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踩着雨水流淌的地面,那人停在我面前。
    那人手中撑着的黑伞半遮半掩。
    那人的模样,似隔了万千山水朦朦胧胧。
    我只看见,那人精致的下颚上一抹淡淡的美人裂。
    黑色的伞微微倾斜,那人为我遮起头顶的雨。
    我抬着眼,看着那人。
    隔着雨,隔着雾,那人问我,“你在这做什么?”
    雨水润湿眼睫,我机械地眨动眼。
    “我在等阿远啊,他又跑出去玩了。”
    “下雨了。”那人道。
    “是啊,下雨了,可阿远没带伞。”
    “你也没带。”
    “阿远也没带。”
    黑色的伞边轻轻抖动,雨滴滴落在我脸上,眼睫像蝶翼般轻轻扇动。
    “给你。”
    那人递给我一柄黑色折伞。
    站在雨里,我接过伞,却未撑开。
    “你知道阿远去哪儿了吗?”
    那人站在伞下,不说话。
    “我想去给阿远送伞,他从来都不喜欢打伞。”
    那人静静地撑着伞。
    “你回家吧。”
    我转过脸看那人,几分不高兴。
    “阿远还没回来。”
    雨愈下愈大,那人沉默地陪我站了一会儿又离开了。
    “你回家,或许就能看见他了。”
    走之前,那人这样跟我说。
    我仰了仰面,任由雨水落在脸上,像眼泪般滑落面颊。
    梦最后,我撑开了手中黑色折伞,站在雨雾里。
    梦里,我一直在等着人,等着和谁一起回家。
    梦只是梦,终究会醒。
    醒来时,我还躺在监房里那张单人小床上。
    自始自终寂寞地,一个人地。
    喉头又开始发痒,我捂着唇,破碎地咳。
    我看着手掌心。
    温热黏稠的液体自指缝溢出,一滴一滴溅在地上。
    一团腥臭的污血。
    我抹了抹,擦干净掌心。
    最近,我清晰地感受到,身体里似有东西在不停地流失,各项器官机能退化得迅速。
    身体,好似更加残破不堪。
    像是要死了一样。
    我伏在床边,不停地咳。
    咳声破碎,似要将身体里的器官都要咳出。
    头颅斜斜低垂,我疲倦地闭着眼倚在墙壁上,面孔惨白而丑陋。
    “1309,有人来看你。”
    监房外,监狱长喊着。
    我缓慢地抬眼。
    隔着监房那扇铁门,我看见那方透明玻璃窗后的眼睛。
    漆黑静谧的眼底,幽邃乌浓。
    同样熟悉的目光。
    令人心痛的目光。
    我记得,那是法庭上指控我的那位医生。
    那个前几天刚和我通过话的人。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然后捻着袖口一下一下擦干净嘴巴。
    李闻檀站在监房外,看着我的背影。
    “开门。”
    “这是棠警官特别要求看管的犯人。”
    细长的眼尾一掀,李闻檀微斜着目光,淡睨着监狱长。
    那双眼瞳下,那张精致的面孔愈显清冷。
    “我是她的心理医生,如果她在审理期间发生意外而影响审判结果,这之间的责任将是你和棠鹤生不能承担起的。”
    监狱长皱眉。
    “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李闻檀轻轻颔首。
    监房门沉沉打开,外面的人走了进来。
    一步一步地,李闻檀踏了进来。
    我背对着他,心里开始默默数起他的步数。
    17,18,19。
    “别再走了,就在那里吧。”
    刻意地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
    那是我与他的差距,不可消除。
    李闻檀就站在那里,看着我的背影。
    “你怎么样了?”
    “棠鹤生要你来的?”
    “不是,是我自己来的。”
    我扯动脸皮,笑。
    因为不信。
    “没有棠鹤生,你是怎么进来的?”
    李闻檀垂下好看的眉目。
    “之前我是刑事司法局的律师长。”
    我沉默,像在法庭上被指认时的沉默。
    “棠鹤生说,你想出狱?”
    枯白苍老的指头一下下地抠着水泥钢筋的墙面,指缝里藏着灰和污血,一片肮脏。
    沉默良久后,我问道,“你能帮我?”
    “好。”
    回答的干脆。
    我又笑,不阴不阳地笑。
    讥讽又薄凉。
    “那我等你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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