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死无疑,我宁愿投降换取一丝生机。”

    “我对大隋没有什么敬畏之心,虽然我为大隋子民,但我阿爷和娘亲被富户逼死,我和兄长险些饿死,众人离弃,官府置之不理,大隋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国存国亡的事,也与我无干……但大将军予我生命,让我重生,十个皇帝在我眼里也不如大将军一根头发,大将军若是反了这朝廷,我便第一个摇旗呐喊。大将军若是忠君报国,我也随鞍前马后。”

    “我这一条命是捡来的,所以战场上我杀一个人便是赚一条命。”

    铁獠狼跪倒在地上无声哽咽,铁燎虎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一遍一遍在他脑子里回响。他们兄弟二人风风雨雨走到了今天何其不易,然而今天铁燎虎却这么轻易简单的将自己的生命埋进了深渊之中。

    铁燎虎临死前拼尽全力吼的一声大隋,不是在证明自己对这个帝国的忠心。而是在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自己对达溪长儒的忠诚。

    也用这一声大喊,来安达溪长儒的心。

    “守住葫芦口”

    达溪长儒站直了身子,看着深不可测的林山涧大声道:“铁燎虎一个人便杀了那么多突厥人,咱们若是退缩半步怎么对得起他慷慨赴死之心”

    “杀贼”

    七百铁骑发出一声怒吼,每个人的眼睛都变得赤红起来。

    在深涧对面,一个身穿铁甲的年轻突厥将领狠狠的啐了一口吐沫,看向对面那些残兵眼神里都是恨意,他大声下令队伍掉头绕回去。假意投降的铁燎虎带着他们走的这一条栈道说起来确实是近路,而且铁燎虎一直走在最前面以至于这个年轻的突厥将领没有起什么疑心。

    可谁知道,铁燎虎带着他们走的就是一条不归路

    这条栈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所修,早就已经残破不堪,只是落叶残枝盖住了栈道的残破,当走上这条栈道的人越来越多之后,栈道终于承受不住崩塌下去。

    一千多人做了那个汉人的陪葬品,年轻的突厥将领恨不得将那个汉人剜心剥皮。

    “阿史那去鹄”

    就在突厥队伍掉头的时候,从后面赶来一个突厥将领大声质问那年轻的突厥将军道:“大汗让我问你,你还能不能将那些该死的隋人杀尽。若是不能的话,大汗就要换别人来做先锋将军”

    “我尊敬的哥哥”

    锋芒正锐的阿史那去鹄看着面前阴沉着脸的阿史那咄吉世大声道:“你回去告诉大汗,若是我不能将对面那些隋人杀尽,我就自己从这里跳下去”

    “好”

    阿史那咄吉世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这个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继承汗位的弟弟,冷笑着说道:“如果你做不到,你应该知道大汗会有怎样的怒火。”

    ……

    ……

    葫芦口

    厮杀已经超过了半个时辰,砍断树木将谷口封住的隋军守在谷口外面,挡住了突厥人一次又一次的攻势。因为谷口被挡住,突厥人只能放弃战马徒步往前攻。可下了马的狼骑战力实在和马背上的狼骑相去甚远,而他们手里的弯刀在隋军的长槊面前又显得太短了些。

    守在大树后面的隋军早已经没有了羽箭,厮杀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达溪长儒将剩余的七百人马分作三队,第一队的人死伤到不足以守住谷口的时候,第二队的士兵才会递补上去。

    突厥人太多了些,半个时辰,第一队隋军已经损失了超过七成。达溪长儒挥舞了一下令旗,第二队分出一百多名士兵冲了上去。

    黑压压如蚂蚁一样从山谷里面往外冲的狼骑疯了一样往前冲,翻过一棵一棵被砍翻的大树逐渐往山谷外面压了出来。

    阿史那去鹄站在一块巨石上,眼神阴冷的盯着面前那狭窄的谷口:“告诉阿史那飞扬,要是他再攻不出去,我就自己带兵上去”

    “是”

    他的亲兵应了一声,快步往前面人群密集处挤了过去。当这个亲兵找到在前面指挥的阿史那飞扬的时候,这个同样年轻的将领已经急的红了眼睛。这个亲兵将阿史那去鹄的命令说了一遍,阿史那飞扬大声嘶吼道:“你回去告诉特勤,月亮升起来之前我若是没有攻出山谷,我就自己一刀割了自己的脖子”

    在谷口,朝求歌斩断了自己肩膀上插着的狼牙箭,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第三队士兵前面的达溪长儒。

    第三队大约二百名士兵,是守住这个山谷最后的屏障。

    “铁哥……今天咱们是不是都会死”

    朝求歌问带第一队守山谷的铁獠狼,这个坚毅的汉子身上最少受了五处伤,血已经将他的衣甲泡透,有他自己的,也有敌人的。

    “死就死吧。”

    铁獠狼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笑了笑道:“阿虎才走没多久,我若是战死了还能追上他的脚步。在他喝孟婆汤之前,我得给他磕头认个错”

    “阿虎是个汉子”

    朝求歌看了看手里已经崩断了的横刀:“兄弟们的兵器大部分都没法用了,妈的老子这会要是有一柄完好的横刀,还能再捅翻一百个突厥人”

    “来了”

    铁獠狼沉声说了两个字,脸色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已经入夜,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突厥人在山谷里点起来密密麻麻的火把,将整个山谷照耀的如同白昼一样。火把组成一条火之大河,汹涌着往山谷外面涌。

    朝求歌将手里的残刀戳进一个狼骑的咽喉里,却被那个狼骑临死前死死的攥住了刀柄。他拽了两下没有将残刀拽回来,索性一脚将那突厥人的尸体踹翻了出去。他本打算捡起地上突厥人的弯刀,可根本就没有时间弯腰去捡。突厥狼骑如饿疯了的草原狼一样往外冲,他只要一弯腰就会被乱刀剁烂了脑袋和后背。

    “死”

    朝求歌一拳轰在对面狼骑的面门上,巨大的力度下那狼骑士兵的鼻子直接坍塌了下去。一股血从他的鼻子里喷出来,溅了朝求歌一脸。可朝求歌的拳头才收回来,更多的突厥人涌了过来。

    而这个时候,大部分隋军士兵手里已经没有兵器可用。

    没有兵器,但他们还有一双拳头。

    拳头废了,他们还有牙齿

    ……

    ……

    当太阳从东方悄然露出半边脸的时候,山谷内外已经堆积满了尸体。尤其是山谷靠里面的这一侧,狼骑的尸体已经堆积起来超过了翻倒的大树。后半夜的时候狼骑停止了攻势,因为夜色太浓烈人数占据着绝对优势的突厥人反而伤亡巨大。他们打着火把,而那些隋人却藏身暗处。

    领兵的阿史那飞扬被鞭笞了三十,阿史那去鹄亲自带着人马顶了上来。

    清晨的太阳红彤彤的好像血一样的颜色,却红不过地上那一片残肢断臂,也红不过隋军士兵的拳头。

    没有了兵器的隋军士兵靠着一双拳头硬生生挡住了敌人的攻势,可到了早晨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拳头是完好的,所有人的拳头都已经打的皮开肉绽,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看起来哪里还有一分肉色,裂开的口子里露出来的白骨让人看了心中发寒。

    到了清晨,达溪长儒手下只剩下不到二百人。

    他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朝求歌,铁獠狼,东方烈火三个人的身上全是伤势,已经根本就站不起来。他们三个靠坐在队伍最后面,每个人的手边都放着一块石头。

    这是用来自杀的。

    若是在援兵赶来之前,达溪长儒没能守住谷口的话,他们手边的石头就是他们了结自己生命的兵器。

    杀

    山谷中传来突厥人疯狂的呼喊声,黑压压的人群潮水一般冲了过来。

    达溪长儒看了看手里的弯刀,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弯刀并不趁手,却还是一个亲兵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昨天后半夜的时候,那个亲兵翻过去打算捡回来一柄弯刀,却被突厥人发现,他被乱刀砍死,临死前将那弯刀掷了回来。

    一条命,为大将军换一柄刀。

    在他看来……值了

    正如铁燎虎坠落深涧的时候,看着那些跟自己一块跌落下来的突厥人甚至还笑了笑。忍不住有些得意的去想……自己一条命换了这么多草原人的命……还真他娘的值了。

    第786章 达溪长儒的过往三

    达溪长儒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隋军大营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发现自己很难睁开眼睛。他用了很久才醒悟过来,自己的脸上原来缠了厚厚的纱布。然后他又想起来,自己的头被那个突厥将军砍了一刀,而自己也用亲兵用命换回来的弯刀切开了那个突厥将领的皮甲胸腹,但他却不能确定那个突厥将领是不是死了。

    当时他被数十个突厥狼骑围攻,那个突厥将领突然从旁边冲过来一刀砍在了他的头上。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反手一刀将那个突厥将领的胸甲劈开。可惜的是,他手里的是弯刀而不是横刀。

    弯刀太短,或许没能将那个突厥将领的肚子彻底剖开。

    躺在床榻上的达溪长儒睁不开眼,想开口说话的时候才发现嗓子里火辣辣的疼。费了很大的力气,他也只能从嗓子里挤出一丝极干涩沙哑的呻吟。即便是这样的发声,依然让他的感觉到嗓子里几乎被火烧焦了一样的疼。

    “大将军您醒了”

    达溪长儒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手心里的温度让他有些心安。

    是独孤锐志,他分辨的出来是独孤的声音。

    “大将军,您别说话……您的伤势太重了些,尤其是头上这一刀险些毁了您的眼睛。您放心,铁哥他们三个都没事,援兵赶到,突厥人已经退了。现在咱们在大营里,您只需安心养伤就是。”

    达溪长儒极艰难的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的脑袋沉重的好像压着一块石头。

    “大将军,咱们的兄弟大概救回来不足二百人,不过有一半伤势都颇重……请功的奏折元帅说已经写好报了上去,但送到朝廷一来一回就要耽搁几个月的时间。兄弟们的功劳不会被埋没,那些重伤残了的士兵元帅允诺每个人先发二百贯肉好……”

    达溪长儒嗯了一声,却没有力气说一句话。

    独孤锐志扶着达溪长儒喝了一口水,他嗓子里火辣辣的疼这才稍微缓解了一些。为达溪长儒将被子盖好,独孤锐志坐在他身边说道:“大将军,元帅刚才还来看过您。您身上重伤五处,有两处前后贯穿……幸好咱们军中不缺少药物,您可知道这次险些就战死”

    说到这里的时候,独孤锐志的话语已经带着哽咽:“大将军,突厥五可汗联兵四十万南下以来,柱国冯昱,上柱国李崇,兰州总管叱列长叉皆败,损兵折将。武威,天水,安定,金城,延安,上都诸郡,大隋的兵马接连战败,唯独咱们出弘化这一战打赢了……沙钵略可汗被咱们两千骑兵斩了一万五千余人,心生惧意,元帅的援兵一到他就狼狈的撤走了。”

    独孤锐志说完这翻话的时候,达溪长儒终于能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独孤”

    沉默了好一会儿,达溪长儒嗓音沙哑着声音极轻的叫了一声。

    “大将军,我在。”

    独孤锐志连忙往前凑了凑身子。

    “你……咳咳……从来都不是一个会……会说谎的人……”

    达溪长儒缓缓的摇了摇头,触碰到了伤口疼的忍不住嘴角咧了咧:“你的心性不够沉稳……城府也不够深……你骗人的时候,你的眼睛不敢看着我……说……到底你骗了……骗了我什么”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情绪又波动起伏所以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触动了伤口,血又从纱布里渗透了出来。

    “大将军……您别急”

    独孤锐志连忙取了水,扶着达溪长儒喝了一口:“我……我不是想骗您……只是想让您好好养伤。”

    “到底……到底……出了什么事”

    独孤锐志脸色变的极难看,嘴角抽搐了几下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援兵……根本就没有援兵,突厥人是因为损失太大,惧于咱们这两千人马的战力和意志,再加上内讧而退走的。沙钵略可汗和他的侄子染干还有达头可汗起了争执,据说三方厮杀起来,沙钵略可汗杀了达头可汗……咱们的援兵,根本就没到”

    “没有援兵……”

    达溪长儒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眼睛里流出来的泪水渗透进了纱布中,渗透到了伤口上,那么的疼。

    心里更疼。

    ……

    ……

    隋朝初年,草原上的突厥分为五部。阿史那摄图称沙钵略可汗,此外还有阿比可汗,达头可汗等四个可汗,其中以沙钵略实力最强。大隋高祖文皇帝杨坚立国之后,对突厥部族礼遇渐薄,突厥各部都怨恨大隋。北周的一位公主嫁给沙钵略可汗的叔父,这位公主为了复兴大周而数次劝说沙钵略兴兵南下。

    沙钵略也觊觎中原的锦绣江山,于是纠集了其他四部可汗兴兵四十几万南下。他汇合了原北周营州刺史高宝宁,攻入长城以南。大隋边军淬不及防,接连战败。

    突厥的这次进攻,声势浩大,来势凶猛。五月十六日,高宝宁配合突厥,向平州发起进攻,在整个战线,隋军的防线被多处突破,屯守乙弗泊的行军总管冯昱遭到突厥数万骑兵围攻,力战数日,寡不敌众,壮烈殉国。

    东部战线,突厥与高宝宁的联军突破隋军防线,进攻幽州,李崇出战,不利。十月,西北长城沿线重要州县一个个的陷落,突厥攻破木峡,石门两关,分兵南下,越过六盘山,挺进谓水,径水之滨,严重威胁长安。

    十二月十五日,文帝再派内史监虞庆则为元帅,驰往弘化拒敌。

    达溪长儒为行军总管,可虞庆则却只给了他两千人马,其中隐藏着什么龌龊事显而易见,自古沙场征战,从来都不是只有厮杀这般纯粹。

    隋军大营

    在元帅大帐中,灯火摇曳。

    虞庆则坐在桌案后面,脸色阴沉的让人害怕。他的手里拿着一支毛笔,眉头皱着却没有落笔的意思。他已经这样纠结着坐了很久,却依然没有想好这份奏折该怎么写。这次达溪长儒率军两千,硬捍突厥沙钵略可汗四十万大军,杀敌一万五千余,逼退突厥大军的胜绩太大了些。

    若是如实报上去,皇帝陛下必然龙颜大悦。

    可陛下太聪明,太睿智……如果这份奏折如实写的话,只怕陛下立刻就会发现其中的破绽。两千人对阵四十万狼骑……说起来这一战打的壮阔赢的霸气,可为什么只有两千人他虞庆则手握重兵,为什么与敌决战只派了两千骑兵

    大胜

    不能不报。

    可怎么报,才是虞庆则头疼的。

    纠结了很久,虞庆则突然将毛笔掷在地上,狠狠的拍了一下桌案,这一声脆响将大帐中他的几个亲信将领吓了一跳。众人畏惧的看了他一眼,纷纷垂首不敢言语。

    “这一战……为什么不是我打的”

    虞庆则本是匈奴后裔,隋文帝得禅位而立大隋之际,他一力主张尽诛北周宇文皇族,从而得到了杨坚的重用。封为内史监礼部尚书,京兆尹,彭城郡公。他为杨坚建立大隋立下了不小功劳,在朝中地位颇高。

    “元帅……灵州道元帅河间王杨弘那边战事胶着……宁州道元帅左仆射高颖那边似乎兵事也不顺利。唯独元帅你这一路人马打了胜仗,陛下若是得知必然欣悦……您为元帅,这一战的功劳自然在您身上。至于这奏折怎么写,其实还不全在您”

    沉吟了一会儿,虞庆则的亲信幕僚杜明卫轻声说道:“军中多是您的亲信,只有达溪长儒是个外人。只要元帅您想……卑职愿意替您将不好做的事情做了。只要达溪长儒一死,这件事谁还敢胡乱去说再者……他带回来那一百多个残兵,就算想闹事就闹的起来上达天听……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做到的。”

    杜明卫压低声音道:“这反击突厥部族的第一场大胜,可不能轻易送给别人啊……元帅您想想,各道元帅都没有建功,大隋已经失了六郡,这样的颓势之下,您这一场大胜对士气鼓舞之巨难以想象啊……这功劳之大,超乎寻常”

    “不可”

    虞庆则摇了摇头道:“达溪长儒深受陛下信任,又身为行军总管,他若出了什么事,陛下必然令人彻查……”

    “怎么会呢”

    杜明卫嘿嘿笑了笑说道:“达溪将军是战死疆场的,这件事三军将士皆可为证啊陛下若是得知,必然重重的褒奖……达溪将军虽然战死,却也能得到无上的荣耀,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心安了。”

    “至于那一百多个残兵……达溪长儒都战死了,他们自然也都战死了。”

    杜明卫笑的极灿烂,越说眼神越明亮。他缓步走过去,弯腰将地上的毛笔捡起来双手捧着递给虞庆则:“元帅,这奏折怎么写,其实简单至极,难的……是您的心地太善所以不忍……可是元帅,您也应该明白,达溪长儒若是不死的话,这一战到底如何早晚会被陛下知晓。您心善……达溪长儒可未必心善”

    虞庆则深深的吸了口气,接过杜明卫递过来的毛笔沉吟了一下开始落笔,很快,奏折便一挥而就。

    在他低头写奏折的时候,站在大帐最靠外位置上的部将韩僧寿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他是大隋名将韩擒虎之弟,生性勇烈。今日见到了这龌龊的一幕,忍不住替达溪长儒叹了一声。他看着伏案而书的虞庆则,眼神轻蔑。

    ……

    ……

    开皇三年初,元帅虞庆则在弘化大败突厥沙钵略可汗。斩敌数万,一战而退突厥数十万大军。大隋皇帝杨坚大悦,加封虞庆则为鲁国公,晋位上柱国,官至尚书右仆射,食邑一千户,其彭城郡公的爵位由其第二子继承。

    达溪长儒战死沙场,文帝感其忠烈,下诏曰:突厥猖狂,辄犯边塞,犬羊之众,弥亘山原。而长儒受任北鄙,式遏寇贼,所部之内,少将百倍,以昼通宵,四面抗敌,凡十四战,所向必摧。凶徒就戮,过半不反,锋刃之馀,亡魂窜迹。自非英威奋发,奉国情深,抚御有方,士卒用命,岂能以少破众,若斯之伟言念勋庸,宜隆名器,可上柱国。其战亡将士,皆赠官三转,子孙袭之。

    自此,大隋少了一位名将。

    草原上多了一群流浪的骑兵,还有一个刀疤脸的将军。

    ……

    ……

    开皇八年,文帝杨坚在晋王杨广的府邸里宴请群臣,楚公杨素与鲁公虞庆则起了争执,互相嘲讽,文帝不悦。杨素遂与虞庆则不合,二人反目。

    杨坚深信杨素,自然不喜庆则。

    开皇十七年,岭南李贤举兵反隋。有数将请命,杨坚却指派虞庆则为帅征讨。虞庆则平叛归来半路,被人诬告以谋逆大罪。文帝派人锁拿,斩于荒野。

    第787章 人是自私的

    大船破浪而行,甲板上两人相对无言。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陈雀儿缓缓的舒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船舷边,看着两岸还没有绿意的山峰,心里如同堵了一块石头似的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达溪长儒讲的故事只是他人生中很短暂的一个时期,却是他生命中最值得记住的一个时期。

    “有没有一个人,他的记忆中没有一点悲伤”

    过了很久,他问了一个自己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达溪长儒怔了一下,笑了笑道:“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那么不是个白痴就是个疯子。”

    这个回答好像确实有些道理,但达溪长儒很快就又摇了摇头:“就算是白痴或是疯子的生命里也不会只有快乐没有悲伤,他们会痛苦于没有实物果腹,没有衣服御寒。”

    “望诸君安好。”

    陈雀儿将手里酒杯中的酒洒入黄河中。

    这一杯酒祭奠的是谁,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只是感念于那些为了保卫家园而战死边疆的汉子们,自古以来,最值得敬佩的就是这些人。为了守护家园而死的人数都数不清,绝大部分人的名字不会被人传颂。他们生于无名,死于无名。

    “如何能让外敌不侵”

    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之前的问题他明知道答案,而这个问题他也明知道无解。

    “我和安之也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当年在草原上的时候安之说,只有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让所有人畏惧才不会有人来敢侵犯。但是几年后安之和我再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却不再这么认为……”

    达溪长儒停顿了一下说道:“十年前安之以为自身强大可以保证一切,但是后来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正因为你的强大,所以才会有更多的人试图击倒你。而你弱小,那么便会有无穷尽的人来欺辱你。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人性本贪……我不知道安之现在有没有想到一个办法,让外敌不敢侵扰。”

    他笑了笑道:“但安之向来很聪明,说不定他会找到答案。”

    陈雀儿点了点头,心想安之确实是这世间最聪明睿智之人。别人想不到的事他都能想到,别人解决不了事,或许他也都能解决。

    而与此同时,在漳河燕云军大营里。随李闲一同轻骑赶来的叶怀玺也在大帐里问了李闲同样一个问题。

    “先生,若您为至尊,如何让外敌不敢侵扰”

    李闲问:“比如”

    “比如铁勒人南侵,扰我突厥王庭……又比如草原人历年南下,侵扰中原江山。”

    叶怀玺说道。

    李闲想了想,极认真的回答了他的问题却和这个问题好像没有任何关联:“我是个自私的人。”

    他回答的认真,但没有解释什么。所以叶怀玺不懂得这句话里面隐藏着的意思是什么,也不懂得这句话是不是就是自己问题的答案。他还想问清楚的时候,李闲已经起身走出大帐。叶怀玺本想跟上去,但最后却选择留在帐篷里自己仔细想一想先生给出的这个答案到底什么意思。

    “如何不让外敌侵扰”

    “我是个自私的人。”

    无论如何,这两句话似乎也没有什么关联。可叶怀玺却知道李闲既然如此回答,那么自然有其道理所在。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可越是聪明越容易钻牛角尖而难以自拔。一直到天黑的时候他也没想明白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所以他连饭都不想吃。

    “自私的人……”

    他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亲兵进来点燃灯火,他却根本没有在意,当灯火骤然明亮起来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答案,却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先生那句话里面所包含的真实含义。

    难道先生是说,他是个自私的人所以只管自己能管的事,在他之后的人如何保证国家不受侵扰,他懒得去想懒得去管可先生是要开创万世不变之基业的人,他要缔造一个强大的帝国,怎么会不考虑身后事

    就在他冥思苦想而不得其解的时候,李闲召见了几个人。

    吴不善,关小树,王启年。

    这三个人是李闲轻骑北上的时候特意带上的,因为他心里有一件放不下的事必须安排人去做。

    “你们三个,带上军稽处全部的人手赶去洺州。”

    “全部”

    “全部”

    吴不善诧异了一下:“可主公身边不能不留护卫。”

    “孤有刀卫营。”

    李闲摇了摇头道:“你们都应该知道洺州城里那两个人对孤有多重要,所以到了洺州之后立刻想办法将他们两个带回来。”

    吴不善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只要能带回来,什么办法都可以用”

    李闲愕然,随即笑了笑:“随你。”

    距离燕云军大营百里外,一个人在夜色中顶着风往北方狂奔。他全身都包裹在一件黑色长袍里,只露出一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他一只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根铁钎。

    尧城东北二百里,数十万燕云军刚刚将帐篷搭建好。自襄阳城而来的燕云军没有休息,汇合了徐世绩的人马后便即刻开拔往魏县方向赶了过来。

    在最高大的那座帐篷里,叶怀袖看了徐世绩谢映登一眼道:“我必须先赶过去……昨夜里有个军稽卫失踪,今日才找到尸首,衣衫被人剥了去……这件事太蹊跷。”

    “我去”

    谢映登站起来道:“您留下。”

    “军稽处要配合大军行事,你还是留在军中吧。”

    叶怀袖摆了摆手,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希望不会有什么事。”

    她顿了一下,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只带缇骑,军稽卫黑袍一个都不带。”

    ……

    ……

    李闲回到大帐里的时候,叶怀玺依然在沉思苦想。李闲进门他都没有察觉,稚嫩的脸上眉头皱的极深。

    “刚才接到军稽处的密报。”

    李闲在椅子上坐下来,看了叶怀玺一眼:“草原上的战事已经有了转机,阿史那重礼带着人在铁勒人的家乡犁庭扫岤一样走了一圈,铁勒人的已经慌了。札木合派兵偷袭突厥王庭,中了你姐姐的埋伏,损兵数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铁勒人坚持不了半个月必然回撤……罗艺的虎贲重骑也已经到了,你可以放心些。”

    “啊”

    叶怀玺从沉思中惊醒,随即忍不住跳了起来:“太好了”

    这一跳,孩子气尽显。说起来,他终究还不过是个才过十一岁的孩子。就算他学的再多,领悟的再多还是会有孩子气的一面。这也是他就算再极力的去追逐,也无法和李闲接近的缘故之一。

    李闲还在襁褓的时候,就已经有一颗成熟的头脑了。

    “不过草原上前阵子遭了灾,数千里之内牛羊被冻死了无数。铁勒人粮草告急,你们突厥人也一样。就算能击退札木合保住王庭,你们突厥人也要面对如何吃饱肚子的问题。”

    李闲看着叶怀玺问道:“历年来,草原上如果遭受天灾人祸,难以自足……你们突厥人是如何应对的”

    叶怀玺的笑容骤然一僵,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声音极轻的回答道:“南下,掠夺中原汉人的财物粮食。”

    “隋开皇二年……”

    李闲语气平和的说道:“草原上大灾,牛羊牲畜死了十之七八。摄图纠集突厥五部可汗兴兵四十万南下,骤然突破长城防线进入中原。烧杀抢掠十几个郡,中原汉人死伤百万,万里焦土……”

    “隋大业十一年,草原大灾。阿史那咄吉世,也就是你的父亲召集草原各部族,兴兵六十万南下,甚至在草原最深处的室韦人也被召集而来。在雁门关将隋皇帝杨广困住,险些擒住。虽兵败退走,但中原数郡千里沃野几成无人之地。”

    “大唐武德元年,草原大灾。还是你的父亲阿史那咄吉世,率军数十万南下。汇合马邑郡的刘武周,几乎攻破太原。河西河东十几个郡被劫掠一空,虽然你的父亲死在了中原,阿史那埃里佛也死在了中原,你们突厥人损失超过二十万狼骑。但毫无疑问的是……中原百姓死的更多。”

    随着李闲一件一件的说出来,叶怀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这段日子几乎忘了,他也是姓阿史那的,他的名字叫阿史那结社率。他的父亲,就是被汉人逼死在娘子关内的突厥始毕可汗阿史那咄吉世。

    “刚才你问我,如何不让外敌侵扰。”

    李闲看着叶怀玺的眼睛问道:“那我现在问你,若你们突厥人在孤直接派兵援助之下战胜了铁勒人,胜利之后却发现草原上因为天灾人祸已经没有多少东西可吃的时候,会不会立刻杀死孤派去的援兵,然后纠集之前还不共戴天的铁勒人一同南下侵扰中原你们在不久之前还刀兵相向,或许下一刻就在一起庆祝掠夺了多少中原人的土地,杀了多少中原百姓……若你回了草原,如何做”

    这个问题,如刀子一样刺疼了叶怀玺的心。

    “你是选择亲自带兵南下吧。”

    李闲笑了笑说道:“因为人本来就是自私的。你来中原,看过我军中所有的地图,也走过了不少地方,以你的智慧记住一些,甚至偷偷临摹下来也不是问题。你在中原学到的东西,会不会变成你屠杀中原汉人的兵器”

    “如果是……毫无疑问那将是一柄杀人如麻的锋利弯刀。”

    李闲说。

    叶怀袖汗流浃背,不知如何作答。

    “或许你会想,既然我会派兵帮你们突厥人打败铁勒人,那是不是就证明我愿意和你们突厥人结盟既然是盟友,那么你们突厥人遭了灾,我是不是应该送去大批的粮食救济中原各地的粮仓差不多都满着,随便搬空任何一座粮仓就够帮助你们草原人渡过难关的。毕竟连年厮杀,你们草原人死的确实不少了。”

    “我不会”

    李闲看着叶怀玺的眼睛说道:“事实上……草原上遭了灾,我很高兴。甚至我还会不满意,这一场天灾下来草原上的人死的还是太少了些……莫说粮食,若是我有足够强大的骑兵和足够多的人力物力运送粮草入塞北……我会趁着你们突厥人衰败之际一举将你们屠灭。”

    “可惜……我做不到。从中原出兵塞北,粮道太长,骑兵出关就算只派五万人,后勤补给的队伍最少十倍之,消耗百倍之,会拖垮这个国家。所以我反倒很希望春暖之后你们草原人南下来劫掠……我等在家门口来多少杀多少,在这个乱世即将终结于我手之前,我不介意多死一些人。”

    李闲微笑着说道:“所以我说,人是自私的。”

    第788章 出人意料

    有人曾经说过黑夜是所有罪恶的最好掩饰,但这个混乱的根本就没有正义和邪恶可以区分的时代,黑夜隐藏住的或许只是杀戮,和正邪没有什么关系。这样的乱世中,就算有人再怎么标榜自己的仁义道德,也不过是一些令人觉着不太可笑的笑话罢了。

    标榜仁义是中原汉人统治百姓的一种有点自欺欺人的方式,就如同草原人手里的弯刀一样。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样的乱世中不存在所谓的正义和道德。

    燕云军大营在漳河西岸驻扎,距离此处六十里之外就是夏军的营地。双方刻意保持着这个距离,看起来似乎相安无事。但双方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到来前难得的平静罢了。燕云军这边只有四万左右人马,之前的突进被抵挡住之后兵力不足的劣势就表现了出来。而夏军也不敢轻而易举的反击,燕云军的大队人马用不了多久就会赶到这个地方。

    一旦战事胶着,燕云军援兵到来的话夏军立刻就会被困住再无翻身之力。

    如果为了消灭薛万彻的人马而将所有兵力调集起来且又没有必胜的把握,只怕得不偿失。

    对于王伏宝来说,趁着这个难得的平静的机会将防御布置好才是最重要的事。大夏如今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局,而如何度过这个危局似乎全在他身上扛着。虽然他明知道窦建德对他并不信任,但能在最要紧的时候将兵权交在他手里,这已经让王伏宝心中感念。

    感念归感念,如今的王伏宝也和以前那个愚忠的王伏宝大不相同。

    他是最初就跟着窦建德起兵反隋的老臣,论资格,当今大夏国内朝中没有一个人可以和他相提并论。最早一同起事的那些老兄弟,除了他之外谁也没能平安熬过这个乱世。窦建德兵败逃走身边之后十几个人的时候,殷秋,石赞,刘黑闼,这些人没有一个落个好下场的。刘黑闼还好些,死于燕云军李闲之手。

    可殷秋石赞呢,肱骨之臣,就那么被窦建德冤杀

    按照军功来说,王伏宝毫无疑问是大夏第一人。

    按照资历来说,王伏宝毫无疑问也是大夏第一人。

    但这个第一人,这些年却一直过着并不愉快的生活。自从苏定方死了之后,窦建德对老臣越来越不信任。除了他大舅子曹旦之外,其他人在他眼里社都有可能造反。尤其是在军中有着很高威望的王伏宝,更成了窦建德的心头大患。

    某些时候,甚至窦建德觉着他比外敌还要更危险。

    王伏宝的义子王咆被送回洺州休养之后,其实在军中王伏宝的亲信也已经没有多少了。毕竟这几年他一直没有领兵,若不是大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窦建德还是不肯用他。而军中几个重要将领,比如独孤学,比如苏志虽然对他尊敬有加,但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认同感。

    这些新锐的将军们,总是会觉着自己比起朝廷老将来没有什么差距。

    就在王咆回到洺州半个月之后,一个身穿道袍的女人走进了王伏宝的府邸。她在王家大宅子里停留了一个时辰,出来之后就直接上了一辆马车往皇宫的方向而br /gt;</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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