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祸 作者:rouwenwu

    能姓的人是不一样的。

    苏绮媚呆了一会儿,想不到这位莫笑大人竟是个孤儿,从小就没了家人,一定过得不容易吧。“原来是这样,我不知道,竟然说错了话。其实,我和莫笑大人也差不多啊。”她在这个世上又何偿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虽然有一个孩子,但还不知能不能保得住。

    莫笑当然不知道苏绮媚的真实身份,只以为她是感慨眼下的困境。莫笑心想:“无论如何你还是南禺礼部尚书的女儿,你腹中的孩子只要被证实是南禺国君的骨血,依然可以回到敦州享受你的荣华富贵,我们怎么可能会差不多?”

    将来,他应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吧。陛下说了,他也该是成亲的时候了,等局势再好些,就给他指门好亲事,早些生个孩子。那女子也无需长相美貌,也无需出身高贵,只要品性良好,愿意给他生儿育女就行。到那时,他就可以再度拥有自己的家人。

    想起刚结识陛下时,他只想着能活下去;再后来,就是想着能助陛下大业得成,那时,也有好几次是生死攸关,以为自己一定是就这样走完一生了,可最后还是活了下来。也许,老天还是眷顾他了。

    说到孩子,陛下虽不是外界所以为的那样风流好色,可宫里面也有了好几位娘娘,但至今还是没有子息,这也是南禺国君让陛下嫉妒的原因之一。可陛下也有他的苦恼之处,宫里的娘娘都各有势力,纳她们为妃,也是为了平衡各方。谁先得了皇子,难保不会有恃无恐;可迟迟无子,作为一个帝君,也是一大诟病。

    “你家主上为何要给你取名莫笑?”苏绮媚突然问道。对于一个没了家人,连自己的姓名年纪都记不起的孩子,为什么要取名莫笑呢?取这样名字的人,简直就是心里变态!

    “主上那时还小,其实他……”莫笑突然停住了口,他怎么会和这女人说起这些事?“主上肯给我赐名,那是莫大的荣耀,又何必在意字面上的意思。人的一生岂能被一个名字困住了。”

    苏绮媚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还以为古人都是迷信这些的。

    “时候不早了,夫人快些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现在并非是安全的时候,他竟然坐在这里想起结婚生子的事,实在是太大意了,以后一定要更加打起精神。

    第四十章 永别南禺

    和在敦州相比,路上的警戒稍微宽松一些,可越靠近边境就越觉得局势紧张,齐霖等人的态度也变得格外郑重,但不会在苏绮媚面前泄露任何消息。亏了她灵敏的听力,苏绮媚可以从其他路人的交谈中得到线索。

    原来南禺和青丘两国边境已经多次发生冲突,据说还是青丘国先发起进攻,理由是要夺回被南禺占了多年的汾州三城——那是青丘国先帝时期战败后割让给南禺的城池。南禺的国民都很惊讶,多年来一直处于下风的青丘国为何突然吃了豹子胆,并且一时之间还占了上风。

    苏绮媚留意到齐霖近来颇为高兴,看来这场战争的发生是在他的授意之下,而且战况让他很满意。苏绮媚对于自己的国籍不如其他人那么在意,所以没有太多的愤慨,只是感叹受到战火波及的平民百姓,同时担心这会影响到他们的出境计划,不知齐霖是怎么想的。

    果然,齐霖一行没有像寻常人那样从汾州离境,而是在半路上拐进了山野小路,到了路途险要之处甚至是弃车而行。齐霖的荒滛是装出来的,他的身体当然没有被酒色淘空,其他人更是有武功底子,走起路来都称得上是身轻如燕。

    苏绮媚就比较吃力了。她这个身体一直是娇生惯养,缺乏锻炼,再加上怀有身孕,走起路来愈发战战兢兢。她的真实身份只有齐霖和莫笑知道,其他人只当她是齐霖从哪里弄来的美人,没有齐霖的吩咐就没人会特意照料她,都只是紧张地护卫着他们的国君。

    苏绮媚只能咬着牙,既不想拖了后腿被他人嫌弃,又担心过于用力会伤到胎儿。她记得曾听妈妈他们聊过,怀孕初期也是胎儿最不稳定的时期,而自己怀孕才一个多月就开始了逃亡的生活……

    “宝宝,不要怨妈妈,妈妈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活下去,所以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来到这个世界。”看着前面前呼后拥的齐霖,苏绮媚的眼睛湿润了,曾几何时,她也是别人呵护在手心里的宝。

    “夫人,您没事吧?”留在后面断后的莫笑已经赶了上来,恰巧看到苏绮媚扶着腰停在路上喘气,突然想起她还是一个孕妇。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你能不能让你家主上走得慢些。”她不好意思直接对齐霖说,这会让她有屈辱的感觉,可对莫笑说,却是那么自然。

    “此处不宜久留,夫人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安全了。”

    苏绮媚只能苦笑着点点头,她不再是那个要风得风的苏昭仪,对于齐霖而言,她不过是他南禺之行的意外战利品。能完好地带回去固然好,带不回去也没什么损失。

    一只手出现在她的面前。

    “夫人既是觉得累了,不如扶着在下走吧。”

    那只手一看便知常年舞刀弄剑,手掌上结了厚厚的茧,显然事后也没有经过精心保养,比不得姬冰养尊处优的手,更比不了孙修文那只握过笔的手。它曾经将苏绮媚从惊乱的马匹上抱下来,也曾经把短剑横在她的脖颈上。

    “多谢莫笑大人。”苏绮媚只犹豫了一秒钟,便把自己的手放了进去。

    莫笑反倒有一丝惊讶。他只是想让苏绮媚扶着自己的手臂——贵人们通常都是这样,却没有想到她会把手放到自己的手里——贵人们通常不会这样。也罢,拉着她也能走得更快些。如果她真的拖了后退,依着陛下的性子,恐怕会宁愿舍弃她。

    其实齐霖一路上都有留意苏绮媚,不是担心她会倒下,而是留意她是否会有逃跑的举动。所以,他没有错过她的窘态,也在等着她对自己发出哀求,可惜他没有等到,反倒是等到她和莫笑手拉着手一起走上来,这让他有一丝的不快。

    “呵呵,是朕疏忽了,倒忘了夫人不宜赶路。”他一边笑着,一边看了那丫环打扮的女侍卫一眼,那女侍卫心里一惊,忙上前搀住苏绮媚,让她和莫笑分开。

    这里是一个小山丘的山顶,一行人都停留下来,没有再往前行,只是派出一个侍卫前去探路。苏绮媚有些奇怪,莫笑刚才不是还说此地不宜久留吗?为何还不赶紧走呢?

    不一会儿,苏绮媚便到一阵马蹄声向此处奔来,而且绝对不是几匹,而是几十匹。她紧张地拉了拉莫笑的衣摆,莫笑疑惑地看着她。

    “我……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要不要躲一躲。当然,也许是我听错了。”她不敢直说自己听到了几十匹马一起奔跑的声音,她又没有练过武功,不应该有这么强的听力。

    “哈哈!”齐霖听到了她的话,笑了起来,“夫人不必惊慌,来的全是我青丘的勇士。”

    “我们已经到青丘境内了?”

    齐霖的脸突然有些阴沉,“不,我们此时还在南禺境内,不过,也许过不了多久,这里便也是我青丘的国土。”他转过头看向苏绮媚,问道:“夫人会不会觉得很可惜啊。”

    苏绮媚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他是指自己身为南禺人对此可会不甘心,她看了看四周广阔的山野,淡笑道:“人总以为只要占领了一片土地便可以成为它的主人,千秋万代地延续下去。可实际上朝代总是在更替,真正千秋不变的只有脚下的土地。”

    齐霖没想到苏绮媚会讲出这样一番话来,冷笑道:“苏夫人的见解倒是与常人不同啊。照你的意思,朕即使占了这片土地也是无法长久地统治它?”

    苏绮媚连忙摇头,她何苦和一个封建帝王讲这样的道理,在某些时候,她必须忘记自己是个现代人。“妾身并不懂得如何治理国家,但妾身觉得统治者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过得好,不是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吗?”

    齐霖又看了她一眼,“苏夫人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不过,汾州三城本就是我青丘国土,只是先皇治理无道才丢了,朕决心要把它们拿回来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哼,姬冰该还给朕的东西,朕是一定要让他还的。”

    最后一句话是看着苏绮媚说的,脸上的神情有些狰狞,让苏绮媚有些害怕。她一直以为齐霖对姬冰的态度不过是一个有野心的下位者对上位者的嫉恨,可现在看来似乎还有别的原因。可是,若非有姬冰的大力相助,齐霖只凭自己一个失势质子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登上青丘的皇位。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呢?

    不及苏绮媚多想,那一大队人马便到了,原来是齐霖的侍卫统领牛德之带着几十人前来接驾。接下来的路程都是骑马,牛德之已经为齐霖等人备好了马。可是苏绮媚是临时加上的,所以并没有为她特别准备。

    齐霖扫了众人一眼,做出了决定,没有让唯一一个女侍卫与苏绮媚同骑,而是让莫笑带上她。只有莫笑能让他放心。其实他倒不介意带上苏绮媚,美人在怀放在什么时候都是件美事,可惜牛德之还带来了一堆重要的奏折,他必须在马鞍上查看。

    苏绮媚看着马匹暗自叫苦,即使这马并不如南禺的马种高大,可自从上次在猎场险些丧生马蹄下之后,她就再也不敢骑马。现在虽说有莫笑在,可一路颠簸也在所难免,那个小生命能撑得住吗?老天爷莫非是决心一定要收走这个孩子?

    可是现在的情形由不得她,在莫笑的搀扶下,她上了马。因为人马尚在南禺境内,即使莫笑有心相护也不敢骑得太慢,苏绮媚只能在心中祈祷,希望苍玉给她服下的药丸还在发挥效用,保佑她母子平安。

    还好,不到半日的功夫,他们终于进入了青丘的领地。下马之后,苏绮媚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弯腰不停地呕吐,直呕得齐霖也皱起了眉,不得不给她找了大夫。大夫的结论是,孩子依然坚强地活着。

    “苍玉,你现在在哪里?能听到我说话吗?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我终于离开南禺了,只怕永生之年都不会再回去了。也许我现在的处境算不上很好,可至少我和孩子都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总是有希望的。”

    “苍玉!苍玉!”月舞朝着下面喊道。那黑不见底的山洞是狐族专门用来囚禁有罪的族类的。没在里面呆过的人,都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有些什么可怕的东西,可光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就足以让月舞胆寒了。

    “月舞?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看你啊!”

    “呵呵,你能看到我吗?”这里被下了禁咒,不管是他还是月舞,都没办法弄出一丝光亮。

    “哼,我其实是来告诉你,那个笨媚儿已经离开了南禺国,可是却又变成了青丘国皇帝的阶下囚,实在是愚蠢之至。早知如此,你当初就不要帮她,还把自己害成这样。”

    苍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帮她,就是想让她活下去,而现在她还活着,我又何需后悔?”

    “可那个皇帝对她绝无好心,我想她根本坚持不了太久。”

    “她也许不是一个很好的战士,但她一定会想办法让自己和孩子活下去的。”

    “苍玉,你忘了她还是狐时就懦弱不堪,全靠着她娘亲留下的内丹修炼,变成|人之后连这点依靠都没了,只会看着男人的脸色过日子。而且我打听过了,那青丘国的皇帝也是个厉害人物,比南禺国的国君还要阴险,她还能斗得过他?”月舞根本不相信苍玉的判断。

    苍玉又笑了,“人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平时胆怯懦弱的人到了某些时候也会变得非常勇敢坚强,甚至失去生命也不能改变他们的意志。”

    “这怎么可能?难道真有吃豹子胆这回事?”

    “其实不只人会如此,我们狐也是一样。”

    “我不明白。”

    “等你有了一心一意想要保护的东西时,你就会明白了。”

    第四十一章 无妄之灾

    到达青丘国的第一晚,也许是因为一路上的奔波而疲倦了,也许是因为终于脱离杀身之祸而轻松了,苏绮媚睡得很沉,第二日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她梳洗完毕,来到院子里,看到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莫笑大人。”

    那人转过身来,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容。肌肤略有些黑,脸形略有些方,没有姬冰那股霸气,也没有齐霖的那种俊美,甚至不及孙修文那种读书人特有的清雅,但剑眉朗目,自有一种英爽之气。

    苏绮媚略微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想不到莫笑大人竟然这么年轻。”他也就二十出头,看起来比齐霖还略小些。齐霖虽然细皮嫩肉,但也许是因为算计过多,看上去要比他老成。

    莫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在他看来,不过十七、八岁的苏绮媚说这话倒是有些装老成了。

    苏绮媚注意到驿馆四周很安静,不像是驻扎了几十人的样子,不由地奇怪,问道:“你家陛下呢?出去了吗?”

    “陛下因有要事在身,已经先行回青州,吩咐在下护送夫人慢慢回京。”

    听说今后不用和齐霖同行,苏绮媚松了一口气,可转念一想,这位莫笑大人虽然没那么阴险狡诈,但武功更为高强,而且对齐霖忠心耿耿,想在半路上逃脱只怕更为不易。

    的确,这一路上别说逃脱,苏绮媚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不是坐在车里,就是呆在房里,偶尔在外面走上几步也是戴着帷帽,用厚厚的黑纱遮住她的容颜。莫笑所说的护送其实就是押解。

    不过,莫笑体谅苏绮媚有孕在身,走得略慢些,到了青州已近寒冬。苏绮媚还没来得及看青州城一眼,便被直接送到青州城郊,那里有一座青丘皇室的行宫。

    这行宫不及南禺的宫殿华丽,但比起苏绮媚最后呆过的留云殿却是好了百倍,但她还是只能在所居的院落里活动,所以其实只是换了一个牢笼而已。苏绮媚自嘲地笑笑,而后又安慰自己,作为一个被老天特殊眷顾的人,眼下的处境并不是最糟,只要能让孩子平安出世,便是一个胜利。

    齐霖也是这么想的,对他而言,苏绮媚腹中的孩子更有利用价值,所以他吩咐人要好好照顾苏绮媚母子,自己则又投身于复杂的朝政之中,将那个失势的南禺美人暂时忘到了脑后。

    青丘国当今皇帝的年号是天盛,现下正是天盛三年的五月,苏绮媚来到青州已经六个月,临盆在即。因为平日无事可做,便专心准备小孩子今后的日常用品。她的针线活不算好,却又想亲手给孩子做衣服,便央求服侍她的宫女水月教她。

    宫女们自小入宫,除了服侍皇帝、妃嫔,就是做针线活,都有一双巧手。在水月的帮助下,苏绮媚做好一套婴儿的衣服,现在正坐在桌边缝制一双小鞋子。水月则在一旁缝着另外一套。

    “其实夫人大可不必受累,陛下不是已经派人送来了不少衣物吗?”水月问道。她并不清楚这位夫人的身份,可皇帝亲口吩咐过,一定要好好服侍,吃穿用度都不比宫里的娘娘差。

    苏绮媚淡淡一笑,“这是我的孩子,我当然要为他做两身衣服,和别人送的自然不同。”自己小时候虽然已经赶上了改革开放的时期,但小县城里的物质生活还不是很发达,妈妈经常自己买布给她和姐姐做新衣。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给孩子做衣服的一天。

    水月心里有个疑问却一直没敢问——这孩子和陛下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水月姑娘!”一个干粗活的宫女突然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何事如此惊慌?”水月皱起眉问道。她年纪不大,但却服侍过贵人,处事老练,行宫里的事都是她说了算。苏绮媚只不过是一个囚徒,当然没有说话的份。

    那宫女还没得及开口,门外突然闯进一群人来,三个宫女一个太监,环绕着一个年轻的贵妇。二十左右的年岁,容貌姣好,身材略微丰盈,穿着打扮甚为华丽。

    水月脸上一惊,忙跪下说道:“奴婢叩见德妃娘娘。”先前跑进来想报信的宫女也赶紧跪下,只有苏绮媚还坐在椅子上。

    德妃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不是水月吗?本宫还奇怪呢,陛下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跑到哪里去了,原来是跑到行宫里服侍别的贵人了。”一边说一边转过视线看着苏绮媚。

    这位德妃娘娘一进屋,苏绮媚就猜到是齐霖的某位宫妃,这样的架势她并不陌生,只是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了。她听水月说起过,因为登基不久,齐霖宫里的妃嫔并不多,有封号的只有六、七位,地位高些的只有三位。一位是贵妃吴氏,乃是当朝丞相之女、太后之侄;一位是德妃张氏,乃是兵部尚书的女儿;还有一位是婕妤袁氏,也就是那位让齐霖臭名远扬、曾经侍奉过先帝的袁美人。

    见她看向自己,苏绮媚扶着桌子站起来,道了个万福,说道:“妾身见过德妃娘娘。”心里却是一惊。她知道水月肯定是齐霖的心腹,但看她年纪小,没想到居然是齐霖的贴身宫女,看来齐霖倒是挺看重自己的嘛。

    “大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见了德妃娘娘竟敢不跪?”张德妃身边的一位宫女叫道。万福乃是平级宫妃之间所行的礼,眼前这女人连封号都没有,怎么敢如此草率?

    “妾身身子不便,还请娘娘恕罪。”苏绮媚给张德妃道万福当然不是因为自诩为南禺的宫妃,她压根就不想给这个显然来意不善的女子行礼。给齐霖下跪是迫于他手握生杀大权,可凭什么要给他的小老婆们下跪。

    那宫女还想说什么,张德妃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大着肚子是挺可怜的,要是不小心伤了里面,本宫可承担不起。”

    在宫女太监的服侍下,张德妃坐了下来,苏绮媚也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心里面却在猜测着这位娘娘的来意。难道是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了?但自己与她从未相识,也未听说苏家和青丘贵戚有仇,何必亲自上门寻衅?又或者这是齐霖使得j计,但用意何在?

    苏绮媚心里面七上八下,但表面上仍然强自镇定,等着张德妃说明来意。张德妃也在仔细打量着这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女人。年纪比吴贵妃还小,模样却比姓袁的贱人还好。陛下连先帝的宠妃都敢明抢,又为何要将她藏起来呢?

    张德妃把视线停留在苏绮媚大大的肚子上,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顿时一股无名之火涌遍全身。

    齐霖登基前没有纳过妃,本想和南禺国联姻,所以登基后也没有急于立后,不料却遭到姬冰的拒绝,现在两国交战,更是没有可能了,皇后的位置便成为内廷外朝争夺的对象。因为袁婕妤出身贫寒,又曾侍过两朝君王,根本不能做一国之母,最后的争夺便存在于吴、张两家。

    吴家内有太后、外有丞相,依附者众多,是势力最大的外戚。太后虽然不是齐霖生母,但若非她收养齐霖,让他有了嫡子的身份,即使有南禺的支持,也很难登上皇位。而张家不但有兵部尚书坐镇朝中,还有张德妃的伯父、堂兄驻守边关,兵权最重,吴家也不敢轻举妄动。

    齐霖早年便到南禺为质,在国内的根基很浅,登基时便是靠了吴、张两家相助,纳了两家的女儿也是利益交换的一种手段。当年提出迎娶元庆公主姬灵,一是为了麻痹姬冰,为青丘争取时间,二是为了制衡吴、张两家对后位的争夺。可现在后宫不能无主,又不能随意得罪一方,便提出谁家女儿先生得皇子,便可母凭子贵。

    因为说的只是吴、张两家,所以张德妃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吴贵妃身上,就连最受皇帝宠爱的袁婕妤也不放在心上。所幸贵妃和她一样,一直没有怀上龙种。可是,当她的心腹宫女向她报告皇帝在行宫藏了一个怀孕的美女时,她的心立刻便提到了嗓子眼儿。

    大家都是既做过千金小姐又做过宫妃,张德妃一眼就看出苏绮媚不像是平民之女,不但相貌更好,气质也远远超过袁婕妤,要说她是一国之母也不显得寒碜,这心可就要跳出来了。

    “本宫有些话想单独和这位姑娘说说,除了莺儿,其他人都退下吧。”莺儿便是她的贴身宫女,其他人便是包括了水月。

    “娘娘恕罪。陛下有旨,不让水月离开苏夫人半步,所以……还请娘娘让水月留下。”张德妃出身将门,脾气是宫里最暴躁的一个,但想起皇帝说过苏夫人若有什么闪失便要治她死罪,水月只能硬着头皮求道。

    齐霖这样安排是怕苏绮媚逃跑或是自杀,可听在张德妃耳里,却是他担心苏绮媚摔着、碰着,心头的妒火烧得更盛了。

    第四十二章 不如求己

    “听你这意思,本宫是专门来做坏事的?”张德妃笑着,可脸上的表情却非常难看。

    水月说不出话来,跟随张德妃来的宫女太监立刻将她拉了出去。就算她是侍奉过皇帝的红人,她也比不过身为一宫之主的德妃。

    张德妃的言行更加重了苏绮媚的怀疑——这位娘娘一定不是来做善事的。所以,当屋里的人只剩下她和张德妃、名叫莺儿的宫女时,她的心也猛然提到了嗓子眼儿。

    张德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恶毒,然后说道:“你既然已经知道本宫的身份,也就应该知道本宫是为何而来。莺儿!”

    得到张德妃的示意,莺儿走到桌前,把手里一直捧着的一个盒子放了下来,打开后取出一个瓷盅,再揭开瓷盅的盖子,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

    “念你也只是一个弱女子,只要你吃了这药,其余的事本宫就不与你计较。”

    苏绮媚一惊,“这是什么药?”

    莺儿冷笑道:“当然是对孕妇最有用的药。”

    “你要害我的孩子?”苏绮媚猛然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双手已经下意识地护住了肚子。“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张德妃又是一阵冷笑,“你不要怪本宫心狠,要怪就怪这孩子来的不是地方。”

    “你这么做瞒得过皇帝陛下吗?陛下不会轻饶你的!”这个时候,只能拿齐霖来做保护盾牌。

    张德妃脸色一变,说道:“瞒不过又怎样?陛下大概没有告诉你吧,青丘国的皇子不能由平民所生,就算是宫里的人也必须有文书房的记录,否则一律按□宫闺处于死罪。这是祖宗法制,就算陛下想护着也没用!这事要是捅到太后娘娘那里,你也只有死路一条!”

    莺儿也骂道:“你这个贱人!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来,娘娘肯放你一条生路已是万幸,还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你以为保住这个孩子就能爬到娘娘头上了吗?”

    苏绮媚总算明白了,张德妃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冲着她的孩子而来,一定是误以为这孩子是齐霖的骨肉。她连忙解释道:“娘娘您弄错了,这孩子不是……”

    话还没说完,突听门“呯”的一声,被人大力地推开了,莺儿手中的药被吓得险些倾倒出来。随即便看到一个身影拜倒在地。

    “臣莫笑叩见娘娘。”

    “莫笑!”苏绮媚叫了起来,立刻便想冲到他的身边。可最终她没有动弹,一是因为自己的身子不便行动,二是因为这样的举动不合适宜。但只要看到莫笑的身影,她就觉得安全了。

    “原来是莫笑大人,快快平身。不知大人来此有何公干?”张德妃也被吓了一跳,因为莫笑也是贴身服侍皇帝的人,怎么会得了消息来此?但她毕竟久居高位,相比莺儿要镇定得多。

    莫笑站起身来,但因为德妃是女眷,他没敢站得太靠前,说道:“臣特来护送娘娘回宫。”

    “莫笑大人是在说笑吧。这行宫是皇家的,本宫为何不可以多呆会儿呢?”

    莫笑身子稍稍前倾,以示恭敬,但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娘娘息怒。陛下有旨,未得陛下谕旨,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此处。”

    张德妃一愣,想不到皇帝居然护卫得如此森严,这女人果然不一般。她心里虽然气愤,但还不敢当着莫笑的面发泄出来。莫笑可不同他人,在皇帝还只是一个不得势的皇子时,他便随侍一旁,皇帝在南禺为质时,他更是贴身的护卫。现在虽然只是一个侍卫副统领,但皇帝对他的信任远超过统领牛德之。

    “原来如此。本宫不知还有这层缘由,倒是错怪莫笑大人了。”张德妃虽然性子急躁一些,但并不是一个草包。

    莺儿听出主子有服软的意思,忙将手中的瓷盅收回盒子,这东西可不能落在莫笑大人的手里。她听说这位大人只忠诚于皇帝,任何企图伤害皇帝的人他都定斩不饶,企图伤害皇帝的骨肉岂不也是一样?想到这里,她的手都有些抖了。

    看到张德妃的收敛和莺儿的不安,苏绮媚的心更加安定了,祈祷这两个女人赶快滚出去,而且永生都不要再见到。

    张德妃突然说道,“莺儿,你还不快些服侍这位姑娘服药,莫要误了回宫。”

    “我不喝!”苏绮媚没想到张德妃居然不肯放弃,大叫道,“莫笑!她们要害我的孩子!”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莺儿也有些慌了,“娘娘怎么可能害你?这是娘娘的赏赐,你赶快喝了!”

    莫笑忙上前一步,“且慢!”

    “莫笑大人,莫非你也认定本宫有心害她?”

    莫笑依然是不卑不亢地说道:“臣不敢,只是陛下有旨,苏夫人的饮食、药膳都须专人经办,其他人所为一律不可用。”

    “喔,要是有人一定要打破这条规矩呢?”

    莫笑左手握紧刀柄,抬起头来,眼睛却是看着莺儿,说道:“陛下说了,凡违抗旨意者,臣可先斩后奏。”

    莺儿手里的药盅又晃了一下,然后回头迟疑地看着张德妃。她可不想死。

    “是吗?”张德妃冷笑着站起身来,走到桌前,伸手接过莺儿手中的药盅,说道:“本宫不怀疑莫笑大人的忠诚,所以本宫很想知道,如果那个人是本宫,莫笑大人会怎么做?”

    张德妃知道自己是在冒险,这么做可能会惹怒皇帝,但她觉得值得。这女人显然只是皇帝一时兴起的露水姻缘,虽然相貌好,却没能入宫,说明她的身世比袁婕妤还不如,这样的女人怎么配生下皇子?而皇帝现在正需要她们张家的支持,就算生气也不会冷落她,只要以后她能生下皇子,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但若是不加制止,让她生下一个儿子……虽然祖宗有法制,可皇帝登基三年至今无子嗣,冒险将她藏起只怕也是为了这个。吴贵妃没有生儿子的命,肯定不会阻拦,要是太后娘娘也心软了,这对母子说不定就能改头换貌进宫,到时可将真的危险了。

    莫笑听了这话也愣住了。齐霖是吩咐过一定要好好保护苏绮媚的安全,同时也不能泄露她母子的身份,任何企图妨害他大计的人,当然都只有死路一条。可是齐霖也想不到第一个触及戒律的人居然是张德妃。

    莫笑当然清楚齐霖对张家的态度以及张德妃的用处。他心想:“陛下现在还离不开张家,别说杀,哪怕是轻轻地伤到德妃,都可能动摇陛下的基业。如果一定要陛下选择,只怕他也会选德妃娘娘吧。可是……”

    看到莫笑脸上的犹豫,苏绮媚的心顿时凉了,她的心里突然生起一股怒气,不是因为张德妃,而是因为莫笑。“你还等什么?等她杀了我的孩子吗?”

    “娘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莫笑还是没有想好该怎么做,对付这些女人比对付杀手还难。

    “误会?莫笑大人不会不知道宫里的规矩,能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生下一个皇子吗?何况这个皇子也是来路不明。如今后宫无主,蒙陛下和太后娘娘恩准,本宫与贵妃娘娘同掌六宫,今日就是要除了这个孽种!”有祖宗法制做靠山,张德妃什么也不怕。吴贵妃性情软弱,向来都不会反对她,那么即使陛下也不能怪她。

    “这……”莫笑说不出话来。齐霖吩咐过不可泄露苏绮媚母子的身份,这可怎么办?张德妃和莺儿两个人一左一右将苏绮媚围堵在床前,让她无处可逃。她看不到莫笑的表

    情,也不想去看。这个男人一样靠不住,她只能也必须靠自己。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冷笑道:“我一个就快临盆的孕妇,还能是你们的对手吗?但我还是要劝娘娘三思而后行,这么做对娘娘一点好处也没有。”

    “这就不劳你挂念了。还是乖乖把药喝了吧,免得本宫用强。”

    “可是你错了,这孩子不是齐霖的!”

    “你、你说什么?你好大胆!竟敢直呼陛下的名讳!”张德妃不是被孩子的身世吓到,而是被苏绮媚的大胆给吓到了。

    想不到一个名字就把不可一世的张德妃吓成这样,苏绮媚觉得很可笑,胆子竟也大了起来,从容地坐到床边,说道:“我说这个孩子与你家陛下无关,娘娘冒这个险不值得。”

    “胡说!若是与陛下无关,陛下又何需如此待你?你不是青丘人?”张德妃后知后觉。青丘人不可能称青丘的国君为别家的陛下。

    “我不是,我的孩子也不是。他的父亲也是一个很有权势的人,你家陛下将我囚禁于此,不是为了金屋藏娇,而是为了圈养质子。所以,你若是杀了这孩子,就是毁了你家陛下的大计,只怕比杀了他的亲生骨肉还要令他生气,因为他是不可能再得到那男人的骨肉了。娘娘贵为四妃之一,应该很熟悉你家陛下的行事风格吧,你猜他会怎么对付破坏他大计的人呢?”

    张德妃呆住了。她想的不是苏绮媚所言是真是假,她想的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陛下是那种人吗?那种即使杀了他的亲骨肉也比不得破坏他的大计更能让他恼怒的人吗?其实她知道的,不是吗?所以她才敢断定陛下不会因为自己杀了他的骨肉就和张家反目。张德妃突然打了一个冷战。

    “莫笑大人,这是真的吗?”

    “呃……此事关系重大,娘娘还是等陛下来了再定夺吧。”莫笑不敢说破,只希望能拖住张德妃。他得了消息赶来时,也已经派人去禀报陛下,陛下怎么还没有来呢?

    宫女莺儿可想不到那么多,在她生活的世界里,女人们只会做一件事——想方设法争夺皇帝的宠爱,为自己和家族争得更多的荣华富贵。所以她认定苏绮媚说的是假话,见张德妃有些发愣,急忙劝道:“娘娘别听她胡说,她这是在欺瞒娘娘。要是等到陛下来了可就不好办了。”

    “哦?为何朕来了,就不好办了?”

    第四十三章 齐霖之怒

    “臣莫笑参见陛下。”就站在门口的莫笑第一个反应过来。

    “陛下?”张德妃端着药,居然也稳稳当当地跪了下来。莺儿跪在她的身旁,却已是瑟瑟发抖。苏绮媚却是全身虚脱地坐在床上,要让她给齐霖下跪,除非是有人把她拖起来。

    齐霖先看向莫笑,之前被拔出一半的刀已经送了回去,但额头上还看得出有一层细汗。近年来很少见到莫笑如此失神的时候,居然连自己已经到了门外都不知道。

    齐霖的嘴角含着笑,“都起来吧。德妃啊,贵妃今日要在景秀宫摆牡丹宴,请了太后和朕,还跟朕抱怨说到处都找不到你,原来你跑到行宫来了。”

    张德妃在莺儿的搀扶下站起来身来,才想起自己手中还有一盅药,心里有些紧张,艰难地笑道:“臣妾听说这里住了一位妹妹,特意来瞧瞧,还带了点补药来……”皇帝的威严不是假的,祖宗法制也没法让她直面。

    张德妃将药盅塞回给莺儿,像是扔出了一个烫手的炉子。莺儿急急忙忙想将药收起来,却因为太过紧张,竟将药散出大半,甚至溅到了张德妃的衣裙上。

    “娘娘,奴婢……”莺儿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张德妃。

    “发什么愣!还不快收拾!”张德妃气恼地掐了她一把。莺儿不敢叫出声,低着头匆忙地收拾。

    齐霖依然笑着,眼睛扫过苏绮媚。苏绮媚本想大叫说这两个女人是来害她的,可是看到齐霖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到的表情,她突然明白,齐霖怎么可能不清楚这里发生的一切?她只是一个囚犯,还能要求他惩罚他的妻子为她伸张正义吗?

    她什么也没说,把脸撇过去,靠在床柱上做深呼吸,平息因为紧张而带来的种种不适。

    “爱妃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齐霖笑着看向张德妃,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热度。

    张德妃心里一紧,她也明白今日发生的事瞒不过皇帝,于是心一横,跪倒在地,说道:“陛下,臣妾有要事禀报。”

    齐霖坐下来,眨了眨眼,“要事?既然爱妃有要事禀报,那朕就让这些闲杂人等都退下去吧。莫笑,你带莺儿出去,免得她迷了路。”

    莫笑应了一声带着莺儿出去了。苏绮媚依旧坐在床边一动不动,齐霖也像是没有看见她还在房里似的。屋子里只剩下三人,可气氛却依然怪异得让人难受。皇帝的轻松和苏绮媚的冷静都让张德妃更加局促。

    她看了苏绮媚一眼,暗骂了一句狐狸精,然后说道:“陛下,臣妾知道今日行事大胆了些,可臣妾既领了圣意代管六宫,就不能置祖宗的法制于不顾啊。再说,吴贵妃尚未有子,若是让太后知道了此事,只怕这位妹妹连性命都保不住了。妹妹还年轻,将来总是有机会的……”

    苏绮媚恨不能骂她一句国骂,临盆在即还打胎,这不是要她的命是在做什么?但她一声不吭,静等齐霖的表演。

    齐霖却抚案而笑,像是听了一个笑话。“爱妃多虑了,这苏夫人肚子里怀的并不是朕的骨肉,就算让太后知道了又有何可怕?”

    “不是?这怎么可能?”张德妃还是不敢相信。

    “呵呵,爱妃是不相信朕?”

    “臣妾……怎敢不信?”张德妃心中纵有疑惑也不敢直说,心道只能回宫后问问父亲。

    “好了,太医说苏夫人现在的身子不宜久扰,我们还是回宫吧,也别让太后和贵妃久等了。”齐霖温柔地拉起她的手,张德妃顿时觉得自己像是在梦中。

    来到院子里,张德妃发现自己的那些随从一个都不见了,四周安静得可怕。“这些死奴才都跑到哪里去了?”

    “呵呵,爱妃怎么忘了?你今日是跟朕一起出的宫,身边的随从一个都没有带。至于那些不听话的奴才都跑到哪里去了,大概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齐霖紧贴着她的耳朵,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柔。

    张德妃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这时,莫笑回来了,但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他今日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外衫,衣摆处有新沾染上的明显的污渍。张德妃突然明白了,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陛下,臣妾这么做真的是为陛下着想啊!虽然臣妾也有些嫉妒,可绝不是为了自己……”她错了,皇帝就是皇帝,这世上有什么人是他不能杀的呢?

    “爱妃为何如此?”齐霖假装惊讶。

    “陛下,臣妾一听说陛下在行宫里藏了一个漂亮女人,还怀有身孕,这心里顿时就妒火中烧,脑子也糊涂了,担心你会为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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