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飞机,回去路上祁陆阳一直恍恍惚惚的,东西南北几乎辨不清。转弯时,他不知道怎的就跟另一辆车刮上了,车身油漆花了一大片。
    责任对半开,对方司机下车看了看、直接吓傻了,心想这大几百万的豪车,蹭成这样怎么着都得赔个十万八万出去吧?结果,都不用交警和保险公司来,无心纠缠的祁陆阳手一挥,半分钱不要,自己认了全责,放人走了,活菩萨一样。
    “车就不用你赔了,”邢觉非啄了口酒,“听说,你的山庄挖出了温泉?我最近正打算试水开酒店,想入个股。一起玩玩?”
    祁陆阳切了声:“抿这么一小口就想换我一眼温泉过去?不愧是正宗南江人,精,会算账。”
    听到这句,邢觉非哈哈一笑,端起杯子,仰头直接干了。
    “也算我一份。反正你现在抽不出空回去,也没那心思,我跟着老邢打前哨。”景念北插了一嘴,自顾自倒了杯酒,碰一碰,也干了。又说:
    “陆晚那手是找阳泉寺老和尚开了光的?手指尖儿随便一点,圈出来一片风水宝地。这回挖出来温泉,下回说不定就是金矿了。”
    祁陆阳勉强笑笑,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自己右手心的痣,闷声道:“可不是个福星么。”
    他是真的想陆晚了,想她前年的今天在生日会上被气得偷偷喝闷酒,又醉醺醺地找人讨水喝、软软地喊小叔叔,更想那碗被他自己倒掉的长寿面。今年有酒,也有朋友,纸醉金迷好不快活,明天何嫂仍会按惯例给祁陆阳煮碗长寿面,可一切都不同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了。
    陆瑞年去世前好几年,就将东寺街78号的老屋过户给了陆晚,祁陆阳早不是陆家户口本上的人,跟这房子一点关系没有,拆迁的事自然也是很后面才得知。
    那会儿,陆晚已经委托余奉声在拆迁协议上签了字。
    “需不需要我去问一问?章华地方大,也不是非要盯着那一块拆。”邢觉非家扎根南江市房地产市场近二十年,帮这点忙不难。
    祁陆阳谢绝了。
    稍一细想,他就猜实了陆晚的心思,晓得这姑娘心好,八成是不想为难邻居们才如此果断,当下也不好再插手了。
    眼见承载着无数回忆的老房子就变成一堆断壁残垣,祁陆阳除了自己跟自己较劲难受,毫无办法。
    寿星公没有兴致,一场酒喝得自然是潦潦草草。包厢里的人醉的醉,吐的吐,只剩祁陆阳最清醒,醒着痛苦。
    凌晨四点,他叫了个代驾回温榆河,没成想何嫂已经起了——也可能一宿没睡。
    “您再去睡个回笼觉?哪怕眯一会儿也比醒着好,养生。”祁陆阳嘱咐人爱惜身体,好似忘了自己才在酒池里泡到这个点,血液里只怕有一大半都置换成了酒精。
    何嫂接过祁陆阳的外套,不若平时那样,话再少也要搭几句腔,她只是细细打量着祁陆阳,又给他掸了掸袖口的烟灰,像个等着孙子归家的普通老太太,不动声色,温暖人心。
    明明前几年还不是这个样的,兴许是年纪大了,恨不动了?祁陆阳眼眶微热,继续劝:“我这儿真不用人招呼,您快去歇着吧。”
    “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不讲这些,能多清醒会儿、多见见太阳,是福气,拿来睡觉才是真浪费。”何嫂终于开口说话。
    “时间过得可真快,你这一转眼也28了,十年了啊……”老太太叹了句,语气比平时少了疏离的恭敬,多了些充满人情味儿的起伏,像在嗟叹什么,“当年我在章华第一次见着你的时候,就想,这小伙子个子长得好高,身板也壮实,运动员都比不了,眼睛却还像个孩子一样,亮亮的,见人就笑。那会儿,整条街的奶奶阿姨都喜欢你,说陆家的阳子样样都好,跟他爸一样,热心,宽厚,又有本事,以后肯定能成大器。”
    何嫂晶体浑浊的眼里已经很难看出什么情绪,祁陆阳却能感觉到,老太太有话想说,不能说。
    他打哈哈:“那您觉着我成大器了么?”
    何嫂笑着点头。
    祁陆阳完全没当真,又问:“那我真像她们说的,和陆老头儿一样好?”
    何嫂依旧点头。
    他笑:“您哄我开心呢吧?我哪儿能和陆老头儿比,我啊,就是个狼崽子,我知道的。”
    等祁陆阳上楼休息去了,何嫂静立原地良久,默默念了句“我说的是真心话”,这才转身去了佛堂。
    在祁元信和祁晏清的灵前上好香,何嫂低声念叨:
    “晏清,何妈知道你委屈,和你一批的那几个,儿子女儿都好大了,你却连28岁都没活过。但陆阳这孩子也没真的干过坏事,被人拉着一头栽在这摊泥里,也不是他愿意的。我记得,你生前挺喜欢这个弟弟的,还说等病好了就要带着弟弟去骑马,对吗?”
    她说到一半开始哽咽,又跪下,换了个方向对着祁元信的遗像磕头:“老祁总,我知道您的苦衷,也知道您的委屈和不甘,可我就是狠不下心,天天睡不了安稳觉,一肚

章节目录

掌心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凡人书只为原作者南山鹿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南山鹿并收藏掌心痣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