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一夕念(清穿) 作者:rourouwu

    “说多了,说烦了,自然就不说了。”

    “夫人怎就一点也不生气?”她不解地看着我,“那些人说得多难听,说夫人在外面有男人,所以受将军冷落,这怎能当做没事?夫人就是脾气太好,长了那些人的势。”

    她要是知道静璃和贵妃今日的下场,肯定不会再觉得我脾气好,只不过当人生的追求降低到活着就满足的程度,那也没什么不能淡定了。

    “将军也太无情了,贪新忘旧,”她还是一脸忿色,喋喋不休道,“自从娶了那二夫人,这一个多月从来没来过夫人这里。主人什么脸色,下人就什么脸色,那些人越来越不把夫人放在眼里,也都是有将军撑腰。”

    我还是笑了笑,“柔儿,别说将军的不是,我们的事,你不明白的。”我知道他不是无情,也许他真的需要时间和空间来忘记我,我无法体会他对着我的痛苦,但是如果他不见我会有一刻轻松和快乐,我宁愿他不见我,所以我也避免他遇着我,只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连最爱的荷塘也不去了。

    “只有夫人才这么好,这个时候还为他说话。”她轻叹了一声,不再多言。

    下午的时候,孟府来人,说孟琳很想我,孟夫人问能不能让她到将军府上来住一段时间,我知道她们是关心我的,找了这么好一个理由,孟夫人肯定是听到些风声,知道我在将军府备受冷落,所以让孟琳来陪着我,顺便也让她看看我是不是真如传言里说的过得那么糟。

    我让白柔去对晨风说了我想接孟琳来府上住十天半月,他立刻同意了,傍晚的时候就让文伯去将孟琳接了来。

    文伯对我还是有着表面的客气,叮嘱了院里的奴仆要好好伺候,这才离去。孟琳带来的丫鬟洁儿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她的东西,白柔则去弄了些点心来。

    孟琳斯文地吃着糕点,问我道:“姐姐,我听娘说将军府那片荷塘从前是沐将军专门为你建的,是真的吗?”

    这我听文伯说过,是他为孟菁建的,但不知这鬼丫头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事,淡淡笑道:“是的吧,怎么了?”

    “我刚从那里经过,好好的现在为什么要拆了?”她眼里闪着疑惑的光。

    “谁说要拆了?”我微微吃了一惊,向白柔看去,“怎么回事?”

    白柔叹了一声,“二夫人说入秋塘里满是落叶残枝,不好看,又弄得水挺脏,所以准备填平了另做他用。真不懂将军怎么想的,竟然由着她,毁了那么美的一片荷塘。”

    “姐姐……”孟琳担忧地看着我,小声问,“那个新过门的小妾真的欺着你吗?”

    我还是很心疼那片荷塘,当时真有冲动要去找玉容,但一想到现在非常时期,还不明白康熙打算怎样,我也不能在将军府里闹事,弄得家宅不宁他又有话说,当下忍了气笑道:“傻琳琳,哪有嫡妻被庶人欺着的道理,别胡思乱想,定是有些误会,姐姐明日找将军问问。”

    她将信将疑,但还是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第二日一早,我便去找晨风。

    第145章 第一四三章 有喜

    快到卯时,府上还没什么人活动,我提着灯笼穿过后院的碎石小径,往练武场而去。途经荷塘,果然瞧见周围已经围了起来,透过栅栏的空隙,依稀可见荷塘边上堆满了土石,水面浮着残叶,一幅杂乱的景象。

    我不忍多看,快步走过。练武场四周灯火通明,我远远驻足,瞧着晨风。还是那干净又炫目的一袭白衣,翻飞的身影,漫天的剑光,让我有片刻的失神,如果来到这个时空早一刻相认,或许我们都不会有现在这样痛苦。

    目光一直被他占据,许久才看到文素在一旁陪着。这日一直刮着冷风,文素也没有加衣服,还只穿着两件单衣,这时打了一个喷嚏。他立刻停下,还剑入鞘,走向旁边的武器架,拿起挂在上面的一件白羽披风给她披上,太远了听不见他们说话,只觉得他为她系着颈上丝带的动作特别温柔,眼前一瞬模糊,又想起了那时胤禩为我系上披风的情景,若非那一刻动心动情,或许此时依然能如过客般潇洒从容。

    文素蹲身福礼,他一把拉住她,又拂了拂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

    我准备悄悄离去,转眼瞧见侧前方玉容的身影,灯光直照着她惨白的脸,她转身摔手而去的刹那,我看到她面上嫉恨的阴云。

    这时文素忽然向我这边看来,好似看到了我,很快晨风转身向我走来。这下也不能调头走了,只能站在那里等着他。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我,声音还是如往常,沉稳中带着一丝温柔,“清清,你怎么来了?”

    “琳琳踢被子把我弄醒了,睡不着就出来随便走走。”我撒了个谎,忽然不想再提荷塘的事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喜欢那个地方,那里也不会被玉容弄成那副样子,有时太执念反而导致失去,我早已什么都看淡了,让她进了门,连夫君都给了她,还何必死守着一片荷塘?

    他拿过我手里的灯笼,牵着我往回走,柔声道:“我让文伯再搭一架床,你和琳琳还是可以聊到很晚,她又不会影响到你休息……”

    “不用麻烦了,她也住不了几天。”我断然回绝。他此刻的温柔让我不知所措,不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更害怕我今日的出现会让他再陷入痛苦。

    “清清……”他握着我的手一紧,顿了半晌才道:“我要离京一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有事找周副将。”

    我吃了一惊,立刻想起康熙复他爵位的事来,心中顿时涌上强烈的不安,急道:“皇上又让你出征?”

    “不是。”他的声音听起来还很轻松,“只是外出办点差事,快的话半个月就能回来。”

    “那你自己当心些。”我叹了一声,也不再多问。

    途经荷塘,我只当瞧不见,片刻也没有停,他一直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沉默着将我送回房,然后走了。

    孟琳已经醒了,洁儿正在给她梳头,白柔接过我脱下的披风,一脸喜色,“好久不见将军来这里了,他回心转意了?”

    “别多事。”我假瞪了她一眼,暗中指了指孟琳,示意她别在我这妹妹面前乱说话。

    她顿时警悟,慌忙补救道:“奴婢这记性真不好,竟忘了将军前日才来了。”

    我暗暗苦笑,她不补这一句还好,明显的欲盖弥彰,孟琳那鬼丫头肯定什么都知道了,但却装作不知,转头看了我一眼,笑道:“姐姐,将军府好漂亮,我想到处看看,是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吗?”

    “嗯。”我点了点头,“你姐夫都让你将这里当自己家了,当然哪里都能去了。”

    洁儿替她梳好了头发,她自己往脸上蘸了些水粉,轻轻拍着,我走了过去,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拿了小剪子和刀片儿,笑道:“让姐姐给你画。”

    她乖巧地转过脸,惊讶地看着我手里的工具,又有些害怕。我仔细端详她的脸片刻,开始给她修眉,白柔看惯了我化妆还不觉得好奇,洁儿却张大了口,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

    “姐姐,”孟琳紧张得一动不动,嘴也不敢张大了道,“可以将我画得和你一样好看吗?”

    “琳琳天生丽质,比姐姐好看多了。”我笑着吹去她眉头的断眉渣,拿干净的大刷子扫了扫,继续修眉尾,忽然想起她快到选秀的年龄了,淡淡道,“再过一年,琳琳就要入宫选秀了,可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想过。”她有些无助地看着我,“我不想选秀,能不能不选秀?”

    “当然不能了,”我失笑道,“琳琳有旗籍,年龄到了必须入宫选秀的。”

    “可是姐姐也没有选秀呀?还嫁入了将军府。”她漆黑的眼眸里又多了一丝疑惑。

    “姐姐也参加了选秀,只是落选了,没有选中妃子。”我给她修完眉,用粉扑蘸了湿粉,在她脸上打了薄薄的一层底。

    “怎么可能?”她惊叫道,“姐姐这么好看,怎么可能落选?”

    我拿小棉棒蘸了黛青粉,在掌心晕开,让她闭了眼,轻轻地描着眼线,笑道:“等你学会了姐姐这套化妆的技巧,就知道人怎么可以变美变丑,自然知道怎么让自己落选了。琳琳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要的人生,姐姐在宫里呆了六年,可谓见得多了,就算是一世盛宠,也不及找个真心爱自己的人,平平淡淡相守一世。”

    “姐姐?”她睁开眼,惊疑地看着我,“姐夫是姐姐要找的那个人吗?娘也说过他从前对姐姐一片痴心,常去我们府上听姐姐弹琴,可他真的娶到姐姐了,却一点也不懂得珍惜,衣不如新,人也如此,我不想进宫,也不想嫁人,男人都会变的。”

    “琳琳……”我拂下她的眼帘,继续画着眼线,叹了一声,“你姐夫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是你姐姐无福珍惜,是姐姐对不起他。”

    “什么?”她又睁开眼,奇道,“姐姐怎么对不起他了?就是没生孩子吗?”

    我笑了起来,将胭脂和干粉调了,用大刷子蘸了扫在她两颊,淡淡道:“琳琳还小,很多事要等你长大了以后,爱过,经历过,才会明白。有些遗憾,只是错在时间,错不在人。”

    “是吗?”她显然不懂,睁大了眼睛看我。

    我再替她夹了睫毛,轻笑道:“好了,自己看一看。”

    她转过头盯着镜子,顿时怔住,半晌惊道:“这还是我吗?姐姐是怎么做的?真的要教我。”

    “你是我妹妹,我不教你教谁?”我笑道,“我不知道还能看着琳琳多久,你进宫以前,我会把什么都教给你,无论你想要怎样的生活,我都会帮你。”

    “姐……”她忽然扑进我怀里,全身轻颤,“姐姐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好像姐姐会离开似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如果一切都不可改变,我最多也只活到雍正四年,还有十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她抱紧我,抬起脸,更加害怕地问,“姐姐不会离开我们的?”

    “不会的。”我笑了笑,让她宽心道,“姐姐不会离开琳琳的。”

    她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展颜一笑,可爱的小酒窝浮上脸庞。

    天亮以后晨风就走了。荷塘的围栏拆了,那些用来填池塘的土石被拉走了,水面的脏物也都清理了,荷塘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我知道,晨风是了解我的,虽然我什么都没说,他还是猜到了我一大早去找他的原因。那是不是说明,我在他心里还是重要的?未觉欣慰,却只是感到心更痛了。

    半个月过去,他还未回来,我不禁有些担心,但前几日找人去问胤禟和胤祯,他们都说没什么事,让我放心,还说月底就会回来了。我怕是他们串通了骗我,又回了趟孟府问孟轲,到他也说没事,我才稍稍放心了些。

    一回将军府就见文素跪在西院门口,大冷天的还在当风的口儿,冻得直哆嗦,我急忙走上前问她道:“素儿,你这是干什么?”

    她嘴唇都冷得发紫了,打着冷颤道:“奴婢做错事,二夫人罚奴婢在这里跪着。”

    我微微皱眉,“你先起来。”

    “奴婢不敢。”她低垂了头,又打了个冷颤。

    “我让你起来就起来,”我沉声道,“到底做错什么?”

    她的脚似有些冻麻,半晌才站起来,还往旁一偏,我忙拉住她,她感激地看着我,低声道:“谢夫人。”

    “说吧,什么事?”我继续问。

    她有些委屈,又有些无辜地叹了一声,“奴婢明明记得大夫说加三碗水煎药,前一次沸了的不要,可煎好了端给二夫人,大夫却说药不对,说要等沸三次药性才出来,许是奴婢一时大意听错了吧。”

    “她吃什么药?”我微微冷笑,这种在后宫都淘汰了手段她还拿到将军府上来使。

    “安胎药。”她小心答道。

    “安胎药?”我吃了一惊,“她有身孕了?”

    “有了,”她点点头,面上还有些喜色,“大夫说有近两个月身孕了,这下将军终于要有后了。”她说完忽然意识到不该在我面前说这话,一慌张,脸竟红了,惴惴不安地道,“奴婢不是说夫人您……”

    “行了。”我打断她,“下去歇着,拿热水泡一泡脚,二夫人有兰羽伺候,不用你跟前跟后。”

    “是,多谢夫人。”她向我福了一礼,这才退下。

    我一脚踏入西院大门,径直向着正屋走去。院里的奴仆神色各异地看着我,似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过来向我行礼,一人匆匆跑去正屋大门,伏在门上低声说着什么,片刻后兰羽从里面出来,满脸假笑地迎上来,“原来是夫人来了,夫人真是难得上西院来……”

    我冷眼看着她,打断她淡淡道:“这里没你的事,退下。”

    她似怔了怔,我已绕过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第146章 第一四四章 家规

    玉容在床上躺着,丫头可意小心陪在一边,见我进来,低垂着头整理被子一角,一副忙得抽不出身给我行礼的样子。

    我心中冷笑,也不太在意,可能之前我是表现得脾气太好了,人都是照着软柿子捏,而且外人看到的确实是晨风不理我了,恐怕都将那些谣言听进去了,觉得我红杏出墙,晨风甚至会休了我。

    玉容假装很久才看到我,惊讶地道:“夫人怎的来了?”她说着急忙坐起,可意一个劲儿地道:“二夫人当心,大夫说要卧床养胎。”

    这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也顺着她的意道:“那就躺着吧。”

    “那怎么行?”她慢吞吞地下床,向可意道:“快替我更衣,夫人难得来一次,怎能失礼了?”

    可意拉开衣柜,转头问道:“夫人要穿哪一件?”她这时竟将前面那个“二”字也省了。

    “红色的。”玉容径直走过去,抓起一件大红色的旗装。

    可意终还是有些不安地看了我一眼,也觉得她一个妾要穿大红不妥,而且还当着我的面穿,更是有些害怕,不敢替她更衣。

    她向我悠悠一笑,“大夫说我体质不好,这头一胎一定要小心了,应多着鲜红的衣物带带喜。”

    我快要没那么好的耐性了,向可意冷声道:“你退下。”

    她一怔,犹豫了片刻还是退下了。

    玉容面有愠色,“哼”了一声,“怎么这时摆起夫人的架子来了?你什么出身我们都心知肚明,你就是个爹娘都不知是谁的野丫头,也配做镇国将军的夫人?”

    “玉容……”

    我还想和她心平气和地说话,她却冷冷打断我道:“你可以叫我子容。”

    “玉子容?”我戏谑地笑道,“怎么连名字都改了?”

    “赫舍里玉容有着嫁给太监那么耻辱的经历,我当然不会是她。”她将大红的旗装穿在了身上,走到床前坐下。

    “换了名字也换不了心。”我淡淡轻嘲。

    “这我当然不能和你比了,”她大笑起来,“你用过的名字比我多哪里去了。”

    “我今日不是来和你说这些。”我其实早已对她失望了,从她向康熙密告我的身份,我就对自己说,如果那一劫我大难不死,一定不能再对她手软,可她提到嫁给太监这件事,我还是内疚了,可能是我累得她受了那么多非人的虐待,她的心才会渐渐黑暗扭曲,对我也才有了这么深的怨恨。

    “那你是要说什么?”她冷笑着问。

    “那日文素陪着晨风在练武场练剑,天冷晨风将披风给她披了,那是一个男人应有的风度,你不要想歪了。而且文素打小就跟着他伺候他,他对她不同于一般的下人,多些关心也是正常的,不要该不该嫉妒的都容不下。”

    她惊讶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那日我也在场,半晌道:“你对我说这个做什么?”

    “文素真是弄错了药被罚跪,还是你故意找事,你心里清楚,她是文伯的孙女儿,晨风一直敬重文伯,当他是长辈,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事就这样算了。”

    “你说算了就算了?你叫我还要看一个丫头的面子?”她面上怒色加重,赫然站起,“我就要说是她弄错了药,你有什么证据说不是?”

    “我不想与你废话,你给我听好了。”我声音一沉,也不想再与她多纠缠,冷冷道,“你不是今日第一次认识我,该知道我的脾气,你不想自讨没趣颜面扫地就给我安分些。不然,我赶你出将军府。”说完,我也不理她惊怒的神色,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警告多少有些作用,接下来几日她倒没怎么为难文素。月底的时候,胤祯派人来给我说,晨风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过几日就到,让我不要再担心。我这时才真的安心了。想起月底该去钱庄查户头的账,现在文伯一心只围着玉容母子,我也懒得找他,亲自去了钱庄。

    回到府上,却不见了孟琳,问了院里几个奴仆都说没有瞧见,我不禁着急起来,立刻找了白柔来问。

    白柔低垂着头,小声道:“二小姐回孟府去了。”

    我这才发现她的那些东西都收拾不见了,心中疑云重重,追问道:“怎么忽然就回去了?什么事那么急?都不等我回来说一声。”

    白柔还是垂着头,低声道:“二小姐说打扰夫人这么多天,又想家,该回去了。但她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奴婢瞧见二小姐好似哭过,脸上好像还有红印……”

    “岂有此理,谁打她了?”我顿时一股怒气直冲脑门,这府上的人真是当我已经死了么?竟然敢对孟琳动手。

    “奴婢那时去仓房领下月院里的物资,没有看着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说着说着语声里也多了一丝愤然,“这府上有那胆子的估计也只有二夫人。”

    我也猜到是她,我还以为她听了我的警告安分做人了,原来她却是变本加厉欺到孟琳头上,这口气我还真是忍不下去。

    “夫人消消气。”她过来扶着我道,“二小姐不敢对夫人说,自己悄悄走了,也是不想夫人生气。”

    这也是我更气的原因,那个傻妹妹定是以为我现在被玉容欺着,有委屈也不敢给我说,不想我去冲撞了玉容,但我要是连她受了气都不理,还怎配让她叫我一声姐?

    深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冷静下来,想了想道:“去找西院的赵朋、将军府侍卫总领巴颜恒、内宅总管事乌苏琏、驻府兵马司副将周之南,叫这些人来见我,我倒要人瞧瞧清楚了,谁才是这将军府的主人。”

    白柔面有惊讶之色,好似不认识我似的,说不定在她心里,我就一直是个软柿子受气包。我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将军一生几次大劫几番沉浮,但还有那么多的人舍命跟随,你以为是靠赏银财物收买的吗?你可见那些人里有道我是非的?”

    她怔了怔,好似一下明白了,点头道:“是,奴婢这就去办夫人交代的事。”

    第二日,我让文伯将各院里大小管事和奴仆都召集起来,文伯不知道我的意图,不敢怠慢,很快将人通知到了,我让白柔去请玉容,她却姗姗来迟,还排场极大,十余人前后簇拥着抬着软椅进来,她一直神情倨傲地半倚在软椅靠背上,竟不站起与我见礼。

    我也不急不忙,待大厅里安静下来,向文伯看了一眼,缓缓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看近日越来越有人不将老祖宗的规矩当一回事,文总管还是有必要把将军府的家法详细道来,让大家都好生记着。”

    文伯怔了怔,这才意识到我今日要清理门户了,有些惊恐地看着我,半晌叹了一声,转向众人,清了清嗓子,开始一条一条背诵家法。

    气氛顿时肃穆凝重起来,众人先前不以为意的神色中渐渐参杂了一丝害怕。玉容果然不耐烦地道:“这是干什么?吃饱了没事干么?”

    我不理会她,向文伯道:“继续说。”

    文伯无奈,只得继续背诵。玉容却已按捺不住,大声道:“没空陪你疯,我身子不适,需要卧床养胎。”

    我向站在一旁的钟大夫道:“二夫人身子不适,你去替她把把脉,真有什么不妥,许她躺着。”

    钟大夫向玉容走去,刚迈出两步,玉容却厉声喝道:“我有自己的大夫,不用他多事。”

    我暗暗冷笑,向文伯道:“那就不用理她,继续说你的。”

    文伯紧皱着眉头,苦着脸将家法背完了,我点头笑道:“很好,要是人人都记得像文总管这么清楚,那就最好了。”不等他松口气,我又沉声道:“文总管,你说说看,我有没有资格主持清理这后宅里的人事?”

    他面上愁色更重,但还是正色道:“夫人是皇上亲册的嫡夫人,当然有此资格。”

    我笑了笑,向内宅总管事乌苏琏道:“乌苏先生,那就劳烦你了。”

    乌苏琏早已准备好,一脸严肃,沉声道:“何业私用珍稀药材却从未登记,而且多次采购鹿血私配药物也不留任何配药单;每次为二夫人诊脉安胎的处方都未交与第二人复审,更未上交本管事备查;以保胎为由误导二夫人着鲜红衣物更是大逆不道。错责有三,以家法论,当罚三十杖。兰羽经常以财物贿赂收买人心,败坏家风;四下散布谣言,诋毁夫人名节。错责有二,以家法论,当罚二十杖。二夫人……”

    “住口!”玉容赫然站起,勃然大怒,“你还敢道我的不是了?”

    “你以为没人敢处置你么?”我冷冷接过话,“到此刻,你都还穿着大红旗装,如此逾越,不知礼数,就这一点,打你二十大板也不为过。”

    “夫人……”文伯急道,“二夫人也是太在意腹中骨肉,才会听信何业的话着红辟邪,夫人重罚何业便是,二夫人怀着将军的骨肉,无论如何也不能杖责。”

    我知道他其实是对将军府忠心不二的人,就因为太紧张那两代单传的问题,明知玉容有什么不对也顺着她意。我淡淡笑道:“文总管毋须激动,我还没有说完。将军外出未归,文素算我房里的丫头,二夫人要罚她之前是不是也应该对我说明缘由?孟琳是将军让文总管请来在府上做客,就算摘府上几朵梅花也没什么大不了,实在错了那也自有我这个姐姐教导,还轮不到二夫人动手。二夫人处处逾越挑衅,真把自己看作了这当家的,全然不守礼数,看在她有孕在身的份上,杖责可免,但要掌嘴十个以示惩戒。”

    “林芷陌,你开什么玩笑?”玉容大笑道,“你与晨风成亲近三年都没有圆过房,你算他什么妻子?你有什么资格处罚我?”

    她这话一出口,四下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所有人面上都有惊疑之色。我仍是镇定地道:“算上你此刻造谣生事,掌嘴二十,立刻行刑。”

    文伯手下的人都没有动,我院里家仆上前拉兰羽时,却被西院里的奴仆推攘开。我早料到是这样的情形,向侍卫总领巴颜恒道:“动手。”

    巴颜恒大声道:“来人!”厅外立刻涌进来十几名巡府侍卫,那些家仆哪是对手,很快被推开,何业和兰羽被拖了出去,惨叫声立刻响起。

    玉容顿时慌了,向文伯看去,叫道:“文总管……”

    文伯一挥手,他的人便挡在玉容面前,侍卫们对他还是有所顾忌,一时不敢妄动,玉容得意地看着我冷笑起来。

    我向门外道:“周将军——”

    驻府兵马司的副将周之南闻声立刻走了进来,我指了指玉容,淡淡道:“二夫人的刑,就由周将军来执行。”

    周之南环顾四周,高举一块玄铁牌,面色威严,“以将军之令行刑,若有违令者,一律交兵马司处置。”话音落,门外立刻走入十余名兵马司的将领。

    文伯一惊,这时也不敢再护着玉容,无奈长叹了一声。

    周之南一个耳光过去,玉容的脸就肿了起来,我站起身,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淡淡笑道:“你们都记好了,将军府可不是几个趋炎附势的下人搬弄是非的地方,有我在一日,只能是我说了算。”

    第147章 第一四五章 离魂

    没过几日,听文素说玉容的孩子掉了,文伯将账算到了我头上,对我更多不满,晨风一回府上,他就开始唠叨我的不是。晨风知道我拿玉容开刀立威的事后,没太大的反应,也没再追究,这事就那样过去了。

    元宵的时候,我回孟府看望家人,本安排好让文伯晚上来接我,但都快到子时,仍是没人来,我只好坐孟府的轿子回去,到了将军府,大门紧闭,白柔叫了半天门,才有个小厮出来开了门,我一肚子气又不好对他发作,知道是文伯故意收拾我,只好忍了。

    往后院去的一段路一片漆黑,白柔扶着我,慢慢探着路。还不说今日元宵家家户户都要点灯到天明,就算是平常,将军府也不可能跟个坟地似的连盏灯也没有,我知道文伯就是倚老卖老存心给我找麻烦,一气之下只想快些找他来说清楚,脚下加快,踢着一块大石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白柔抓紧我的手,急着道:“夫人慢些,奴婢去提盏灯笼来,夫人先在这里等一等。”

    我心想也好,便叮嘱道:“那你小心些。”

    她摸着黑去了,我站在原地等她。旁边的荷塘已经结了冰,冰层不厚,反着淡淡月光,从冰上吹来的风冷得刺骨,我拉紧了披风,对着手哈了几口热气,将手缩到兔绒织成的袖套中。但只这样站得片刻还是冷得手脚发麻。

    忽然身后有了一点光亮,我喜道:“怎么这么快?”

    正回头间,却见兰羽一张惨白的脸上浮起阴冷怨毒的笑容,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恐怖。我吓得退了一步,意识到不妙拔腿就跑,可她却更快,将手里灯笼一扔,两三步追上我,将我推入池塘。

    我重重摔在薄薄的冰层上,只听“咔”的几声,冰层碎裂,我顿时落入水中。她已从身后抽出一根木棍向我挥来,我手脚都已僵硬,好不容易扶着碎冰避开,一口冰水呛入喉中,大咳起来。

    她一棍接一棍向我打来,我往远处躲,她却步步紧逼,终于还是被她一棍击在头上,眼前的景象和意识一起模糊,好似沉入了水底,分不清是肺难受还是头难受,分不清是冷还是痛,只有黑暗,无边蔓延。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将我惊醒,睁开眼,身周迷雾轻飘,黑色的水在脚下潺潺流动。我此刻竟在一叶小舟之上,面前一条青灰的身影静立船头,压低的斗笠遮住了他的面目。

    我四处张望,迷雾渐浓,水面也似没有尽头,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让我觉得无比恐惧,往后退到船尾,与他保持了最远的距离,小心地问:“你是谁?”

    “收魂侍者。”他死气沉沉的声音冷漠得不似人类能够发出。

    “什么?”我惊叫道,“你是什么?”

    “收魂侍者。”他重复了一遍,更加冷漠地道,“人死之后,我就会将他的魂魄接到地府,你也可以叫我接引侍者。”

    “你说我已经死了?”我更加惊恐,看着自己的双手,是比往日更白,甚至白得有些透明。

    “生人的魂魄来不了这里,你当然是死了。”他还是冷冷淡淡,不急不缓地道。

    “我死了?我怎么就死了?”我喃喃自语。不敢相信,我还要守着胤禩,就算只到雍正四年,我也要守着他,我怎么能这么早就死了?

    “有生就有死,有何奇怪?”他背转身,声音更加冷漠,“何去何从,自有定数,不必惊慌。”

    “那我要去哪里?”

    “见过冥王,自会发落,为人为畜,六道轮回。”他指了一下水面,道,“你也可以现在就跳入忘川河,千年以后你能带着记忆轮回。”

    我看着那深黑却透明的流水,其下无数魂灵被铜蛇铁狗撕咬,发出声声惨叫。不少魂灵奋力爬出水面,围在小舟周围,却不敢靠近。

    “我不能就这样回人间去了吗?”我心有不甘地问。

    “回去你也只是一具孤魂野鬼,没人能看见你,没人能听见你说话,你就是一团透明的空气,回去又能做什么?”他冷冷一笑,“而且你不知道人界入口,也根本回不去。”

    “我真的只能等冥王发落了?”我绝望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已懒得再答我。

    小舟继续在那无边无际的水面行驶,忽然天空一道亮光闪过,一声炸雷,震得小舟都似乎颤动了,水下的魂灵开始不安地攒动起来。

    “怎么了?”我惊道。

    “在此不要妄动。”他冷冷说了这一句,冲天而起,消失不见。

    他一走,四面的魂灵饿狼般向我扑来,我惊得大叫,忽然头顶撑开了一把青纱骨伞,打着旋儿飘落,沿着伞的骨脉射出道道金光,扑过来的恶灵都迅速躲避,退了开去。收魂侍者的声音自天顶传来,“呆在伞下。”

    我乖乖地躲在伞下,看着那些虎视眈眈的恶灵,一动也不敢动。忽然船底传来一个轻细的声音,“喂,姑娘……”

    我吃了一惊,趴在船舷朝水下张望,那个声音又已响起,“我在船底,你看不到我。”

    “你……你是谁?”我颤声问,却直觉这个灵魂对我没有恶意。

    “我是孟菁。”

    我更加吃惊,“你怎么知道我?”

    “你忘了?小红死的时候,你看到那个离体的魂魄就是我,我也看到你附到那个身体上。”她的声音低了两分,“我们早就见过了。”

    “是……是吗?”我愈发觉得不可思议,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声音竟有些发颤,“你……你怎么还没轮回?”

    “我心愿未了,你能帮帮我吗?”她带着一丝恳求问。

    “你要我怎么帮你?”我犹疑着问,我此刻都自身难保,不知何去何从,实在想不出能帮她什么。

    “我想回人间去,我还想再见他一面。”

    “你想见谁?”

    “晨风。”她的声音忽然温柔了,“我和他许多遗憾,今生不能相守,我只求能再见他一眼。”

    我顿时怔住,好痴的女子,可是晨风的身体现在住的却是仇诺的灵魂,不再是她念着的那个晨风了啊。

    “我只是看他一眼,看过我就会回这里,你不肯帮我吗?”

    我心念一闪,她只是想看看他,灵魂换了样子却还是没变,那还是能满足她的心愿,我立刻答应,“好,但是只有收魂侍者知道人间入口,你怎么回去?”

    “我知道入口。”她轻声道,“你将伞收起来,等我上船你再撑开,就不怕这沿途恶灵了。”

    “真的可以回去?”我顿时激动了,我也想回去,就算回到人间只是孤魂野鬼,我也想再看胤禩一眼,只要再看他一眼。

    “你一收伞我就上来,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她的声音自船底往旁边移了去。

    我紧张地握着伞柄,用力一收一撑,她已飞快地攀上船舷,翻身躲到伞下,周围的怨灵刚扑上来,又纷纷退回躲避那伞下射出的金光。

    “你没事吧?”我看到她好似也有被金光射中,有些不安地问。

    “没事。”她轻轻喘了几口气,湿漉漉的头发耷在脸上,遮住了秀美的面目。

    “这船要怎么划?”我看那舟上也没有船桨,先前也没瞧出收魂侍者是怎么让这船动起来的。

    “这船不是靠手划,是靠意念的。”她淡淡回答,“你是新魂,使不动这船的,交给我吧。”她说着,船已飞快地往回驶去。

    我坐在伞下,不敢看水里和周围的怨灵,微微抬头望天,道:“你介不介意我问一个问题?”

    “问吧。”她在我身边坐下,目视着前方。

    “既然你爱着晨风,八爷拒婚不正是成全你和晨风吗?你为什么还要负气出走?”

    “其实不是那样的,是我不好,因为我那时听说老将军有向裕亲王提亲的意思,以为他和珍格格有什么,所以一时气愤就走了,后来我到了杭州,丫头追来说明了原委,我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是我误会了他,本已打算回京,却遭了不幸,从此什么都不记得了,到小红被打死,我离开那个身体的时候,才想起我原本是谁,才知道……”她顿了顿,长叹道,“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永生的遗憾,再也没有机会重来。”

    我不禁苦笑,原来和胤禩拒婚一点关系都没有,恐怕谁都想不到事情是这个样子,她的确是太遗憾了,换了我,恐怕也想圆一个心愿,就算不能再相守,也想再看着他,说一句,真的爱过。

    船越驶越快,渐渐能看到岸边了,她仍是死盯着前方,沉声道:“上岸后,正前方有三条道,中间那条就是通往人间的入口,这一路上会有很多游魂,它们会噬咬吞吃魂魄,新魂若无收魂侍者带领,肯定会被瓜分干净,不过我们有这骨伞保护,不用怕。”

    我跟着她上了岸,撑着伞一直走到人间的入口前,那是一道透明的闪着七彩光芒的拱门。

    我迫不及待穿过去,七彩的光忽然加强,刺得两眼一痛,我急忙闭眼,片刻后试着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却已出现在将军府的荷塘前,顾不得激动,急忙往后院跑去,一路上真的没人能看到我,我叫他们也无人搭理,这不禁让我深深恐惧起来,我只能如空气一般,什么也不能影响地存在着了?

    正难过着,听到房间里好似有声音,我穿门而入,顿时怔住,晨风和胤禩一脸凝重,都紧锁着眉,一言不发。卧房里传来白柔哭哭啼啼的声音,“夫人……你醒醒……奴婢以后再也不敢走开了。”

    这时钟大夫和苗大夫从里面出来,晨风和胤禩都急着抢上去,同时问,“怎么样?”

    钟大夫摇了摇头,“夫人头上伤势极重,呛水过多,加上寒气入体,恐怕……”

    “不过用了那支百年老参,夫人又时有脉象,只是……”苗大夫接过话说了一半,也顿住不说。我却奇了,时有脉象,那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胤禩急道:“到底是怎么样?”

    钟大夫嗫嗫道:“还未诊得明白。”

    “那就继续去诊得明白为止。”晨风又急又怒,冲他吼道。

    两个大夫对视一眼,微微苦笑,又匆匆走入卧房。

    “在你府上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胤禩难掩怒气,向晨风质问道。

    “文伯说清清会在孟府留宿,我若知道她要回来,肯定会让人接她。”晨风眉宇间满是内疚和自责。

    “根本是另外一回事。”胤禩脸色仍很难看,冷冷道,“我说你最不该就是纳玉容为妾,不然哪有今日的事?”

    “玉容是皇上赐婚,由不得我。”晨风无奈叹道。

    “你也根本没有拒绝。”胤禩哼了一声。

    晨风苦笑了一下,“别说皇上只是让我纳妾,就算是要我去死,我也不会拒绝。我若抗旨,就会连累清清……”

    我顿时怔住,拼命忍着,眼泪还是滴落在手上,顺着指尖滑落,着地消失不见。如此羁绊,我们是谁累了谁?

    抬起眼,却见孟菁出现在门边,泪痕闪闪,对着我笑了笑,往卧房走去,紧接着只听白柔惊喜地大叫:“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我冲入卧房,正好看到孟菁的魂完全覆上那个身体。

    第148章 第一四六章 十世

    胤禩和晨风也冲了进来,所有人都是满脸喜色,只有我顿时懵了,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孟菁的魂上了孟菁的身,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就那么老实都不试一试能不能还阳?现在却已经晚了,我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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