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樨入怀 作者:yuwangwen

    觉得身体更加热了,整张脸充血似地红了起来。

    “木樨,木樨,木樨……”谭越边吻边叫唤着,轻轻的喘息声就像一只妖孽。声音传入耳朵,我浑身一阵酸软,竟是连耳朵都酥麻了,就像吃了河蟹药。谭越之于我,如一朵罂粟,明明知道他有毒,可还是情不自禁地摘下来,并为此万劫不复。

    晚上谭越是和谭湛一起睡的,山洞本来就不大,这下子显得更小了。我本想把床让给他们,可是被制止了,在这点上那兄弟俩倒是毫不含糊。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地,朦胧间觉得有东西在看我,困乏地睁了睁眼,看到一个模糊地影子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吓了一跳,正要开口尖叫,嘴却被他的手捂住,一阵桂香飘来,“嘘。”原来是谭越。

    我拿开了他的手,凑着隐隐的夜光往谭湛那里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动静,于是把头转回来,皱了眉无声地问:大半夜地你不睡觉跑过来做什么?“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谭越的声音很低,几乎出的都是气声。他伸了手指在黑暗中缓缓摸过我的脸颊,又扯了扯我的头发,凑了嘴在我耳边,“木樨,我就是在想,你长得又不漂亮,腰肥脸圆,眼睛小鼻子大,一双手手指肿肿的……”

    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估计我瞪他他也看不到,于是用指甲在他手上狠狠拧了一下。手指肿肿的,你全家手指都肿肿的。半夜三更地不好好睡觉跑来说鬼话,吃鸡吃得太饱了抽着了吧。

    他还在说着,“……脸上还有雀斑,腿也不好看,这么多缺点,怎么我就独独喜欢你了呢?”我郁闷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寂寞难耐半夜表白来了。

    虽然听着还是不太舒服,不过就勉强接受好了。我拉拉他的头发,摸摸他的头,悄悄说道:说了我一大堆缺点,还不是稀罕我?再说,你自己除了长得很看以外也没好哪去,是谁做了亏心事大白天得在我怀里哭得淅沥哗啦的?

    谭越凑在我耳边的嘴移开了,挪到我的额上,轻轻亲了一口,然后顺着额头一点一点啄下去。他吻得很轻,可却比任何一种感觉都深刻,然后他抬起头来对我说了一句话:“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很雷的一句话,是舒婷的诗。可我却突然想哭。以前谭越在看市井小说的时候问过我,为什么明明可以追求更好的利益,里面的人却还是爱得那么深?我当时回答他的就是这句诗,没想到他还记得。

    我们都站在悬崖,而且都想哭。

    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有可能再也见不了面的现实,有些事实,看清楚了却会更加悲哀。

    第二天一大清早谭越便走了,我就这么看着他上了枣红马,夹了一下马腹,抽了一鞭子。日春气暖,百草权舆,他的身影顷刻就变成了晨雾中的一个红点,很快就不见了。

    “木樨,我们走吧。”

    我点点头,跟着谭湛进了身后的树洞,按了机关下到山谷,收拾了下包裹准备上山。背着包袱走出山洞,等在洞口的谭湛转过身来,青衫似竹,衣袖翻飞,“木樨,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张了张口正想问,他眼神突然一闪,回手刺出三道青影。下一刻我已经被扑倒在地,谭湛压在了我身上,不远处倒了三个黑衣人,每人身上都插着一根青色长针,明晃晃地闪眼。

    “三少爷,你没事吧?”我推了推谭湛,没有回声,往他腰上一摸,满手温热的液体,浓稠的暗红。

    伤。老头

    晚上的风很大,吹得山洞口的柳枝条子不住得摇摆,我找了根木棍搅了搅快要熄灭的火堆,又加了点干树枝,等火重新生起来以后,放下木棍拍了拍手,走到床边坐下。谭湛还没醒,这么大个人,却是缩成了一团,被白色的兽皮包着,看上去圆圆的一团。我替他拢了拢颊边的长发,看着他的脸,却是觉得心疼。火光不是很亮,由床边向四周扩散,隐入边角的黑暗里,谭湛的脸在隐隐浮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却带着淡淡的疲倦。

    他微微动了一下,我连忙替他紧了紧兽皮,却是听他一声闷哼,竟是醒过来了。

    “木樨?”谭湛猛地直起身来,“咝”地叫了一声,一手捂住腰上的伤口,吃力靠在山壁上,虚弱地看向我,“木樨,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没事,”我拿了个枕头垫在他后背,又拿了杯烧好的热水给他,“你昏迷了一天,喝点热水补充补充。”

    他接过热水,另一只手摸着右腰上的伤口,然后冲我微笑:“你包的?”腰部那里被我用蓝色的布条缠了好几圈,最上面还打了个难看的蝴蝶结,我有点窘迫,低头绞了绞手指,“对不起,我找不到绷带,只好从包袱里拿了件你的衣服撕了。”

    “没事,我很喜欢。”他抚了抚伤口,调笑道:“只可惜了我那件宝蓝色的绸衫,用来包扎这么丑陋的伤口,有点浪费了啊。”

    我咂了咂嘴,坐在他边上,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那个,你知道今天的刺客是哪里来的么?”却见他并不搭我的话,反倒是沉默了下来,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一眨不眨。昏黄的光下,谭湛眼中的悲伤温柔而刻骨,我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一个不太可能的答案,只觉得心里一空,背后立刻泛起一股凉气。

    “是……谭越?”

    谭湛看着我一脸惊恐骇突的表情,突而一笑,“怎么可能?不是四弟。”我松了一口气,却又是想到另外一个人:“那,是季芸萱吧?”他看了我一眼,侧脸低下头去,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只说了一句话,声音很平和,“木樨,芸萱当年盛给我们的那两碗粥里,都下了千丝。”

    “她……你不是她师兄么?”

    谭湛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声音平淡的没有一丝起伏,“她是女人。”

    我恍然大悟。

    能为了一个都没确定爱不爱自己的男人而对一个小丫环下毒,那么为心爱的男人对师兄下毒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们出来的时候她见过我,”谭湛慢慢说道,“她要求我不要带你去雾影山,只是我没答应。虽然她没得逞,可从她第一次对我下毒开始,我就已经对她寒心了。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大碍,却是没想到她把人埋伏在这里。”我没说话,觉得无言予以对。

    谭湛看了我一眼,抱住双膝,把腿并了起来,头搭在膝盖上,自顾自地说着:“木樨,其实娘替四弟找婚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我没搭话,听着他继续说道:“娘在我出发的时候就和我提过此事,我本不该答应的,可我忍不住。”

    “我为了隔开你们俩个,还特地和四弟说治好你的病之前不允许你们两个见面。季家到梅府上闹事的事情,我也是早就知道了的。谭府现在中空,必定要寻求外援,最可行的办法就是联姻。”

    “隔开的两个人,就算书信通得再多,也是会有隔阂的。娘说温柔总会打动人心的,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他却赶来了。”

    “我只是想再试一次。”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隐隐的沙哑,却还是淡淡的,长发披在背上,在漆夜的光中微微泛光,“看到你们两个亲密,却总是不容易死心,直到睁着眼看到他趴在你床头睡着。”

    我说不出话来,没想到那晚他是醒着的。

    “木樨,你说我是不是很笨?”谭湛轻笑了一声,长发如墨,背着光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声音很温柔,“就那么睁着眼躺了一宿,什么也没想。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背叛我,苦苦等着的女人不要我,甚至现在看到我还恭敬地叫我‘三少爷’。四弟何其有幸,有两个痴心爱他的女人。”

    他转过头盯着我的眼睛,无声浅笑,抱着膝盖,就像一个小孩子,“木樨,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鼻子一酸,爬到他身边,替他盖上兽皮被子,又抱住他的头,拢了拢他的长发,“谁敢说你笨,我劈死他。”他把头抬起来,眉眼弯弯,明明是在微笑,眼角却渐渐湿润起来,“木樨,请不要假装对我好,我这人很傻,会当真的。”

    我闭了闭眼,揉揉他的头,吸了一口气,干笑了几声,假装豪爽:“三少爷,我这人本来就很好,别人对我好,自然,我也会对他好的。”谭湛的眼睛暗了暗,忽然惨白了脸,笑了一声,转了头去轻声一叹:“木樨,时候不早了,你也去睡吧。”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讪讪放开了他,下了床准备熄火,却突然听到床上传来隐约的哼哼声。转头一看,谭湛不知什么时候把头埋在兽皮里,浑身上下发着抖,抓着兽皮的手上青筋暴露。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床掀开被子,里面的谭湛身体僵硬,正在不住地哆嗦,低头处传来咯吱咯吱的磨牙声,显然是在经历极大的痛楚。

    “你怎么了?要不要紧?”我抓住了他的手低下头像看看他的情况,却是被他的一双手紧紧箍住双肩,对上眼是他一脸扭曲狰狞的表情,双眼睁得老大,额上的青筋一根根突起。

    一阵剧痛,谭湛的指甲用力地掐进我的肉里,我惨叫了一声,他仿佛回过神,快速地松了手锢了自己的膝盖,反手抓住自己的小腿,不住地喘息:“木樨,你……你快到……一边去,我伤……伤口中毒。”

    “要不要紧?会不会死?”我急得双眼通红,看着他咬着牙一脸的苍白,不知如何是好。

    “没……事,熬过今晚……就行。”他全身不住地发抖,汗水从脸上簌簌滑下,浑身格格作响,却是硬抬起头扯了个笑容给我,“你快……去睡觉,别管我,明天……就……就没事了。”

    我看着他,整张脸因着巨大的疼痛而扭曲,那笑容狰狞无比,可他的眼里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似水。

    “可……”

    “滚!”

    咬了咬牙,替他盖上被子,要走的时候听到他微弱的低喃:“幸好……不是你。”我闭了闭眼,转身的那刻泪如雨下。

    那天晚上,谭湛一直在疼,可他只是蜷缩成一小团,簌簌地发着抖,很小声地叫唤着,怕打扰我睡觉。

    可我一晚没睡,因为他一直在重复那句话:“幸好不是你。”

    朦朦胧胧间有一阵热气传来,动了动身子,一缩脖子,“咝——”,扭到了。一阵说不出什么样的酸麻感从脖子后边传来,整个耳朵都被一股热流穿过。

    我痛苦地捂着脖子颤颤微微地坐了起来,洞外的光线照了进来,刺得眼睛有了微微的酸涩感。我使劲眨了眨眼,又大口打了个哈欠,这才发现天亮了,原来昨天到后来竟是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糟了!不知道谭湛怎么样了?向床上一看,没有人。低头一看,盖在双腿上的正是我昨晚上用来包住他的兽皮被子。

    我急忙站了起来,却是觉得双腿酸软,昨天睡在地上,想来是一直缩着脚姿势不对,所以两条腿都有点麻软。我使劲敲了敲腿,然后挪着步子出了山洞,谭湛背着手面对着湖,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么。我看着他的背影,想到平时谭湛都睡在那里,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早上的温度还有点低,一阵冷风吹来,我抽了抽鼻子狠狠打了个喷嚏。

    “木樨。”谭湛听见了声音,转过身来头,关切道:“你没事吧,早上的天有点冷,怎么不披件大衣就出来了?”

    “没事没事。你的伤?”

    “没有什么大碍了。”他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微凉的手贴在额上,不一会便挪开了:“幸好没发烧,昨天真不该让你睡在地上,是我疏忽了。”

    “你的伤怎么样了?昨天还痛得要死,怎么今天就……”我抓住他的袖子,想上去看看他的伤势,却被他挡开了。抬头一看,他带着无奈的笑容:“木樨,虽说我喜欢你,可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男,不太好吧?”

    “看样子你的伤没什么大碍了。”

    “别生气。我那伤的确没什么要紧的,”谭湛停了开玩笑的语气,一脸的严肃认真:“我小时候服过红莲子,基本可以防百毒,那毒虽然厉害,可被红莲子化了。”

    “那你昨晚上……”

    “化毒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痛一个晚上,算是很值的了。”他看着我,一脸的温软与放松:“幸好,那毒没到你身上。”

    我被他的温柔眼神看得有点尴尬,伸了一只手放到脑后挠了挠,嘻嘻笑着打了个哈哈:“倒是没想到想来君子如玉的谭家三少爷也会如此狼狈,真看不出平时那副翩翩君子的样。”

    “木樨,我会爬树、打架、逃课,还烧过师父的菜谱,会做野味,能睡在地上,还能吃得下一堆牛肉……””谭湛定定地看着我,忽而笑了,声音温润如玉,“可我也会狼狈,也会悲伤,也会为了某个人耍点阴谋诡计,还会为了个称呼斤斤计较……”

    晨日的光辉透过云层,洒在湖心,形成一连串闪烁的金斑。脸色还有些许苍白的青年静静地站在对面,眉目轻柔,笑容里带着淡淡的哀伤:“木樨,别把我当成只有一种表情的神,我也是有感情的。”

    “我……”细风起,长袖翻飞,我看着他的脸,不知如何是好。

    “啧啧,没想到你小时候那么不老实啊,我都快忘记了。”一个古怪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然后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一个穿着古怪的老头从我们栖息的山洞里走了出来。

    那老头比我还矮,他背着手慢悠悠地地踱着小步子迈到谭湛面前,一脸的感慨:“哎,人老了,记性都变差了,现在回想起我当初当爹当娘含辛茹苦地把你教导成|人的时候,啧啧,真是太辛苦了。”

    “师父……”谭湛一脸的无奈,“还真是谢谢您当初的辛苦了。”

    “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讽刺我,老头儿年纪大了,脑子好使着的。”那小老头不屑地哼了一声,转了身向我,精明的小眼睛上下扫得我汗毛直竖:“这就是你提过的女娃子?”

    “恩,师父,她就是木樨。”

    “不错嘛,虽然长得圆了点,倒是一脸福相,以后好生娃娃。”他盯着我,一脸j诈,两撇小白胡子一翘一翘:“啧啧,女娃娃,我家徒弟平时不怎么会说话,不过看得出他还是蛮喜欢你的,怎么样,让他娶了你,我就救你。”

    拔毒

    “不错嘛,虽然长得圆了点,倒是一脸福相,以后好生娃娃。”他盯着我,一脸j诈,两撇小白胡子一翘一翘:“啧啧,女娃娃,我家徒弟平时不怎么会说话,不过看得出他还是蛮喜欢你的,怎么样,让他娶了你,我就救你。”

    谭湛皱了皱眉:“师父,请不要开玩笑。”

    “真是的,你这个趁正主不在对着人家小姑娘扮可怜的人有什么好说我的。”那老头子嘀咕了一下,转头看我:“怎么样?我拉了老脸做媒婆,你嫁了他,我就替你解毒。”

    “那个,哈哈,那个……”我陪着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晓得,不就是那个谭家的四孩子么,小屁孩一个,”他突然一脸认真,眼睛里精光一闪,语气沉了下来:“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替你解毒。”

    “师父……”谭湛走了过来,也是一脸严肃,“师父,别勉强她,不是说好了么,你替木樨解毒,她会做菜给你吃的。”

    “真是的,我是为了你好,这年头徒弟都是要女色不要师父。”小老头故意说得很大声,斜了眼看我:“女娃娃,你会做菜对不?好吃不?”

    我被他的眼神看得冒汗:“恩,那个,还行吧。”

    “那好,谭小子,带着她跟我来吧。先说好,要是你做得不好吃,我一脚把你踢出雾影山。”那老头儿撇了撇嘴,瞪了我一眼,带着我们升到了地面。接着他一甩袖子,几下纵跃便不见了身影。

    “这……”我看了眼谭湛,他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肩,笑道:“放心,跟得上。木樨,闭上眼睛。”说罢一把把我搂在怀里,开始在林子里飞跃起来。前面的树木被巧妙地避开,身边的树枝绿叶刷刷地从两旁飞快地倒退过去。速度太快,胃里一阵翻呕,我闭上眼睛,埋了头在谭湛怀里,这才觉得好了一些。

    “到了,可以睁开眼睛了。”我从谭湛怀里下来,睁了眼,看到一排小木屋。

    “这是……”

    “这是师父的房子,以前我和师父就一直住在这里。是不是有点失望,这么破的小屋子?”

    “没有没有,住在山里,要是是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什么的,那才奇怪吧?不过,”我看了看对面不远处陡峭的山壁,嘴角抽搐,“有必要把房子建得利悬崖这么近么?”

    “哼,小女娃怎么会知道我的欣赏品味?”边上的老头儿满脸不屑。

    “那个啊,”谭湛笑了笑,带着我走到悬崖边上,我浑身发抖,额头冒汗,虽然不是恐高症,可换了谁站在悬崖边也会不由自主地害怕吧。

    谭越笑了笑,按着我的头冲下:“别害怕,你朝下看。”

    绯红的阳光驱走了流云薄雾,直射底下的树海,先是一点,然后是一片。阵风拂过,簌簌作响,碧浪翻滚,携夹着嫣红的光辉飞快地向四周扩散,直染得每片叶子都泛上了金红。由上自下远远看去,犹如一片燃烧的红金火海。

    “怎么样?”

    “我想我知道原因了,真的很美。”

    “你刚才奔得那么快,你的伤没裂开吧?”我看着他微微冒汗的额头,替他擦了擦汗,“你还是先去休息吧,等养好伤再说。”

    “那小子偷吃了我的红莲子,那点伤死不了人的,最多 疼个一两天,”穿得像个布袋子的小老头把我们两个扯到膳房里,“快点,我快饿死了,你快点做饭。”

    “现在?”

    “当然,”他不耐烦地斜了我一眼,“你要是做得不好吃,我就一脚踹了你。”

    我看向谭湛,他温柔地冲我笑了笑,:“木樨,放心,我相信你。”

    我转了头问那老头儿:“那你要吃什么?”

    “那个。”小老头伸手指了指边上两只拔了毛洗干净的鸭子,“就那个吧,给你半个时辰,我快饿死了。”

    半个时辰后。

    “这是什么?”老头儿看着盘子里的东西发愣。

    “怕您老牙口不好,我替您把鸭子片好了。”我夹了快鸭肉裹在麦面皮里,往里面加了勺甜面酱递给他:“尝尝看。”

    老头儿不说话,拿过裹好的鸭子肉嚼了起来,几口下肚,又拿了一块自己裹好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声音:“老头子我牙口好着呢,不过这做法倒是新颖。”

    不新绝对不新,要不是看到了挂炉,我绝对不会想出做这个的。已经被人家用了几百年的法子,只是我偷着用了。话说回来,这老头儿的膳房里倒是什么都有,居然还能找得到麦面皮。

    “您老可还满意?”老头子慢吞吞地用最后一片麦面皮抹了抹盘子,然后塞到嘴里叫了下去,这才抬起头说道:“还不错。”

    “那师父会替她解毒的吧。”

    “恩。”小老头转了脸向我,突然眯起眼睛,挂起一副谄媚的笑容:“小丫头,你做的菜味道还不错,不如考虑留下来嫁给我徒弟,我可以送点宝贝给你。”

    “不要。”我断然拒绝。

    “怎么现在的女娃娃都不听话,”他的老脸皱成了一朵菊花,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冲我招了招手:“你跟我来吧。”又扭头对谭湛道:“谭小子,我带她去灵泉,你先躺会,明天开始治疗。”

    “快点快点。”老头儿拽住我的袖子一路拉着我走到离木屋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里,“就是这儿,从明天开始,你就在这里泡着吧。”洞里是个小池子,水面平静,盈盈散着光。

    “前辈……”

    “放心吧,我不会偷看你的,老头儿没有那种嗜好,还有,”他转了身看我,长长的白辫子在身后一晃一晃:“别叫我前辈,也别您啊您的,听得我不舒服。你叫我老头儿就行。”

    “……老头儿,”我头痛抚额,“是不是只要我泡满一个月就行?”

    “唔,应该是,不过你这毒积了很多年,能不能完全去掉我也没把握,反正到时候我会配好药让你喝了再下灵泉,至于你,先熬住了再说吧。”他又斜了我一眼,“怎么,等不及想回去陪你的老相好啊?”

    “……你误会了,我只是问问罢了。”

    “啧啧,现在的少年人那,真是不坦白。”他晃着脑袋,“女娃娃,先出去吧,明儿再来,我饿了。”

    “你不是刚吃过……”

    他白了我一眼,背着手向外走:“我又饿了不成么?快来给我做饭,老头儿年纪大了,可经不起饿。”我叹了口气,摇摇脑袋跟上,虽然脾气古怪了点,倒是个可爱的小老头。

    到了第二天,我终于明白熬不熬得住是什么意思了。

    “木樨,喝了它,然后下池子。”谭湛递过一碗黑糊糊的汤药,我拧着鼻子喝了下去,诡异的味道从舌苔传来,苦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对不起,没有糖了。”谭湛一脸歉意地看着我,“你忍忍吧,下池子去,我在边上看着。”

    “……你不回避么?”我还没有豪放到让人看身子的爱好。

    谭湛背过身去:“你下去的时候我不会回头,泡灵泉的时候必须得有人看着,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是会要命的。”

    我抓了梅花簪在手里,披了头发在肩上,坐在池子旁,慢慢泡了下去,水不是很深,坐着刚好露出个头。开始水温很舒服,整个人暖洋洋的,我惬意地叹了口气。

    可不到一会,就觉得全身慢慢热了起来,周围的水温渐渐升高,蒸得浑身烫了起来。

    刚喝下去的汤药却像结了冰一样从胃里慢慢蔓延到全身,遇上周围开始沸腾的泉水发出滋滋的声响。胃里一片翻搅,内里冰冷,外面火烫,冰火两重天,痛得我大声惨叫起来。

    “木樨,忍住。”谭湛不知什么时候跑到我身边,朦胧中看到他一脸焦急,“要拔毒必须泡满一个时辰,木樨,你一定要忍住,不可以晕过去。”

    我痛得两眼发黑,一手使劲地挠着岸边的泥土,两排牙齿磨得格格作响。直到边上伸过来一个东西,我立刻死命抓住,狠狠咬了下去。大脑一片混乱,整个人处于一种空白状态,痛得只是拼命在心里喊着谭越的名字,不断重复不断重复,命令自己不能晕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清醒了过来,只觉得痛楚都不见了,全身暖洋洋的。我睁了眼睛,发现自己还泡在灵泉里,而谭湛却不知所综。吃力地捞过岸边的衣服爬上岸,看样子是熬过去了,只是体力透支,浑身都软绵绵地,好不容易穿好衣服准备走时,看到谭湛从洞外进来。

    “木樨,感觉怎么样了?”

    “老实说,没什么感觉,就是浑身软得厉害。”

    “那是虚脱了,”他走过来把我抱起,替我拿掉了粘在脸上的头发,“我抱你回去,你这样走回去会很吃力。”

    我皱了皱眉:“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大碍,是我自己不好,不小心弄伤了。”

    “你骗人!”我挣扎着要下来:“我记得我痛得时候咬到过一个东西,那是你的手吧?给我看看,肯定很疼,伤得严不严重?”

    “我没事。”他坚持不放开我,几下起落就到了小木屋:“你住这间,我去师父那里准备明天的药材。”

    我拽了他的袖子不让他走:“让我看看。”

    他停了下来,拉开我的手,语气温软,却又有点低哑:“木樨,我只是一痛下子,而你还有二十九天,我再疼, 也比不上你疼。”

    我看着他的眼神,越发觉得内疚:“对不起,我那时痛得快要晕过去了,咬得肯定很严重。”

    “不要紧的,没什么大碍。是我事先没考虑到,下次我会带块软木,”他看着我的脸,很温柔地笑:“木樨,我没事,真的不疼。”

    鼻子一股酸意涌上来,我眨了眨眼睛,眼里也有点酸:“你怎么就这么傻,我不喜欢你的,我心里只有小越子。”

    “我知道。”他摸了摸我的头,笑道:“你快去睡吧。”

    我听话地关了门躺倒床上,伸出手,手心里有根梅花簪。深红骨木,被摩挲的光滑,可上面已经有了道指痕,很深,可见当时的用力。我在池子里一直攥着它。

    我伸出手指摸了摸那道指痕,鼻子又有点酸。

    谭越,我想你了。

    谭越,我该怎么办?

    红莲子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炼狱。每天清晨起来做饭,晌午做晚饭后就去泡池子,狠狠地痛完之后过了两个时辰小老头又催着要吃晚饭。每次看到他瞧着胡子一脸j诈地点这点那,我都恨不得直接把他放到锅里炒了。

    谭湛皱着眉反对过,可老头儿脸一皱两眼睛一搭,硬邦邦地甩出一句把谭湛顶了回去:“我给她配药,她给我做菜,公平得很,难道你们俩个还要联合起来欺侮我这个岁数大的老人家不可?”谭湛没有办法,只好每天过来替我打下手,什么采菜烧水的活儿都干,泡完池子还得背着我回去,一来一去,最累的倒是他。

    “三少爷,其实你不用这么做的,”看着他帮忙烧了水开始拔鸡毛,我一脸歉意,“那些烧水之类的小事情还要麻烦你,我真得很不好意思。”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他背对着我,手下的活没停,“再说我也不放心你,师父是存心刁难,你身子这么弱,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就不好了。”

    “那个……其实我也没这么弱的,再说那池子泡着泡着也习惯了。”我挠挠头,人的忍耐力真得很可怕,一开始痛得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泡到后来虽然还是觉得浑身发痛,可却是比第一次不知要好了多少倍。

    他停了手里的活,转过身来,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一脸温和地笑了笑:“在我面前不用逞强,师父很任性,这些日子真是麻烦你了。”

    “啧啧,我就晓得你们俩个在一起没说我好话,”菊花脸小老头摇着脑袋从门口慢悠悠地晃进来,一脸的猥琐相:“谭小子,木丫头,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师父呢,我可是为了你们好。”

    “师父……”

    “啊,好香的汤,”他背着手走到灶台前凑了鼻子闻了闻,然后转头看我,“木丫头,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就别做饭了,快点去泡池子,我把药放在池子边上。早泡完早结束,老头儿我也可以好好休息。谭小子,你送她去。”

    我应了一声,擦了擦手,随着谭湛走到了山洞门口。

    “木樨,你先进去喝药吧,我稍后就来。”

    “恩。”我答应着进了山洞,药果然放在灵池边上。脱了衣服浸到池子里,捏着鼻子拿起来喝光,砸了砸嘴,果然还是一样的苦。不过这是最后一天,老头儿说过了今天就能知道毒去没去干净。我握了握手里的木簪子,整整一个月,很快就要过去了。

    “木樨,你怎么没等我来就进去了?”

    我正想回答,周身的泉水滚了起来,肚里的药也迅速转冷,熟悉的剧痛又开始了,立刻痛得说不出话来。大概是因为最后一次的关系,这次痛得特别厉害。

    “快点,咬着!”谭湛伸手扳开我的嘴,往里面塞了块软木,过去的二十八天,他每次都是这么做的。我咬着软木,痛得脸上青筋直露,两眼发晕,两手紧紧攥着簪子不断用力,逼得自己不要晕过去。

    一个时辰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我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软软地靠在池子边上,谭湛蹲在那里弯着一双桃花眼笑得一脸灿烂:“木樨,你熬过来了。”我看着他的脸,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软软地点了点头,没力气地靠在池子边上,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

    “来,把这个吃了。”谭湛伸了手,我低头一看,他手心里躺着颗金红色的果子,圆圆的有点透明,细碎的阳光一照显得有点透明。“这是什么?”我抬了脸看他。

    谭湛眨了眨眼睛,翘起嘴笑笑:“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是红莲子。”

    “你从哪里拿来的?”每次谭湛帮我的时候老头总会嘀咕“死徒弟胳膊向外拐偷吃了师父的红莲秘宝烧了菜谱不算还尽想着小丫头”,我就是再木头也知道这东西不像药材店里的药材掏钱就可以买到的。

    “你快吃了它把,红莲子是三大秘宝之一,虽是不能去千丝,可万一你的毒没除干净,这也能帮上点忙。”谭湛没回答我的话,拿了红莲子快速塞到我嘴里然后一合我下颚,我咕咚一下就咽下去了。

    “可……要是被你师父发现了……”我吞了那东西后觉得有点不安,却见他摆了摆手一脸笑容:“没事的,师父不会发现的,一直藏着还不如让你吃了。”

    “可既然不能去千丝,即使是吃了功效也不大,最多不过是补补身子,何必浪费在我身上?”

    “木樨,就算只有一点用处,只要能对你有点好处,我自然是不会去计较那东西是不是浪费的。”谭湛轻轻叹了口气,有点难过盯着我看,又弯起嘴微微笑了笑,“你明明知道的,木樨。”

    他的眼神看得令人心疼,我抿了抿嘴,干涩地开口:“谭湛,你明明晓得,我只……”

    我的话立刻被他打断:“你只喜欢谭越。”我怔了一下,他温和地笑了笑,却用手撑住了额头不让我看见表情,“我早就知道了,你无须再说一遍,没关系的。”

    “可我……”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什么的,喜欢的人,自然会想不由自主地去对她好的,不用计较那么多。”谭湛站了起来,低头冲我笑了笑,“还有,木樨,你刚才没叫我三少爷。”

    “啊?”我没回过神。

    他微微眯了眼,笑得一脸满足:“至少你叫了我的名字。”

    “那只是……”

    谭湛摆了摆手,制止了我的话:“我知道,就让我自我满足一下,不要说出来。”我蹲在池子里,看着他的脸,洞里的光线不大,照得他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

    谭湛静了一会,忽然又噗嗤笑了一声,看了我一眼自嘲道:“明明叫你别太放在心上,自己却又开始计较了。”他用手揉了揉眉头,声音低低地,“木樨,我是不是很傻?”

    我张了张嘴,不知要说些什么。谭湛走了两步,突然又回来弯下身子认真地看着我,神情严肃:“木樨,如果有人骗了你,你会原谅他么?”

    我一时没会过意来,定了定神回答:“唔……那要看是怎么样的事情了。”

    “很严重很严重的事情。”

    “……那要看人,如果他比谎言更加重要的话,我就原谅他。”

    “不。”谭湛低头沉默了一会,再抬起头时,眸子湿湿润润的,眼底似蒙了层水雾,声音更是沙哑得厉害,微不可闻地轻叹:“你不会原谅的。”

    我正要答话,他却是背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外头走去:“既然泡好了,那就快起来吧,免得着凉了。”

    我没弄清楚他的意思,突然听得小老头在外面叫我,只能快速地爬上岸准备穿衣服。“啪嗒。”低下头一看,谭越送给我的梅花簪掉在地上,已经断成了两节。

    我小心地捡起来,摸了摸断裂处。断口不整齐,簪子上面布满伤痕。想来是被攥了太多次,终于在最后一次罢工了。穿好衣服找来块布,仔细地包好揣进怀里,紧紧握了握,觉得浑身就暖了起来。幸好,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出了洞门,看到小老头冲着我招了招手:“快来丫头,我有话对你说。”说罢便晃着脑袋慢悠悠地朝山上走。我一路跟着他,直到悬崖边上,他一屁股坐到悬崖边上,冲我努努嘴:“愣什么,快来坐着,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慢慢挪了过去,在离悬崖几步路的时候被他拽过去按下坐着,吓得浑身发抖。老头儿不满了:“抖什么,别怕,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你看下面。”我低头一看,离地不远处绑着一张白网,在火红树海的衬托下尤为明显。

    “这儿景色不错吧。”老头儿坐在我身边,两条腿搁在悬崖外边一晃一晃,显得很自在,“你明天就会走了吧?”

    “恩。”

    “是想谭家那个臭小子了吧,我就知道,”他摇了摇白花花的长辫子,胡子一抖一抖,不屑地说道:“女娃娃都这样,有了男人就忘了我这老头子,要走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前辈你……”

    “说了别叫我前辈,叫我老头儿就行。”他摆了摆手,却是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幸好我在你走之前把你逮住了,不然明个又不打招呼就走了,老头儿会活活气死的。”

    我汗颜:“你放心,我走之前一定会和你打招呼,绝对不偷偷溜走。不过,听您的话,似乎以前也被女娃娃霸王过?”

    “什么霸王不霸王的,尽讲些我听不懂的。”小老头没回头,却是托了腮帮子沉默起来,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说:“木丫头,老头儿我也很久没找人聊天了。合着你以后也不会来,我可以勉为其难和你聊聊天。”

    “勉为其难……”我嘀咕了声,有点郁卒。

    “老头儿我以前也有个女娃娃的,不是我自夸,我的女娃娃很聪明也很懂事,会帮忙干活,学什么东西都特别快。”他冲下面的树海努了努嘴,“看见没,这住的地方就是她挑的,说是风景好,要陪我住一辈子。我当时一直觉得住悬崖边上不安全,就没同意。后来她走了,我才搬上来,发现这里果然是个好地方啊,只可惜原来没发现。”

    老头儿一阵长叹,我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安抚性地说道:“那个,请您节哀,别伤心了。”

    “……你不是以为她死了吧,”老头儿鄙视地看了我一眼,撇撇嘴:“我家娃娃才不像你,她可聪明着呢。”……还不是你突然说得那么伤感。

    “可惜女大留不住的,早知道就该生个男的。”他抖了抖衣服,晃了晃小短腿继续说道:“她娘死的早,我一个人把她带大,本想找个好人家把她嫁了,谁知她倒是先被野男人拐跑了,连话都没留下一句。”

    “那那位现在在哪里?”

    “我怎么晓得,我只晓得女娃娃一旦到了年纪,都是留不住的主,谁管爹死不死活不活的,有了男人就不要爹妈了。”

    “或许,可能她有苦衷呢,她要是想你了,以后一定会来看你的。”

    “倒是来看过一两次,现在也活得好好的,说过要接我下山,”小老头子翘了翘胡子一脸不屑,“可我不乐意,当初跑了连个影都没有,现在回来接我算什么。”

    “她或许是知道错了,”我看着小老头的侧影,小小的一团,鼻子莫名有点酸:“她来看你,说明心里还有你这个爹的。你要是能原谅她,就原谅吧。做人父母都不容易,明明也想她,偶尔下山去看看她也好的。”

    老头儿没搭话茬,反倒是转过身来探究地盯了我一会,然后叹了口气,慢慢地说:“你倒是个好丫头。”我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您说笑了,我只是随便说说。”

    “那药是我配的,泡三十天灵池的痛苦我是晓得的,”他伸出枯树般的手拍了拍我的肩:“别以为老头儿没心没肺,你做菜,泡池子,老头儿都看着的,不然也不会让你吃了那红莲子。”

    “啊?那红莲子不是三少爷……”

    他哼了一声:

章节目录

拥樨入怀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凡人书只为原作者yuwangwen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yuwangwen并收藏拥樨入怀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