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陈列词句间,入耳难忘。
    “你问。”
    朝廷新贵陈侍郎一袭紫色官服,头顶秉一只白玉冠,面色淡淡,芝兰玉树,当之无愧也。
    只见那侍婢原本负手而立,此时十分优柔寡断地将手从背后拿出来,手里赫然有一个藕荷色荷包。
    她缓缓地,珍重地朝陈三境递过来:
    “不,不知陈大人可否……”
    这样明艳动人、热情如火的女子,竟也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时候。
    陈三境立时顿了顿,随即满脸不耐地蹙眉看她,如花美人微微低头,身体因为紧张而轻颤,面颊一片绯红,藕荷色荷包被她颤巍巍地捏在细白的手里。
    良久,他面无表情地回应:
    “果然,当真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子。”
    身前女子震惊地抬头看他,面红耳赤间,羞臊和怒意一同涌上来,她紧紧追着他的眼神问道:
    “……不知羞耻?”
    尾音上扬,这很明显是一个疑问句。
    可陈三境听不懂她的语气。他不懂,这个女人还有什么好装模作样的?他已经把话说得这样直白,难道非要受他一番羞辱才肯断了心思吗!
    于是他转头认真又直白地对上她的眼神。
    只见此女自嘲似地勾了勾嘴角,依然紧盯他的双眸,端的是十分大胆、极其挑衅的口气:
    “愿闻其详。不知陈大人对这四字作何解?”
    陈三境听完,心道这女子实在厚脸皮。于是他收起折扇,不想再给她留最后的颜面:
    “宫里槐树下,本官已经拒绝你的求欢,是也?”
    那侍婢听了求欢二字,竟还是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他讽刺地笑了笑,便清楚地迎上女子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道:
    “每当我升官,你动作倒还挺迅速的?”
    说到这里,这女子垂头闭眸,却还是倔强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陈三境不知道这侍婢究竟在倔什么,又有什么可倔的,难道他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陈大人升了官,学会了色厉内荏:
    “你自去想罢!这‘不知羞耻’四字与你,配是不配。”
    这句话落地,海棠树下,落针可闻。
    而后,他眼前的姑娘终于动了。
    那倔姑娘缓缓抬起头,红唇紧抿,一双漂亮的秋水眸里盈了一层朦胧的雾,愈发晶莹。
    忽然,这女子含着泪光勾唇一笑,却与方才的味道截然不同。
    方才勾唇,讥讽居多;现下勾唇,却……
    他倏地有些后悔,胸肺处一窒。他好像……不该跟女子说这样狠毒的话,忒没风度了些。
    可这女子也着实缠人,他实在是饱受其扰。是时行这般事,应当是可以得到谅解的。
    他转念又想到,明德公主还被这女子蒙在鼓里,视其为亲姊妹,更是对这女子宠爱有加!
    反正日后他自会与明德成婚,此时铲除她身边一个不甚忠心的媚俗丫鬟,大抵没甚所谓。
    他正晃神思索为何他心里总有些沉重感时,这个女子总算开口说话了。
    “小女子不才……未得大人青睐。”
    这是第一句,女子说得断断续续,夹杂着哭音。
    陈三境仔细听她说话,明明还是细软的女声,明明能察觉出微弱的哭音……可他却觉得,用振聋发聩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不自觉地转身正视这个大胆婢女,竟对她后面的话来了兴趣。
    只见阿罗随手将手里的荷包扔在海棠树下,那荷包便自此埋了一小半截儿在土里。
    他再听她开口说话,声音已经再没有先前的哭音,只剩下随风而起的释然:
    “扰大人良久……大人勿怪。”
    “陈大人,您不懂阿罗的意思,但阿罗明白您的意思了。从此天涯海角再见。哈。”
    刹那间,风起,女子头顶的秋海棠漱漱而落,竟浇了满头,美煞哉。
    而后这婢子极妥帖地一福身,恁是做足了礼节才离去。
    这一天夜里,陈大人二十七年光阴里,头一回辗转难眠。
    *
    九月初七这日,晴空万里,日头极好。距离那个叫阿罗的貌美婢女来他府上……表白,已过了月余。
    这一个月,陈三境过得极为不好。
    夜夜辗转难眠不说,即便睡着了,梦里却还隐隐可见那女子身影!他当真看透了自己——到底也不过是个色迷心窍的好色之徒!
    天还黝黑着,他最是信任的小厮临修就来服侍他起床穿衣。
    “大人,昨儿夜里还是睡不好吗?”临修的臂弯里着陈三境的官服,担忧地问,“可是近日太忙,没休息得当的缘故?”
    陈三境只穿着一身中衣立于脸盆架子前,幽幽洗了把脸,没出声回应。
    临修早便习惯了自家老爷做派,于是他另外挑了个话头:
    “明日便是皇上下旨赐婚的日子,咱们府里便得准备迎娶公主的事了,那大殷的二皇子虎视眈眈,您可别小瞧他去……”
    临修的话还没说完,陈三境便自顾自地去了卧房前厅用早饭。
    吃了两口,却觉得寡淡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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