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燕王到底是如何考虑的。

    大军就在一个叫刘家铺的小村子驻扎下来,一停就是三天。

    刘家铺子是个小到基本上在任何一份舆图上都找不到的小村子,只有五六十户人家,不过现在还住在这里的早就不是原来的村民,原来的村民不知道逃难去了何处,现在住在这里的是百十个从别处逃难来的百姓。这里可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只是因为处在东平郡和东郡交界处,所以战乱自然就显得多一些。

    燕云寨和瓦岗寨的人大仗虽然不经常打,可小摩擦就没间断过。原本的村民都逃了,新来的百姓见这村子还算完整,索性住了下来。

    所以,现在刘家铺的村民,并不知道这里叫做刘家铺。

    李闲站在村口的大树下,看着视线极远处来回巡视的游骑怔怔出神。虽然在他身后不远处就是一棵大树,但在他头顶上还有一顶大黑伞。有大黑伞的地方,自然就有青鸢在。而有青鸢在的地方,大部分时候凰鸾就在。之所以说是大部分时间,而不是绝对,是因为到了燕云寨之后她们两个变得自由,不必像以前那样随时随地在一起等候文刖的命令。

    今天,两个人都在。不但她们两个在,叶怀袖也在,嘉儿也在。这些是女人,至于男人,除了李闲之外还有秦琼,裴行俨,程知节,雄阔海,宇文士及。

    也就是说,看起来他们像是站在村口无所事事,可好歹想想就知道,这些人在一起的时候又怎么可能无所事事

    “北边已经有消息传过来了,窦建德亲自领兵十万,以苏定方为先锋大将,殷秋为副将,打算趁着咱们往西的时候渡河南下。”

    叶怀袖语气淡然的说道,似乎对这么大一件事并不感到惊讶急切。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李闲没有对叶怀袖的话做出回应,而是说了一句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这里方圆几十里都一片荒芜,只有村子里逃难来的百姓开出了几十亩薄田。往四周望过去,还是大片的荒地,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地方。

    “确实是个好地方。”

    同样感叹了一句的是宇文士及,他眯着眼睛看着远处,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好风景吸引了,表情竟然有些陶醉。

    他抽了抽鼻子,赞叹道:“味道都这么浓。”

    “什么味道”

    裴行俨有些不解的问道。

    宇文士及转过头,凑近裴行俨一本正经的说了三个字。

    “血腥味。”

    裴行俨被他的样子弄的有些不适应,往后退了一步懊恼道:“我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好的,只看到一片荒芜,我也闻不出什么血腥味,只闻到了一股子臭味”

    宇文士及上下打量了一遍裴行俨,然后认真的说道:“人的境界不同,看到的自然不同,主公说这里是个好地方,而你看不出来,这说明你境界不如主公。我说闻到了血腥味,你却说闻到了臭味,这说明……你应该看看脚底下。”

    裴行俨低头看了看,果然踩了狗屎。

    他一边在地上蹭着靴子一边瞪宇文士及,宇文士及笑了笑不再取笑他。

    秦琼笑了笑说道:“从这里,往西一百里,进东郡,估摸着一百里外瓦岗寨的人马已经集结,只等着咱们一头撞过去。往北一百里,到黄河,陈雀儿的水师就在河道上停着。咱们不管往西还是往北,一天都能到。”

    “所以这里是个好地方。”

    李闲笑了笑问道:“你们现在商议好了么,谁愿意留下来”

    叶怀袖别过头,自动忽略这个问题。嘉儿自然也不会考虑这个,青鸢和凰鸾同样骄傲的昂起下颌,那样子是在说她们才没必要去想这么纠结恼人的问题。而需要纠结的,看起来是秦琼他们。

    “孤会留下两万人,巨野泽那边的援军也会在孤离开后十日内赶过来,不管谁留下,必须挡住瓦岗寨最起码一个月,这确实是件挺艰难的事。”

    “所以我才说,血腥味真浓啊。”

    宇文士及抱了抱拳道:“末将到燕云寨寸功未立,这地方如此好,这功劳如此大,末将倒是想试试。”

    “好”

    李闲笑了笑道:“就你了”

    宇文士及叹了口气道:“多谢主公。”

    李闲大手一挥道:“谢什么,我刚才告诉过他们,这差事谁也不许和你抢,是你也是你,不是你也是你。”

    宇文士及苦笑道:“这样挺麻烦的……”

    李闲笑得极开心的说道:“不麻烦,闲着无聊,总得找点乐趣……”

    ……

    ……

    长安城外已经僵持了半个月,李渊似乎并不急着打下大隋的都城。只是城里的人都知道,暂时不急着打,并不等于过阵子打的不急。每日里李家军的人马都会到长安城外叫阵,城中守军只是坚守不出,从不曾出战过。李家军逼的近了,城墙上便一阵箭雨射下去,若是离着远了叫骂,干脆置之不理。

    也不知道为什么,李家军的叫阵挑衅只盯着金光门这里。负责守护这座城门的隋将卫孝节也想不通,长安城那么多城门,为什么李家军这么在意自己这边卫孝节猜不到李渊的意图,只是每日小心翼翼的戒备着。李渊进攻的不算太猛烈看起来有点力不从心,虽然可疑但这对于城中军民来说却绝不是一件坏事。李渊拖的时间越久,对长安越有利。城中的粮草足够坚持半年的,而东都的援兵和屈突通的兵马绝不可能半年都赶不到。

    只是到了第十五日的时候,卫孝节觉得自己知道为什么李渊的叛军进攻并不如何猛烈的缘故了。

    他每日都站在城楼上举目远眺观察李渊大营,一连几日他都发现有些不妥。到了今日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这几天一直关注着的那些东西是什么。从大前日他就发现,李渊军中似乎是在建造什么东西,每天都会增加高度,到了今日,其中一个的高度竟然看起来已经于长安城墙差不多少了。

    “是楼车”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靖出现在卫孝节身边。

    “李将军也注意到了”

    卫孝节知道此人现在是代王面前的红人,虽然对这个冷不丁冒出来的家伙他没有什么好感,但世家出身的卫孝节却保持着一个贵族良好的习惯,那就是绝不会失去了礼数。按照现在的品级来说,李靖还在他之上,所以他看起来很自然的行了一个军礼。而脸上的表情也是谦逊客气的,绝不会挑出一丝瑕疵来。

    “卫将军客气了。”

    李靖连忙回礼,然后指着城外李渊大营说道:“前几天我就一直在注意着,李渊这些日子攻势不急,绝不是跟咱们一样盼着东都的救兵来。如今看来,倒也不是什么出奇的法子,这楼车的战术,大隋三十几年前便用过,如今他还要拿出来用,显然李贼军中也没几个有真本事的。”

    “哦”

    卫孝节眼神一亮惊喜问道:“李将军已经有破敌之策”

    “我已经命令工匠加紧造一批投车出来。”

    “可城墙上,根本就无法安装啊”

    卫孝节问了一句,心里对李靖这办法却鄙视到了极点。长安城墙虽然高大宽阔,但也不至于能轻易的将庞大的投车运上来,再说,就算运上来了,城墙上组装稳固这都是极难解决的问题。还有巨石,数百斤的巨石,靠人力一块一块的运上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也是个徒有虚名的。

    卫孝节在心里给李靖下了定义。

    “非也”

    似乎是看破了卫孝节的心思,李靖并不生气,他摆了摆手说道:“此投车,不是那种可将巨石抛出数百步的回回炮,无需大,只需将三二十斤的东西抛出百步远即可。”

    “这有何用”

    卫孝节不解道:“以皮囊装菜油,若李贼的楼车靠近,便以投车将菜油掷出去,百步距离,弓箭手射这么远并不难。”

    “妙”

    卫孝节禁不住抚掌赞道:“楼车庞大移动缓慢,一旦被引燃,只怕走不了二十步远就已经烧成火球了,楼车上的叛军弓箭手一个也别想逃得掉。长安城墙上还有这么多床子弩,李贼想出这楼车的办法简直不堪一击。”

    李靖笑了笑,将视线看向远处李渊的大营。

    不知道为什么,卫孝节忽然觉着,李靖的笑容里透着一股极浓烈的悲伤和不安,似乎是对失去了什么的惋惜,又像是对没抓住什么的不甘。这种眼神很复杂,但卫孝节却看得出来,李靖此时的笑容绝对没有什么开心。

    他到底在悲伤可惜什么

    卫孝节问自己,却发现绝对找不到答案。

    他之所以能感受到李靖的悲伤,或许是因为他自己心里同样有着悲伤,所以他并没有在意李靖稍微表露出来的失态。他也将视线看向城外极远处的李渊兵营,能看到大营中来来回回走动着的蚂蚁一样渺小的士兵,曾经他以为,他自己出身世家,从一出生就站在了一定的高度上,后来他站的更高,所以有资格去轻视那些蚂蚁一样卑微的平民百姓。

    可是今天他忽然懂了一个道理,看似渺小卑微的蚂蚁,也能将一个庞大的帝国挖得千疮百孔,随时有可能坍塌下来。

    这就是蚂蚁的力量,令人不得不生出几分敬意。

    第466章 攻长安五

    长安城里的隋军和百姓们在等,等东都的援军赶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渠道传过来的消息,李渊围城整一个月的时候,据说越王杨侗派了十万大军赶来救援长安。长安城虽然被围,但李渊留下了一个城门没有堵死,所以这消息是不是突围出去往东都求援的信使带回来的,谁都不清楚。

    但不管这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城中军民一片沸腾。

    朝廷的人没有出来辟谣,于是这消息风一样在长安城内卷过,吹遍了大街小巷,全城的人很快就全都听说了这件事。兴高采烈的百姓们情不自禁的跑到大街上欢呼庆祝,还有富户拿出自己家里的存粮分发给穷苦百姓来表达自己此时的喜悦。

    因为挖了李渊祖坟这件事,长安城内的百姓们都很恐惧。他们最担心的就是长安守不住,万一李渊的叛军杀进城内,到时候倒霉遭殃的只怕还是百姓,至于那些世家出身的朝廷大员,他们什么时候担心过长安被攻破之后会受到牵连

    君不可降,但臣可降。

    再说,那些世家之人从来就没有将身家性命全都押在大隋这一个赌注上。说不定城外的李渊叛军中,就有城中高官们派过去辅佐李渊的家族子弟。

    对于这个传言的真实性,朝廷肯定是不会派人站出来说是假的。虽然朝廷中的人都不知道这消息的真假,但毫无疑问的是,即便是假的朝廷也不会说是假的。要想守住长安,军民的士气尤为重要。这样一个消息散布出来,无疑给满城军民都打了一针兴奋剂。

    负责镇守金光门的将军卫孝节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下过城墙了,每天早晨天还没亮他就开始在城墙上巡视,检查守城的器械箭矢,检查当值的士兵有没有懈怠偷懒。坚守了一个月,卫孝节觉得自己距离胜利已经越来越近。

    李渊在城外有二十万大军,每天的粮草消耗就是一笔惊人的数字。已经过了一个月,李渊还能坚持多久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李渊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开始强攻,看到这几日逐渐在城墙上安装起来的投车,他停下脚步驻足在一架投车前仔细看了看,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这些东西,就是为了对付李渊叛军的楼车而准备的。投车并不大,只能将三二十斤的东西抛出去百步左右,不过已经足够用了。

    每一架投车的旁边都放着不少已经装进皮囊的菜油,守城的弓箭手也特意准备了满满一个箭壶的包了油布的羽箭。只要李渊叛军的楼车推上来,到不了城前就会被烧的坍塌下去。

    卫孝节又抬头看了看视线极远处,那里已经有不少高大的楼车耸立。他皱了皱眉头,知道再用不了多久,李渊就会发动强攻了,楼车的数量一旦达到一定规模,李渊就会迫不及待的下达进攻的命令。

    不过这没关系,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卫孝节看着极远处的那些楼车,心中不禁有些得意的想到,李渊的叛军费劲力气将那些庞然大物推上来,结果还没有派上用处就被烧成灰烬,楼车上的叛军弓箭手嗷嗷叫着掉下去葬身火海,然后脸色惨白的李渊眼神逐渐变得绝望无助。这些画面在卫孝节脑海里浮现,他越想越得意。

    走到垛口前,他站在那里眺望城外。

    “大隋有上天庇护”

    卫孝节喃喃道:“若非如此,怎么会在这最危急的时候,让李药师出现在长安城中冥冥之中,一切早有注定。由此可见大隋还远没到崩塌的地步,还有的救……”

    他喃喃自语的时候,没注意到李靖已经走到他身后不远处。

    “这么早就来巡视”

    李靖轻笑着问道。

    卫孝节吓了一跳,回身见是李靖连忙施礼道:“自从李渊叛军到了城外,我就没有下过城墙。”

    “卫将军忠义”

    李靖由衷的赞叹道。

    “只是不想我的名字被后人提起来的时候,前面加上罪人这两个字。”

    卫孝节叹了口气道:“大隋的都城若是丧在我手里,只怕百姓的口水也能把我淹死”

    李靖摇头道:“怎么会,李渊才是罪人。”

    他拍了拍垛口认真道:“谁毁了这座雄城,谁才是罪人。”

    卫孝节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忽然表情猛的一僵。他抬起手指向城外李渊大营,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道:“那是……李渊要进攻了”

    ……

    ……

    李靖顺着卫孝节的指点看过去,只见远处李渊大营中那些楼车所在的位置上忽然一片混乱,李靖的第一反应也是李渊就要进攻了,可现在已经将近傍晚,太阳已经偏西,这个时候进攻岂不是有些晚了

    楼车行动缓慢,从李渊大营推到长安城前没有一两个时辰也办不到。

    “难道李渊打算夜攻”

    卫孝节不确定的说了一句。

    “让士兵们准备,弓箭手全都上城墙”

    李靖果断下令道。

    卫孝节也不管李靖下令是否越权,立刻转身吩咐了下去。他手下亲兵立刻转身跑去传令,不多时,城墙上呜呜的号角声就响了起来。

    “如果李渊真的是打算夜攻,是他自己找死”

    李靖冷声说道:“今日我便在金光门这边,卫将军不必在意我,只管如往常一般指挥,至于操作投车的士兵就交给我。若是楼车一旦靠近,我会立刻下令将菜油投过去,弓箭手由卫将军来指挥”

    “好”

    卫孝节大声答应了一声,随即转身往城门楼方向走去。只是他才走了几步,忽然又顿住,抬起手指向城外,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不可思议的强调说道:“那是……怎么回事”

    李靖也注意到了李渊大营中的变化,眼睛瞬间睁得溜圆。

    “有人突袭李渊大营”

    李靖看着远处的营地立刻做出了判断。

    “是东都的援兵”

    卫孝节顺着李靖的思路追加了一句。

    才看见李渊大营中有所混乱,不多时李渊大营中已经冒出了火光。没多久,火光便冒起来挺高。远远的都能听见大营中人嘶马鸣的声音,隐隐中似乎还有喊杀之声传来,似乎是有人带兵杀入李渊大营,正在和李家军激战。这变故来的太突兀,突兀到卫孝节和李靖都有些茫然,他们两个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难道真的是东都来的援兵”

    李靖犹豫了一下说道:“会不会有诈”

    “小半边的大营都烧起来了”

    卫孝节指着远处兴奋的喊道:“李渊怎么可能下这么大的本钱”

    李靖点头道:“那也不能冲动,静观其变”

    “嗯”

    卫孝节嗯了一声道:“是不是让士兵集结,万一真的是东都来的援兵,到时候还可以出城迎接一下,里应外合,说不得今日就能大破李贼”

    “好”

    李靖大声道:“卫将军去集结兵马,我在城墙上坚守。”

    “要不要派人禀报代王殿下”

    卫孝节跑了几步后又停下来问道。

    李靖道:“事发突然,我派亲兵去向代王禀报,将军可自去整顿兵马,还要严防是李贼使诈我在城墙上观察,若是没有我的信号,卫将军切不可开门出去”

    “我省的”

    卫孝节应了一声,急匆匆的去城下整顿人马。

    李靖看着对面李渊大营中烧的越来越旺的大火,眉头皱的越来越深。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衣袖里的双手已经攥的很紧。

    ……

    ……

    卫孝节迅速集结了五千左右的人马,为了稳妥,他还是派人迅速进宫去禀告代王殿下,告诉代王或许是东都的援兵到了。然后他亲自带着人马在金光门内等候,只等着城墙上李靖发出信号。这种等待才是最煎熬的过程,只短短的半个小时,卫孝节却感觉自己等了十年那般长久。

    实在有些等不及,他下了马又跑上城墙自己去看。

    等他到了城墙上的时候,见李靖正神色紧张的盯着城外。

    “李将军,情况怎么样”

    卫孝节问道。

    “有人马杀过来了”

    李靖指着外面说道。

    卫孝节仔细往外面看去,只见一对人马自李渊的大营中杀了出来,已经能看清军阵中迎风招展的烈红色大隋战旗,在这队人马的后面,是黑压压的叛军追过来。

    “看人数不会超过两万”

    李靖皱眉道:“若是东都派来的人马,怎么会只有这么少”

    “难道是屈突通”

    卫孝节猜测道。

    “屈突通没这么快他被李渊的兵挡住,杀过来谈何容易”

    “莫非是东都援兵派过来进城支援城防的”

    卫孝节又猜了一个可能。

    李靖摆手道:“谨慎一些,先不要开城门。”

    卫孝节张了张嘴,最终忍住什么都没有说。他紧紧的攥着自己的马槊,目不转睛的盯着城外的情况。小半个时辰之后,那队打着大隋战旗的队伍终于冲到了城门外,在他们后面几百米外就是数不清的追杀过来的李渊叛军。

    “快开城门”

    城门外的隋军大声呼喊道:“我们自东都来,快开城门”

    “快开城门我们烧了李贼的连营”

    “开城门”

    卫孝节看了李靖一眼,后者却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李将军……”

    卫孝节刚说了三个字,李靖忽然回身吩咐自己的随从道:“赵二你坐吊篮下城去看看,若是东都来的救兵应该有印信,查清楚了向我喊话。若是李贼使诈……我会照顾你家中的老母”

    “喏”

    李靖的随从应了一声,卫孝节立刻安排士兵将吊篮放了下去。赵二下了城墙跑到那隋军大将面前说了几句话,那大将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件东西递给赵二。赵二看了看之后立刻回身对城墙上高呼:“真的是东都来的援兵是王世充将军派来先进城支援的兵马”

    卫孝节哈哈大笑,不等李靖说话转身就跑下了城墙。他到了城下大声喊道:“快开城门,你们随我出去迎接东都的援兵”

    金光门随即缓缓的打开,卫孝节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是哪位将军来救长安”

    他纵马冲到那隋将面前大声问道。

    “唐公麾下刘弘基”

    那隋将装扮的人大声喊了一句,随即手起一槊将卫孝节戳死。

    第467章 两条黑线 一来一去

    卫孝节至死也没有想到,李渊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魄力,为了派兵假扮自东都赶来的援兵,竟然不惜一把火烧了自己的连营。也不知道有多少军帐,粮草付之一炬。当然,他死的太快,或许只来得及吃惊了一下就被刘弘基一槊戳死。

    他还有一个疑问到死也没有解开,那就是为什么李渊叛军的攻势一直都在金光门这边。其实李渊并不是针对他,只是李渊必须要保持对长安城其中一座城门的压力。这样的话,城墙上的守军才会昼夜不敢懈怠,不如此,又怎么让守城的隋军看到自己正在造楼车李家军一直对金光门施压,不过是想让卫孝节看到那些楼车罢了。

    他要让隋军看到楼车,但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那些笨拙的东西。

    李渊确实有这么大的魄力,为了保证不泄密,虽然李世民等人都知道李建成和刘弘基带兵假扮东都援兵的计划,但具体如何实施只有李渊,李建成,刘弘基,长孙顺德四个人知道。事实上,李建成和刘弘基突然带兵冲击楼车所在,然后四处放火,这个举动让几乎所有人大吃一惊。

    为了骗开长安城门,李渊可谓不计代价。

    这一场大火,几乎将数十里连营烧了一半去,损失的甲械军帐粮草不计其数,若是这计策没能成功的话,只怕李渊也会心疼的吐血。这次突袭,可以说李渊这就是在孤注一掷。若是不成功,只怕李家军也只能暂时撤走,军心一溃,说不得满盘皆输。

    不得不说的是,李渊的运气实在太好。

    因为城墙上有一个人在帮他,这个人叫李靖。

    卫孝节被刘弘基一槊刺于马下,李家军发了疯的往城门里冲。可城门内集结了五千隋军,一时之间城门被堵的死死的,虽然横生变故卫孝节战没,可城内的隋军毕竟都是大隋最精锐的一批人马,他们并没有立刻慌乱溃败,而是在中低级将校的指挥下迅速反应过来,立刻组成了防御阵型,结枪阵,密密麻麻的将城门洞堵死,不断的往外挤压,试图将刘弘基和李建成的人马挤出去。

    大隋府兵的素质在这一刻充分体现了出来,他们在第一时间组成的枪阵给刘弘基和李建成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先到了城门口的都是骑兵,面对着长矛手组成的枪阵他们几乎毫无办法。没有速度,骑兵在马背上就是长矛手的靶子,有多少人也不够戳的。

    才挤进去城门,就又被隋军一点一点的挤了出来。

    刘弘基知道此时绝不能有一点松懈,否则就真的会前功尽弃。唐公为了这次突袭,损失之大超乎想象。若是已经骗开了城门自己还杀不进去的话,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回去见唐公李渊这一战,对于他来说才是真正的生死之战。若是战败被逼着退出城门的话,他也只能以死谢罪了。

    “下马”

    刘弘基大声喊了一句。

    他率先从战马上跃了下来,挺槊朝堵住城门洞的隋军扑了过去。他的几十个亲兵纷纷下马,紧跟着他身后寸步不离。李建成虽然也勤练过武艺,但或许是天分上有所欠缺,他的武艺只能说稀松平常。这种拼死厮杀的场面,他根本就插不上手

    “你们都上去上去帮刘将军冲开城门”

    他大声的命令保护自己的亲兵杀过去支援刘弘基,他身边的亲兵都是唐公府里的死士,武艺都极精湛,虽然只有百十个人,但近身厮杀却绝对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李家军和隋军就在城门洞里展开了殊死厮杀,很快,两军相交之处的死尸就倒下了一层。刘弘基身先士卒,一条长槊舞起来真如蛟龙出海一般。奈何城门被隋军堵死,杀了一层补上来一层,刘弘基那一条长槊或横扫或直刺,至少杀了十几个人,可竟然只往前突进了两步

    “把叛军顶出去给卫将军报仇”

    一个隋军别将高呼了一声,组织隋军拼了命的往外顶。

    人太密集了,只要杀人的手停下来哪怕几秒钟,就会有敌人扑到身前,只怕愣一下的神就会被敌人杀死。

    “换刀”

    人挤的太密,刘弘基手里的长槊越来越施展不开。他猛的将长槊掷了出去,隔着二十几步将那个喊话的隋军别将戳死。长槊从那别将胸口插进去,从后背上戳出去,那别将身子猛的往后一翻朝后弯了下去,槊锋顶在青石板的路面上,他身子挂在槊杆上慢慢的往下滑,血水顺着槊杆流下去,灌进了青石路的缝隙里。

    刘弘基一脚将面前扑过来的隋军蹬出去,那士兵胸前的皮甲立刻坍塌下去一个大坑。他从亲兵手里将横刀接了过来,猛的发出一声咆哮,猛虎一样挥舞着横刀杀入隋军阵型中,一瞬间,残肢断臂四处乱飞。

    可刘弘基再勇武,毕竟城门洞并不宽阔,隋军不计代价的往外挤,李家军还是被一点一点的压着往后退。

    就在刘弘基的双臂已经酸麻沉重的几乎挥舞不起来的时候,守城门的隋军后队忽然一阵大乱,不知道怎么了,火从隋军后队冒了起来,不少人身上冒出了火苗,被烧得嗷嗷惨叫。至少六七个隋军士兵身上起了火,很快就蔓延到了全身。

    本来已经力竭的刘弘基大喜过望,身体里最后的潜力也被逼了出来,他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身上已经伤痕累累,立刻招呼手下士兵趁乱往前冲。隋军后队起火,士兵们纷纷逃开躲避那些乱跑乱跳的火人,防御枪阵大乱,李家军立刻就冲散了余下的隋军杀入长安城

    浑身是血的刘弘基狂喜的喊了几声,神态癫狂。

    “天佑唐公”

    他朝天一声咆哮,随即将横刀往前一指道:“杀进去”

    “杀”

    李建成也被刘弘基等人的奋力冲杀激起了血性,他猛的抽出佩刀往前一指,带着城外的人马潮水一样涌进了城内。

    刘弘基喊了一句天佑唐公,士兵们顿时士气大振。他们也坚信这一点,不然眼看着他们就要被顶出城门洞的时候,隋军后队怎么忽然就起了火

    火自城墙上来。

    李靖在城墙上见卫孝节被人一槊戳死,立刻大喊了一声:“卫孝节已死城门失守,李家军杀进城里了大家逃命啊”

    随从他到了长安的十几个手下也在城墙上奔走大喊,一时间城墙上的隋军立刻就慌乱来了起来。李靖的手下趁乱刺杀了几个隋军将领,然后在乱军中将投车旁边的菜油往城内泼了下去。

    李靖一刀砍翻了一个隋军弓箭手,夺了那士兵的硬弓,从这弓箭手准备的箭壶中抽出一支羽箭点燃,一箭射进了城内。他手下随从也纷纷抢夺弓箭,十几箭射下去,城内被菜油泼了一身的隋军士兵身上立刻就冒起了火。

    看着城内起火隋军纷纷逃避,李家军洪水一样冲进长安城。李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起殷平那日劝自己的话。

    大丈夫生于乱世,自当有所作为。

    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有所作为的想法,只是却并不认同殷平给他指点出来的方向。

    看着李家军疯狂的冲进城内,李靖叹了口气喃喃道:“不如此,我如何取信杨侑只是如此……只怕再难取信唐公了……二公子,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我李药师的一生荣辱,都押在你身上了……”

    ……

    ……

    大业十三年七月,李闲屯兵雷泽城西北一百五十里按兵不动。李密以王当仁为大将,房言藻为行军长史,率军十万距离李闲大军三十里扎营。只是王当仁等了四五日,燕云寨的人马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叫阵,他百思不得其解,李闲率军出东平郡却在此安营到底图谋的是什么

    素有多智之名的房言藻也是一头雾水,又怕燕云寨的人有什么阴谋诡计,在不知道李闲的目的之前,他只能建议王当仁静观其变。王当仁虽然是个拼命三郎的性子,可也知道燕云寨不似寻常对手,于是下令大军驻扎,然后派出了大批的斥候查看燕云寨那边的情况。

    燕云寨的大营中秩序井然,游骑不断巡视,远远的能看到营地内有大批的士兵操练,而且营寨中还立起了三丈高的瞭望塔,看样子,燕云寨的人马竟然是打算在这里长期驻扎下来似的。

    瓦岗寨的斥候不敢靠的太近,但从表面上观察,燕云寨营地中的人马绝不在少数,从游骑和巡营士兵的规模就能推测的出来。

    一连五六日,瓦岗寨的斥候也没能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宇文士及站在舆图前,看着舆图上用木炭标出来的地方怔怔出神。

    舆图上标注出来的这个地方就是刘家铺,也就是如今他所在的位置。在这个木炭点出来的黑点旁边,他画出了两条线。

    一条从这黑点出发,取道西北兜了一个圈子,和舆图上的黄河连接在一起,而连接处,那里也点着一个黑点。另一条线却是从东郡瓦岗寨出发,黑线一直到了刘家铺西不远,宇文士及在这里也点了一个黑点。

    这两条线,代表着的是两支军队的进兵路线。

    一条是燕云寨人马的,一条是瓦岗寨人马的。

    “一个月么……”

    宇文士及叹了口气,拿起旁边的酒壶喝了一口。

    “也不知道会死多少人,也不知道这地方的血腥味会不会浓的醉死我。”

    他笑了笑,声音中有些许遗憾,却充满了自信。他遗憾的是,斥候探听来的消息说,这次领兵来迎战的并不是瓦岗寨大当家李密,而是一个叫王当仁的首领,所以宇文士及有些遗憾,当初在黎阳城外他一举击败杨玄感叛军的时候,他就想和李密交手。只是到了今日,他这愿望还一直没能实现。

    又喝了口酒,宇文士及的视线停留在燕云寨进兵的黑线上,黄河上黑线停留下来的那个黑点,是陈雀儿水师所在的方位。这次进兵瓦岗寨,陆军精兵五万,水师战船上千艘,其实……不过都是幌子罢了。

    宇文士及微笑着,捏起炭笔,将代表燕云寨进兵的黑线继续延伸下去,黑线一路向北,然后兜了个圈子向东又猛的打了个折,再次向南。

    他的手很稳,所以黑线画的很平顺没有一点抖动。

    最终黑线停下来,宇文士及用炭笔在那个位置狠狠的按了一下。

    王当仁和房言藻不知道,在他们率军到来的前两日深夜,燕云寨三万精兵已经连夜向北急行军,只一晚上就到了黄河岸边,混入陈雀儿水师中。而他更不会想到的是,燕王李闲,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他当对手。

    就在他派斥候查看燕云寨大营的时候,在河道上静止了一个月燕云寨水师突然启动,掉头向东,不知所踪。

    第468章 消失不见的精骑

    李闲盘膝坐在一艘五牙大船的船头,身边放了一壶酒,一盘熟肉,船破浪而行颇颠簸,可他却好像磐石一样坐在那里。奈何他可以做到身子随船而动便似不动,可酒壶和盘子却做不到,所以没多大一会儿,因为要照顾着盘子和酒壶,不能洒了酒洒了肉,所以他船头临江看风景的惬意变得有些手忙脚乱。

    索性将盘子放在自己盘着的双腿上夹住,酒壶拎在手里。

    捏了一块煮得烂熟的牛肉丢进嘴里,喝一口微辣但清冽的新酒,这日子舒服到让李闲忍不住想呻吟。

    破浪而行的大船虽然平稳,但船头位置上却摇摆的厉害。而且河风将船头撞开的浪花吹起来,非但能打湿人的衣裳,河水中那股特有的腥味也会扩散出来。在别人眼里看来,这大船中任何一个地方都比船头舒服安全些,可李闲偏偏选在这里,还显得很舒服。

    他也确实很舒服,因为他坐在船头上喝酒吃肉,就要劳累别人坐在一边扶着那柄大黑伞给他挡水花,而被劳累的人还是一个娇滴滴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即便什么都不做,身边有青鸢这样一个女子坐着,已经是一件很舒服惬意的事了。

    能镇得住貌美如花的女子让她老老实实在一边坐着撑伞,这就是得瑟的资本。

    李闲看了看那盘牛肉,然后抬起头问青鸢道:“你吃不吃”

    青鸢摇了摇头道:“属下不敢。”

    “别那么生硬好不”

    李闲看着她说道:“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杜如晦,宇文士及那样整天规矩礼仪挂在嘴边的家伙我已经都甩开了,好不容易轻松些,你就不能别摆一张扑克牌脸当然,你也不知道什么叫扑克牌。”

    青鸢清了清嗓子,没说话,只是看着李闲。

    李闲知道她视线里是什么意思,所以懊恼的说道:“孤……孤还不行这里只有孤与你二人,那些老学究和木头脸都不在,你就不能放轻松些”

    “好啊”

    青鸢忽然笑了笑,然后将大黑伞调转过来由挡在他们身前改为挡在身后,然后伸手从李闲腿上的盘子里捏了两块牛肉丢进嘴里,她手上的动作很快,吃相也绝不斯文秀气,鼓着两个腮帮子大口咀嚼,不多时便将一盘牛肉吃下去大半。或是噎着了,她很不礼貌的拿起李闲的酒壶,然后很不礼</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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