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既然人都自己来了,还怕他再沉默着回去吗?
    祝溪端着茶盏,怔怔盯着微微晃动的水面看了许久,声音干涩道:“大赦天下什么的,是大人信口胡诌的吧?”
    庞牧毫不避讳的点点头,“不错,你很聪明。”
    祝溪肯说这个就相当于已经从侧面承认与烟峦的母子关系,不然一位高高在上前途无量的举人老爷,又如何会与一名上了年纪的歌姬有联系?
    祝溪嗤笑一声,“这样也好,免得我再做一回无用功。”
    说着,他捏了捏手中的薄胎茶盏,声音微微发颤,“大人在信中许诺果然为真?您真肯为了一介罪臣之后开罪吏部侍郎?并保天香楼和我母亲周全?”
    这几天祝溪一直没合眼,哪怕当初决定偷梁换柱替梨慧报仇,也不曾这般让他为难。
    他对官员很不信任,但庞大人说得对:对手太强大,而他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容不得一丝疏漏。
    他输不起。
    “你这话说的有问题,”庞牧大咧咧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要你我真能拿出足够的证据,就不是开罪,而是他们自寻死路。至于保全天香楼和你母亲,想来堂堂定国公,这点脸面还是有的吧?”
    庞牧的话直白粗浅,但祝溪听后反而迅速安了心。
    是啊,眼前这位可不仅仅是什么知府,而是本朝最年轻的尚在人世的一位国公,乃是圣人的头号心腹。
    若连他都不能信任的话,祝溪也实在不知道还有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了。
    祝溪仿佛给自己鼓劲一般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石破天惊道:“苏本藏在天香楼。”
    “什么?!”庞牧知道他有证据,却没想到对方一张口就放了大招,“原秦青手下的仵作苏本?”
    祝溪点头,“不错。”
    青楼楚馆这些地方可谓复杂,少不得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自然有应付官府的一套招数,想要藏几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当年我与梨慧约好了,八月十五晚上要一同去看花灯的,可是我等了一夜都没等到。她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我预感不妙,沿着护城河一路找去,谁知竟被我发现了一条方家的画舫。上面灯火通明,却没有一个人,我心觉有异,忙登船查看,意外在二楼船舱床榻的角落里发现一顶十分华贵的发冠。”
    “是闵行勇的?”庞牧道。
    祝溪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无形中多了几分安心,“看来大人确实没有偏我。不错,正是他。”
    庞牧叹了口气,“然后呢?”
    “当时我只知道这发冠价值不菲,却还不清楚它的来历,只是本能的觉得它很重要。”这个场景曾无数次出现在祝溪睡梦中,他已经渐趋麻木,“我正要继续搜索,岸上却呼啦啦来了人,也不上船,竟直接丢了火把上来!情急之下,我只得带着发冠跳水逃生。”
    “当时我的感觉很不好,第二天一早就去找梨慧,没成想被人抢先一步,我去时,那里已经挂了白灯笼,说是方家大小姐半夜失足跌入池塘,淹死了……”
    祝溪恨不得将银牙咬碎,目眦欲裂的恨声道:“她素来怕水,只有我陪着才敢看河灯,又怎么会半夜去后院池塘?”
    “破绽这样多,我哪里能忍?便在暗中窥视,当天夜里就意外发现被知州衙门的人押送出城的仵作苏本。”
    “苏本一路哭求,那两名衙役却只是唠叨,说是上头大人的命令,叫他死后寻仇时千万找准正主……他们似乎也不想手上染血,只是相互推诿,我当时血气上头,想着梨慧死的不明不白,说不得关窍就落在他手上,冒死也要救上一救!”
    “我从后头丢了石头出去,那两名公人也吓了一跳,慌得不得了。我又将原本打算打点方家门房的银两全都丢了出去,苏本见状,也说了家中埋藏钱财的地方,又不住磕头。那两名公人本就不想造杀孽,见此情景,竟答应了,只往苏本面上划了两刀,叫人认不出来……”
    “苏本勤恳大半辈子,却落得如此下场,又得我救助,便说了许多内幕,其中还有一枚从梨慧手中抠出来的玉坠。”
    庞牧打断道:“他私藏这个作甚?”
    祝溪道:“一来他也觉得梨慧死的太惨,想着或许会有人想帮忙伸冤也说不定,来日也许派的上用场;二来,若是无人来取,那玉坠甚是华贵,想来能换不少银两,来日他便辞了差事,找个偏僻的地方了此残生。”
    庞牧点点头,替他补充道:“只是没想到,张横的手脚那样快,手段这样狠辣,这两种可能一种都没来得及实现。”
    “正是,”祝溪道,“我当时如获至宝,又打听到那晚他们接待的是京城贵人,见本地求告的路子堵死,就去了京城,几经周折,发现那顶发冠和玉佩上的纹样,竟然就是闵家家徽。”
    闵家来自关外,还保留着信奉图腾的风俗,入关后流传到现在,前朝开始便改成更容易被人接受的家徽。
    “好!”庞牧忍不住拍案而起,喜形于色道,“总算有了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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