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祸 作者:rouwenwu

    救命恩人道谢?”

    “你、你想怎么样?”她的救命恩人应该是那位侍卫,可如果青丘国国君拒绝,想必那人也不敢将她留在此地。

    齐霖瞟了一眼桌上的茶具,“给你的救命恩人斟杯茶应该不为过吧。另外,还请苏庶人别忘了,朕乃是青丘国的国君。”

    齐霖说最后一句话时,神色有些肃穆,让苏绮媚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眼前的男子和半年前所见时略有不同,眼睛里虽有戏谑之意,却不再是□裸的欲望;脸上虽还带着倦怠,却又有一种精神奕奕的感觉,倒像姬冰每日早朝过后的情形。

    她提醒自己,虽然已经离开了皇宫,但还是身处封建等级森严的异世,眼前这人就算真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也还是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君王,也可以转眼之间就让她人头落地。

    第三十六章 艰难谈判

    苏绮媚定了定心神,把发钗捏在手心里,慢慢走过来,斟上一杯茶,然后捧起茶碗,跪倒在地。“请陛下用茶。”她的头微微低着,不去看齐霖脸上得意的神色。

    齐霖却没有马上接过茶碗,而是伸手从她的手心里抽出那支发钗,苏绮媚没敢阻拦,松了松手,让他拿了出去。

    “这发钗还是戴在头上才好看。”齐霖把发钗插回苏绮媚的发间,这才接过茶碗,说道:“平身吧。”

    苏绮媚缓缓站起身来。齐霖没急着喝茶,上下看了看苏绮媚,淡青色窄袖上襦,下着描有金花的白绫裙,更显得修长俏丽。

    齐霖轻轻抿着嘴,“朕就知道你穿这身好看。”

    苏绮媚一愣,这衣服不是秋娘的吗?也难怪是宫里少见的窄袖上襦,想必是青丘国内时兴的款式。因为青丘国地处山陵,既不如南禺强盛,又不比丹水富足,难免让人看轻,就连穿着打扮都略显拘谨,不召南禺妇人的喜爱。可苏绮媚就当这里是中国的三国时期,本都是一家,也就没有歧视之意,反倒觉得衣袖窄些好做事。

    “苏庶人既是有孕在身,还是坐下说话吧。”

    “多谢陛下赐座。”苏绮媚一边坐下,一边把手放在腹前。不知道齐霖的提醒是真心关怀还是有意暗示。

    “苏绮媚多谢陛下的收留之恩,但不知为何要将我锁在这屋子里,连出门半步都不可以。”她才不认为她是齐霖所救。

    “呵呵,你是在生气秋娘刚才锁了屋子?这可不能怪她,她是为你好。”

    “那么说,陛下真的在这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苏绮媚还是忍不住生气了,她再怎么懦弱也还是个人,怎么能到了哪里都被人拘禁呢?

    “朕可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藏了一个见不得人的人。你可知此处是何处?”

    苏绮媚摇了摇头。那个见不得人的人大概是指她吧,难道这里还会有南禺国的高官来往?

    “这里是天香楼。”

    “天香楼?是做什么的?”

    齐霖有些吃惊,“你真不知道?朕还以为南禺京城第一青楼的名声早就传到宫里面去了。来这里的男人可是最喜欢看到美人,你比楼里最漂亮的姑娘还要漂亮,要是让他们看到了你,嘿嘿,那可了不得了。”

    苏绮媚其实已经猜出天香楼是做什么的,因为秋娘正适合做一个精明老练的老鸨,但没有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一个京城第一青楼的名声。尽管她对古代的□有一份同情,但被人拿去和□比较总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原来陛下远到而来就是为了寻花问柳,难怪在宫里时没有听说最近有什么国事访问。”苏绮媚也奇怪,自己最近说话是越来越刻薄了。

    齐霖又笑了,“没错,贵国朝廷上下都知道朕是天香楼宝琴姑娘的入幕之宾,每次到敦州,都少不了来此盘桓几日。宝琴姑娘虽比不上苏庶人的天姿,但也是个尤物,总是让人欲罢不能。”

    齐霖此时又露出了那副色中饿鬼的模样,让苏绮媚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情景。那时,不止她和姬冰,南禺的文武大臣都露出鄙视之意,宫里的妃嫔说起他就像是在评说一个纨绔子弟。

    第一印象和第二印象的巨大落差让苏绮媚意识到,荒滛无度的齐霖只是一个假象,眷恋青楼只是为了更好地与手下人联系,这里可是古代世界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之一。而齐霖费尽心机要在南禺君臣面前制造如此假象,只能说明他的野心勃勃。

    “假的,全是假的。你故意让大家认定你是一个荒滛无度的君王,就是想扮猪吃老虎。这家天香楼一定就是你开的,你利用它来收集情报。”苏绮媚脱口而出。

    “扮猪吃老虎?这个比喻有意思。”齐霖眼睛一亮,“你倒也不笨嘛,怎么还会被人以失魂引陷害呢?”被苏绮媚看穿,他竟然觉得很高兴,甚至没有在意她对自己的称呼。

    提起失魂引,苏绮媚心中涌上一阵悲愤,身子居然忍不住有些颤抖,那是被陷害、被误解、被背叛的结果。她还想起失魂引据说是青丘国皇室独有的秘药,此次流入南禺皇室,实际上很精明的齐霖不可能不知情。

    “失魂引的事你知道多少?是不是你和郑皇后勾结起来陷害我!”否则他怎么会笃定自己是被陷害的。

    齐霖暗暗责怪自己说漏了嘴,但神色未变,依然笑道:“失魂引虽然是朕亲手所制,可售卖一事自由别人去料理,朕只管有银子收就行。”而后又正色道:“可朕看得出来,苏庶人不是那种需要用□来媚惑君主的人。”

    苏绮媚感慨万端,一个只见过她两面的异国君主都可以相信她,为什么与她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姬冰却不肯相信,就因为担心她会以采补之术害了他的性命吗?正在感慨时,她突然想起齐霖刚才说的一句话,“你说什么?失魂引是你亲手所制?还拿去出售?你堂堂一国之君,做这种药干什么?”小说里通常都是采花大盗才会研究这个。

    齐霖斜靠在椅子上,神色暧昧地笑道:“你说呢?你不是亲自尝过失魂引的效用了吗?”

    苏绮媚的脸顿时红了,“你、你真是不要脸!”也许她猜错了,这个人其实是一个既野心勃勃又荒滛无度的君王。

    “呵呵,第一个尝过失魂引的人也是这么骂朕的。”齐霖似乎谈性正浓,丝毫不介意,“她是先帝在世时最后宠幸的一个才人,先帝驾崩时已是年过六十的老人,她才双十年华,朕劝她归顺,还答应日后给她捷妤的封号,她居然不肯。朕迫于无奈,便调配出了失魂引,再贞节的烈妇还不是化为了绕指柔。现在嘛,即使不用失魂引,她也已经离不开朕了。”

    苏绮媚紧咬着嘴唇,脸上又红又白,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听姬夜和姬灵说话时提起过此事,但毕竟无法证实。现在听齐霖亲口道来,才知道这个世界还真有如隋炀帝一样荒唐的君主。

    可当她正想再怒斥他两句时,却看到他慵懒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光,立刻想起这男人不是隋炀帝,强占父妻的行为只怕也是一个烟幕弹。

    她低下头,慢慢说道:“那是陛下的家事,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我。”

    齐霖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才问道:“朕还不知道贵国的国君到底为何要取你的性命,以至于你一定要逃出宫来?”苏绮媚不是一个普通的宫人,对她的处置必须谨慎

    如果齐霖真是那个只知滛乐的君主,苏绮媚最大的担心就是会失去贞节。可现在,她不担心自己的贞节,但要担心的东西其实更多了。齐霖也许会把她交还给姬冰,为自己换取好处;也许会逼迫她做一些她不愿做的事;也许会为了不泄露自己的秘密而干脆杀了她。

    苏绮媚突然有些紧张,这样的齐霖比姬冰和苍玉都更要可怕,她必须小心谨慎地说话。

    “还能是为了什么?南禺可不比青丘,后宫妃嫔对皇帝使用□是杀头的罪,在我之前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

    “可你怀有皇子啊?弑父杀子,这在史书里也是要遗臭万年的啊,姬冰为何要冒这个险?等你生了孩子才动手也不迟啊。”同样是一国之君,齐霖不相信姬冰会如此草率。

    “……那是因为……”苏绮媚心想,她可不能说自己是狐妖,不管齐霖信不信,都不会同情她。“他听信了谗言,认定我腹中的孩儿不是他的,所以才会……”

    苏绮媚还在是南禺最受宠的妃嫔时,也是各国细作仔细侦察的对象之一,齐霖对她的日常生活并不陌生,并未听说她有私通外人的情形。所以他很奇怪姬冰为什么会相信。可转念一想,也许姬冰是出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毕竟这个面子无论是作为一个君王还是作为一个男人都是丢不起的。

    “那苏庶人希望朕如何处置你?送你回家吗?”齐霖反问道。他还是有些怀疑,虽然想活命是人之常情,可胆敢为此从宫里逃跑的宫妃可不多见。这位苏庶人似乎不是他原先想的那般懦弱。

    面对明知故问的齐霖,苏绮媚真是哭笑不得。“陛下是在说笑吧,此时宫里应该已经知道我失踪的消息,怎么可能不去我家里找呢?”再说,苏家也不敢藏着她。

    齐霖怎么可能不知道?今天一大早,苏家和柳家都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现在大概还在府里搜查着。“那可怎么办?你还有什么去处?”齐霖仿佛真的很苦恼。

    苏绮媚心里更是打起了鼓。她想起大学毕业时,有前辈传授面试经验,说在与用人单位谈到待遇问题时,应该尽量让对方先亮出底线,谁先开口谁就被动了。现在她和齐霖的情形可不就是一样,但她显然是弱势的一方,根本没有谈判的底牌。

    “天下之大,总会有我的去处。我只希望陛下能将我带离南禺国,让我母子免遭杀身之祸。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陛下应该会允诺的吧。”

    苏绮媚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一些,是谁说过女人要学会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想不到她对姬冰都没有用过的招式,却在齐霖面前用上了。这算不算是一种悲哀。

    齐霖却笑了,“苏庶人说话真是有意思,七级浮屠是什么东西?”

    苏绮媚愣住了,她忘了这个世界还没有佛教,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七级浮屠是什么东西,就算她能解释清楚,齐霖大概也不会稀罕。可她总不能说救人一命就可以得到玄女娘娘的恩赐吧,因为结果也许是刚好相反。

    齐霖其实并不介意苏绮媚的新词,但他确实要想清楚救了这条命到底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好处。

    第三十七章 忍辱乔装

    “既是如此,苏庶人不如同朕一起回青州吧。”齐霖思索片刻,温和地笑道,但他的笑却无来由地让苏绮媚一阵哆嗦。

    苏绮媚的头脑此时无比清醒。青州便是青丘国的都城,齐霖要带她到青州,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都是将她掌控在青丘皇室的势力范围内。也许这样比自己一个人独自流浪更有生存的保障,可这和困于南禺深宫有什么区别?

    “陛下太客气了,可我的身份是南禺的逃妃,如果跟随陛下去青丘,只怕将来会让陛下为难。陛下只要能将我带出南禺,便是对我母子有了大恩。”如果齐霖肯这么做,确实不亚于那个侍卫将她带出皇宫。

    “呵呵,苏庶人这才是客气了。你一个弱女子,又有孕在身,朕如何能让你一个人流落在外。何况你的罪名都是冤枉的,贵国君主必有醒悟的一天,到时朕再将你送回国来,不是更好?”

    如果这是苏绮媚第一次见到齐霖,也许会被他的话打动。可惜她亲眼见识了齐霖截然不同的两副面目,可以肯定,这位帝君绝不是一个热心助人的菩萨,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以符合自己的利益为前提。

    那么,把她带回青州对齐霖有什么好处?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失势的妃子,以她为质换不到什么东西,而她身上除了腹中的孩子只怕也没什么能让他感兴趣的了。齐霖一定是想以未来的南禺皇子为质,与姬冰做交换,像姬冰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容忍自己的骨血落在他人手中。

    只可惜,齐霖不明白,虽然姬冰清楚这个孩子是他的,也不会让他长成为南禺的皇子,因为在他看来,这个孩子是个妖孽。其实她也有些疑惑,这个孩子到底算是一个完成的人类,还是和曾经的媚儿一样是个半妖?

    但她绝不能把这个缘由告诉齐霖,否则齐霖可能会和姬冰一样起了杀心。青丘国也是信奉玄女,也相信九尾狐是最险恶的妖怪之一。更大的可能是,齐霖会将她母子二人看作奇货可居,用这个秘密来要胁南禺。即使她怨恨姬冰的抛弃,也不愿他们父子之间在齐霖的操控下落到这样的局面。

    “多谢陛下的美意。但我经此一遭,已经对我国君主彻底失望了,就算将来他能明白这都是误会,愿意接我母子回宫,我都不愿回来了。”这是她的真心话,只不知齐霖能否相信。“我更宁愿在外面找个安静的小镇,带着我的孩子安静地度过下半生。”

    “哎,苏庶人此言差矣。你腹中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皇室宗亲,岂能任他流落民间、混沌一生?”齐霖此言也是真心话,皇族之人岂肯埋没民间?“你不必担心,到了青州自有朕照看你们母子,如果将来回不了南禺,就让你的孩子在青丘效力也是一样。”

    苏绮媚差点笑出声来。她也许不是一个精明的现代人,可现代社会特有的人情淡漠她也沾染了些,看到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突然对自己关怀备至,心里涌上的怀疑绝对要比感动多得多。

    “承蒙陛下看得起,可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什么能耐,我的孩子只怕也会继承我的庸碌,将来难堪大用。陛下,请恕我直言,你将我母子留下当真没什么用处。”她已经讲得很直白了,齐霖不可能还听不明白她的意思。

    齐霖不再发出温和的笑声,他的脸色变得阴霾,但苏绮媚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他。他站起身来,慢慢走到窗前,然后转过身来对她说道:“苏庶人,永远不要说自己是没用的人,没用的人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苏绮媚心里一紧,护在腹前的双手也捏起了拳头。“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霖走近她,身子遮住了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苏绮媚眼前变得昏暗起来,心里也变得昏暗起来。她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这个略显纤细的男人身上有着和姬冰一样的气势,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气吧。

    “朕的意思是,为了不让此间的事走露风声,苏庶人必须带着你的孩子随朕回青州,不管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而且,你必须让自己变得有用处,因为朕不留无用之人。”

    苏绮媚没有开口作答,因为齐霖不需要她的答案。

    当齐霖准备迈出房门时,苏绮媚开口了,“我不介意失去尊贵的身份,但还请陛下不要再称呼我苏庶人。”她本就是平凡的芸芸众生之一,何必还要打上这样一个代表着耻辱的烙印。

    “当然可以,苏夫人。”同样的称呼,从齐霖口中念出来就比秋娘多了三分讥诮,“但也请苏夫人记住,在朕面前自称‘我’乃是欺君之罪。”他在做的的确是扮猪吃老虎的事,但怎能让这个女人把他真看作是一只猪。

    一连几日,齐霖再没有来打扰过苏绮媚,苏绮媚也没能离开房间半步,只有秋娘按时送来饮食和起居用品。她委婉地向秋娘打探齐霖对她的安排,但秋娘是在青楼里长大的女子,自然是滴水不漏。

    苏绮媚心想,青丘人这几日都按兵不动,显然是要等敦州城内的局势缓和。那夜皇宫里丢的除了她这个失宠的妃嫔,肯定还有别的东西,一件让齐霖千里迢迢暗中赶来,又让姬冰不得不暂时抛开她的东西。

    可是,既然这件东西很重要,为什么齐霖又并不着急赶回去?是因为这东西已经由别的途径送走了,还是因为这东西并没有时效性的要求?齐霖要把她也一并带走,是因为她和这东西一样重要吗?

    苏绮媚觉得有些好笑,她这个理科生常常被人误认为是文科生,对万物也就分得清什么是自己喜欢的、什么是自己不喜欢的。可当她游离在生死边缘时,居然会迸发出这般清晰的逻辑推理思路,无怪有人说压力也就是动力。

    也许她并不是那般没用,也许过去那个庸碌的丁环佩只是没有遇上爆发潜力的机会。而现在,说不上是一个让她发挥潜力的好机会,但她必须让自己坚强起来,能干起来,她不要做一个对齐霖有用的人,可她要做一个对自己、对孩子有用的人。

    当这一日,秋娘拿着一大堆东西来给她换装时,苏绮媚意识到,离开南禺的时间到了。可让她惊奇的是,秋娘不但是一个老练的红粉首领,也是一个技巧高超的易容大师。是了,齐霖是不留无用之人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苏绮媚看到铜镜中慢慢显出一张陌生的脸,一张长在她身上的陌生的脸。这张脸也很漂亮,但并没有她原本的容貌美丽,而且还多了几分艳俗,倒是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个艳帜高张的青楼女子。

    秋娘吃吃地笑着,“苏夫人不要怪我,你原来的容貌恐怕是出不了敦州城。”就算普通人认不出这位曾经的苏昭仪,那般美色也很容易招来祸事。

    苏绮媚明白,秋娘也一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用她的父姓称呼她,是因为“姬”乃是皇姓,姬姓的夫人明摆着就是皇家的女人。

    听她提起自己的容貌,苏绮媚却只有苦笑,过去的丁环佩也曾渴望过变成一个大美人,可现在才知道美貌并非全然是一种福气,女人若是没有自保的能力,就只会被美色所累。

    “秋娘说笑了,你这能耐可真是厉害,要是我也会就好了。”这样的能耐放在现代,一定能做一个化妆大师,何需卖笑。

    秋娘看着她,容貌虽然变了,可眼神是不会变的,那里面只有真诚的羡慕,而没有半点言不由衷的勉强。羡慕?她们这两个女子本是一个云端、一个泥沼,应该是泥里的羡慕云里的才对。

    “苏夫人觉得这也算能耐?正常的女儿家谁会学这个?”秋娘不是看不起自己的这门手艺,可是一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女子,哪里用得上这样上不了大雅之堂的技艺。这位苏夫人不是城府过深就是太过稚嫩,从她以往的经历来看,后者的可能居多。

    苏绮媚低下头,轻声说道:“我现在这样还算是正常的女儿家吗?刚才秋娘也说了,就凭我原来的容貌连敦州城都出不去……以后这样的事还不知要遇上几回,要是会易容当然会好些。”

    秋娘也沉默了片刻,然后拿起一件衣裳说道:“天香楼里的姑娘可比不得夫人天生丽质,一要靠妆容,二要靠衣着。来,穿上这身衣裳。”

    苏绮媚没有挣扎,乖乖地换上衣裳,可一套上身,她就犹豫了。这套衣裳倒像是盛唐时的装束,上身不穿短襦,直接穿一件高至胸前的杏黄|色拖地长裙,外披一件银红纱罗衫,□半露,双臂肌肤也是若隐若现。

    看出她的疑惑,秋娘又笑了,“你可别以为这是不正经的衣裳,这是丹水国贵族中最流行的样式,他们那儿的女子可比楼里的姑娘还大胆。”南禺的贵族妇女还不敢穿成这样。

    丹水国因为地处鱼米之乡,朝庭又重视农业及商贸,民众较为富足,也就有更多的精力和财力花在吃穿用度上,华丽和精细的程度是其他两国远不可超越的。

    苏绮媚无奈地笑笑。此时此地也不是她可以挑剔、讲价的,幸好她在现代也穿过吊带衫、短裙之类,接受的速度要比其他南禺女子快。

    这里的铜镜比不上水银镜,但苏绮媚从秋娘的表情里就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已经和□没什么两样,也是,从敦州第一青楼里出来的女子可不就得是这样。苏绮媚突然有些好奇,齐霖是不是和她一路出发,他又会装扮成什么人?还有那个至今没能看到真面目的侍卫……

    第三十八章 离国之途

    果然,齐霖也不再是本来的面目。他化装成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身材微微发福,还长了长长的胡子,头发略有斑白,脸上点了些老人斑,双眼下方泡起,又是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只是当他把双眼睁开时,那里面并没有年老者该有的混浊。

    如果不是分辨出他身上的味道,苏绮媚还真不敢指认这个昏庸的老者就是精明的齐霖。不用多说,齐霖扮的是一个好财贪色的富人,而她便是扮作被他看中的□。

    齐霖还在向秋娘交待着什么,不让苏绮媚站在一旁,她便趁机走开观察了一下,发现除了她和齐霖,同行的还有一个扮作管家模样的男子以及两个护卫、两个车夫,还有一个丫环。这些人想必都是齐霖的得力手下,但看不出来谁是那个救了她两次的侍卫。

    院子里停着两辆马车,苏绮媚拿不准该上哪一辆,较为华丽的那辆车的车夫突然跳下来,对她说道:“夫人请上车。”

    苏绮媚一愣,心想:“怎么会是一个车夫来安排我?”可随即便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原来是你。”她居然露出淡淡的笑意。这人竟然能夜入皇宫盗物,显然不是普通手下,齐霖让他扮做车夫,只怕也是为了让他贴身保护自己。

    莫笑也是一愣,他今日的装扮和上次在猎场完全不同,这女子怎么又一眼就认出来了?难道是的技艺退化了?他心里虽然有疑惑,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示意苏绮媚上车。

    苏绮媚上了车,准备放下车帘时,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那夜没来得及说,甚至在猎场那日也没来得及说。

    莫笑没有任何表情,放下车帘,回到位上,静候他的陛下。

    齐霖上了车,车子便缓缓启动了。莫笑驾车的技术很好,苏绮媚并没有感到有太大的颠簸,而是伴随着车辘声,将心中的疑问缓缓道出。

    “陛下,我们怎么出城?”

    “当然是从城门走出去,难道还能让这车飞出去么?”齐霖懒洋洋地靠在软软的车垫上,的确像是一个饱暖思滛的富豪。

    “妾身的意思是……”苏绮媚忍住心中的不悦,终有一日,她不会再是谁的妾。“陛下得告知妾身彼此所扮的身份,免得有人盘问时妾身答不上来。”

    齐霖睁开眼看了看她,又闭上了。“从此刻起,朕不再是你的陛下,而是你的老爷,姓贾,是丹水国来的商人。你叫红袖,是天香楼里的姑娘,被老爷我赎回家做第八房小妾。但我们先要去青丘做一笔买卖,而后才回丹水。可记住了?”

    “记住了。”装作丹水国人,说明南禺已经在怀疑青丘是夜盗事件的最大嫌疑人。苏绮媚有些担心,这两国会打起来吗?一旦战事起,便要生灵涂炭,这算不算是她以媚祸国呢。

    车子很快就到了城门,并停了下来。苏绮媚轻轻挑起门帘,却立刻被齐霖打落,但她还是看到城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应该是挨个检查的结果。

    “我……妾身只是想看看。”

    “这不是你好奇的时候。一会儿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说话,一切听朕吩咐。”

    “是,老爷!”那两个字,她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车子终于到了守卫的面前,苏绮媚听到那扮作管家的手下在跟卫兵说话,大意是在解释他们这一队人的身份。青丘人的准备是很充分的,不但有盖着丹水、南禺两国国君宝印的通关文书,还有天香楼□红袖的卖身契。

    但现在的法令对要出城的外国人非常严厉,每一个人都要当面查验。当守城的卫兵头目掀开车帘时,齐霖假扮的贾老爷已经将苏绮媚搂在了怀里,另一只手还从宽大的袖子里伸进去,轻轻抚摸她□的手臂。

    当额头抵在齐霖胸前时,苏绮媚有些心慌,而当齐霖的双手触摸着她的身体时,她甚至觉得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可她不能推开齐霖,她只能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能露出马脚,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那名军士掀开车帘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一个贼眉鼠眼的老头正抱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卿卿我我,那老头脸上还带着愤然的神色,像是在责怪他打扰了他的美事。

    “呸!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嘛!”他一边暗自嫉妒这死老头的艳遇,一边仔细检查车厢内是否有什么不妥。

    当那军士的目光看向自己时,苏绮媚更慌了。她不是真正的□,不知道她们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是什么反应。是含羞脉脉,还是搔首弄姿?想了想,她决定做一个尝试,就像她理解中的□女子那样,朝着那个军士笑了笑。

    那军士脸上突然一片呆滞,倒让苏绮媚觉得好笑,可还没笑出声来,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她的左颊上,力量大得让她的头向右边扭去,撞到了车壁上。

    “你这个马蚤娘儿们,老爷我把你买回来是让你给别的男人抛媚眼的吗?还没进门就想爬墙,小心老爷我打断你的腿!”

    齐霖说的话不再是以往的口音,苏绮媚听得不是太清楚,但也可以猜出大意。她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这是做戏给那军士看,自然不能质问齐霖,只好捂着脸,抱着头,假装委屈呜呜地哭起来。

    本意是假装的,可是脸上的辣痛却当真勾起了她心中的酸楚,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以齐霖的计智,本应有其他的法子骗取信任,为何偏要选择这一种?大概是在提醒她,现在她的处境和一个卖身为奴的女子没什么区别,不要指望能逃离他。

    突然出现这样一场闹剧,那军士也就没了看美人的心情,随意看了看便放下帘子让他们出城。车里的齐霖还在骂骂咧咧,直到车子远远地离开了敦州城,他才又恢复成那个年轻有为的君王。

    他看了苏绮媚一眼,发现她还在捂着脸、抱着头,不肯看自己,便笑道:“刚才那一掌是朕打重了吗?来,让朕看看。”说着便伸手想拉过苏绮媚。

    苏绮媚赶忙把身子转向一边,躲开齐霖的手,说道:“不,陛下打得不重。”她不敢看向齐霖,不是怕掩不住脸上的愤然,而是怕掩不住眼里的湿润。

    这时,她的手已经放下了,齐霖从侧面也可以看到她左颊上的红印,也听出她浓浓的鼻音,便又笑道:“看来是打重了,把美人都给气哭了。”

    “不,妾身没有哭。”苏绮媚特意加重语气里的郑重,以暗示她无意与齐霖调笑。

    “没哭?那这是什么?”齐霖突然压了过来,伸出手指在苏绮媚的脸上滑过,指尖有明显的湿意。

    苏绮媚没有呈现出慌乱或是害羞的神情,也没有急于将齐霖推开,而是镇定地看着他,说道:“这是眼泪。但不是情感性流泪,而是反射性流泪。”

    齐霖一愣,“什么意思?”

    “陛下刚才那一掌打到了妾身的鼻子,刺激到了鼻泪管,所以眼睛里就自然流出了眼泪。”当然,她也不知道这样的解释对不对,可用来应付齐霖已经足够了。

    齐霖还是不明白,可他听懂了苏绮媚此话后面的含意——她流泪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难过,不需要他的关心。很好,他最不喜欢柔弱如水的女人。

    他把身子靠回去,假意笑道:“想必苏夫人也能明白朕的一番苦心。你们南禺人最为狡猾,朕要是做得不像,只怕要被识破。”

    苏绮媚心想:“南禺人再狡猾能比得过你吗?”嘴上却说道:“妾身当然明白,陛下这么做都是为了妾身好。”这一巴掌让她更明白,青州绝不是她的归宿。

    为了不招人起疑,齐霖勒令苏绮媚任何时候都不得卸下易容,晚上睡觉也是顶着一副假面孔。可是秋娘的易容术是以面具和药物为主,时间久了,真正的肌肤便吃不消了,马蚤痒难耐。

    苏绮媚毕竟是个女人,不禁担心自己的脸会由此变得见不得人,几经哀求,齐霖终于答应让她卸下来上点药,并吩咐莫笑帮她。因为莫笑的易容术虽比不过秋娘,却比苏绮媚好多了。

    在莫笑的帮助下,苏绮媚卸下了脸上的易容物,发现原本白嫩的肌肤上的确长了不少红斑。幸好出发前秋娘已经想到了个问题,特意为她准备了缓解的药物,还有备用的易容药物,并详细讲解了用法。

    苏绮媚当时记得很认真,因为在她看来这是一个偷学易容术的好机会,以后说不定真会用上。可现在,看着莫笑熟练的手法,她不禁怀疑,秋娘不可能不知道莫笑会易容术,为什么还要那么仔细地叮嘱她?

    难道说……也许,像秋娘这样经历过不幸的女子,比起那些一直高高在上的贵人,更多了一份包容和理解。苏绮媚想着想着,不禁笑了笑。

    第三十九章 莫笑之名

    “你不必担心,秋娘的药是很好的,过不了多少日子这些红斑就会消退了。”莫笑看着她把药涂抹到脸上,红红白白有些滑稽,而女人是最重视自己的脸面的。

    苏绮媚看着莫笑手中的面具,叹道:“上完药又要易容,什么时候才好得了?”她的心里是矛盾的,如果不是长了这副容貌,也许不会遇上这么多苦难,可因为意外由美变丑,却又于心不甘。

    “很快就要过境了,到了青丘境内就不必再易容了。南禺国君没有正式公布你失踪的消息,但暗中搜查却没有停止过,所以不能大意。”那夜失踪的还有南禺西部边境的兵力布防图,姬冰自然会想到青丘。

    苏绮媚抬起头来看着他,那是一张普通的面容,可那双眼睛里却散发着普通人不会有的光彩。“那时,你也会恢复本来的面目吧。我还不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样呢。”

    莫笑没有说话,但心里却有些好笑,不明白这位苏夫人为什么会对他的相貌感兴趣。陛下选他是因为他的身手和忠诚,可不是他的相貌。不过,陛下倒也不喜欢相貌过于丑陋的人,留在身边服侍的,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当然,他不同,陛下结识他的时候,还没有挑选的余地。

    苏绮媚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唐突,听起来像是一个不分地点场合乱发花痴的小白。所以,她有些难为情地笑道:“我不是想打探你的秘密,只是你已经救了我两次了,还不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样,觉得很失礼。”也许这人是那种不能透露真实面目的暗卫。

    “没什么秘密可言,过了境,夫人自会看到。至于救命之恩其实谈不上,两次都只是为了不让主上的要事走露消息。莫笑并不是什么侠士,夫人不必挂在心上。”为防万一,他们都不称呼齐霖为陛下。

    “你是何动机我不关心,可你的确救了我,如果连这点恩情都不愿记在心上,那我可就真的不算是人了。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回报的。”苏绮媚说这番话,一来确是为了表示谢意,二来则是想和莫笑搞好关系。未来的青丘之行祸福难测,若能在齐霖的近臣当中找到一个盟友,有益无害。

    她本不是这样有心机的女人,可人到了危难时刻,趋利避害便成了本能的反应。再说,莫笑肯出手救她,说明心地还不太坏,如果两次遇上的都是齐霖,生死可就难料了。

    莫笑并没有把苏绮媚的话放在心上,他追随齐霖多年,见惯了内廷、外朝的恩恩怨怨,自己虽没有变成一个肆意倾轧的小人,但也学会了保护自己,也才能成为齐霖最为信任的近臣。

    也正因为信任他,齐霖才会让他与这位南禺国君的前宠妃单独相处。可莫笑无意消受美人恩,尤其这位苏美人很明显地在和他套近乎。他不知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这位苏美人,是放、是用、是收?陛下的才干并不亚于南禺国君,只是有时会喜怒无常,他还是做一个本份的臣子为宜。

    “夫人,还是快把面具带上吧。”他们现在还在南禺境内,小心为上。

    苏绮媚没有反对,她也没有反对的余地,这一行人当中,她是最为弱势的一个。

    易容的过程中她是不可以随意说话的,只能看着莫笑的双手在她的脸上来回走动。秋娘易容的过程像是一个大师在作画,而莫笑就更像是一个匠人在默默地雕琢。可和秋娘在一起,苏绮媚心中是对未来的茫然,和莫笑在一起,却是说不出的安心。

    怪了,她和这男人见面乃至交谈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而且正像他所说,救她性命也是因为利害相较的原因,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感觉?又是自己一厢情愿?还是这男人身上真有什么能让人安心的特质?

    苏绮媚忍不住把视线向上挪,看着莫笑的脸,想看出他究竟有什么不同之处。脸上的五官也许都是假的,所以,她总是不经意地会看向他的眼,眼睛里的才是真的。

    她大概是第一次如此专注地看着一个男人的眼睛。那双眼睛其实很普通,双瞳是深褐色的,而非小说里形容的墨玉一般的黑色,人长大了都该是这样。眼睛里的神色很平静,因为挨得近,苏绮媚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自己正在逐渐改变的容颜。

    莫笑早就感觉到苏绮媚的注视,终于也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像他这样常常做一些秘密任务的人,是不习惯被人长时间专心打量的。这女人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两人的眼睛一对视,苏绮媚就心虚了,下意识地低下头,却被莫笑伸手抬住了,“夫人莫动,很快就好了。”也许这位夫人只是太闷了。

    易容完毕,莫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去。苏绮媚突然有些感伤,到了青丘国,就算可以露出真面目,只怕也要像个傀儡似的由齐霖牵着走。被老天控制和被人控制,这到底算是种进步还是种堕落。

    “到了青州,你家主上会怎么处置我?”

    “主上的圣意,莫笑怎敢揣测。”

    苏绮媚叹了口气,这位莫笑大人一定是很忠诚的臣子,就算觉得她可怜,也不会干涉齐霖对她的处置,就像秋娘一样。她怎么能只是因为一时的心动,就以为他会与众不同呢。

    “莫笑大人贵姓啊?”他总是这样称呼自己,从没有说出自己的全名。

    莫笑一愣,“我就叫莫笑。”

    “啊?这怎么可能?难道你是皇族?可是……”

    这个世界有一个奇怪的规矩,只有皇族才是单名,其他人必为双名。这么做,是因为皇族人数较少,重名的几率小,也是为了突显皇族的高贵。可是,三国都无莫姓的皇族,除非是前朝遗少。但真有这样的人,只怕也早就换成双名躲避杀身之祸去了。

    莫笑顿了顿,“夫人误会了,莫笑无姓。”

    苏绮媚愣住了,她知道,这个世界有单姓、有复姓,也有有名无姓的,就像以前在苏府服侍她的锦鸢,因为卖身为奴,所以失去继承家姓的权利。难道这位莫笑大人竟是卖身给皇家为奴?

    想到这里,苏绮媚有些不知该如何往下接话。但凡是人,不到万不得已,有几个愿意卖身为奴。而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有建功立业机会的男人,又有几个愿意在他人面前提起此事。

    莫笑看出了她的为难,平静地说道:“夫人不必多想,莫笑自幼失怙,因为年纪太小,记不得自己应该姓谁名谁。莫笑这个名还是主上所赐,主上说姓氏乃是家族香火,随便指一个乃是大不敬,所以莫笑其实并非无姓。”他只是不记得姓什么了,和知道自己姓什么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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