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的门廊上还悬着天蓝的风铃,只是如今门口花瓶碎得一干二净,鲜花干在地上,污糟一片。陈啸之踩过瓦片,试着推了一下门。
    门锁坏了,一推就开,陈啸之鞋底踩进去吱呀一声,木地板上汪着冰冷的海水。
    金黄的阳光穿过天花板的破洞。乱糟糟的。皮沙发被水冲得跑到了门边,几张APAPC的会议拉页堆在门口。会客厅角落里一个嫩黄的行李箱,被褪去时的水压挤得碎裂一地。几件女孩子的衣裙如抹布般卡在墙角。
    ――陈啸之的背影连动都没动。
    他打量了下周围,伸手推厕所门,厕所门咔一声掉了下来。陈啸之笑了下。那一下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探头进厕所瞅了眼,浴室里的浴缸汪满了水,海藻在浴缸里舒展,地上全是洋流经过的痕迹。
    那一瞬间陈啸之嗤嗤地笑了起来――他心想沈昼叶可真会磨人,她何时没有磨过?可是那也没办法,谁让自己忘不掉呢。这么惹人爱的姑娘,谁能控制住自己不爱她?
    陈啸之爱到发狂呢。
    五岁时他将友谊与爱交给最好的朋友,十五岁时将男女之爱交给初恋情人,将自己所有能给的好东西都给了她。
    ――自此江河路遥,人世缥缈。
    阳光明淡,大海恢复蔚蓝。陈啸之扶着墙笑个没完,觉得沈昼叶实在是太记仇了,然后他转过身,去翻找那片瓦砾。整个卧室都塌了方,陈啸之看见自己与她视频时看见的、她床头的那幅画。那幅画被梁柱砸成两半,支棱在废墟间。
    “……”陈啸之眼眶赤红,几乎是冲进瓦砾,在徒手朝外刨。
    水泥和砖石一块块滚下去。
    那男人的背影如石岳,手上却全是血,一边挖一边发疯地咳,泪水一颗颗滴上潮湿的水泥块,阳光晒在他破了皮的、灰白的关节上。陈啸之咳嗽了两声。下一秒,他碰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东西。
    ――触感冰凉滑硬,薄薄的,陈啸之将它从数吨的砖石下拽了出来。那瞬间,阳光冰冷地,反射在沈昼叶的iPad上。……她的平板电脑屏幕碎得彻底,布满蛛网。而陈啸之将它拽出来这个动作,终于现出了iPad下的床单――雪白的床单上,全是洇开的、开了花一般的血。
    “……”那男人怔怔地看着那如攀缘的凌霄花般的血迹。
    阳光和海风吹过。
    陈啸之终于跪在异国他乡的瓦砾上,弓起腰,粗粝地咳了一声。
    下一秒他近乎崩溃地呛咳起来,在那里蜷缩成一团。――像是彻底崩塌的山脉。
    陈啸之只知道自己在流泪,知道风声吹拂着自己的耳畔――就像他十五岁那年和沈昼叶重逢时那般。那年的风里,长成一个姑娘的、花朵一般的阿十,踮起脚亲吻他。
    陈啸之:“啊、啊啊――”他眼泪不住地往外滚,他睁着眼大哭。他看见在水里泡着的血迹。如果有人看到陈啸之,其实会发现,他看上去已经是个死去的人了。
    陈啸之去撬那些沉重的,压着床褥的水泥和砖,发了疯地朝外刨。他的血滴在床单上。
    陈啸之一边搬,一边撕心裂肺地哭泣――像是失去了一切的困兽。
    ………………而他没注意到的是――
    一块沾染着阳光的小石头,从瓦砾的顶端滚了下来。
    第八十六章
    陈啸之颤抖着吐气,泪水不住地朝外流。他连悔恨都无法感知, 心中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死去的灰烬, 只是觉得心口痛得几乎将自己分成两半。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最懵懂的那句‘以后我的阿十会便宜哪家的臭小子’, 想起自己第一次将沈昼叶拥入怀中。他将沈昼叶抱在臂弯之中, 年少的姑娘温热鼻息碰触着他的脖颈, 犹如温柔的潮汐洋流。那是陈啸之在世上所拥有的,唯一的浸透着岁月的美好。
    他失声痛哭, 跪在沈昼叶曾睡过的床上, 不住以头磕向碎得千疮百孔的瓦砾。
    仿佛只有那点疼痛, 才能分散开心尖撕裂般的苦楚。
    他徒手挖了很久,灿烂的阳光落在染满了血的被褥上, 陈啸之哭得声音都在发抖, 挖得指头都破了皮。沈昼叶那台被砸出蛛网的iPad,就躺在他手边。那阳光半点不通人情,陈啸之感受到海风吹着他的面颊, 感受着暌违已久的暖阳柔暖金黄地,覆盖在他的身上。
    可他几乎是死了。他脑子里嗡嗡地响, 根本没想过自己的人生没有沈昼叶会是怎样的, 沈昼叶是他人生的一株藤蔓, 哪怕离他远去, 哪怕在过去的二十年内鲜少伴在他的身边,也渗透生长进了他的血与骨。她是那样惊艳又如同惊鸿一样的人。……时间总是太少, 太少了。
    短到只有五岁那年的春天,十五岁那年的冬天, 还有――还有。
    陈啸之发疯般倒抽着气。那甚至已经不能用悔恨形容。陈啸之甚至想杀了自己――那个给他种下了理想的,惊鸿又沉重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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