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樨入怀 作者:yuwangwen

    :“那小子的功夫都是我教的,你以为要不是老头儿放水,他能偷得走么?”

    风雨欲来

    “啊?那红莲子不是三少爷……”

    他哼了一声:“那小子的功夫都是我教的,你以为要不是老头儿放水,他能偷得走么?”

    老头儿拿手抚了抚小胡子,一脸的得意洋洋:“看你这丫头还算不错,我才勉为其难给你的。倒是你,可别对那小子说啊,不然我这张老脸可挂不住。”我想说点感谢的话,却觉得这时候说什么话都特矫情,喉咙有点堵住了,只能点点头答应下来。

    “那小子也是个痴情的种,偷到了手转了眼就送到你嘴里了。”老头儿看着我,沉吟了一会,忽然低了头,脸皱到了一起,显得有点难过:“木丫头,我晓得我那徒弟笨,也不懂得和别人去抢,所以我老支着你做菜,让他给你打下手,多处处好培养培养感情。可看这样子那笨徒弟还是还是输给人家。”

    “三少爷他不笨的,很温柔也很好,只是……”

    “只是情之所钟,无能为力对吧,”老头拍了拍我的手,长叹一声,慢慢说道:“木丫头,我也不求你非得喜欢上他,你就改个称呼,别叫他三少爷成了么。每次你这么一叫他回去总要难受老半天,连我听了都为他不值。”

    我想起谭湛在山洞里的眼神。

    “我……我也想换呢,那叫什么?”

    “叫亲密了估计你也不乐意,就叫小湛吧。”

    “可我比他小……”

    “没关系,我以前老这么叫他,季丫头以前也是这么叫的,你叫着吧。”

    “恩。”我点了点头。

    “行了,你回去吧,老头儿我还要在这里看会风景,等会去吃晚饭。”我从应了声,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准备到膳房备饭菜。

    “木丫头。”一转头,看到老头转过身来望着我,一脸难言之隐的表情。

    “还有什么事么?”

    老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算了,没事了,你回去吧。”

    晚饭的时候谭湛帮忙夹菜,于是我的碗里多了很多鸡肉和小排,边上的老头嫉妒地咬着窝窝头泄愤:“谭小子,你没看见师父么,可怜我一个老人家,吃个饭都没人帮忙夹个菜什么的。”

    “师父,木樨身体弱,还需要补补,您挺健壮的,可以自己动手。”谭湛没理他,又给我加了碗汤,“木樨,多吃点,这汤可是我弄的。”

    “很好喝,”我纠结了会,咽了咽口水,放下汤勺:“谢谢你,小湛。”

    然后我看见谭湛直着身子,手里的汤勺掉到老头碗里了。“你这小子!”老头怒了。

    谭湛没理他,直直地盯着我,有点愣地问:“木樨,你叫我什么?”

    “小湛。”我看见一大片红迅速蹿上了他的脸,他拿了筷子快速坐下拨碗吃饭,连耳根子都红成了玛瑙色。

    “真是的,不就个名字么,激动个什么劲。”老头儿碎碎念着,不满地用筷子捅了捅他:“喂小子,吃饭归吃饭,你拿着筷子在空碗里拨弄个什么劲啊。真是的,我的徒弟怎么都这么没出息……”

    月色凉如水,地上的草带着夜露的潮湿,我躺在地上,架着双腿无意识地望着天。夜色穹黑,只有几点星光微闪,交缠着黑幕的边缘发出柔和的白光。

    “怎么了,睡不着?”身边簌簌一阵响,谭湛学了我的样子搁着双手躺了下来,晶亮黑发散了一地。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要回去了,有点茫然罢了。”

    “是么,其实木樨,你要多留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我侧过头,他的姿势没变,眼睛看着夜空,说道:“你的毒虽是解了,可师父也说多观察一段为好,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就危险了。”

    “小湛,我想回去了。”

    “恩,我知道,你想他了,对么?”

    “恩,他挺久没来信了,不知是不是在荣州忙得没法子写信了。”

    “唔,木樨,你要知道,四弟在容州谈生意,下脚点不稳定,送信的小鹰可能认不得路。”

    “也有可能,反正也快回去了,我们到的时候,他也快了吧。”谭湛突然飞快地坐了起来。

    我扭了头,诧异地看向他,他抚了抚背上的黑发,笑道:“没什么事,只是一直躺在地上,觉得有点凉了,我先回屋了。你不回去么?”

    “唔,你先走吧,我再躺会。”

    “好。”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走了两步又回来脱了外套给我盖上:“你先披着吧,这山上晚上凉,感冒了可就赶不了路了。”

    我一大早就醒了,推了门出去,发现谭湛和老头儿凑在一起争执些什么。我悄悄走了上去,谭湛背对着我,看不清楚表情,而对面的小老头气得脸色发青,看到我之后吹了吹胡子,狠狠地冲着谭湛骂了句“不知好歹的东西!”,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谭湛转过身来,冲我温和地笑笑:“只是老人家上了岁数,闹闹脾气,不舍得我们走罢了。”

    “可是……”

    “别担心,你不是要赶路么?”谭湛眨了眨眼睛,故意拖长了调子,慢悠悠地说:“要是还不走,某人嘴里不说什么,心里可是要怨死我了。”

    我微恼:“就走就走,你上马车整理一下,我收拾了东西就走。”

    老头儿的小屋子离得不远,一下子就找到了。我推了门进去,老头儿蹲在床上瞥了我一眼,吹吹胡子,一句话不说地扭过头去,看样子还在闹别扭。我软声劝道:“别生气了,你家徒弟也是为了你,以后我们会经常来看你的,要不你干脆跟着我们一起下山?”

    “我才不去呢。”他气呼呼地扭了头来,两条眉毛一翘,没好气地说:“那笨小子蠢到家了,一点都不晓得争口气,要是真的跟着他走了只会被活活气死,老头儿我还想安安稳稳地多活上几年呢。”

    我看着他通红的脸只觉得好笑,搬了把小凳子到床边坐下:“何必嘴硬,徒弟要走了,送都不送一下,上次山可不容易,下次见面还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呢,闹僵了辛苦得还不是你自己。”

    小老头一听更气愤了:“他有哪一次上了山是为了我,这次是为了给你解毒,上次是为了偷我的罗灵芝,再上次是……算了,不说了,越说越气。他要不是有事,恐怕我老死也见不找他一面。”

    “你说这话还不是想他?”我安抚道:“下了山后我一定催他过来看看你,你就别为这个事情和他怄气了。”

    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睛,噌的一下跳下床:“你以为我是为了这点破事和他计较?哼,老头儿我还没那么空!”

    “不是为这事?”

    “是他这么和你说的?那个不争气的死小子,我告诉你,才不是……”

    “木樨,你收拾好了没?”门外传来谭湛的声音。

    “蠢小子,速度倒是快。”老头儿念念叨叨,不知在嘀咕些什么东西,最后钻到床底下掏出一封信,然后一把塞到我怀里:“拿去拿去。”

    “这是什么?”我正准备拆开,被小老头一把拦住往外推:“好了好了,臭小子在催了,你快走吧,路上看,记得别告诉他是我给你的。还有,”他的语气突然低了下来:“木丫头,死小子要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你可别怪他,他一直都是个好孩子。”

    我正要问,谭湛推了门进来,拉了我的手就走。老头儿在身后喊了一声:“木樨,你要是呆不下去了,老头儿这里随时都欢迎你。”

    我扭头,却被谭湛拖了走:“快走吧,不然瘴气一浓,我们就下不了山了。”

    “哦。”

    原本丢在山脚的马车已经不见了,无奈之下,谭湛在山脚下的农家里买了辆赶集的小木板车,那农家的人热情的很,那丈夫一定要送我们到茶棚,谭湛推辞不过,便多付了些钱,和我一起坐在了木板车上。事实证明木板车的速度果然不是盖的,前面的小毛驴慢吞吞地走着,骑在上面的农夫大叔哼着小曲子乐悠悠的,谭湛和我挤在一起,以一种很微妙的心情向着穆都前行。

    十天后。

    “兄弟,我下车去喝口茶,你要不要和这位姑娘一起去?”大叔下了小毛驴,笑呵呵地招呼我和谭湛。谭湛看向我,我摆了摆手:“你和大叔去吧,我就在这车上休息一会吧。”

    “那好,我去那里买点干粮,顺便问问有没有马匹,你自己待会,不要到处乱走。”

    “恩。”我点点头,看着他进了那茶棚,迅速地从怀里掏出小老头给我的那封信,这几天一直和谭湛呆在一起,都没有什么机会。

    拆了信,里面只有寥寥数语:木丫头,你会做菜,会安慰人,还熬得过那毒,老头子喜欢你。老头子不瞒你,你和那谭家四小子的事情我也知道大半,当初那芸丫头来偷黑紫藤的时候被我抓住了,老头子当初不认识你,也就随她去了。可老头子现在喜欢你,所以还是要告诉你,当初芸丫头偷来了黑紫藤的事,那个人是知道的,他第二天就找芸丫头来见你,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还有一件事,谭小子笨,一直不肯让我说,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怕是快要成婚了。

    好好的天气,突然惊雷轰天,下一秒雨就下来了,雨势又汹又急,很快把手里的信染湿了。

    “木樨!”谭湛远远地喊了声,抱着手里的干粮飞快地跑了过来,撑了外套盖住我的头,又拿起边上的伞顶好,语气又怒又急:“你怎么也不晓得带伞!这么大的雨,你想淋死自己么?你手里的是什么?”

    “小湛,我想我知道小越子为什么这么久不来信了。”

    “啊?”

    我提起手里被淋湿的信纸,傻兮兮地对着他笑:“你看那,我一直没机会拆,现在总算是知道原因了呢。”

    “什么意思?”他一脸奇怪,扯了我手里的信纸看。

    “你让你师父保密,他可没违约,他只不过写成信了呢。”

    一道雷电劈天,白光倏闪,被撕裂的天空下,谭湛慢慢从信里抬起头来,被淋湿的长发粘在面颊上,满脸惨白。

    “木樨……我……”

    我笑着看着他的眼睛,他睁大的瞳眼里露出了我微笑的脸。我慢慢举起手,轻轻替他拿掉了脸上的发丝,轻声说道:“小湛,你暴露了呢。”

    碾碎

    “你早就知道了,对么?”

    “我……”

    “谭越先是利用季芸萱下毒,后是骗我出府解毒,然后劝说二夫人招亲,”我越说越顺,却是觉得心里越来越空洞,一脸惨笑着望着他,“他去荣州也根本不是去谈什么生意的,而是千里迢迢和人家去谈亲事的,对么?”

    谭湛墨色的瞳孔微缩,抿了抿嘴,轻声答道:“是。”

    “那要和他成亲的小姐是谁?”

    他低了头,好一半会才低声回答:“是钟家的小姐,送你出府的时候就商量的。那小姐在荣州娘家,四弟此去……”

    “就是把她接回来,对么?”我紧盯着他:“那他为什么还要来信,为什么还要来谷里,难道是看我可怜来给我点施舍?”

    谭湛半抬起头瞧了我一眼,然后别过头不忍看我:“那信是我离府之前拜托他的,他那次来,我看你很想,所以……”

    我没出声,却是觉得浑身发抖,全身上下的骨骼都在咯吱作响。雨珠促下,薄雾朦眼,谭湛伸手要帮我盖上滑落的外套,却是被我避开了,他闭了闭眼,一脸心疼:“木樨,你不要这样。”

    “我不要怎样!”我甩开他又凑过来的收,斜了眼冷笑着看他:“你倒真是个称职的兄弟,如此尽心尽力地为着弟弟的未来打拼,看着我在这里被你们兄弟俩个一起作践,看着我傻兮兮地天天念着那个要成婚的少爷,一定觉得特别好笑是不是?”

    谭湛猛地甩了雨伞,一步上前紧紧抱住我,我挣扎不过,最终狠狠地把头埋在他衣服上,抽着鼻子含糊不清地问:“小湛,要是你师父没有写信,你是不是准备一辈子不告诉我?”

    谭紧紧搂住我,好半晌才听见他低低的回答:“木樨,我只是不想让你伤心。”

    “可我总会知道的。”

    “我和四弟约定过,只要你不再回去谭府,他就不会再下手。到时候哪怕你恨我,我也会把你带得远远的。”

    我抬起头紧紧地盯着他,嘴唇克制不住地发抖:“他准备什么时候成婚?”

    “这月月底。”

    竹散躺在地上,残露滴满伞面,顺着伞骨一串串地往下滑。

    我咬了咬嘴唇,一字一顿地说:“小湛,我要回去。”

    “木樨……”

    雨水凉到骨子里,滴在脸上,夹杂着泪水转瞬即逝。

    我攥着胸口的衣服,心口犯疼,面上却是对着他微微地笑:“怎么办呢?我没见到他的人,就是死不了心呢。”

    “哎,你们怎么都在雨里啥站着,连伞都掉地上了,”农夫大哥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建起地上的雨伞硬塞到谭湛手里,一边数叨着,“真是的,出门在外,要小心着点,这雨这么大,淋湿了感冒可就不好了。”

    谭湛握了握伞,又看了我眼,眼神有点复杂,接着叹了口气,转过头笑着对那农夫说道:“大叔,谢谢你了,接下来的路我们自己走,这车给你,雨大路不好走,你也快回去吧。”

    “可这车是你们买下的……”

    “我们还有急事,我等会问那店家买匹马,至于那车钱,就当麻烦你的路钱了。”那农夫千恩万谢,赶着车回去了,临走的时候还送了我们两袋小烧饼,说是自家婆娘弄的,给我们备个万一。

    谭湛叫我在边上等着,一个人进去和茶棚里的店家商量价钱,不多时便牵着一匹马出来了。他帮我上了马,然后自己也跨了上来:“木樨,这马虽不是什么千里赤兔,也算是匹好马,如果我们来得及,可能还是赶得上的。”

    我点点头,闭了眼靠在他胸口,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终于在月底那天赶到了谭府。

    深红色的大门,成串的大红灯笼在两旁挂着,大朱的缎条上交结红花,刺得耀眼。微风起,鞭烟散,礼已成,婚事毕。

    我远远地站在街对角,听得到一阵笑声,一群人从门里走了出来,却是新官人送客出门。新郎侧对着我,墨色长发绾了起来,一身玄红,身长玉立,隐隐可见唇边的浅笑。待客走远,他正要回府,突然若有所知地向我的方向望了一眼,愣住了。

    我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直到他面前。墨发玉肤,微微突起的眉骨,殷红的唇,艳若桃李,色如春花,脸上还挂着刚才的微笑,真是动人之极。

    我贪婪地看着他,一路上一直憋着,可一见了面,排山倒海的思念倏然全涌上来了。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就觉得背叛什么的,都无所谓了。

    情字一枚,果然最磨人。

    谭越愣了愣神,很快收了笑容,凤眼中带着微微的讶异,眉头却是已经蹙起来了:“木樨,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山里解毒么?”

    我看着他的脸,伸手摸了上去,冰凉冰凉,像一块雪花瓷。他皱了皱眉,避开我的手,又问了一遍:“你不是应该在山里的么?”

    “我只是来问你两个问题。”我转头看着谭府的一身花嫁之妆,吸了下鼻子:“你去荣州,不是去谈生意,而是去谈婚事的吧?”

    “你……”他盯我的眼睛,沉默不做声。

    “第二,当初季芸萱来找我下毒,是你早就安排好的,对么?”

    谭越眨了眨眼,突然避开了我的视线,抬起手揉了揉额头,有点头痛地回答:“木樨,现在不要说这件事请好么?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先到勿羡院里歇会吧,等我忙完了在和你解释。”

    “那么是真的了。”我笑着看着他,用力睁大眼睛,却是止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刷得一下就下来了。

    “木樨……”谭越看着我无声地淌泪,一脸头痛地伸手来擦:“好了好了别哭了,谁叫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多个几天不就没事情了么……”

    “的确来的不是时候,要是早来一天还能赶上流水席呢,”脸上的肌肉在颤抖,我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谭府和钟府联姻,这排场肯定不小,可惜木樨来得不及时,不然也能让我这穷人饱饱口福,不知谭家老爷还有没有剩下的残羹剩饭,就赏给木樨吧,木樨不求,赏点吃的就行了。”

    “木樨,你不要这样。”谭越伸手过来抓我。

    “我不要怎样!”我快速扭身避开,红着眼睛冲着他吼:“我倒是真要谢谢谭少爷给了我这个小丫头一个好梦,好歹也让我这个穷丫头也做了回梦不是,”我冲着他惨笑,“少爷,都不怪你,只是木樨不该做梦做久了,就把梦当成现实了。”

    谭越咬了嘴,退开一步:“木樨,对不起。”

    “相公,怎么了?”一个女声突然插了进来,柔弱婉转,犹如莺啼。

    我和谭越同时扭头,一道娇柔娉婷的身影出现在谭府门口。颜如玉,气如兰,步摇衬香腮, 腰肢袅娜似弱柳, 真正的绝色无双。美人柔弱地靠在门边,星眸微怔,一身红嫁衣映得一张芙蓉面越发柔美,菱唇微张轻齿:“夫君,这位姑娘是……”

    “她只是我以前的一个丫环罢了,”谭越连忙迎了上去,语气里尽是宠溺:“怎么不穿上外套就出来了,要是着了凉可怎么办啊,你也不小心着身子点。”

    那新娘的脸上立刻浮起了微晕红潮,含羞带怨地嗔了谭越一眼,又扭过头来看我:“姑娘怎么哭了,可是遇上什么伤心地事情了?要不要进来坐坐,看这天还下着雨,淋湿了可不好。”

    “没事没事,只是小雨罢了,”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夹着雨水全粘在脸上,眼睛被糊得快要睁不开,我却是咧开了嘴拼命冲着他们笑:“我以前只是个谭府下人罢了,老爷待我很好。前日听到老爷和夫人喜结良缘,特地过来看看,可惜没赶上婚宴,所以才有些伤情了。”

    “那要不姑娘进来坐坐,我和夫君也好稍作酒席款待。”

    “不了不了,祝福送到了,我还有事,就不但个二位了。”我使劲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嗓子痛得要命,伸出袖子抹了把鼻涕:“这天也不热,夫人身子弱,还是先进去休息吧。”

    谭越看了我一眼,眼神十分复杂,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扶着新娘软声劝道:“我先扶娘子进去吧,天凉,冻了可不好。”

    “我没这么柔弱的……咳咳”

    谭越故意扳着脸:“要是冻坏了,心疼的可是我,娘子不舍为夫心疼吧?”

    那新娘气恼地瞪了谭越一眼,拿粉拳捶了他一下,却是又低了头娇羞地让谭越扶着她进去了。

    这才真正晓得心痛的感觉。

    玫黄|色的黄昏小雨淅淅沥沥,我慢慢缩起了身子,抱住肩膀蹲在了地上。雨水顺着青石板上的裂缝渗了进去,地上散落在鞭花爆竹的碎屑,红红黑黑的和雨水全都混杂在一起。

    我穿的不多,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低头看着前面的积起来的一汪水滩,里面的人长着一张大饼脸,头发黏呼呼地挂在脸上,鼻涕眼泪糊得满脸都是,就像一只落水狗。

    “落水狗怎么能和凤凰比?”头上的雨突然停了,我抬头望去,季芸萱顶了把竹伞站在我身边,一身粉绿罗裙,杏眼明仁:“你一定是在这么想,我没说错吧?”

    我愣愣地望着她。

    “别这么傻呆呆地看着我,我晓得我傻,明明差点被他毁了个家破人亡,”季芸萱突然蹲下身来,声音飘渺:“可我还是不死心。”她转过头来看我,却不复一脸的恶毒,而是带了种怜悯:“木姐姐,我宁愿他娶的是你,至少他曾经喜欢过你。可他要的是那财貌无双的钟家千金,钱权二字,果然最伤人。”

    我抱紧了膝盖,只觉得一阵想吐的欲望不断袭来。

    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而清晰地感觉到钱和权的重要,平时可以弃之以鼻,可关机时刻就是能要了你的命。

    况且,这世界本来就谁离了谁都能活。

    “他好歹喜欢过你,可我从来就没得到过分毫,我本来很恨你,因为他心心眼眼里只有你,所以我下了毒,可现在我不恨了,”身边簌簌一阵轻响,季芸萱站起身来,把雨伞塞到我手里:“木樨,你我终究都是可怜人。”

    两个感冒的

    春季的雨大都下得不大,玫瑰色的黄昏小雨极其细密地洒在街上,染得周边的细嫩竹柳一片绿莹莹的。街上的人也不多,偶尔来回的脚步声伴着溅起的水珠和久弥不散的淡淡硝烟味越发衬得街上静谧。

    季芸萱走了很久了。我蹲在地上,傻傻地看着前面的水潭,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回过神来。双手撑着膝盖一点一点慢慢地站起来,针刺一样的酸痛,起了身子一阵晕眩,原地不动地站了会,好一会儿才觉得清醒了点。鼻子底下凉飕飕的,伸手一抹,冰冻了的鼻涕黏糊地粘在袖子上,嗤笑了一声,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竹伞,慢悠悠地顶着回了客栈。

    路上行人稀少,迎面偶尔走过来的几个人都驻足盯了我一会,想必是鲜少看见有女子如此不修边幅地边敲着腿边抹眼泪鼻涕边走路的样子。人若是伤心到了极点,自然也会忘了修饰外表了。

    连心都没了,还要皮做什么?

    客栈里热闹得很,推杯盏酒,人声鼎沸,乍然踏步进去,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位客官,你没事吧?”店小二迎了上来,看了我手里的竹伞一眼:“不是有伞么,怎么全身都是湿的?”

    我摆了摆手,慢吞吞地收了伞移步上楼,走了客房门口却是被人拉住。回头一看,谭湛也是一身的湿衣衫,一双眼睛像含了水雾似的,明晃晃地盯着我。

    我虚弱地对他笑笑:“是小湛啊。”

    他又担心地看了我一眼,不由分说地推我进了门,随即叫了小二送了两大桶热水,又从包袱里拿出衣服:“木樨,你先洗个澡吧,浑身都湿了,有什么事情等洗完早休息了之后再说。”我含糊地答应了一声,他合上房门的时候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最终只是说了句:“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我就在隔壁守着。”

    胡乱地洗了澡穿了衣服躺到床上,却是仰着身子望着床顶睡不着,脑子里朦朦胧胧又好像胡乱地搅成了一片,一会是谭越无奈的道歉,一会是那女子娇柔地唤着相公,还有季芸萱凄切的眼神开合着嘴在一遍遍不断重复着“木樨,你我终究都是可怜人”。我越想越乱,越乱越不想去回想,只觉得脑子渐渐热起来,浑身却是忽冷忽热,手指动了动挣扎了几下,却是软绵绵地没有力气,浑浑噩噩地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地不知躺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头还很晕,却是又比原来好上了许多。吃力地撑着上半身坐起来,环顾四周,诧异地发现这里并不是客栈。房内素雅淡气,对面的墙上挂了两幅字画,斜角的书桌上摆了些笔墨纸砚,扭了头向窗外看,黄昏落日下,一片青竹碧瓦,斜阳疏影,充满了书生之气。

    “木姐姐,可是好些了?”虚掩的门被推开,我扭头一看,一个穿着绿袄对襟小棉褂的小丫头端着热腾腾的药进来了,竟然是英儿。

    “少爷说你淋了雨,洗了澡又没晾干头发才着凉的,”英儿一手端着药,一手拿了靠枕垫在我背后:“快把药喝了,不然我可是会被少爷责怪的。”

    “这是哪儿?我不是在客栈么?还有,你不是应该在谭府的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是少爷以前买的小别院,少爷不回去谭府,我自然也跟着少爷。木姐姐,你这一病倒,少爷又是两天没睡好,可怜他自己也发着烧,还要来你这里守夜,”她替我把被子往上挪了挪,突然做在床沿,一脸的恳求地看着我:“木姐姐,就当是英儿求求你,能不能对我家少爷也上点心,他这么掏心掏肺地为你,反正那位爷也已经娶了……”

    “英儿!”门口传来一声断喝,谭湛随即走了进来,他皱着眉头,狠狠瞪了英儿一眼:“咳咳,你说的太多了,把药放下,出去!”英儿委屈地看了我一眼,放了药扭身出了门。

    “咳咳,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口快了些,你不要怪她。”谭湛轻咳了几声,拿了药碗和勺子坐到床前,“你刚醒,身子弱,我来喂就成了。”

    “她没说错,”我一口一口就着勺子喝着药,抬头对他笑笑:“本来就是事实,有什么好怪罪的。”谭湛深深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先喝药吧,喝完了药早点睡,你再不注意身子,可是又要生病的。”

    口里还含着苦药,我却有点想笑:“是呢,如果自己都不照顾好自己,还有谁来照顾呢?”谭湛喂下最后一口药,放了空碗到桌上,例行掏出一颗糖要塞到我嘴里,我冲他摆了摆手:“不用了,又不是小孩了,再说这药也不苦。”

    “这药的主材是黄连,你以前最怕的。”

    “我知道。”

    “木樨……”谭湛微微侧了头,面容憔悴,哀伤地看着我:“你不要这样,我很难过。”

    他的声音很温柔,低低软软地,可我的泪腺却是被这种浅伤的声音刺激了。

    “小湛,你还记得你送我的那顶小毡帽么?”

    “记得,怎么了?”

    “那天很冷,他把我包进披风里,然后对我说‘喜欢的人,就算她冬天穿得再多,还是觉得不够的,万一冻着了她,心疼的可是自己。’”我想起那天谭越吃醋还带着狡黠的笑容,不经微微笑起来:“他还说‘包的暖暖的,别冻着了。我会心疼。’”

    “木樨……你?”

    “我去谭府见他那天,他对他的新娘说‘要是冻坏了,心疼的可是我,娘子不舍为夫心疼吧?’”我的笑容咧得更大了,“明明那天没那么冷的,可我为什么会觉得更冷呢?”我瞧着谭湛的眼睛,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脸色苍白头发散乱的傻笑女子,“呵呵,果然美人生病是长颦减翠,瘦绿消红,轮到我这里就是东施效颦了。”

    谭湛叹了口气,伸了手臂把我搂进怀里,头顶传来低哑的声音:“木樨,你又何苦作践自己?”

    我靠在他怀里,眼泪无声无息地掉下来,咳嗽了几声,觉得有点头晕,却是有种克制不住地欲望想要继续说下去:“我就是太蠢对不对,你们一群人都帮他瞒着我不说,看我一个人傻兮兮地在那里又痴又盼。我早就该晓得少爷和丫头是没什么结果的,可怜我一把年纪却还是参不透连五岁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知为什么,越说越是觉得兴奋,看着血淋淋的伤口被自己一块块撕拉出来晒在阳光下,越扯越心痛,却也是有种变态的快感。

    “木樨,别说了。”谭湛突然伸手捂住我的嘴,长长的黑发披散到我身上,温热的头颅轻轻压在我头顶,额头上传来微烫的呼吸:“我都明白。”

    “小湛,你知道么,我这里很疼。”我揪着心口,微微笑着,轻声低喃:“明明攥得那么紧,为什么觉得心里的洞却越来越大了呢?原来书里说的心会疼,是真的,很疼很疼。”

    他握住了我的手,把我搂得更紧了。

    “现在想想,发现回忆越是美好,现实就越是残酷。”

    “不是你的错。”良久,谭湛把我从他怀里扶起,伸手替我抹了抹眼泪,慢慢地说道,“木樨,他要是舍得让你伤心,就根本不会在乎你是否流泪。偶尔哭哭就好,哭完洗洗脸,睡一觉,不要为了他而折磨自己。”

    我被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弄得有点僵硬,反倒是不好意思再流出眼泪来了,抽了抽鼻子,想用手揉揉眼睛,却是被他一把抓住:“不要揉,否则第二天会肿。”

    我看了看他胸前的一片狼藉,却是更加不好意思了,于是想伸手帮忙擦擦,却又被他挡着怕我越弄越乱:“木樨,你好好休息吧,咳咳,这些我自会处理,不用担心。”我停了手,喃喃问道:“你也着凉了吧,还好么,要不要紧?”问道一半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天我去谭府,你是不是也跟去了?”

    “我……”

    “你也去了对么,所以回来衣服才这么湿,”我抿了抿嘴,不知该怎么说,望着他温柔的眼睛,突然觉得更加对不起他,“是我让你担心了,对么?”

    “没什么,只是我自己克制不住,怕你……所以就出来看看。”

    “你那是怎么不出来?”

    他微微睁了眼睛,温软地浅笑了一声,目光温柔似水:“我知道你那时不愿意被别人看到,要是你不提起,不准备一辈子当做没看到的。”

    “我那副丑样子你也都看到了对么?的确是丢脸到家了,对么?”

    “恩。”谭湛点了点头,却是立刻接下去说道:“可我看了心疼。”

    我低了头,闷闷地说道:“小湛,你不必这样的。”

    “木樨……”谭湛紧蹙着眉头,突然抱住我在我额顶的发上轻吻了一下,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又意犹未尽地吻了一次,最后将我紧紧搂住。

    “木樨,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心疼?”他看着我,声音沙哑,细长的桃花眼里好像有水在流淌。

    “木樨,我一直一直在等你,我已经等了太久。”

    “木樨,不懂得珍惜你的人,不值得你为他如此。”

    “木樨,我会等到你慢慢放下,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放手。”

    患得患失

    谭湛买的别院和谭府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了,可也不算小,处处微柳金绦,湖桥余风,别格的设置突出了主人的品味。

    自然,这种地方也很适合东躲西藏。

    我承认我很怯懦,或许是因为某种不知所措和别扭的鸵鸟心理,总之我又开始躲着谭湛。他出门时我回房窝着,他进了别院我便借口出去逛街或者干脆到英儿房里蹲着,饭也躲着在房里吃,于是大半月下来居然也没见着什么面。到最后连英儿也看不下去了:“木姐姐,你要躲到什么时候,三少爷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至于让你这么藏着掖着么?”

    “好英儿,你就别问了,再让我躲会呗,等你家少爷一出去,我马上回房,保证不打扰你。”

    “你这么躲着是不可能躲上一辈子的,少爷嘴里不说,可没一顿饭是好好吃的,你们到底是闹什么别扭了,弄得整个院子的人都不消停?”

    “那个……”

    “木姐姐,你悄悄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让我也听听,成不?”门边闪出一道清秀的影子,谭湛摇着把扇子微笑地斜靠在了门边上,“我也想知道呢,究竟某人无缘无故地躲着我大半月,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你……你不是要出门了么?”

    “啊,那个啊,”谭湛合了扇子,站直了身子,慢慢走了过来:“只是说说罢了,倒是哪个告诉你我要出门的?”说着用眼神瞟了瞟边上的英儿,英儿被那一眼看得浑身发毛,嘿嘿陪着笑了几声:“那什么的,公子,你们慢聊,英儿去给你们沏壶茶,先告退了。”

    我死盯着她远去的方向,谭湛走了过来,寻了把椅子拉我坐下,自个儿慵懒靠在边上的小榻上,黄昏的阳光一照,微侧的身影大半埋在光线里,整个五官都显得格外柔和。他眯起眼睛看着我,我被瞧得有点坐立不安,不禁吞了口口水,“咕咚”一声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他探究地盯着我,不说话。我越发不自在了:“你怎么不说话?”

    良久,他突然闭了闭眼,向我挥了挥手:“你过来。”

    我慢吞吞地挪了过去。谭湛拖了边上的板凳让我坐下,疲倦地用手捏了捏眉头,然后用手揉了揉脸,嘴里薄薄地吐出一句话:“木樨,到底要有多爱,才能念念不忘?”

    “啊?”

    “我说过我会等你慢慢放下的。”谭湛舒展了眉头看我,温柔的眼睛里水光盈盈的:“木樨,我最近很累,要处理的事情有一大堆,回到家又看不见你,我……”

    他没再说下去,我却是被他的那双眼睛看得歉疚起来。

    “对不起,其实我不该……”

    “不用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错。”他拦住了我的话,疲倦地说道,“木樨,我知道你心里有他,情之所钟,身不由已。”

    我语塞。

    “木樨,时间是感情的致命伤,终有一天,你会忘记他,然后向前走,”他换了方便的姿势,认真地看着我,“我不强求你现在要和我如何如何,可我也是男人,也会有脾气,也会担心心爱的女人为什么老喜欢躲着我。我要求不高的,我只想问一句话。”

    我被他的眼神牢牢锁住。

    “木樨,你的未来里可不可能,或许会有我的存在?”谭湛的眼神很严肃,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很不确定,而且带着微微的颤抖。

    “我……”我端详着眼前的这个男人,青眉墨发,雪山鼻梁,如果说从来没有遇到过谭越,正常的女人都是会爱上这样温柔贴心的好男人。

    可惜我遇到了谭越。

    可惜谭越背叛了我们的感情。

    “小湛,我……”

    “告诉我会,还是不会。”

    “会。”

    谭湛柔和了眼神,突然弯起桃花眼笑了,日回春暖,风神俊秀,美人如斯,不可方物。

    “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躲了我大半个月么?”谭湛很认真。

    我又语塞。难道能说因为你吻了我额头几下还说你这辈子不放手所以我极度不淡定了么?

    我装作看上了他的扇子,拿过来把玩。

    “你喜欢这扇子,那就送给你。不说也没什么事情,”他笑着揉揉我的额头,站了起来,满脸都是笑容,“只要你以后不躲我便是,我们可以慢慢来,我会帮你忘了他。”

    “恩,我会尽量去尝试。”

    于是如此平平安安地过了一个多月。每天吃吃喝喝,出门逛逛,虽说是越来越寡鲜,倒是鲜少想起那一堆子烦人的事情来。或许是压根就不想想起来,每次不小心回想到,总会觉得心疼,太深的疼痛刻在骨子里,粗神经的人还是不要如此虐待自己的为好。

    “木樨,我们去吃饭吧,你不是最喜欢万福楼的烤鸭么?”

    “好,我回房换了衣服再去。”

    “我在门口等你。”

    我换了衣服走出屋子,走了半路才发现顺手把扇子也带了出来。路边上的桃花朵儿打着小卷飞到身前,被我用展开的折扇轻轻接住。扇面素雅地绘着一副青山秀水平江扁舟的景色,配着落在上面的鲜嫩桃花倒是隐隐显出了一丝妩媚。

    朦胧中桃花眼的夫子风马蚤地摇着一把桃花扇斜靠在门边,边上钻出来一个艳丽的美人,勾唇一笑,妩媚诱人:“又吃醋了吧。木樨,你可晓得,每次你一生气,我就特别高兴。”

    摇了摇头,果然是幻觉,仔细看了眼扇面上的桃花,边缘已经微微泛黄,看来不久就要全都枯萎了。果然是脆弱的东西。

    我伸出手弹落上面的桃花,合起扇子朝前面走去。

    谭越,我吃醋的时候,你已经成婚了。我一直在原地等你,你却已经忘记曾来过这里。

    谭湛在门口看见了我,冲我挥了挥手,我笑着小跑过去。

    人不可能一直停留在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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