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去。没多久,大批的禁军和一位宣纸的宦官就进入了王伏宝的家。

    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一队大约三百人的骑兵队伍出了洺州城一路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守城门的官兵隐隐在那队骑兵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个人竟然是安国公王薄。

    只是守门的官兵有些不解的是,似乎在王薄身后还跟着一个锦衣宦官。而且,护送王薄出城的都是禁军骑兵。他看到了王薄看到了宦官,却没注意到在王薄身后还有一个刻意低着头并且有黑巾遮住自己头脸的人。

    这支骑兵队伍昼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到达了清漳。进了城之后得知王伏宝在清漳东南大概百里左右的大营中,骑兵队伍没做一分钟停留又直接出城往大营的方向赶了过来。离着大营还有五里左右,这队骑兵在路边换了衣服。尤其是那个年纪不大的宦官,换了一身簇新的官服。

    他虽然在宫中极受宠,但却是第一次出来这么远传旨。所以他难免有些兴奋,而钦差代表的是皇家的威仪,所以自然不能就这么风尘仆仆的赶过去。在路边洗了脸,换了官服,一行人这才继续上路。

    而队伍中只有那个黑巾遮面的人没有换衣服,也没有说一句话。在别人洗脸换装的时候,只有他孤独的坐在一边。他垂着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靴子,看不到脸上的表情,眼睛里的伤感和绝望却不可抑制的流露了出来。

    我只是个小人物。

    他喃喃的说了一句,语气悲凉。

    但是很快,他的眼神中就闪过一丝冷冽。

    “小人物……也一样有机会……”

    ……

    ……

    王薄时隔两年再次进入军营,这种感觉让他着实有些激动。自从被窦建德明升暗降把魏郡郡守的官位撤换之后,他足足两年没有触碰到军权这种世界上各种权利中最令人迷醉的一种了。

    不掌兵,不知掌兵之妙。

    做地方官,管一城一地之百姓远不如控制军队要来的快意。指挥前军万马的感觉,是如此令人痴迷。

    王薄到了夏军大营门口的时候就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舒服的呻吟了一声。要知道军营里的气味绝不好闻,但他却极享受,这是一种久违的味道。

    权利的味道。

    守门的夏军士兵看到一群衣甲鲜明的禁军到来都有些诧异,听说是京城来了旨意更不耽搁连忙去请王伏宝。王伏宝正在大帐中与手下众将商议军务,听说旨意到了连忙率领众将出大帐迎接。

    离着很远,王伏宝就认出了王薄。看到这个人出现在军营里,王伏宝的瞳孔立刻收缩了起来。他脑子里恍惚了一下,心中跟着一紧。皮笑肉不笑的王薄看到王伏宝之后快走几步,抱拳笑道:“自都城一别已经与大将军许久没见,大将军别来无恙”

    王伏宝也抱了抱拳道:“承蒙薄公惦记,一切都好。”

    “只怕稍后就有些不好。”

    王薄的笑容猛的一寒,随即让开自己的身子。手持圣旨的御书房内侍总管吴编板着脸从王薄身后走了出来,眼神阴冷的看了王伏宝一眼随即清了清嗓子:“陛下有旨意给王大将军,请跪听接旨”

    “臣身披铁甲,按照规矩披甲之将不必下跪接旨。”

    王伏宝微微欠了欠身子说道:“请钦差宣读。”

    “身披甲胄不必下跪,咱们大夏朝廷确实有这个规矩,但那也是陛下立下的规矩,而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规矩。王大将军,既然你以这个为借口不肯下跪,那就休怪我无礼了……来人,卸了王伏宝的甲胄,下了他的兵器”

    “谁敢”

    王伏宝手下几个亲信将领往前跨了一步,手握刀柄挡在王伏宝身前。

    “大胆”

    十几个禁军士兵往前一涌,将王伏宝围了起来。王伏宝后面的将领有人大怒,有人诧异,更多的人则是不知所措。但王伏宝的亲兵们却不管这一套,立刻冲上来将那些禁军又围了一圈。

    “就算是陛下要我卸甲,也需给出一个理由。”

    王伏宝脸色阴沉下来说道:“你圣旨尚未宣读,就敢下一个从二品大将军的兵器,是谁给你的胆子看你畏首畏尾,说话不清不楚……说是不是你假造圣旨,试图谋逆”

    吴编哪里见过这个场面,他在宫里作威作福的惯了从没见过刀兵。他对官员确实心存敬畏,但他知道旨意里写的是什么,所以对一个即将被押入京城受审的将领实在没什么敬意,京城里的那些官员对他又都有几分巴结之意,谁会如此凶神恶煞一般的对他说话而此时王伏宝厉声一喝,身上的杀气立刻就弥漫了出来,吴编感觉心里都一阵森寒。

    “大……大胆”

    他语气有些颤抖的骂道:“我手里擎着的就是陛下的旨意,你敢抗旨不尊”

    “旨意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王伏宝历经浮沉,知道自己这会只能咬定这宦官乃是假的,旨意也是假的,不然一旦被拿下失去兵权,必将万劫不复。现在的大夏已经濒临灭亡,手里没有兵权只能是被人活活的玩死。

    “来人”

    他指着吴编大声喊道:“将这个试图谋逆篡夺兵权的阉人拿下,送到都城受审若有人反抗格杀勿论”

    王伏宝手下亲兵得了令,立刻一拥而上就要将那些禁军的兵器下了。数百名禁军在都城里人人敬畏,可此时在这些浑身都带着杀气的边军面前却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住手”

    就在这个时候,王薄往前跨了一步拦在吴编面前,指着身后一人说道:“王大将军,就算这宦官是假的,难道我也是假的就算你不把我放在眼里,难道我身后这人也是假的你可知道,便是此人在都城向陛下揭发你有不臣之心”

    他一把将背后那人拽了出来,将其脸上的黑巾扯掉:“你且看看,这是何人”

    “父亲……”

    被扯掉遮面黑巾的人缓缓跪了下来,抬起头畏惧的看了王伏宝一眼……此人正是王咆

    ……

    ……

    当王伏宝看到王咆在自己面前缓缓跪下来的时候,就知道今日大势已去。军中本来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将领就不多,刚才若是趁着先声夺人的时候将那阉人宰了,将王薄和那几百禁军拿下,他手下诸多将领们也就只能跟着他,可此时王咆出现,他之前抢来的先机立刻就土崩瓦解。

    “父亲……”

    王咆抬起头看了王伏宝一眼,立刻又将脑袋垂了下去。

    “咆儿”

    王伏宝怔住,看着面前跪倒在地的人忍不住痛苦的摇了摇头:“我实在想不到会是你……你倒是……你倒是做了一件大事”

    他的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栽倒。

    “父亲……是他们逼我的”

    王咆忽然站起来,指着吴编大声说道:“就是这个阉人,勾结王薄试图篡位陛下已经被他们杀了,他们是来夺兵权的只要夺了兵权,王薄就能登上皇位父亲,这个人狼子野心,在都城将孩儿擒了百般折磨孩儿不听他们的,他们就说要杀尽府中老兵……孩儿也是逼不得已”

    “什么”

    王伏宝猛然一惊,脸色顿时大变。他身后几十名将领也都在一瞬间吓得面无血色,不可思议的看向吴编等人。

    “信口开河”

    吴编气的手都颤抖起来,上前就要揪住王咆的衣襟理论。可他的脚步才迈出去就又顿住,因为他看到王咆对着他冷笑。那种森寒阴冷的笑容让他害怕,恐惧从骨子里心里一下子蹿了上来。

    就在这一刹那,有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

    王咆猛的上前一步掐住吴编的脖子,单臂将这个在宫里备受宠信的阉人举了起来,手腕上一用力,咔嚓一声就将吴编的脖子扭断。可怜这个第一次出都城的阉人,嘴里溢出一股血竟是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此毙命。

    第二件事,就在王咆上前的时候,王薄立刻转身抢过一个禁军士兵手里的缰绳,立刻打马往大营外面冲了出去。

    变故突起,竟是如此出人意料

    第789章 谁都有野心

    变故来的太突兀,突兀到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原本已经走到绝路的王伏宝,却在瞬间又占据了绝对的主动。

    当王伏宝军中诸将看到王咆跪倒在王伏宝面前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这个来宣旨的阉人绝对不是假的。而王薄之所以同来,九成便是由此人来接手大军事物。虽然这只是片刻间的事,但众人心里转的都极快。而且他们也知道,陛下对大将军历来不怎么信任。陛下对大将军下手,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虽然王咆跪地只是那么短短片刻,但诸将心中都在瞬间就想到了这一点。

    可他们心思转的再快,也赶不上变化来的快。

    刚刚跪倒在地脸上一片悲戚之色的王咆忽然跃起杀人,将那个宣旨的阉人直接扭断了脖子。这一下快的电光火石一般,便是吴编身边那些禁军士兵都来不及做出反应。王咆虽然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但他那一身的武艺又岂是一般人可以相比的

    可怜的吴编还以为自己这次巴结上了王薄,日后有王薄支持以后在宫里的地位更加稳固。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次出都城洺州走上的竟会是一条不归路。虽然他是阉人,是个不健全的人,但他心里依然有野心,哪怕这个野心仅仅是坐上后宫总管的位子。

    他也是个聪明人,只是聪明的还不够罢了。

    王咆暴起杀人的同时,王薄扭身夺了一匹战马向外冲了出去。在外围的几个禁军士兵反应了过来,窜上马背跟着王薄一块往外跑。紧跟着吴编的那些禁军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想跑都跑不了。

    王伏宝虽然震惊,但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将这些乱臣贼子拿下,杀王薄,为陛下报仇”

    这一声大喊一出来,算是坐实了王薄杀窦建德试图篡位的罪行。清漳距离都城洺州不下七八百里,王咆大声的喊了那一番话之后就算众人心中不信,也没有办法印证。虽然他们面前就有数百个可以说出实情的人,但毫无疑问王伏宝绝不会给给任何人这个机会。

    “这些人弑逆谋反,罪不可恕……全都杀了”

    王伏宝的亲兵都是这些年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部下,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心慈手软。几百个亲兵冲上去就是一顿乱砍,那些禁军士兵哪里有时间辩解他们一边抵抗一边往外冲,很快就被大营里的夏军士兵堵住。

    “弓箭手”

    王咆劈手从一个边军士兵手里将连弩夺了过来,瞄准那些禁军士兵扣动了机括:“一个都不要留,这些人都是叛贼这些败类都是王薄的私兵,冒充禁军前来宣旨”

    王伏宝身后的将领中有人心中起疑,可这个时候谁又敢阻止他们身边没有带着自己的亲兵,傻子才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站出来质疑王咆的话。谁都清楚,这个时候质疑王咆,就等于宣布了和大将军王伏宝作对

    而既然已经动了手,王伏宝怎么可能会对人手下留情

    若是陛下没死,兵权在王伏宝手里,相对来说跟着王伏宝比效忠皇帝陛下要有利可图。而若是陛下真的死了,那么除了跟着王伏宝之外他们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在距离大营六十里之外就是燕云军的营地,他们就算和王伏宝决裂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难道他们能挡得住那些如狼似虎的燕云军

    兵力一旦分散开,立刻就会被燕云军逐个灭杀。

    能做到将军位子上来的人,没有一个白痴笨蛋。

    顷刻间,数百名禁军就被屠杀殆尽。

    “咆儿”

    王伏宝将自己腰畔的横刀解下来抛给王咆:“带上人马去追王薄那个逆贼,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死要见尸”

    王咆重重的点了点头,招呼了一队亲兵上马冲出了大营。

    王薄带着四五个禁军士兵一路狂奔,哪里还管得什么方向。他此时此刻心里后悔到了极致,心想自己怎么就会这么蠢,根本就不应该立刻和王伏宝翻脸的。若自己不是被即将到手的兵权冲昏了头脑,怎么可能做出这等白痴事历经数十年沉浮,自己怎么还这样草率

    现在他才想明白,进了大营之后就应该先稳住王伏宝才对,假意褒奖,然后找机会趁着王伏宝身边没有人的时候再将其拿下,只要王伏宝被擒住,那个时候谁还敢反对再说军中独孤秀和苏志这两个人只对陛下忠心,不可能会出头闹事。

    可现在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后悔还有什么用

    他只能逃,幸好,这辈子他最擅长的事并不是领兵作战,而是逃命。当初在齐郡的时候,他两次败于齐郡通守张须陀之手都能逃回来。后来又接连败于燕云寨李闲之手,他还是能完好无损的逃跑。再后来随窦建德南下,诸路人马皆兵败唯独他带着手下几千人一路狂奔逃回了河北。

    对于逃命,王薄一点也不陌生。

    “咱们分开走每人选一个方向逃到都城汇合你们记住,只要活着回去便是大夏的功臣今日王伏宝谋逆造反之事,你们都是亲眼所见”

    他大声喊了一句,随即拨马换了一个方向冲了出去。那四五个禁军骑兵下意识的分开而行,根本就来得及想到王薄这是利用他们引开追兵。王薄身边只有这四五个人,在他看来即使身边留着这几个人也毫无用处。相反,留着这几个人只会让自己的目标变得大起来。

    在数不清的追兵面前,多这四五个禁军士兵除了多引来几支羽箭之外还有什么用分散开来,追兵也要分头去追,他也就能多一分活下来的希望。

    但王伏宝没想到自己运气竟然那么差……

    ……

    ……

    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王咆狠狠的啐了一口吐沫骂了一句。那个王薄逃的实在太快,追了半日竟是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虽然接连擒拿了几个逃走的禁军士兵,可杀了这几个人毫无意义。

    只要王薄不死,一口气逃回都城洺州面见了窦建德的话。今日他编出来的谎话维持不了多久,只要窦建德御驾亲征出现在士兵们面前。到时候他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真到了那一日别说是他,就连义父王伏宝除了引颈伏法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士兵们对于皇权有着天生的畏惧,窦建德只需一句话就能杀了他们父子二人

    现在只能快比王薄要快

    想到这里,王咆下令手下骑兵继续搜寻王薄的踪迹,他带着几个人立刻返回夏军大营,急匆匆的进了王伏宝大帐的时候,王咆这才发现军中四品以上的将领一个不差的全都在这里。而王伏宝坐在中间的帅椅上,脸色阴沉的看着自己。

    “跪下”

    王伏宝见王咆进门,厉声叱道。

    王咆一愣,但还是撩袍跪了下来。

    “我问你”

    王伏宝俯下身子,声音寒冷的问道:“你之前在大家面前说的那番话是不是真的,陛下……陛下真的已经遇害若是有一个字不实,我现在就让人将你绑了送回都城陛下面前,由你自己去辩解”

    “父亲”

    王咆抬起头看着王伏宝,将自己眼神里的恨意小心翼翼的隐藏起来:“这件事若是孩儿说了谎,难道瞒得住就算现在瞒得住,此去都城不过数百里之遥,父亲只需派人往都城查证,来回也不过月余光景若是父亲以为是孩儿贪生才编造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谎言,父亲可以现在令人将孩儿捆了看押,待往都城查证之人回来,再杀孩儿也是一样”

    “孩儿若真是贪生怕死才说的假话,那刚才孩儿出去追王薄就不会再回来而是趁机逃走”

    “陛下……何时……何时遇害的”

    将军独孤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嗓音颤抖的很厉害。

    “独孤将军……就在半个月之前,王薄和曹皇后勾结,毒杀了陛下,如今曹皇后对陛下之死秘而不宣,让王薄先来大营夺兵权。待兵权在握之后,王薄就立刻返回都城篡位登基”

    “曹皇后为何这样做”

    将军苏志大声问道。

    “她……她被人蛊惑,以为是父亲出卖了曹旦将军,以至于数万大军被燕云贼屠灭,曹将军也死于非命。曹皇后逼着陛下立刻下旨杀死父亲,陛下本来也有此意,但纳言裴矩大人劝说陛下不要听信谣言,若父亲蒙冤身死,谁还能为大夏驱逐外寇父亲为大夏之柱石,柱石若断,国将不存”

    “陛下听了裴矩大人的话,便训斥了曹皇后。曹皇后身边有个妖道,善于蛊惑人心,料来便是王薄不知从何处请来的骗子,也不知道是用妖术,还是毒药迷住了曹皇后,那妖道蛊惑曹皇后杀掉陛下,辅佐王薄登基,而王薄则替她杀了父亲报曹旦之仇。”

    这谎言并不高明,也有不少漏洞。

    但其中也有不少实情,所以一时之间大帐之中的人竟是大部分都信了。

    见众人神色变化,王咆趁机大声道:“请父亲立刻率军赶回都城,若是晚了,王薄先一步回到都城的话,勾结曹皇后下令守军封门,到时候父亲百口莫辩父亲,陛下已经龙御归天,朝中无人主持,此时能力挽狂澜唯父亲一人请父亲尽快决断”

    王伏宝脸色一变,犹豫了一下摆了摆手道:“此事我需和诸位将军商议之后再做决断,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

    王咆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退出大帐。

    ……

    ……

    王咆一口见杯子里的酒喝尽,看了面前站着的人一眼低声道:“我跟随父亲这么多年,对父亲的为人最是了解。父亲对陛下忠心耿耿,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夏国倾覆。只是……如今军中诸将跟父亲并不是一条心,父亲必然是担心贸然领兵回洺州会引人口舌。王群路……你是父亲最信任的亲兵,这些年来父亲对你也不薄,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父亲犹豫不决,只能靠咱们了。”

    站在王咆面前的是王伏宝的家将,他犹豫了一下问道:“少将军,您的意思我明白,可现在这个时候,大将军不下决心咱们能怎么办”

    “军中诸将,除了父亲之外手中兵权最重者不过二人,独孤秀,苏志……这两个人和父亲貌合神离,只怕知道陛下已经亡故之后心里都在盘算着尽早赶回去篡位他们两个阻止父亲,皆是出于私心。此二人若是联手,便是父亲只怕也抵挡不住”

    “若是让他们两个先回都城,咱们谁还有好路走王群路,你想想……如今陛下已死,大夏不可一日无君,谁不想趁着这个机会回去篡夺皇位可现在大夏群臣之中,除了父亲谁有资格坐那个位子”

    “若是父亲登基……你也是肱骨之臣到时候封公拜将,开府建衙父亲对至亲至信之人向来厚德仁义,你有此功劳在难道还怕日后不上位”

    王群路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垂首道:“少将军,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了。我生是大将军的人,死是大将军的鬼”

    “现在诸将都在父亲在帐中议事……”

    王咆冷冷笑了笑道:“你带上所有亲兵将大帐围了,只听我号令,将那些阻碍父亲回都城登基的家伙尽数宰了,你便是第一功臣”

    “喏”

    王群路应了一声,随即握紧了横刀的刀柄。

    谁……都有野心。

    第790章 一个都没有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丛叫做野心的苗芽,只要浇灌一些水,甚至不需要肥料,苗芽很快就会长成一棵大树,树荫会遮住一整颗心,处处阴暗。

    王咆便是如此,他知道自己要想出头上位,要想从一个小人物变成万众瞩目的大人物,只有眼前这个机会了。虽然这只是他仓促编造出来的谎言,但他坚信只要王伏宝真的率军返回都城,到时候木已成舟,就算王伏宝不愿还能有什么办法挽回率军围困都城,不反也不得不反了

    王伏宝没有子嗣,他是王伏宝唯一的后人。

    如果王伏宝真的能坐上那把椅子,那么自己坐上去还会远么

    坐在自己军帐里的王咆将酒壶中最后一滴烈酒倒进嘴里,然后将酒壶甩在地上。他极认真仔细的将自己的甲胄穿戴好,这是他受伤归来那日所穿的旧甲,甲胄上的伤痕依然还在,虽然缝补过但胸口上那一道狭长的痕迹依然清晰。

    他刻意选择了这件旧甲,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曾经险些死去。而既然活了下来,那么有什么理由不更好的活下去

    将铁盔戴好,王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出了军帐。

    在军帐外面,二百多名王伏宝的亲兵已经整装待发。王伏宝是个极重义气的人,他部下的老兵对他都心存感激。王群路将今日这行动定义为关乎王伏宝生死存亡的大事,这些老兵们心中也都很紧张不安。

    毕竟这次他们要杀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

    百姓们对皇帝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和敬畏,士兵们对将领也是如此。让他们去杀敌他们心里不会有忐忑犹豫,可让他们去杀军中的将领,他们谁都不会淡然处之。

    “今日之事,不只是关乎大将军的前程,也关乎你们自己的前程……事成,大将军登基大宝为九五之尊,你们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这话虽然说的俗气了些,连我自己听了都觉着有些做作虚套。但你们也应该都知道,现在我说的话绝对没有一丝虚假。”

    王咆再次深深的吸了口气,握着刀柄的手更紧了一些。

    “你们都是大将军的亲信之人,料来你们也知道陛下对大将军本就颇多忌惮。为什么因为大将军在军中威望很高。功高震主……陛下若是不死,早晚都会对大将军下手。你我的生命与大将军紧紧的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正值生死存亡之机,我拜托诸位了”

    王咆竟是单膝跪下,郑重的行了一个军礼:“今日之后,我与诸位皆是兄弟。同荣辱共富贵”

    “王群路”

    王咆起身,看着王群路肃然道:“我父子二人性命,今夜都交到你手里了”

    “少将军放心”

    王群路道:“事关生死,属下不敢轻慢”

    王咆点了点头,在王群路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拍随即快步往王伏宝大帐的方向走了过去。二百多名亲兵在王群路的带领下紧紧跟着,到了大帐外面之后散开将帐篷围了个水泄不通。之前守在帐外的亲兵已经得到了王群路的口信,所以并没有声张。

    王咆走到门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甲后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父亲……王薄抓到了”

    进了门之后,王咆装出几分急切的样子说道。

    “在哪儿还不速速押进来”

    王伏宝忍不住起身吩咐道。

    听说王薄被生擒而不是被杀死,在场诸将也都松了口气。他们看向王咆的眼神也逐渐柔和了下来,心说此人果然是没有说谎的。若是他说谎,怎么可能敢将王薄生擒若陛下没死,他怎么敢和王薄当庭对质

    独孤秀和苏志也是一样,听说王薄被生擒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微不可查的颔首示意,眼神中都带着一丝隐藏的极深的杀意。

    “父亲……”

    王咆顿了一下说道:“王薄说有机密事只肯对您一人说,所以孩儿没将其带进大帐。”

    他抱了抱拳道:“但孩儿知道父亲必然不会单独与之相见,为了让诸位叔伯安心,孩儿斗胆做主,将王薄绑在点将台下面。请诸位叔伯与父亲移步,往点将台一同问话。我愿意与王薄对质,且看是不是我说了谎话。”

    “这……”

    听他这样说,独孤秀等人倒是有些脸红。却忽略了一件极重要的事……若是王咆真愿意对质,为何偏偏要绑在外面,而不是带进大帐

    王伏宝至此对王咆的话深信不疑,他起身道:“既然如此,咱们便一块去瞧瞧,那个两面三刀的墙头草,那个逆弑至尊的叛逆临死之前还有什么话要说”

    众将都有这个意思,随即起身跟王伏宝一块往外走。

    王咆率先出了大帐,对外面围着的亲兵们使了个眼色。王群路会意,打了个手势,亲兵们随即缓缓的将硬弓拉开。

    当王伏宝率先走出军帐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群眼睛赤红的或持弓或持刀的甲士。

    一瞬间,他似乎就明白了过来。

    “不要”

    王伏宝大声喊了一句,却被王群路和王咆两个人架住胳膊拉向旁边。走在他后面的独孤秀和苏志两个人诧异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十几支羽箭放翻在地

    ……

    ……

    王薄从来没有发现自己这么倒霉过,哪怕过往十几年间什么样的倒霉事都经历过,但他依然觉着这些倒霉的事加在一起也不如今天倒霉,运气差的人或许出门摔进深坑里,而他今天简直是走一步摔一次。

    才从夏军大营里狼狈不堪的逃出来,仗着他这么多年来逃命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成功将那些追兵甩开。才刚刚在一片草丛里坐下来准备喘口气,辨别一下方向再往都城方向赶路的时候……他就被人围住,十几柄在月色下反射着冷幽幽光泽的横刀将他团团围住。

    是燕云军的斥候

    慌不择路间,他竟然朝着燕云军驻地这边冲了过来。现在他才算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轻易便将王伏宝派来的追兵甩开了。那些夏军骑兵根本就不敢靠近燕云军大营二十里之内,而自己则一头撞了进来。

    “我与你家主公乃是旧识,有极深的交情哎呦……都说了是朋友,你们就不能轻一些勒死我了……”

    他一边哀求燕云军的斥候捆绑的力度小一些,一边观察着是否有机会逃生:“我告诉你们,你们如此对待我,等回到大营之后燕王殿下必然不会轻饶了你们,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就给我松绑,我还能在燕王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哎呀,干嘛打人”

    “哎呀不许打脸”

    王薄一缩脖子,脸上被扇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疼。

    “抱歉”

    打他的斥候队正笑了笑,极其可恶的说道:“是我打偏了,我真不是想扇你的脸,我是想扇你的嘴。”

    王薄大声道:“我与你家主公真是至交”

    那斥候队正刷的点燃了火折子,揪着王薄身上那一身大夏的官服笑了笑说道:“白痴到了你这个地步的,还真是不多见……看这身紫色冠袍,还是个品级不小的大人物……我家主公根本就不在此处,你若是主公至交会不知道”

    “呃……我当然知道,我与你家主公约好了相见。他让我赶去尧城,我这是天黑走的迷了路”

    啪

    “干嘛又打我”

    “主公就在军中……”

    “你卑鄙”

    啪

    “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啪啪啪啪啪啪啪……

    就在十几个燕云军的斥候押着王薄往大营方向返回的时候,在大营南边火光照射不到地方,一个全身黑袍的人将自己隐藏在一丛野草中,他伏倒在地上仔细打量了一下燕云寨守军的人数,忍不住摇了摇头。

    当值的士兵太多,就算他手里有一条趁手的马槊也未必杀的进去,更何况现在他的手里,只有一根在他看来没有什么用处的铁钎。

    想到了铁钎,他忽然心里冒出来一个极大胆的想法。

    他身上穿的是军稽卫的衣袍,他手里还有被他杀掉的那个军稽卫的腰牌。何必要想办法偷偷摸摸的潜进去,便是这样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只怕也没人会起疑心在燕云军中潜藏了这些日子,他知道军稽卫的人在燕云军中有着极特殊的地位。军中将领,根本没有权利管束军稽卫

    有这身衣服,这块腰牌,自己就算一路走到那人的大帐外面,只怕也不会有人阻止就算那人武艺绝伦,在看到自己的时候也绝对不会生出敌意。因为这身衣服,足以让那人放松警惕

    只需要他放松一小会,哪怕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黑袍汉子有绝对的自信,就算这铁钎再不顺手也足够杀死他了。

    想到当时自己杀了那军稽卫逃出燕云军大营,只是为了逃走顺利。现在看来,倒是也为了进这座大营做好了准备。这都是天意,合该那人要死

    “你若真是病入膏肓……我怎么能等你自己死”

    这身穿军稽卫黑袍的汉子喃喃的说了一句,眼神越发的坚毅起来。他在草丛里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主公,今日为你报仇之后,我便到地府去寻你,也不知道这黄泉路要走多久,你喝没喝那碗孟婆汤……我此残身,只为了今日,主公……等我”

    他站直了身子,紧握着铁钎大步朝着燕云军大营的方向走了过去。

    ……

    ……

    黑袍汉子走到燕云军辕门处的时候被守军拦住,他装作气喘吁吁的说道:“我刚才奉了主公的命令出去做事,刚刚赶回来。赶紧打开大门,我有要事禀告主公莫要耽搁,耽误了大事你们谁也担待不起”

    守门的士兵犹豫了一下不敢耽搁,转身往大营里面跑了进去。黑袍汉子就站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会儿看见那守军士兵急匆匆跑了回来:“主公旨意,开门让他进来速速到大帐禀报”

    辕门缓缓打开,黑袍汉子立刻大步往最高大的那座帐篷跑了过去。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很急促,心跳的越来越快。他情不自禁的将手里的铁钎握得更紧,然后在心里告诉自己放松,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马脚功亏一篑。距离那座大帐越来越近,他发现自己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

    尉迟恭

    他在心里大声提醒自己:要稳住要冷静

    他走到大帐门口的时候,守护大帐的亲兵也没多看他一眼。他悄悄松了口气,随即撩开帘子走了进去。他在心里计算着,就说有机密书信呈递,然后靠近那人的身前,再暴起杀之仔细的想了一遍,发现没有什么纰漏他随即忍不住笑了笑。

    有些得意。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一张带着似笑非笑表情的英俊的脸。

    还有一柄在瞬间架在了他脖子上的黑刀,锋利之极的刀锋紧贴着他的咽喉。

    “虽然孤不知道你是谁,但你的运气真的很差。”

    李闲看着面前的黑袍汉子笑了笑,嘴角勾起的弧度格外的漂亮。

    “为什么”

    才进门就被制住的尉迟恭满脸的不可思议,他想不到自己哪里做错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可惜可叹,而是不解不甘。

    “因为……”

    李闲微笑着认真解释道:“孤身边现在一个军稽卫都没有。”

    第791章 两世 黑暗

    叮当一声,尉迟恭手里的铁钎被他丢在地上。他缓缓的抬起头直视着李闲的眼睛,然后抬手将自己遮住脸面的黑巾扯了下来。在襄阳与梁军援兵决战那一日,他身披数十处重伤,便是脸上也纵横交错的都是伤口,时隔数月,此时脸上的伤已经结疤,看起来就好像脸上爬满了弯弯曲曲的蚯蚓一样。

    他将铁钎丢弃在地,是因为他知道手里有这根东西毫无意义。

    李闲的黑刀就放在他的喉咙前,毫无疑问的是只要那锋利之极的黑刀轻轻一划,他的咽喉就会如一层纸般被轻易割破,他杀过无数人,割断过不少人的脖子,他知道只要那黑刀一动,自己的脖子里就会往外瀑布一样喷出血液。微烫,腥臭。

    他曾经很喜欢这种感觉。

    李闲看着这张有些陌生的脸,微微皱眉沉吟了一会儿。他的手稳定的如同一块磐石,刀锋在尉迟恭脖子前面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你是尉迟恭”

    在脑海里将有可能行刺自己的人过滤了一遍,李闲发现只有这个名字似乎最合适。当初在襄阳城的时候,万玉楼带着军稽卫的人在数以万计的死尸中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到尉迟恭的尸体。

    但李闲没有想到这个人会如此执着,既然侥幸不死非但没有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躲起来渡过余生,居然千里迢迢的追过来行刺自己。李世民有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属下,确实值得令人感慨。

    “我是”

    尉迟恭点了点头,看着李闲的眼神却逐渐变得平淡下来。

    在走进这座帐篷之前,他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水。他半生至今杀人无算,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因为杀人而心中激荡难安。从军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人早已经不可计数。从最初跟着刘武周,到后来跟着李世民,大大小小历经百</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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