴,所以半夜起来非要闹着喝酒。所以小的……”

    呼延浩奇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居然半夜三更闹着要喝酒?”

    呼延廷玉拿过另一个犀角杯,斟满酒,递到大公子面前:“大哥,今天晚上什么也不要说,就让我们兄弟俩喝个痛快这杯酒,祝大哥出师大捷,活捉敌方主帅……”他忽地停了一下,深遂的眼眸里有一些别样的东西在闪烁,声音也有些飘忽,“如果真的能够活捉敌方主帅的话,那就太好了”

    呼延浩没有听清二公子后面的话语,他看了一下手中的酒杯,再看看弟弟:“好,今天晚上就当你替我饯行,咱们兄弟俩今晚喝个痛快。”说罢,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夜凉如水,月华满地。兄弟俩并肩而立,静静地喝着酒。

    呼延浩忽道:“廷玉,大哥求你一件事情。”

    “哦?”呼延廷玉有些讶然,看向大哥,见他神色肃然,颇觉奇怪,不由停下手中的杯子,“大哥何须客气?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出来便是。”

    呼延浩沉默了许久,才慢慢道:“二弟,你帮我去查一个人,这个人,叫做苏锦云。”

    “苏锦云?”呼延二公子轻轻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过了一会才道,“是个很普通的名字,大哥你要查这个做甚?”他抬头望着呼延浩,忽地目光一闪,欣喜道,“难道大哥记起以前的事情了?”

    呼延浩轻轻摇头,脸上现出些许忧郁的神色:“很多事情记不起来,只是这个名字对我来说,似乎熟悉的很,老在我的脑中晃来晃去。所以,我想,这个人,一定与我有着极大的渊源。”

    “大哥请尽管放心。”呼延廷玉按着大公子的手,“大哥吩咐的事情,廷玉一定竭尽所能,替大哥办好此事。等大哥凯旋归来之日,便是真相大白之时。”

    呼延浩笑笑,二弟说得有些夸张了。什么真相大白,这个名字只不过在他的脑际出现的频率太高了,高得他认为,这么重要的名字,能在他失忆的脑海中久久不肯离去,或许就是他的亲人也说不定。

    最近一段时间,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感到自己的记忆在慢慢地恢复,尽管缓慢,但也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而他想找回亲人的心情,突然间就迫切了起来。

    ****

    扬州城军校场上,军旗猎猎迎风飞舞,面面旗帜上都书写着两个大字:“呼延”。

    咚咚……咚咚……咚咚……

    点将台上锣鼓声声,响彻云霄。一袭银色战袍的呼延浩傲然而立,俯视着下面偌大的校场。校场上,大宋的精锐之师,军容整齐,威风凛凛。十万大军,却没有一丝凌乱。

    养兵千日,用于一时。从这整肃的军容可以看出,太平多年,大宋丝毫在练兵上有一丝一毫的松懈,未雨绸缪,一直是呼延老王爷的宗旨。

    “高云龙出列。”点将台上传来呼延浩清晰的声音。他神情庄重严肃,没有任何表情。

    “末将在。”应声而出的是一名年轻的将领,虎背熊腰,高大威猛。身子微微前倾,抱拳于胸,仰望着台上那个俊朗的身影,恭声听令。

    “本帅命你为三军先锋,率精骑一万,日夜兼程赶往雁门关,援助雁门关城守,在大军抵达之前,死守城池,不让契丹一兵一卒越过雁门关。”说罢,从面前的案几上抽出一枚先锋将令,扔了下去。

    高云龙上前几步,俯身拾起将令,朗声道:“末将领命”转身大步流星下去了。

    “许业出列。”呼延浩再抽出一支将令。

    “末将在。”下面站成两列的队伍里又走出一名领官。

    “本帅命你为三军押粮官,率精骑五千。尔需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重要性,不得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

    呼延浩的背后,有几张椅子,皇上坐于上首,呼延老王爷坐于下面,李得正侧立于皇上身边。

    望着点将台下的千军万马,却寂静得连一丝杂音也没有发出,只有呼延浩清朗威严的声音在半空中回荡着。皇上的脸上,不由露出赞赏的笑容。

    对于用人之道,他一向胸有成竹。这是即将开赴边关的十万精锐之师。此役,必将契丹寇军斩杀于雁门关外,以正大宋威名。

    呼延浩点将完毕,侧转身,望向坐于上首的皇上。

    皇上含笑而立,旁边站着的李得正迅速将一枚龙泉宝剑呈给皇上。

    皇上脸上的笑意更深,凤目微转,望着面前英姿飒爽的呼延浩,目光中充满了期冀。他亲手将宝剑交到呼延浩手上:“这枚宝剑,是先皇留下来的,朕现在将它交于爱卿。见此宝剑,如朕亲临。正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朕现面赋予爱卿特权,许你便宜行事。”

    “皇上,臣一定不辱使命,凯旋归来。”呼延浩心潮澎湃,双膝跪倒,恭敬地接过宝剑。

    他明白皇上的苦心。将这枚先皇传下的宝剑交与他,意味着任何的阻扰,不管来自朝堂的,还是其他方面的,都将消遁于无形,这是皇上对他无比的信任。

    然后是祭旗,震天的战鼓声中,大军开跋。呼延浩下了点将台,翻身上马,提了银枪,策马前行。白马银枪,在灿烂无边的阳光下,甚是耀眼,渐渐地,融入了潮水般涌动的大军之中。

    “你说什么,茶花死了”闲庭信步的呼延二公子猛然收住脚步,手中执着的白玉杯倾斜了一下,剧烈晃动中,滚烫的茶水倾洒在他修长白净的手指上,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茗砚黯然地点点头:“公子,这事千真万确,庞府今天早上刚传出的消息。现在,庞府正在给茶花姑娘敛葬。”()

    第一百零七章深不可测的皇上

    “茶花。”呼延二公子神色黯然,手缓缓地垂下,白玉茶杯就从他手上骨溜溜滚落到地上。

    茶花,那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他只见过她一次,就在庞公子的书房里,她看向他的眼神,有种坚决,有种安祥,还有一丝笑意。

    他作势去抓她,她冲了过来,咬住他的手臂,却将一本小册子塞到了他的怀里。他知道她得手了,他还知道,她是皇上派来的,目的就是取到“百官述职”。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她早就有了赴死的心。

    成就大事,难免有人要牺牲。呼延二公子没有想到,这样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就此隐没了,如昙花一现般,转眼便枯萎,只余下一抔黄土,掩埋了千古风流。

    对于茶花,死是她唯的一归宿。她只不过是皇上的一枚棋子,而对于她的家人,皇上早就秘密派人安顿好。

    呼延廷玉忽然觉得心扉有些冷。而他自己呢,对于皇上而言,会不会也不过是一枚棋子?一颗捍卫皇权,巩固江山的棋子?

    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公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看着自家公子脸色有些发白,茗砚担忧地问道。

    “没事。”呼延二公子摇了摇头。只一瞬间,他已经恢复了常态,神色自然,似乎刚才那个震惊的人另有其人,“我们去看看庞公子吧,这会子功夫,他也许正在伤心呢。”

    茗砚狐疑地望望二公子,很快就到后院去牵了马车来。自军校场点兵之后,呼延老王爷和王妃推脱不掉皇上的盛情邀请,随了皇上上京去陪伴皇太后,有好一段日子不会回来。

    这其中,最逍遥自在的当然要数呼延二公子。

    坐上马车,呼延二公子对茗砚吩咐道:“茗砚,帮我去打听一个叫做苏锦云的人,不管天涯海角,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也要把这个人找出来。还有,”他顿了一下,眼睛微眯,有些凌厉的颜色,“你再帮我查一下,究竟是谁,在我爹面前告了我的状的?”

    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生命的殒落,他深切感到生命的可贵。这世上,没有人能对他人的生命强取豪夺,任意处置。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此刻,庞统庞公子正在呆呆地望着茶花的冰冷的遗体,半天里没有说一句话。旁边的仆役、丫头婆子立了一地,皆噤若寒蝉,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劝解一句。

    上来劝解的人,稍有一句不合他的心意,都被他叫人拉了下去,打四十棍子,逐出府去。

    茶花的遗体已经冰凉,神色安详,没有一丝痛苦的神色。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痕,只有颈脖处,一圈紫黑色的勒痕。听府里今天早上最早发现茶花的人讲,当时,这名仅有十四五岁的姑娘就悬在房梁之上,身子早已冰冷多时。而昨天夜里,庞公子正好出去赴宴,彻夜未归。

    呼延二公子带着茗砚进来的时候,庞公子仍在神思恍惚中。走至近前,甚至可以听到他在喃喃自语:“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呼延二公子想起昨天夜里,举杯狂欢之际,这个庞公子还说,过两天就纳这位叫做茶花的姑娘为妾,说起奶宵一刻值千金,还呵呵笑得挺开心的样子。看来,这位叫做茶花的姑娘让这个四处留情的花花大少上了心。

    想到这,呼延二公子心中微微一凛。能摸透庞公子的秉性喜好,投其所好,然后要保证能够一击成功,让庞统对于这个小丫头一见倾心,这里面,皇上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去细细揣摩?

    再说,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查探出“百官述职”这本书的严密收藏之处,再在极短的时间内制造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书来,这其中,又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换句话说,这其中,牺牲了多少无辜的人的性命?

    再然后就是那个茶花姑娘了。能把一个普通的平民家的姑娘训练成偷梁换柱的高手,这又该付出多少心血?

    呼延二公子觉得心头微凉,较之那些看不见的敌人,他觉得,近在眼前的皇上,更加的深不可测。

    “茶花怎么会死的?”庞公子霍地站了起来,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指住旁边站着的一个大丫头,怒道:“苹儿,你是服侍茶花的,你说”

    “庞兄,节哀顺变啊。”呼延二公子上前一步,微扶了庞公子的肩膀,低声劝道。他鲜有见到这个庞大少这么悲伤的样子,如此看来,庞统正沉浸在悲痛之中,全付心思都放在了茶花之死这件事上,暂时还未发现“百官述职”被偷换之事。

    那位叫做苹儿的大丫头吓得“扑通”地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嚅嗫道:“奴婢不知……”

    “你怎会不知”庞统怒极,一脚踹在苹儿的心口处,“我让你服侍茶花,你是怎么服侍的还有,那三尺白绫,是谁送过来的?”

    苹儿被踹得翻倒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她惊恐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一个婆子,哭道:“奴婢,奴婢实在不知道……”

    “你…”庞统还待抬脚再踹,呼延二公子忙拉住他,“庞兄,算了,何必拿一个丫头撒气?此事有待慢慢查问。”

    庞统盯着苹儿,见她时不时偷偷瞄了一下旁边站着的一个婆子,脸上的神情十分惊恐。他瞬时顿悟,那个婆子是大奶奶房里的人,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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