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楚这次宣珏会气成什么样。
    ……会拂袖而去罢?
    宣珏很久没出声,雪叶片片而落,他沾了稀碎雪沫的长睫轻颤,眼神沉如寒潭,却又似苍穹星海,浩瀚广渺里,只映出她一人。
    谢重姒突然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心仪殿下。”只听见宣珏一字一顿,“许久。”
    七个字砸在谢重姒胸口心上,扬起一片喧嚣。
    她默念了几声一二三,又听见宣珏垂眸道:“臣甘愿为国鞠躬尽瘁,臣子本分,何尝需赏;但珏甘愿为殿下死而后已,只因心仪殿下。殿下倒也不必拿冠冕堂皇的赏赐来压,愈发衬我自作多情了。”
    “宣珏。”谢重姒轻飘飘地道,甚至没再唤宣珏的字,“你知道吗,驸马是不能为官入朝的,父皇还没通融到那种程度。你真的不入仕的话,我觉得很可惜。再者——”
    她像是在下判令,尘埃落定:“我也不喜欢你啊。”
    宣珏神色冷淡得像是一尊无情佛像,琉璃眸静静地咬着谢重姒。
    “行。”他唇齿微张,冷笑了声,“行——那我不再碍殿下的眼!”
    谢重姒望着那果真拂袖而去的身影,难得也感受到了宣珏扑面而来的怒意。
    大雪里,他广袖狂舞,冷凝萧肃。
    她默不作声地提着灯笼回屋,一夜无眠。
    “……主子,外头雪大,回去吧。”同样睡不着的还有白棠,他小心翼翼地劝着宣珏,“要不,属下给您撑个伞?”
    宣珏眉目平和,轻声道:“不用,你歇息吧,不必陪我折腾。我觉少难免,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棠哪敢睡。
    主子以前再觉少,也是定点睡定点起,躺在榻上的时辰像是用刻尺度量出来的,毫厘不差。
    怎么可能大半夜搁这外头吹冷风。
    宣珏发间睫羽,领前襟上,都沾了雪花。
    白棠看着都替他冷,愈发觉得主子冷成了尊白玉佛像,他搜肠刮肚地道:“姑娘那边睡了,您看,灯火都熄了。”
    您是不是也……该睡了?
    越过冬日仍葱绿的茂林修竹,竹叶尽头,是主屋的房梁和西侧的纸纱窗。
    宣珏收回目光,淡淡地道:“嗯,我知道。”
    仍是枯守了一夜。
    翌日清早,启程归都。
    宣珏未和谢重姒一道回京。
    第三日清晨,等一行人皆离去,他才沉默地走进主屋。
    拎走桌上摆放着那盏燃尽的灯笼。
    回京后是年节。
    谢重姒的生辰在腊月三十,也就是大年三十,省事省心,顺带和年夜一起过。
    因着跨年和公主生辰,年宴操办得隆重,流水宴席、乐音奏鸣,还有谢重姒提过一嘴的西梁杂耍,天金阙里头热闹非凡,恍然天上人间。
    年节宴席上,没见到宣珏。
    只有宣家二子宣琮和长女宣琼。
    她闲来无事地问了嘴:“宣珏怎么没来?”
    戚文澜给宫宴的孩子萝卜头们,编些稻草和棉绳做的红结,边忙边说:“他不是没和我们一块回来么,再加上风雪大,前几天才回京城。旅途劳累的,也别要人家还参加宫宴了,在家休息多好。”
    谢重姒“嗯”了一声,顺手拿走一个红结,抛给在旁看乐戏的戚贵妃。
    年节过后,又是春朝。
    红梅白梅开始凋谢,初春的海棠桃花,逐渐绽开。
    谢策道在二月份时,雷霆发落了楚家,人心惶惶大半年。
    直到下半年的秋闱,氏族心思才又活泛起来,送族中子弟参加科考。
    昔年此时,暗中作祟的不在少数,今年却都收敛不少,也是寒门子弟中举最多的一年。
    秋闱之后,就是第二年春日的春闱,取得贡士之后,再入殿试。
    这近一年半的时日里,谢重姒窝在宫里没出去,偶有出宫,也未碰巧再遇到宣珏。
    宫娥嫔妃们闲来无事唠嗑茶谈,倒是会说说,这些望都里头的俊杰才俊。
    戚贵妃低调不张扬,又怕戚文澜惹是生非,总是贬低自个弟弟,把别人夸得天花乱坠。
    往捧杀狂奔的那种夸法,不过对于宣珏,她最多也就一句话:“这孩子不错,性格沉稳雅致,进退得度,君子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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