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

    嘉儿不明白刚才将军和小姐之间的对话什么意思,但却第一时间就明白小姐刚才这一笑是什么意思。所以,她的脸立刻就变得更加酡红起来,就好像刚刚饮了半斤桃花酒,醉的让人看了便会同醉。

    历来小姐嫁人,贴身的丫鬟也要一起嫁过去,就算没有个小妾的名分,也再也嫁不得别人了。所以嘉儿从很早之前就觉得自己处境很尴尬,可一个春心初开的少女,明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君是谁,尤其是这夫君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更是一个英俊帅气的男子,她如何会不动心

    偏偏恼人的是,李闲对她似乎没有一点兴趣似的。一直表现都很尊敬,虽然偶尔开些玩笑,可始终保持着恒定的距离。直到……在江都江边,三百青衫刀客杀尽红袍暗侍卫的时候,李闲那一抱,让她瞬间就痴迷于这种感觉。

    这是一个男子的关心,是李闲的关心。

    诚然,李闲之所以去江都是为了将宇文士及拉过来,是为了打皇帝几个耳光顺便要挟来大批辎重甲械,可嘉儿却知道,若不是因为自己,李闲不会去的那么仓促。

    这种感觉很甜蜜幸福,就好像掉进了一池蜜糖中。

    自江都回来之后,在李闲面前她便没了往日的飒爽洒脱,而是变得极容易脸红,往往指尖眼眸中的柔情都会在不经意间表露无遗。叶怀袖和她相处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所以嘉儿之前脸红,她以为这个小妮子是在想男人。

    嘉儿被叶怀袖笑得特别不自在,她有些尴尬的扭了扭身子,垂着头吃烤肉,可惜偏偏忘了肉烫,一下子被烫了舌头烫了唇,疼的她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笨”

    李闲笑了笑,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递过去。

    嘉儿接过来擦了擦嘴,却不敢抬头看李闲的眼睛。

    “我是笨……”

    嘉儿声音极低的说道:“到现在我还不明白,将军和小姐你们两个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往新占领的领地派驻官员,这和之前的恶战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

    李闲耐心的解释道:“之所以说之前那场恶战其实极凶险,便是因为咱们的地盘扩充的很快,可兵力却不足,精细强干的人才也少。齐郡鲁郡有徐世绩守着,东平郡有我自己守着,看起来稳固如山,其实根本上还是立足未稳,尤其是齐郡和鲁郡,还没有完全控制下来,百姓们对于咱们燕云寨也并不是如拥护张须陀那般的拥护。”

    “三郡之地,数百万百姓,以至于我不得不分兵据守。正因为分兵,才给了敌人太多的可乘之机。如今大战才过,咱们燕云寨损失的人马不少,虽然抢了不少地盘来,可若是再分兵去镇守,兵力就变得更加薄弱。”

    “若是再有一次李密联合其他人来攻打,只怕到时候绝守不住那些新占领来的领地。非但站不住脚,反而会因为溃败撤退而影响了全局,溃败的多了,士气军心便会崩溃,到时候,再想挽回也就难了。”

    嘉儿仔细的想了想李闲的话,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李闲笑了笑,低头将烤肉翻转过来。

    叶怀袖补充道:“所以呢,与其将兵力分散出去守护各地,不如先将精力都用在稳固齐郡鲁郡上,知道什么该取,什么该舍。东平郡,齐郡,鲁郡,还有大片的荒田没人耕种,官员还有军队本身就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再分派出去的话,反而让根基之地都变得摇晃起来,一阵烈风就可能吹的坍塌崩溃。所以,倒是不如将那些新占领敌方的百姓尽数迁到齐鲁东平三郡,让他们去屯田养兵。”

    “还有件事。”

    嘉儿一边点头一边问道:“刚才小姐说,朝廷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在拒马河中了窦建德的埋伏,全军覆没,薛将军也战没,可为什么你们都说,不是窦建德干的”

    “窦建德没那个本事”

    叶怀袖微笑道:“他如今面临的局面和咱们燕云寨一样,地盘扩充的太快,虽然号称有十几万军队,可大部分都是新兵,没有什么战力。他还要分兵据守各处,哪里敢轻易去招惹薛世雄再说……拒马河距离洺州那么远,洺州军北上,还要经过几个如今还在朝廷手里的县,薛世雄怎么可能不知道”

    “窦建德自封长乐王,洺州大总管,以朝廷官员自居,他如今还盼着杨广下旨承认他的地位,这段日子一直派人在江都活动,使钱收买官员帮他说话,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去杀薛世雄”

    “那会是谁干的”

    第428章 皇帝的眼泪

    说起朝廷左御卫大将军,涿郡通守薛世雄在拒马河中了埋伏,血战一日一夜,却被人将退路封死,两万多人马死的死逃的逃近乎全灭。嘉儿不解,为什么情报上说是窦建德派人设伏,可李闲和叶怀袖偏偏都说定然不会是他。

    嘉儿不解道:“河北除了窦建德,徐元朗,谁还有这个实力”

    嘉儿虽然心思剔透灵敏,可对朝廷中那些勾心斗角的事自然不会理解。

    “绿林道上没有,官军自然还是有的。”

    叶怀袖道:“若是朝廷真的封了窦建德为洺州大总管,承认他的地位,对谁的威胁最大窦建德一旦摇身一变成了朝廷官员,那么谁会觉得这是扎在他心口上的一柄刀子断了他的财路,也断了他的前途”

    “是罗艺”

    嘉儿恍然大悟,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

    她想了想分析道:“朝廷若是承认了窦建德的地位,那罗艺就没有办法再打涿郡以南那些郡县的主意,他手里养着五千虎贲重甲,光凭涿郡根本就养不起而且薛世雄是涿郡通守,是他的掣肘若是朝廷再封窦建德为洺州大总管,那罗艺就被死死的困在幽州”

    李闲赞赏的看了嘉儿一眼,有些惋惜的说道:“可惜了,薛老将军对我还有帮助之情,却成了罗艺算计窦建德的一个棋子。无论如何,就算明知道是罗艺下的手,朝廷也不会承认的,自从薛世雄将军南下,大半个涿郡,再加上博陵郡一部分都被罗艺占了,他强行将朝廷委派的官员驱逐,截留各郡县的税赋。”

    “朝廷就算明知道罗艺有反心,就算明知道已经无法控制他,可却根本没办法去管,杨广蜗居江都,朝廷政令出不去一百里就没了作用,又怎么可能有办法对罗艺怎么样所以,朝廷只能揣这明白装糊涂,薛世雄大将军的死,最终也会不了了之。”

    嘉儿叹了口气道:“现在的朝廷,哪里还算什么朝廷杨广在江都窝着,根本就不想回东都去。”

    叶怀袖笑了笑道:“杨广或许是不想回东都,可即便他想回去也根本就回不去了。江都与东都之间的通路,无论水路还是陆路都被各路义军封了,就算让大隋水师开路也进不去东都城。杨广让越王杨侗坐镇洛阳,可杨侗根本就不懂怎么处置朝政”

    “东都的权利,根本就不在越王杨侗手里,而是把持在光禄大夫段达,太府卿元文都手里,那两个家伙自以为权倾朝野,可偏偏手里没有兵还不得不看着屈通突的脸色行事,说起来,若是屈通突想,现在随时能废了越王。还有就是,前阵子将军打了杨广几个耳光后,杨广也算吃一堑长一智,将在东莱练兵的水师大将军来护儿调至江都,我只是没想到,来护儿竟然真的去了。”

    李闲笑了笑道:“你以为他是忠君”

    叶怀袖摇头道:“他和屈通突一样,要是真有忠心,几个月前杨广下旨调他们两个人的兵马进攻咱们燕云寨,他们俩岂会不约而同的拒不承认接到了圣旨屈通突想割据东都自立,又怕被天下人骂死。来护儿何尝不也一样他奉旨去江都,只怕根本就没安好心,倒是打算割据江南的野心更大一些。”

    “来护儿自以为现在他去了江都,杨广必然仰仗他,离不开他,他就可以学学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一套。可他却忘了,江都还有一个宇文述”

    李闲笑了笑道:“来护儿和宇文述斗,什么时候赢过”

    嘉儿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可是宇文述不是已经重病卧床不起了吗他的大儿子宇文化及和三儿子宇文智及当初在雁门被困的时候,竟然将城内的军粮卖给突厥人,还打算放突厥人进雁门关,被人告发后杨广已经将他们两个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录用。宇文家现在就一个宇文士及手里还有兵权……可宇文士及还在咱们燕云寨”

    “宇文士及是个外应罢了”

    李闲微微一笑道:“你以为他真是诚心实意的投靠我这只不过都是宇文述那个老狐狸的算计而已。宇文士及在外面,不受君命,将来万一宇文家在江都有什么举动,宇文士及就是援兵你可千万不要以为,宇文述病了就变成了白痴,那个老狐狸,就算身子都烂了,只要脑袋还在就能想出数不清的阴毒主意来。”

    “啊”

    “既然将军你明知道宇文士及不是真心来投靠的,为什么还要留下他万一将来宇文家在江都造反,他岂不是要挥兵响应这个人留在咱们燕云寨,简直……简直就是一个大祸害”

    嘉儿攥了攥拳头说道。

    “不一定”

    叶怀袖笑了笑道:“如果宇文士及是个聪明人,选择权在他手里,若是他觉得宇文家能够成事,说不得将来真的会叛出燕云寨。可若是他看不到宇文家的希望,他怎么肯还按照宇文述的吩咐做事”

    “小姐的意思是,宇文士及不会听他爹宇文述的”

    “宇文士及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他看大局看的极清楚透彻。他就好像是一柄青锋剑,剑有双刃,用的好了就是杀人的利器,用不好了才会刺到自己的手。至于我能不能用好他……这一点将来就看清楚了。”

    李闲微笑着说道。

    “可宇文家现在在江都毫无权势,宇文家还能争什么”

    “权势”

    李闲笑了笑,淡淡道:“你看着吧,在江都宇文府里病榻上躺着已经没几日能活的老狐狸宇文述,临死前若是不在江都翻腾出些浪花来,他这辈子岂不白混了莫要忘了,杨广能登基继位,他居功至伟”

    嘉儿看着李闲淡然的脸,心中想到,小姐说的对……这个男人,真的太出色了,出色到,需要紧紧的跟在他身后没命的追着跑,不然……早晚会被他丢在半路上,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

    想到这里,嘉儿在心中暗暗发誓,白皙修长的小手悄悄攥紧,似乎是在为自己鼓劲。

    ……

    ……

    江都

    大业皇帝杨广前阵子感染了风寒,御医开了一副方子调理,其中有一味是产自辽东的野山参。可尴尬的是,在江都行宫里,别说辽东参,连参须都没有一根。已经不知道有多久,辽东那边税贡都没有送到江都了。

    这件事说起来不大,可是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是莫大的耻辱。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在自己的国家里,皇帝病了需要辽东参熬汤调理,居然想吃都吃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酸的

    这件事御医不敢隐瞒,找到了裴矩和虞世基,两个在江都左右朝政的大人物也犯了难,后来还是裴矩想起,前阵子罗艺派人送密函检举李渊意图谋反的时候,派人送来了一筐,自己一直没怎么在意,想来应该还能找到。

    他连忙回到自己府里,翻来翻去,终于翻到了小半筐,至于大部分去了哪儿,他也懒得追究。

    将剩下的辽东参给了御医,裴矩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心说总算又能搪塞过去一次,不然陛下问起,自己粉饰出来的天下太平岂不漏了馅。

    参汤熬好之后送进了杨广的寝宫,萧皇后看了看躺在床上午睡的皇帝微微摇了摇头,宫女将参汤放下之后就退了出去。

    萧皇后端着参汤在床边坐下来,看着脸朝着里面睡觉的丈夫,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悲凉,她怎么会不知道,宫里面肯定是没有辽东参的。可这参汤既然送来了,她也不想再去管什么。到了现在,她唯一想的就是能和皇帝安安稳稳的在江都住下去,没人来打扰,永远不要有人来打扰。

    “陛下,先把参汤喝了再睡吧”

    萧皇后轻声问道。

    杨广翻了翻身子,趁机将眼角的几滴老泪抹了去。他根本就没有睡着,也不知道怎么脑子里就想起了第一次东征高句丽的时候,在辽水畔,自己站在高台上,穿着金甲面对着数万府兵精锐大声讲话的场面。想起自己指着辽水东面问,哪里是什么地方。接受他检阅的三万府兵精锐整齐的高呼,是辽东

    杨广又问:“朕要将辽东拿回来,你们准备怎么去做”

    “战”

    “战”

    “战”

    那一声声士气如虹的呼喊声,在杨广的脑子里来回飘荡,久久不曾散去。

    他又想起征辽第一战的时候,左屯卫大当家麦铁杖被困辽水东岸,须发皆白的老将军手持镔铁棍,悍不畏死的带着几百左屯卫府兵朝着高句丽数万大军发动了进攻。

    “左屯卫”

    “向前”

    那血淋淋的场面清晰的在杨广脑子里浮现,麦铁杖被高句丽人乱矛戳死的时候,临死前挣扎着扭身面向辽水西岸自己所在的高台,跪倒叩首的样子如今想起来就好像刀子一样戳在杨广心里。

    朕的好儿郎,朕的好将军

    杨广落泪,湿了枕巾。

    他悄悄擦去泪水,坐起来对萧皇后笑了笑,然后摇头示意不用她喂自己:“朕还没有老到连个碗都端不动,真要是到了那天,你再喂我好了。”

    萧皇后笑着垂首,掩饰住自己眼神中的悲凉。

    杨广端起参汤喝了一口,忽然脸色一变。

    “辽东参”

    他猛的坐直了身子,一脸狂喜的问道:“朕派了薛世雄为涿郡通守,难道他已经打通了渔阳郡收复了辽西,朕太高兴了”

    “陛下……”

    萧皇后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解释什么。

    “快传裴矩进宫,朕要问问,薛世雄是如何打胜的,渔阳郡打通,朕明年就能第四次东征高句丽,这次定要将高句丽灭国高元小丑,朕倒是要看看,还怎么阻挡朕的百万雄兵”

    萧皇后鼻子一酸,实在不忍欺骗杨广:“陛下……昨天裴矩大人才呈了一份奏折上来……”

    杨广一怔,随即脸色猛的变得极难看:“是啊……薛世雄在拒马河战没了,朕的左御卫大将军,竟然被河北窦建德那个草寇杀了。”

    喃喃着说了一句,杨广的脸色猛然又变了,他站起来,看着手里那碗参汤,眼睛里的愤怒越来越浓烈,浓烈到化不开的地步。

    啪的一声,他竟然将那参汤摔在了地上,碗被摔了个粉身碎骨,参汤溅得到处都是。

    “罗艺”

    “这辽东参是不是罗艺送来的这个反贼朕待他如何,他竟然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事,难道以为朕是三岁孩子那么好骗的窦建德,傻子才信是窦建德杀了薛世雄来人,来人取朕的金甲来朕要亲征幽州朕……朕要杀了罗艺朕要杀了他……”

    皇帝咆哮的声音越来越小,泪水顺着脸颊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那声音极轻,却重锤一样敲打在在场每个人的心里,敲的人窒息,难以平静。

    第429章 宇文述死

    裴矩和虞世基走到寝宫外面的时候,恰好听到了皇帝的咆哮声,他们两个看了彼此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惶恐。

    “陛下……”

    裴矩张了张嘴,只觉得嘴里发涩,他咽了口吐沫,发现唾液都是苦的。

    虞世基看了裴矩一眼,眼神中的意思是问,要不要进去

    裴矩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

    两个人战战兢兢的进了寝宫,然后同时躬身施礼。裴矩偷眼看了看皇帝,然后迅速的低下头。

    杨广咆哮够了,颓然的在床上坐下来,看着地上瓷碗的碎片和地上的参汤,愤怒之后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

    “你们来有什么事又想骗朕什么”

    他声音沙哑着问道。

    裴矩和虞世基吓的哆嗦了一下,两个人都不敢抬起头。本来要说的话,却被杨广这句话给憋了回去。

    “说吧”

    杨广无力的摆了摆手道:“你们是不是来告诉朕,朕的江山又是哪个郡被反贼占了还是来告诉朕,朕的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们,又是谁叛了朕”

    “不是……”

    裴矩小心翼翼的说道:“来护儿大将军已经到了江都,就在行宫外面等候陛下传召。”

    “来护儿回来了”

    杨广猛的抬起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朕天下无双的水师来了,朕无人可敌的舰队回来了,你去立刻将来护儿叫来,朕要回东都,朕要亲自去将那些胆敢反我大隋的败类一个接着一个的剿了。立刻去叫他进来,朕马上就要回东都”

    “是”

    虞世基拉了想要说什么的裴矩一下,躬身道:“臣这就去把来护儿大将军请进来。”

    本来想说即便有水师也回不到东都的裴矩被虞世基拉一下,立刻醒悟,知道现在可绝不是跟皇帝说坏消息的时候,如果非得要说,也不应该是自己来说,来护儿不是来了吗,让他来说,他是水师大将军,自己何必要替来护儿凭白挨一顿骂

    他连忙躬身,转身出了房门去叫来护儿。不多时,早就等在外面的来护儿大步走了进来。虽然他已经年老,可依然精神奕奕。尤其是一双虎目,还带着一种大隋军人天下无双的霸气。这种眼神,本来大隋府兵的每个人都曾经拥有。无论是大将军,将军,别将,校尉,还是普通士兵,他们的眼神中曾经都拥有这种睥睨天下的霸气。因为他们是大隋战无不胜的府兵,是天下致锐的府兵。

    可是到了今天,这种眼神这种霸气已经在绝大部分人的眼睛里消失不见。来护儿一直在东莱练兵,还不曾和各地的叛军交手过,所以还保持着大隋府兵那种独特的傲然。即便是面对皇帝,身为军人的他依然站的笔直。

    “臣,来护儿,拜见陛下”

    穿了一身铁甲的来护儿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这让杨广热血沸腾。他喜欢军礼,因为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在军中指点江山,挥洒霸气,兵锋所指之处,无人可挡。

    “好”

    杨广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快步走到来护儿身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曾经有过无数辉煌战绩的大将军,眼神中都是热切的期待。

    “来护儿,朕现在就要回东都去”

    “臣……遵旨”

    来护儿犹豫了一下,却没有选择委婉的方式拒绝皇帝,而是选择了一个军人最应该做的事,那就是服从皇帝的命令。他虽然知道通往东都的水路和陆路都已经被封死,但他知道,皇帝的骄傲在这个时候不容置疑和侵犯。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有着别的什么图谋。

    “现在是不是就能出发”

    杨广激动的问道。

    不等来护儿回答,他颤抖着对萧皇后说道:“皇后,快,命人收拾东西,朕要坐龙舟返回东都,让那些败类看看,朕还在这天下,还是朕的天下”

    “陛下”

    来护儿抱拳道:“现在还不行,为了陛下的安全,请陛下给臣一个月的时间,臣亲率水师荡平沿途反贼,再来迎接陛下回归东都。如今水路不通,臣需要时间剿灭反贼。”

    “啊”

    杨广怔住,随即看向裴矩问道:“你不是告诉朕,东都太平无事吗你不是告诉朕,河南的反贼已经被剿灭的差不多了吗前几天你不是还告诉朕,鹰扬郎将王世充又打了胜仗了你不是说,刘长恭将李密困在东郡,不日即可剿灭了吗怎么水路不通为什么水路不通杨义臣呢朕让他荡平黄河两岸的反贼,他干什么去了”

    “杨义臣……大半年前就病死了。”

    虞世基小声说道:“陛下还亲自写了悼词。”

    杨广身子一歪,感觉眼前一片漆黑。

    来护儿冷笑了两声说道:“陛下,您被一些小人蒙住了眼睛,他们让您看到的,都是假的”

    “来护儿”

    裴矩怒道:“你别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怎么”

    来护儿冷笑着问道:“裴大人心虚了我可曾说过,是裴大人蒙蔽了陛下我可曾说过,裴大人你是j佞小人”

    “够了”

    杨广颤抖着嘶吼了一声,身子一歪竟然倒了下去。

    ……

    ……

    杨广醒过来的时候,行宫里已经掌灯,萧皇后,来护儿,裴矩,虞世基,还有急忙赶来的御医都在旁边守着。他睁开眼看了看四周,看了看脸上还带着泪痕的萧皇后,又看了看来护儿等人随即苦笑一声,叹了口气说道:“朕怎么还没有死”

    听到这句话,裴矩来护儿等人立刻跪了下去。

    “臣有罪”

    众人叩首。

    “你们有什么罪”

    杨广自嘲的笑了笑道:“天下是朕的天下,就算天下丢了,也是朕的罪,朕无颜面对先帝。所以朕不敢死,朕怕死了之后没办法跟先帝解释。”

    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没人敢抬起头来。

    “陛下……”

    萧皇后看了看那些大臣,在皇帝身边坐下来,看着杨广憔悴的脸,萧皇后的心里就猛的一疼。

    “陛下,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臣妾惶恐。”

    杨广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道:“好,你不想让朕说,朕便不说。到了现在,还陪在朕身边的只有你了。一直都是你,从不曾抛弃过朕。”

    “陛下是臣妾的天,臣妾怎么可能离开陛下无论臣妾在哪儿,都在天下。”

    “说的好”

    杨广挣扎坐起来,被萧皇后的一句话又将心中已经渐冷的斗志有激发出一二分。他看了一眼撅着屁股跪在地上的来护儿问道:“来护儿,你是跟朕说实话的,朕问你,自江都往东都,是不是真的不通了”

    “不通”

    来护儿跪着说道:“臣不敢欺君。”

    “不敢欺君”

    杨广重复了一遍,随即笑了笑起来:“说的好,现在不敢欺君的人已经凤毛麟角,你不错,朕很开心。来护儿,朕问你,朕若给你最大的权利,可监察百官,可调动天下兵马,朕再赐你先帝的金刀,你能不能帮朕将所有的反贼荡平”

    这句话一说出来,裴矩和虞世基猛的抬起头,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写满了震惊。裴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劝什么。但他们两个都知道,来护儿绝不能得到陛下这样的重用,否则自己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来护儿安的什么心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若是陛下真给了来护儿这么大的荣耀权利,来护儿能不能将天下反贼全都荡平他们不知道,他们知道的是,来护儿立刻就会先在江都掀起一股滔天血浪。如今皇帝身边的人,只怕来护儿会杀一个干干净净。

    来护儿的眼神猛的一亮,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他心中狂喜,若是皇帝真的给了他这个权利,那么这江都中,谁还敢谁还能阻拦自己只要水师封住长江,到时候江南大片的繁华之地,都是他的。

    “臣……”

    他答应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忽然听到殿外有人声嘶力竭的哭喊道:“陛下我要求见陛下陛下啊……我父不行了,求陛下开恩只要能救回父亲,草民宁愿赴死求陛下成全,派御医救救我父亲”

    “门外是谁”

    杨广皱眉问道。

    内侍连忙跑出去看了看,回来躬身道:“陛下,是宇文述的长子宇文化及,不知道怎么闯进宫里来了。奴婢这就让人将他叉出去。”

    “等等”

    杨广脸色一变,挣扎的起来往门外跑去,他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因为跑的太急,竟然跑丢了一只鞋子,下台阶的时候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萧皇后连忙追过去扶着他,杨广身子摇晃着到了外面,看着不远处被几个侍卫挡住的宇文化及,抬了抬手颤声问道:“你说什么宇文述他怎么了”

    “陛下啊”

    宇文化及扑倒在地嚎啕大哭道:“父亲……他不行了”

    “朕要去看他朕要去看他朕要去看伯通,来人,朕要出宫”

    杨广的手颤抖的如同打摆子一样,脸色白的吓人。

    ……

    ……

    大业十二年,宇文述病卒,皇帝怜惜其忠义,追封其为司徒、尚书令、十郡太守。班剑四十人,辒京车,前后部鼓吹,谥曰恭,隋炀帝令黄门侍郎裴矩祭以太牢,鸿胪监护丧事。

    被贬为奴隶的宇文化及升为右屯卫大将军,负责江都守卫。封宇文智及为少监,兄弟二人重新回到了朝中,并且被皇帝重用。

    大业十二年的冬天冷的出奇,天气冷,人心也冷,只有宇文家中一片火热。

    谁也不知道,宇文述临死前和皇帝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宇文述对自己做过什么。谁也不知道,宇文述死之前,安排了什么。

    第430章 先洞房吧

    李闲负手站在山坡的一块巨石上,黑色的貂绒大氅被风吹的飘起,看着初升的太阳,李闲的脸色平静淡然。眼睛直视着红彤彤的太阳缓缓的从东方升起来,李闲的就好像融入进风景中的风景,那么自然。

    严冬冷冽的风刀子一样吹过,可李闲却似乎也不在意。

    昨夜在聚义大厅中和手下众将饮酒直至凌晨,他看似醉的一塌糊涂,还是被嘉儿和叶怀袖两个人搀扶着回到后堂休息的,惹得将领们一阵貌似不满实则起哄的大呼小叫。昨夜在聚义大厅中的那些疯子,也不知道饮空了多少酒坛,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肉,更不知道说了多少胡言乱语。

    昨夜开怀畅饮,那些平日里在战场上杀人无数豪气冲天的将领们,也不知道有几人认了怂,醉倒在酒桌下呼呼大睡。

    所以就那样睡在聚义大厅中的人们,谁也没有看到,昨夜明明已经醉的人事不知的大当家,清晨一早就梳洗更衣,带着几个亲兵,拎着几坛陈年老酒,抬着一大筐食物,纸钱,香烛,迎着冷冽的山风到了半山腰。

    等亲兵们布置好,面向朝阳的李闲转过身,看着山坡上那密密麻麻的坟头笑了笑,轻声说了三个字。

    “过年好。”

    他微笑着走过去,一如往年般亲手在每座坟前都敬了三杯老酒,摆上美食,然后烧一大捧纸钱。

    “今儿个大年三十,明天就是大业十三年了。”

    李闲笑着说道。

    他摆了摆手,示意亲兵们离开。

    直到山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才盘膝在那些坟头对面的大青石上坐下来,喝了一口酒,看着那些空坟语气平淡的说道:“我还记得自己许过的事,我知道你们也没忘。当年你们护着我从长安城杀出来,我早晚将你们带回长安城去,就在城内起一片陵园,让你们舒舒服服的睡在那里。”

    李闲笑了笑,眼神格外的明亮,哪里像是一个喝醉了的人,也绝不像是在胡言乱语。

    “我出生在长安,也被丢弃在长安,多谢了那个讨厌的老尼姑喂了一碗稀粥喝,虽然那粥难喝的很,稀的能数出来里面有几粒米,而且还烫了我的舌头,但我却知道如果没有那个面目可憎的老尼姑,没有那一碗稀粥,说不得我已经饿死在铺了一层雪的长安小巷子里。”

    “再然后那个大胡子张仲坚,也就是我那便宜老子来了,带着你们,硬生生从大隋的都城杀出一条血路将我带走。当时我心中很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将被带向何处,那个时候我还在想,跟着你们这样一群糙老爷们走,好像还不如在那尼姑庵里生活。若是那老尼不是大限将至,再多活个十年二十年,我必然建议她多收几个漂亮的女弟子,那样的话没事调戏调戏小尼姑想来也是一件极开心快活的事……”

    “可惜啊……貌若桃花的小尼姑没有,马贼倒是有一群。”

    李闲笑了笑,笑容清澈干净。

    “不过我真的很快活,哪怕跟着你们整日逃命,我依然觉着很快活,虽然你们都喜欢欺负我,喜欢扒我的裤子弹小鸡鸡,但我不恨你们,一点儿也不恨。”

    “我爱你们”

    李闲微笑着说道:“或许你们也不曾想到,今天的我已经是绿林道上赫赫有名的豪杰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脸不红,也没觉着是在吹牛逼。如果真的有在天之灵的话,我相信是你们护佑着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说实话,我自己都觉着自己运气好的掉渣,掉的还是金灿灿的元宝渣。”

    “别急,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让你们在长安城里安家。”

    “有件事,我只能对你们说,别人我从来都不肯跟他们提起,因为你们都死了……是啊,你们都死了,听不到我在说什么,也一定想不到其实我是个心思阴暗狠毒的人。只是我之狠毒有着底线,而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已经没了底线。”

    “我一直想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为什么在那么个能冻死人的天气中将我丢在长安小巷的尼姑庵前面,是有所图,还是慌不择路我也一直在想,如果找到我的亲生父母,我是该乖巧可爱的叫他们一声爹娘,还是每人抽一个耳光然后扬长而去”

    “现在我才想明白,无论是抽一个耳光,还是叫一生爹娘,都略微显得有些做作,如同演戏。我又不是真的对他们恨之入骨,也从不曾对他们有过什么思念,哪里会有什么激动的情绪”

    “我只是在想……如果当初他们丢弃了我,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们自己不过显然,他们要说是为了我才丢了我的话,我真的会抽几个大耳光过去。”

    李闲看了看山腰下小路上,有个娇小婀娜的身影轻巧灵活的往上走,看起来就好像一只可爱的燕子在冬季飞来,带着一股令人感觉很舒服的春意。

    “就知道不会有人让我自顾自在这里和你们说话。”

    李闲笑了笑道:“最后告诉你们,我知道丢了我的人是谁了。当初那两人丢了我想冻死我是为了保证他家里平安无事,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回去,搞他一个家破人亡”

    他笑得那么自然,自然中带着一股雷电般的冷酷。

    “想我死……终究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

    ……

    穿了一身新衣的嘉儿看起来清丽秀美,在山间小路上往上走的步伐轻灵飘逸。长发在风中舞动,就好像一曲跳跃着的音符。

    因为跑的有些急,等到了半山腰找到李闲的时候她的笑脸红扑扑的,额头上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那样子看起来就好像沾了一层晨露的初开桃花,或许是清晨的山中看人本来就透着几分灵气,再加上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又或许是李闲一早就又喝了半壶酒,眼中的嘉儿看起来格外的迷人。

    “就知道将军在这里。”

    嘉儿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有些埋怨的说道:“说好了一起上山来的,结果将军你又是一个人悄悄的上来了。早晨醒了,小姐见你不在房中就猜到你必然是来了这里,我紧赶慢赶还是来的晚了。”

    “他们都是我的长辈……”

    李闲笑了笑说道:“过年了,总得来看看他们。”

    “可将军昨夜说好了带我一起上山的啊”

    嘉儿略带不满的说道:“说话不算话,怎么做的大将军”

    李闲揉了揉眉头诧异问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你的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

    嘉儿一怔,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昨夜将军说过的话,难道都忘了”

    也不知道怎么了,之前还红扑扑的脸变得发白,眼神中有一丝悲伤和惊恐想掩饰都掩饰不住,此刻她的眼神就好像受了惊吓的小鹿似的,无助,惊惧。她就那么站在树下山风中,衣裙飞摆,眼睛里竟然有晶莹的泪珠儿在打着转,只怕下一秒就能夺眶而出。

    “你知道的。”

    李闲摊了摊说道:“昨夜我好像喝醉了,我连自己喝了多少酒,怎么回的房间都不知道,哪里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看你这样子这么委屈,是不是我许了你什么愿望来来来,趁着这里没有别人,你把愿望再说一遍,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全都答应就是了。”

    他忽然拍了一下脑门道:“噢……我好像想起一点,你是不是说想嫁人了好啊,咱们山寨里有的是青年才俊,你看中了谁只管告诉我好了。我保证一道军令下去,哪个也不敢拒绝了你。”

    嘉儿见李闲还在自顾自说着,眼泪断了线珠子一br /gt;</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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