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到现在,我一次都没有醉过,说来也怪了,无论喝多少酒就是醉不了,身子麻木不听使唤可心里依然明白的很。我是断然不会记错的,你也不用考虑是我在做梦,因为我根本就没睡着哪里来的梦”

    她歪头看了李闲一眼问道:“怎么,有我这样一个姐姐你觉得亏了”

    “不是亏了”

    李闲摇头道:“是亏大了。”

    李慧宁笑了出来问道:“给我个你亏大了的理由。”

    李闲想了想认真的说道:“我暂时可不想和你们李家扯上什么关系,你们李家的水深的能淹死人,我这样的小人物如果掉进去连个水花都荡不起来,困在水里想投胎转世都不能,还得等着下一个溺水下来的人做替死鬼。”

    “没你想那么深,再说你不是来了”

    李慧宁问。

    李闲道:“我来了,却不是因为你们李家,虽然我答应了和你们李家联盟,但我也不想被你父亲一口吞进去渣滓都不剩。不过是互相利用,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伤人,但毫无疑问没有说错。如果我是不燕云寨之主,唐王也不会认我这个族侄。换句话说,如果他不是唐王,难道我会让他认我做侄子”

    “很功利直接”

    李慧宁点了点头道:“但是实话,而且我不生气。”

    她看着李闲说道:“无论如何,昨夜你叫了我一声姐姐。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陷进李家的水坑里挣扎不出来的时候,我也跳进去做你的替死鬼好了。”

    这话出口的自然而然丝毫不做作,所以李闲很震撼。

    可就在他诧异震惊甚至不知所措的时候,李慧宁却主动终止了这个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大清早的就笑的这么得意”

    她比划了一下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阴险”

    “呃……”

    李闲笑了笑道:“下雪了。”

    他转头看向北方,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下雪了,阿史那咄吉世在哭,我自然要笑,说句不做作不虚伪的话,这次我来太原支援你们李家倒是其次,我更想看到的是阿史那咄吉世死。”

    李慧宁走到李闲身边也看向北方,透过漫天飘洒的雪花轻声道:“你会看到的,弟弟。”

    第506章 别把他逼过去

    李闲和李慧宁两个人并排站在飘雪中,视线都看着北面,那里似乎有什么吸引着他们,风早就已经停了,雪花飘下来的轨迹没有多大的改变,两个人就这么站着谁都不说话,似乎全世界都变得安静下来。他们两个的目光好像能透过大雪看到他们想看的事,因为没有风声,耳朵里隐隐似乎能听到有狼的嚎叫声,极轻,几乎不可闻。

    那是狼王临死前不甘而愤怒的哀嚎,困于雪幕中久久不曾散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慧宁微微侧过头问李闲:“不担心家里”

    李闲笑了笑道:“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从来都不怕别人主动找上来。你也应该知道,到现在为止燕云寨很少主动出东平郡去惹什么人,但凡是来惹燕云寨的一个也没落个好下场。所有人都以为燕云寨不主动攻击别人是一种小富即安的懦弱,他们却不曾想过,真到了燕云寨主动出击的时候,他们还有还手的余地么”

    “所以我不担心,无论是谁若是主动招惹我燕云寨也不会讨了丝毫好处去。”

    “无论是谁”

    李慧宁问。

    “无论是谁”

    李闲回答的声音很轻,但语气笃定。

    “你好像很信任你的手下。”

    李慧宁微笑着说道。

    “对于值得信任的人,我从来都不吝啬信任。对于不值得信任的人,在某些时候我也不会吝啬信任。”

    “比如”

    李慧宁再问。

    “没有比如。”

    李闲转头看着李慧宁说道:“千万不要乱去比如,这样就会产生怀疑。而一个人心里怀疑的事情太多了之后,难免就会变得没有什么值得去信任。比如,假设,这种事还是少想的好,说句不矫情的话,我和你们李家结盟,那就必须信任你们,这种信任是建立在有共同利益的基础上,一旦没了利益,这种结盟也就变得脆弱不堪。但是,在结盟的这个时期内,我必须选择信任你们李家,同样的,你们李家也必须选择信任我,别无他途。”

    “你就不怕我把这番话告诉我父亲”

    “我没指望你替我隐瞒什么,事实上,如果唐王看不出这一点,他也不会派人和我谈结盟的事。”

    他看着李慧宁,有些挪揄的问道:“你猜,是我先背弃盟约,还是唐王”

    “你能不能别这么尖锐”

    李慧宁有些懊恼的说道:“我从关口连夜赶过来看你,可不是想听你说这些让人不舒服的话。我来的目的单纯的就好像这雪一样,不夹杂任何功利的东西在内。我仅仅是来看我的朋友,当然,昨夜你叫了我一声姐姐,我来看的就变成了弟弟。”

    李闲笑了笑,抓起一片雪花说道:“你觉得雪纯洁么”

    “当然”

    李慧宁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

    “你觉得不纯洁”

    她反问。

    李闲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本来想说雪之所以会成为雪,之所以会从天上飘落下来,是因为雪中有灰尘,看起来纯洁的雪是围绕着灰尘才形成了雪花,看起来纯洁其实内在里还是有着污点,而且还这污点还藏得最深隐藏的极好。这话他没说出口,因为他不想否定一个人心里对纯洁的定义。或许是李闲看问题太冷静深刻了些,在他眼里这世界上所谓纯洁的东西真的不多。

    “什么时候回去”

    李闲问。

    李慧宁抬起头看着满天飘散下来的雪花轻声道:“一会儿就走。”

    “什么这么急”

    “我手下有十万人等着我回去,你知道我本来就不该来的。如果我守的侧翼被突厥人攻开的话,眼看着拿不下太原的突厥人就能突围回去。而一旦缺口打开阿史那咄吉世逃回草原,再想找一次这样的机会就难了。虽然我是个女子,但我从来没拿自己当个女子来看待过,尤其是在军中。我是他们的大将军,所以我得对他们负责。”

    “下午回吧。”

    李闲抽了抽鼻子,感觉着清冷空气钻进鼻腔中的清冷:“中午我烤肉,好么。”

    “好”

    李慧宁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可不可以教我烤肉”

    “好”

    李闲也说了一个好字。

    “什么时候再见面”

    “或许很快,或许很久。”

    李慧宁笑了笑道:“你到了李家可以视为回家,最起码在看到我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有回家的感觉,咱们都是飞将军的后人,本来就是一条根。我刚才说过了,如果你真的觉得李家是个大水坑也别担心,因为我也在水坑里。”

    她第二次说这番话,李闲依然震撼莫名。

    难道她知道什么

    这是李闲第一想到的事。

    “我一直不怎么喜欢下雪的天气。”

    李慧宁忽然叹了口气道:“以前看到下雪的时候,就好像那些雪花都掉进了我心里一样,又冷又堵,或许是小时候就因为某件事极讨厌雪的缘故吧,不过今天你来了,所以今天的雪似乎并不让人觉着厌恶,在雪地里静静站着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看来我有把丑陋的事物变美好的本事,是不是因为我长得比较顺眼所以连雪都跟着顺眼了”

    李闲笑着问。

    “跟雪无关。”

    李慧宁摆了摆手道:“去烤肉吧,我饿了。”

    ……

    ……

    大雪中,一队数百人的精骑护着一辆马车从长安城的南门出来,顺着铺满了白雪的官道往唐军大营的方向走,马车的速度已经很快,最起码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路况下,马车的速度已经很快了。车轮碾过积雪发出来的声音让车里坐着的李元吉有些心烦,而他更不满意的是马车的速度还是太慢了些。

    和陈寅寿谈过之后,李元吉自己在书房里想了半夜。到了天色微明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打算将自己的想法尽快去和大哥李建成说说才好。他性子里就没有慢这个字,轻狂暴躁,但他毕竟是李家嫡子,从小看得多了学的多了,在看问题的时候他并不迷糊。而事实上,看起来有些不务正业的李元吉反而是李建成最得力的助手。

    马车在官道上碾出两道深深的车辙,车辙两侧的积雪被战马的蹄子踏碎。

    到了李建成的大营之后,一个仆从打着伞走在李元吉身边替他遮挡落雪。可能是因为仆从的步伐稍微慢了些,李元吉有些不耐的将伞抢过来瞪了那仆从一眼,这仆从吓了一跳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他知道李元吉的脾气,稍有不慎就被活活打死的下人并不在少数,所以这仆从显得很惊恐不安。

    李元吉看了那仆从一眼忽然心生不忍,这是极少出现的心态。

    “滚去照料我的玉麒麟,若是让它冻伤了蹄子我就割了你的脑袋。”

    他狠狠的骂了一句,那仆从立刻遵命爬起来小跑着离开。跟在李元吉身后的甲士都替那仆从觉得幸运,如果齐公不让他去照顾坐骑玉麒麟而是在这雪地里跪着的话,说不得齐公一直到回太原都不记得还有人跪着,这仆从活活冻僵在雪地里的可能比他活下去的可能要绝对大的多。

    这仆从一口气跑到马厩,然后精心的配好了草料喂给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一个马夫拎着一只水桶经过,仆从立刻拦住将水桶要过来给玉麒麟添了些水,等水桶回到那马夫手里的时候,马夫的手心里多了一张纸条。十分钟之后,马夫手里的纸条到了一个唐军旅率的手里,半个小时之后,这旅率亲自带着兵巡逻的时候遇到一个同乡做斥候的士兵,两个人交谈了会儿随即分开,一个时辰之后,这纸条就到了距离唐军大营二十里外的燕云军大营中。

    而就在这个纸条在李闲手里展开的时候,几个李建成军中的将校拉着保护李元吉的别将叙旧,谈了一会儿之后其中一个校尉告辞离去,围着大营绕了半个圈子之后,他悄悄出了大营,很快就消失在茫茫雪地中。一个时辰之后,这校尉从李元吉亲兵别将嘴里探听来的消息就进了李世民的耳朵,李世民和坐在身边的李靖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有些掩饰不住的欣喜。

    就在这个时候,唐军大营中最高大宽敞的军帐中,李建成猛的站起来,看着李元吉一字一句的问道:“元吉,我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别对李闲动那个心思,你怎么就不肯听”

    李元吉不耐的辩解道:“大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看重那个叫李闲的家伙。反正在我眼里,那李安之也不过是个草莽罢了,手里有些兵,可这样的人如今大隋的天下遍地都是,何苦非要拉拢他我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一次陈老和大哥你讨论用人之道的时候,陈老说过一句话让我铭记不忘……人不为我所用,那便杀之也不能为别人所用。”

    李建成微怒道:“那你记不记得我是如何回答的”

    李元吉怔了一下,有些恼火的说道:“大哥说以恩德服人,远比用刀子服人要强得多。”

    “记住”

    李建成提高了声音说道:“人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为他人所用这一套,不适合我,你也不要再说了。元吉,我跟你说过,李闲和别人不一样,他和咱们李家有渊源。”

    “那你就告诉我,他到底跟咱们李家有什么渊源”

    李元吉站起来质问。

    李建成张了张嘴,终究只是叹了口气道:“前日夜里,世民亲自去了燕云军的大营,你觉得他是去做什么了世民在我军中安插了不少眼线,我不闻不问,是因为他是我的弟弟,咱们是一家人,但就算我不刻意去安插眼线监视他,难道他的一举一动就瞒得过我”

    李元吉脸色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

    “别他李闲逼到世民那边去。”

    李建成拍了拍李元吉的肩膀说道:“我跟你说过,刀子不是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

    李元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里却冷笑了一声,刀子确实不是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刀子绝对是最快解决问题的办法。

    第507章 你还是低估他了

    太原下雪的时候,幽州也在下雪。只是比起太原的漫天大雪来说,幽州这边的雪要小上许多,在幽州城内宽大平坦的校场上,黑压压的站满了士兵,他们身上落下的雪花很快就融化,水珠顺着甲胄缓缓的滑落下去。因为雪并不大,触地即化,所以地上显得有些泥泞。

    在校场最北面高高的点将台上,身穿铁甲的那员大将看起来就好像他年轻时候一样威武霸气。

    虽然他的额头上多了几条皱纹,虽然他下颌上的胡须已经花白,但他依然还是那个曾经身披数十箭只身杀入突厥人军阵中刺伤突厥可汗的罗艺,只要他穿上战甲,他就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虎贲大将军。

    年轻的时候,他披坚执锐势不可挡。

    现在他已经不再年轻,但他从来不承认自己老了。

    如果说年轻的时候,他是个怀揣着功名但在马上取的单纯少年,所有的志气和梦想都汇集在了他的刀尖上,那么现在罗艺的志气和梦想一点都没少,只是沉淀在心里等着爆发的那一天,他内敛了许多,但这并不代表他没了雄心壮志。他自己知道,年轻的时候他能靠着一柄长刀让突厥人闻风丧胆,那么现在,凭着手里的虎贲重甲,他能让所有人心惊胆颤

    扫了一眼高台下面黑压压的士兵,罗艺深深的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久违的激动。

    “去年三月份,窦建德派大将王伏宝率军来攻,你们把王伏宝击败挡了回去。”

    “去年六月份,窦建德派大将曹旦率军来攻,你们同样干脆利落的把曹旦赶回了洺州。”

    “去年十月份,窦建德亲自率军来攻,你们依然一步不退,咱们没丢一个县,窦建德却丢下了两万多具死尸”

    “今年二月份,窦建德派程名振率军来攻,还是你们,将夏军打了个屁滚尿流”

    “今年八月份,窦建德又派曹旦率军来攻,你们用刀子告诉窦建德了什么是坚不可摧,用刀子告诉窦建德了什么是不可侵犯”

    罗艺往前踏了一步,提高声音喊道:“但是,这还不够”

    他的声音极大似虎吼一般,连天空的落雪似乎都是被他这一声大喊震落了似的。校场上数不清的士兵们立刻变得安静下来,他们的目光都盯在点将台上那个高大的身影上,等待着罗艺继续说下去。

    “你们数次将窦建德的人击溃杀败,但这还不够”

    说到这里,罗艺的眼神越发的明亮起来:“你们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要说不够”

    场中一片寂静,忽然有人高呼一声:“因为我们还没打过去”

    这声音传进了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然后钻进心里,场上的士兵们都因为这句话而变得激动起来。

    “对我们还没打过去”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也让窦建德尝尝咱们长槊横刀的厉害”

    罗艺摆了摆手打断士兵们的呼喊,他朗声说道:“你们说的没错,窦建德一直试图将咱们的幽州占为己有,一直来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们杀多少来犯之敌也还是不够的,因为咱们没打过去难道咱们幽州精兵只能让人打上门来,却不敢打到别人家里去吗”

    “敢”

    士兵们爆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高呼。

    “南下踏平洺州”

    罗艺猛的举起手高呼一声。

    “南下”

    “南下”

    “南下”

    幽州精兵的士气在这一刻被罗艺彻底激发了出来,士兵们的脸色都如喝了酒一样红,他们用手里的横刀整齐的敲打着盾牌,嘭嘭嘭的声音一直在持续,就好像天空中炸响了无数闷雷一样。

    “薛万彻薛万均”

    罗艺看了看点将台下站着的两员大将高声问道:“去年时候,薛老将军被窦建德在拒马河杀害,你们身为人子,有没有想过为父报仇”

    “时刻不敢忘记”

    薛万彻和薛万均同时答道。

    “那好”

    罗艺指了指校场上的士兵说道:“这五千精兵我给你们两个,薛万彻为先锋大将,薛万均为先锋副将,你们敢不敢第一个南下去在窦建德身上捅几刀你们如果还记得薛老将军的仇,就拿出你们的勇气来”

    “喏”

    薛万彻和薛万均上前一步躬身领命。

    罗艺看着他们兄弟二人,低声说道:“如果这次南下能生擒窦建德,我就把他交给你们两个。非但报了薛老将军的仇,我还要让你们都成为裂土封疆的大吏”

    “谢大将军”

    在士兵们的欢呼声中,罗艺站直了身子看向南方。窦建德被徐世绩拖在黄河南边回不了洺州,而河北的夏军又被李闲弄的草木皆兵,此时不南下等待何时他在心里不无得意的想着,李闲……我选你做盟友看来真的没选错。只是,当初你还是燕山上一个小小马贼的时候我便你对另眼看待,在幽州你我初见的时候你答应过我的事,希望你不要反悔。

    ……

    ……

    大业十三年十一月末,突厥人屡战屡败,非但攻克太原看起来希望渺茫,似乎连安全的回到草原上都成了奢求。自十一月中旬开始,攻守双方的位置就开始发生了转变,突厥人被各路义军逼着从四面包围太原收缩到太原北门这一线,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三兄弟的各自的队伍都由守转攻,再加上燕云寨李闲,淮南杜伏威以及河北各路义军派来的援兵不断的挤压着,关口还被李慧宁的娘子军堵住,要想撤回草原,就要先攻克李慧宁把守的关口。

    这是阿史那咄吉世知道的事,他不知道的是,罗士信亲率一万精骑早已经在草原上兜了一圈,阿史那咄吉世安排的保护后路的人马尽皆被杀散,就连靠近边关的那些草原部族都被罗士信屠了一个遍。

    关口被封死,草原上的事阿史那咄吉世已经彻底失去了音讯。

    如果另一个更坏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的话,只怕他也就真的对长生天没了敬畏破口大骂,然后绝望中生出轻生的念头来也算不得什么。当然,这消息该让他知道的时候,自然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看起来,各路义军围困阿史那咄吉世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很自然简单,阿史那咄吉世率军来攻打太原,试图趁着大隋内乱抢下来半壁江山,然后李渊发兵抵抗,同时给各路豪杰发出求援共同抵抗突厥人南下,对外敌,中原人向来不吝啬于举起复仇的屠刀。但事情真的那么简单么

    所有的事,都有因才有果。

    谁也不曾察觉,这样一件大事的背后其实有一只手在推动着。

    十一月二十这天,天气放晴,李世民率先发动了对突厥人的反攻,李建成随即派大将屈突通率军三万从侧翼支援李世民,杜伏威手下大将石观鱼率军两万自右翼杀过去,而李闲亲率燕云寨精骑,向李元吉借道,从太原城内穿过自北门杀出,直接杀到了突厥人的身后。

    这一场恶战,自清晨杀到了傍晚,突厥人三面受敌,阿史那咄吉世实在扛不住中原各路义军的反扑,只好下令撤退。

    李世民率军在突厥军阵中杀了一个来回,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大笑道:“畅快三面围猎,这次阿史那咄吉世至少折兵一半”

    他麾下大将殷开山豪迈一笑道:“各路人马,谁也没有大将军推进的快,已经将突厥人的军阵杀了一个对穿,再冲杀一次,突厥人必然大溃”

    李世民听了心中得意,回头问李靖道:“药师,你一直在高处瞭望,可曾看到有人比咱们的人马推进的要快的”

    李靖听到这句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道:“有。”

    “谁”

    李世民脸色微微一变后问道。

    “燕云军李闲,自突厥人军阵后面杀进去,自右翼杀出与石观鱼的人马汇合后将突厥军阵右翼撕开,石观鱼继续率军向东北方向冲杀,李闲的轻骑则返身回去,又将突厥人的军阵杀了一个对穿。”

    “两次”

    李世民惊讶道:“我率军杀一个来回,李安之竟然带兵杀了两个来回”

    “两个半。”

    李靖叹了口气往前指了指:“已经第三次杀进去了。”

    李世民脸色大变,看向手下众将发现他们也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以他麾下大将刘弘基,殷开山,韩世鄂之勇武,再加上这一年来他精心训练出来的骑兵,竟然还远不及燕云轻骑

    韩世鄂便是大隋名将韩擒虎之子,后来投降了杨玄感的叛军,此人年少便成名,被楚公杨素誉为大隋军中新一代将领中的翘楚。可惜此人时运不济,跟着杨玄感造反之后,杨玄感知其才名委以重任,令其率军十万抢回被大隋军队收复的黎阳仓,自负的韩世鄂却在黎阳城外被宇文士及和陈棱击败,自此逃遁不知所踪。陈棱上书给朝廷的捷报上写的是他亲手斩杀了韩世鄂,而事实上,韩世鄂早就已经弃了大军自己逃了。

    谁也不曾想到,他如今竟然投在李世民麾下。

    “大将军”

    韩世鄂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世民却洒脱的摆了摆手大笑道:“安之兄也是我李家的人,长的也是我李家的威风都说燕云精骑天下至锐,今日我总算是开了眼界”

    李靖下意识的看了李世民一眼,总觉得李世民的眼神中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咱们再杀一次”

    李世民振臂高呼一声:“总不能让燕云寨的人将咱们比下去”

    太原城头,李建成看着城外的血战深深的吸了口气后叹道:“元吉,现在你可知道,为什么我说李闲这人只可拉拢不可敌对了么”

    李元吉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他看着那条长龙一样的精甲轻骑在突厥人引以为傲的狼骑军阵中杀进杀出,心里震撼的无以复加这样一支精骑,在数十万大军中往来冲杀如入无人之境,自己当日还想围杀了他们,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大哥若得此人相助,如虎添翼”

    李元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如此勇将,若不可得真的太可惜了。”

    李建成淡淡道:“若你只看到一个勇字,那你还是太低估安之了。”

    第508章 爷叫伏虎奴出身铁浮屠

    突厥人兵败如山倒,溃兵如绝了堤的洪水一样一泻千里。阿史那咄吉世在金帐狼骑的护卫下且战且退,他是在亲卫的帮助下才爬上马背的,看到自己麾下曾经战无不胜的狼骑哀嚎着被一个接着一个砍翻在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

    他知道完了,不仅仅是这场战争完了,突厥人的强势也完了,这一战之后最少十年突厥人都别想恢复元气,两年多前他率军将杨广围在雁门的那一战,他本以为可以实现自己饮马长江的夙愿。但那一战,突厥狼骑损失了超过十五万。这次大举南下之前,他觉得长生天还在眷顾着突厥人,不然怎么会让大隋内乱倾覆

    但是这次,他知道真的完了。三十万精锐的狼骑最少有一大半葬送在这场战争中,但这还没结束,后路被堵住,剩下的狼骑就算能回到草原,十几万人马只怕连三成也剩不下。没了强大的军力,突厥人在草原上的霸主地位也将终结。被突厥人驱赶到了草原最北面的铁勒人,甚至那些胆小如鼠的霫人,草原最深处的室韦人,就连已经元气大伤的契丹人都会立刻翻脸,曾经辉煌的突厥人这次真的元气大伤。

    刘武周的人马溃退的比突厥人还要快,从李世民率先发动攻击开始,预料到突厥人必败的刘武周就下令大军撤退,突厥狼骑还在奋力抵抗中原联军进攻的时候,刘武周的人马已经撤出了战团。

    刘武周是个极狡猾的人,他知道苇泽关被李渊的女儿李慧宁守住,李慧宁手下有娘子军近十万人,虽然调走了一大部分并入李建成的队伍中,但守关的人马依然有数万人,要想突破苇泽关极为艰难,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走苇泽关,而是准备突围回他发家的马邑郡。

    当初他本为马邑郡郡守王仁恭的亲兵队正,王仁恭曾经是大隋左武卫将军,大隋第一次东征时候是随宇文述率领三十万府兵进攻平壤的九大将军之一,因为兵败,被杨广免去职务后又启用,任命为马邑郡郡守。自东征失败之后,王仁恭便没了往日的锐气,堕落沉沦,只顾着享受美酒佳人。

    刘武周是王仁恭的亲兵队正,却和王仁恭的一个小妾私通,大业十二年的时候,他担心自己和王仁恭小妾私通的事暴露,于是和手下人商议之后决定做一番大事。他是亲兵队正,想要杀王仁恭简直易如反掌。

    杀了王仁恭之后,刘武周自封为马邑太守,开仓赈济灾民赢得了人心,兵力发展到了万余人。马邑郡和雁门郡近在咫尺,刘武周造反,雁门郡立刻出兵征讨,刘武周不敌,于是派人向突厥称臣,尊突厥始毕可汗为父可汗,自称儿皇帝。始毕可汗大喜,封其为定杨可汗,帮助刘武周击败了雁门郡的隋军。

    自此之后,在突厥人直接出兵帮助下,刘武周的实力越来越大,渐渐的控制了马邑,楼烦等郡,攻破杨广的行宫汾阳宫之后,将抓到的上千宫女都送给了始毕可汗,始毕可汗则送给了他五千匹战马,刘武周实力更上一层楼。

    这次随始毕可汗来攻打太原,刘武周本以为会势如破竹一般顺利。但没想到,李家的人竟然这么难对付。那个李元吉不必说了,一开始李家军连战连败,他能守着太原一直等到李建成率领的援军赶到实属运气。

    刘武周在大隋第一次征辽的时候便是王仁恭的亲兵,当时李建成随从李渊在怀远镇督粮,刘武周对这个唐公世子有一些了解,知道他是个处理政务的人才,却没想到在领兵作战上李建成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他率兵到了太原之后并没有立刻进城和李元吉汇合,反而在太原城外安营与太原城互为犄角,这样牵制了大量的突厥人马,太原的压力立刻大减。紧跟着,李渊的次子李世民率军赶到,到了这个时候刘武周其实就已经没了攻克太原的信心。

    等到燕云军和杜伏威的人马赶到,刘武周彻底死了南下的心。

    各路义军反攻开始,刘武周带着人马往西北方向突围而出,而阿史那咄吉世在其弟阿史那埃里佛率领金帐狼骑的护卫下往东北方向突围,一个奔马邑,一个奔雁门。

    刘武周见唐军大部分人马都去追赶阿史那咄吉世,心中窃喜。

    才带着四五万残兵杀出重围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忽然听到后队一阵大乱,待回头时,发现竟然有一支七八千人左右的骑兵箭矢一样从后面追了上来,紧紧的咬住了他的后队。

    “是谁”

    刘武周大声问身边亲兵,那亲兵立刻回去查看,不多时回来禀报:“是李世民”

    与此同时,阿史那咄吉世看着后面紧追不舍的一队黑甲骑兵皱紧了眉头,他一边纵马一边问道:“埃里佛,后面追着的队伍是谁的人马”

    “可汗,打的是燕云寨的旗号,是李闲”

    ……

    ……

    “阿史那虎臣”

    阿史那埃里佛回身大声命令道:“带一个万人队把后面的追兵挡住”

    一直紧跟在始毕可汗身边的金帐将军阿史那虎臣顿了一下战马,下意识的看向阿史那咄吉世。阿史那咄吉世点了点头,他这才拨转战马杀了回去。看到阿史那虎臣这个动作,阿史那埃里佛才猛然醒悟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金帐将军只尊可汗一人号令,而他刚才却在情急之中对阿史那虎臣下令,这若是放在以往,只怕阿史那咄吉世因为此事就会起疑心

    想到这里,阿史那埃里佛立刻冒出了一身的冷寒。

    “伟大的可汗,臣只是一时心急。”

    阿史那埃里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解释道。

    “没什么”

    阿史那咄吉世有些疲倦的摆了摆手,他看了阿史那埃里佛一眼,一只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下意识的在自己头顶的金盔上摩挲了几下:“埃里佛,有件事我想现在是到了告诉你的时候了。”

    阿史那咄吉世忽然勒住战马,因为动作有些大再加上激动他剧烈的咳嗽起来。这次他没有掩饰什么,发黑的血都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埃里佛”

    阿史那咄吉世抹去嘴角上的血,苦笑了一声说道:“如果你现在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把大汗的位子传给你”

    “可汗”

    阿史那埃里佛吓了一跳,他以为阿史那咄吉世又在试探自己:“伟大的可汗,您只是身体稍微有些小问题,回到草原上调养几天就会好起来。继承您汗位的人肯定是阿史那结社率,我会好好辅佐他的。”

    “不”

    阿史那咄吉世又咳嗽起来,血止不住的从他嘴里往外溢。

    “阿史那结社率还小,如果把汗位交给他的话,突厥人的统治地位就会变得飘摇,就好像被风吹断了根的牧草一样,早晚会枯萎。我们是狼神的子孙,我们永远不会也不能失去至高无上的地位为了突厥人依然能统治草原,我必须把汗位交给你,但你必须答应我,等你老去的那一天,你必须将汗位传给我的儿子,阿史那结社率”

    “我答应您伟大的可汗”

    看到阿史那咄吉世嘴里的泉水一样冒出来的血,阿史那埃里佛也被触动了心里的亲情。他慌乱的伸手去擦,可那血一股一股的冒出来擦都擦不干净。

    “突厥人不能亡于我的手里”

    阿史那咄吉世仰天发出一声犹如老狼临死前的哀呼,一大股黑血从他嘴里溢出来,这个统治了草原很久的老狼王身子摇晃了一下,随即从马背上狠狠的摔了下来。

    “不”

    阿史那埃里佛发出一声哀嚎,从战马上跳下来抱着阿史那咄吉世的身子放声大哭。围在他们周围的金帐狼骑全体下马缓缓的跪了下来,就连战马似乎都感受到了悲伤发出一声一声的嘶鸣。

    “回草原去回家”

    这是从阿史那咄吉世嘴里挤出来的最后几个字,说完之后狼王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阿史那虎臣带着一个万人队的狼骑已经转身回去,隐隐中似乎听到了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天空中竟然落下了豆大的雨点。这可是冬季,怎么可能会打雷是长生天在发怒吗那闪电,是要惩罚谁

    阿史那虎臣心里一紧,握着弯刀的手抖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一队燕云精骑从斜刺里杀了过来,为首的是一员身材极魁梧雄健的大将,身穿铁甲,手里用一柄沉重而锋利的斩马刀。

    看到那闪电,那冬雨,阿史那虎臣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眼睛里瞬间就布满了血丝。

    “杀”

    阿史那虎臣大喊了一声:“杀光那些追兵,咱们回家”

    没有什么豪言壮语来鼓舞士气,回家两个字让所有的突厥狼骑心中的斗志全都爆发了出来。

    伏虎奴一马当先杀了过来,离着还远就看到了那个身穿铁甲的突厥将领。已经杀了不知道多少人的伏虎奴兴奋的吼了一声,挥舞斩马刀带人冲了上去。

    “回来”

    在他身后二百米左右紧紧跟着的铁獠狼看到杀红了眼的伏虎奴竟然只带着几百骑兵就冲了过去,他心里骤然一紧,大声的呼喊了一声随即带兵追上去支援伏虎奴。但他实在没有想到的是,这竟然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伏虎奴雄武的背影。

    阿史那虎臣的弯刀,可怕的弯刀。

    只一个回合,本已经消耗了大部分体力的伏虎奴竟然被阿史那虎臣一刀斩落马下。那弯刀太快了些,一刀斜着自下而上劈了过去,在伏虎奴才举起斩马刀的时候就割开了他的胸甲,血瀑布一样从他的胸腔里喷出来,涂满了阿史那虎臣的脸。

    伏虎奴魁梧的身子从战马上掉了下去,如一座高山忽然崩塌一样,轰然落地。阿史那虎臣也跟着跳下战马,他一脚踏在伏虎奴还冒血的胸膛上,弯刀指着伏虎奴的咽喉问道:“你的名字,我想知道死在我手里的是谁。”

    “啐”

    伏虎奴一口血喷在阿史那虎臣的脸上,他看到自己的内脏已经从伤口里挤出来,血糊糊的一大团挂在破开的肚子上,可这个时候他br /gt;</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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