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起来吧。”宁衍倒没见怪,自顾自地往内走,随口道:“什么事。”
    跟在他身侧的何文庭将大氅挂在一旁的木架上,从屋角的铜盆内拧了热毛巾,递给宁衍。
    秦六站起身,跟着宁衍走到内间,见他在桌后坐下,才走到他身边重新单膝跪下,从怀里取出一只手指大小的木筒。
    “京中传来的消息。”秦六说:“今日太后唤了舒秋雨去,两人在屋内密谈了一个时辰有余。”
    “密谈。”宁衍咂摸了一下这两个字,接过何文庭手中的毛巾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笑道:“怎么个密谈法?”
    “未时二刻时,太后着人去内司请舒秋雨去仁寿宫叙话。”秦六说:“未时三刻,舒秋雨进了仁寿宫,申时末方才出来。回内司后,太后紧接着赏了舒秋雨三十六匹软烟缎,八对香囊,一对龙凤玉佩……还有零碎首饰若干。”
    “嗯。”宁衍面色不改,将毛巾重新交给何文庭,问道:“说了什么,知道吗。”
    “仁寿宫人多眼杂,听得不是很清楚。”秦六双手托着木筒向上递了递,说:“大略说了些关于主子的婚事,太后说她手里有一封先帝的明旨,问舒秋雨是否还有入主中宫之心。”
    秦六记性好,回话也利落,三言两语便将阮茵与舒秋雨的对话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何文庭是知道阮茵一直不待见宁衍的,这短短的对话听得心惊胆战,不由得道:“陛下——”
    宁衍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噤声。他拿起那只木筒,随手搁在一边,他懒得拆开再看,只问秦六道:“那舒秋雨呢,答应了吗。”
    秦六停顿片刻,才谨慎地回道:“听话茬——似乎是没有。”
    宁衍手一顿:“嗯?”
    “舒姑娘说,‘婚姻大事,归根结底要看陛下的意思,若他无意于我,哪怕有了明旨也尚且会想法废后,那不如我与陛下慢慢相处,处得久了,水到渠成也就是了。到时候再拿出这封明旨,也是锦上添花。’”秦六学着舒秋雨的语气腔调说完这番话,少见得有些迟疑,但细细思量了一下,还是说道:“听着应该是没有的意思。”
    “只是首领对女子心思并不了解,信中也未多说。”秦六又说。
    “嗯,倒是没猜错。”宁衍笑道:“确实是没有的意思,她明面上说是对我还有情意,实际上反而是让太后没有硬点鸳鸯谱的机会……这是替朕挡了一手。”
    秦六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可惜了,舒秋雨错过了个大好机会——太后手里是真的有这封旨意。”宁衍摇了摇头,真心实意地道:“若是舒秋雨真的答应,太后拿这封旨意出来要挟朕的话,朕还真的拿她没办法。”
    何文庭:“……”
    他正在一边替宁衍担心着,可听宁衍这个语气,怎么反倒有些遗憾似的!
    “陛下。”何文庭忍不住道:“舒家姑娘若是心大,在陛下这碰了钉子,反倒从太后娘娘那找回来,恐怕日后便会为太后娘娘所用,您……”
    “朕知道。”宁衍打断他,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冲着秦六道:“你接着说。”
    “太后并未对舒秋雨完全失去兴趣,舒秋雨回宫后,她便差人出去打听舒秋雨的事了。”秦六说:“她遣出去的人不少,除了在市井外,还差人去打探舒家了。”
    “猜得到。”宁衍说:“朕这位‘母后’,向来是闲不住的人,平白送上来这么好的筹码,她不要才是奇怪。”
    “主子想怎么办。”秦六说:“是要给舒家一点教训,还是要……”
    “都不必。”宁衍说:“若是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去舒家的祖坟给舒川上个香。”
    秦六:“……”
    先帝当年设立影卫时,只让他们做把指哪打哪的兵器,单单把忠诚和听话刻在了他们骨子里,服从已经成了天性。
    但秦六实在不明白宁衍这句吩咐到底是真的,还是有什么言外之意。以至于他下意识张口想应这句吩咐,却难得地卡了个壳。
    “舒川替朕养了个好孙女。”宁衍手肘支在扶手上,扶着额头笑眯眯地说:“所以朕得给她个面子……她家的事儿,让她自己去料理。”
    秦六明白了。
    “是。”秦六道。
    宁衍问完了想问的,便摆了摆手,让他退下了。
    这样一闹,宁衍也没了饮宴的兴致,他靠在椅子中,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阮茵手里有那一封圣旨,是他早知道的事儿。不光如此,宁衍也知道上面的内容——那严格来说算不上个秘密,因为江晓寒和宁怀瑾当年都看过那封旨意。
    宁宗源当年为他铺路时,方方面面都想得周全,大婚这样的大事当然也没放过,只是他登基时年龄尚小,这封旨意才变作密旨,只等着他到了年岁便拿出来。
    而阮茵会想从这上面做文章,也是宁衍早先便料到的,他现巴巴将京城留给这位太后娘娘也是为了让她“大展拳脚”。
    只是宁衍没想到,她会这样不遮不掩的。
    “陛下。”何文庭还是不太放心:“您要不要和王爷商量一下?”
    “啊?啊……”宁衍回过神,点点头:“是该说一声。”
    何文庭放下了一半心,正打算去传话,就听见宁衍又说:“去跟皇叔说,今晚的饮宴不吃了,叫皇叔早些歇息。还有,明日辰时便开始冬狩了,若是要穿甲,记得在腕甲里垫一层软布,省得拉弓射箭时有磨损。”
    何文庭:“……?”
    奴才说的是这件事吗?!
    正文 他可以看一辈子
    腊月初四,忌动土、安葬,宜开市、纳采、移徙。
    冬狩定在辰时初刻,这日子和时辰也是景湛头些天观星定下的,正是旭日东升的好时候。
    今日是冬狩第一天,但凡能骑马上猎场的,都已经一身骑装带好了家伙,等着宁衍拉开第一弓。
    因着是出来狩猎玩耍的缘故,大多数官员子弟都是三三两两地寻了相熟的人凑在一起,站得有些分散。
    但饶是如此,猎场内收拾出的那片空地现下也已经站满了人。
    内侍在猎场围栏的大门处设了块草木靶子,上头用红布缠了好几道,用来当开狩的彩头。而一旁的大门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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