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应了一声,出去请宁怀瑾了。
    宁怀瑾面上虽然看着八风不动,心里其实也并不安定,他甚至做好了宁衍依旧不肯见他,他硬闯紫宸殿的准备。
    但好在宁衍生气归生气,伤心归伤心,但还没有真的要跟他达到一刀两断的地步,依旧是松了口。
    宁怀瑾进门时,太医院的一位年轻医官正半跪在宁衍身边,替他的右手腕敷药。屋里弥漫着浓郁的药膏味道,宁衍半靠在椅背上,半合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额角。
    几天不见,他看上去有些憔悴,宁怀瑾看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倒是宁衍自己很警觉,宁怀瑾只刚走近了两步,他就自己睁开了眼睛。
    “皇叔来了。”
    宁衍刚一开口,目光便触及到了宁怀瑾怀中的那只画轴,他微微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看宁怀瑾的表情。
    宁怀瑾抿了抿唇,攥紧了手里的画。
    他显然是有话要说,但是现下殿内的人太多,他不大好开口。
    若是在往常,宁衍这时候早该主动屏退左右了,但现下他对宁怀瑾的心思极其复杂,既想要亲近,可又过不去心里那个坎,于是左右为难间,便什么都没说。
    宁衍了解他的性子,恭亲王把“规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是想跟他说什么私情,碍于这些人在场,他也不会真的说出什么出格的话。
    宁怀瑾看出了宁衍的抵触,他心知自己确实伤了宁衍的心,也没敢奢求宁衍对他像往常一样热络,只是暗自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提起勇气开口道:“陛下——”
    然而宁怀瑾后半句话还没说完,殿门就又从外打开了。宁怀瑾下意识回头望去,只见何文庭端着个乌木托盘走进来,冲他为难地笑了一笑。
    “陛下喝药的时辰到了。”何文庭解释了一句。
    在宁怀瑾心里,天大地大,自然是宁衍的身子最大,于是他暂且咽下了想说的话,示意何文庭先去。
    宁衍挥退了医官,拧着眉不耐烦地看了看那碗乌黑的药汁。
    他似乎是不想在宁怀瑾面前露怯,于是犹豫了一瞬,未曾多说什么便伸手接过药碗,用一种壮士断腕的气概一仰头,憋着口气,咕咚咚地将这碗药喝了。
    宁衍怕苦,喝药从来都是能躲一口就躲一口,底下的药渣从来不肯晃匀了喝,总是要剩个一口半口,喝到这就已经差不多了。
    宁怀瑾习惯性地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去接他的药碗,谁知道宁衍捏着碗沿晃了晃,将碗底的一点药渣晃匀了,也喝了个干净。
    宁怀瑾伸出的手霎时间顿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宁衍的余光瞥到宁怀瑾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于是搁下碗,转而冲着宁怀瑾温声道:“一口药渣的事,苦虽然苦,但也不是一定咽不下去。”
    他说着顿了顿,摇了摇头,似无奈似自嘲地笑道:“……从前只是娇气,想赖着皇叔撒娇罢了。”
    这一瞬间,宁怀瑾只觉得有把又细又薄的尖刀顺着他伸出的指尖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口。
    说来奇怪,之前宁衍说要跟他“划清界限”时,宁怀瑾也只是感到茫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这一瞬间,宁衍分明没跟他说一句重话,可他却莫名地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痛。
    他几乎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想要确信宁衍还在他眼前似的。
    “皇叔是来做什么的?”宁衍忽然问。
    宁怀瑾如梦初醒,瞬间从方才那种飘忽恍然的状态中回过神,他整个人原地晃了一瞬,才发现他已经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宁衍书案前,再走就要撞上桌沿了。
    “我……”宁怀瑾语塞了一瞬,咬了咬牙,将手里那副画放到宁衍面前:“我来告诉陛下,陛下这幅画没画完。”
    “嗯?”宁衍微微拧紧了眉,疑惑道:“什么没画完?”
    宁怀瑾硬着头皮,当着众人的面将画轴展开在桌面上,指着角落里那只孤雁道:“……这里。”
    “臣想请陛下,在这里再补上一只雁。”宁怀瑾说。
    当着满屋内侍侍女的面,这大概是宁怀瑾所能说出的最“出格”的话了。他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宁衍示弱,近乎笨拙地向他吐露心意。
    宁衍掩在袖口中的手指骤然缩紧,下意识抬眼看向了宁怀瑾的表情。
    他听得明白宁怀瑾的意思,自然也明白这代表什么。但先前的例子还历历在目,他实在分不清宁怀瑾说出这种话,到底是他真的如此想,还是这只是他的再一次让步。
    短短几天内,宁衍的傲气和自信没来由地散去了大半,以至于连这样简单的事情他都无法分辨了。
    “朕……”
    宁衍下意识想要拒绝,谁知这回换宁怀瑾打断了他。
    “陛下现在不方便也不要紧,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着,臣可以等陛下养好了手再画。”宁怀瑾说:“但是在陛下画完之前,臣不能收一份残画。”
    宁怀瑾向来是温和的,甚至说句“逆来顺受”也不为过,但今天他显然有些强势,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了。
    以至于宁衍都被他说得愣神了两三次,硬是没在宁怀瑾的眼神底下说出个不字来。
    “臣有话要跟陛下说。”宁怀瑾顿了顿,缓和了语气,说道:“陛下想不想听。”
    ——我想听,宁衍想,我想听了许多年了。
    如果这话是半个月之前宁怀瑾来跟他说,他定然会欣喜若狂,甚至不必宁怀瑾吐出半个字来,便已经能心满意足了。
    然而现在却不行。
    宁衍知道,宁怀瑾对他不会是虚情假意,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必定是真的,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肯说出来的。但恰恰就是因为如此,真心和实意交织在一起,宁衍才觉得分不清宁怀瑾所言的究竟是哪个。
    他想要宁怀瑾的真心,想要得快疯了,但越是想要,他越不愿意将就。
    “今天累了,皇叔。”宁衍说:“改日吧。”
    宁怀瑾一向懂分寸,知进退,不会死缠烂打地做些什么。宁衍很了解他的性子,也知道对宁怀瑾而言,“婉拒”的程度就已经足够了。
    宁怀瑾也确实如他所猜测的那般,沉默了一会儿,没再得寸进尺地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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