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般毫不起眼,是那种放进人群中也不会引起格外注意的人。

    可此人一身本事当真不可小觑,善用一条大铁枪,便是程知节比起他来也要稍逊一筹,两个人平日里比武交手,十次中程知节赢下一两次已经实属不易。他那有些矮胖的身材,再骑一匹高头大马看起来难免有些滑稽,可瓦岗寨的人都知道,真要到了沙场上厮杀,这滑稽之人便会化身为厉鬼凶神。

    如今正在雷泽县城外叫阵的,便是瓦岗寨二当家单雄信。

    他只带了三五百骑兵,在雷泽县城门外挑衅般来回飞驰,不时有瓦岗寨的精悍骑兵对着城墙上的燕云寨守军打一个响亮的口哨,然后众人便是一阵哄笑。单雄信使手下骑兵不断大声讥讽燕云寨守军,想将城中人马引出来交战。只是燕云寨的士兵只是木头一样站在城墙上,竟然对他们在城外的挑衅视而不见。

    ……

    ……

    单雄信回到瓦岗寨军营之后将头盔摘下来随手抛出去,一个亲兵手脚麻利的接住头盔双手捧着跟在单雄信身后进了大营。

    “他奶奶的”

    才进翟让的大帐单雄信便破口大骂道:“那些燕云寨的人当真都是乌龟王八托生老子在城外喊得嗓子都哑了,城墙上的人却他娘的好像木头一样,好生无趣”

    “单二哥豪气干云,马上步下的功夫天下少有人及,那些燕云寨的小丑自然不敢出来与单二哥交手。”

    李密挥动手中的羽扇微笑着说道。

    如今天气已经变得颇为炎热,他穿一身白色儒衫,手持羽扇,看起来儒雅不凡。被他夸了两句,单雄信连忙摆手道:“密公说笑了,我这点本事不值一提,若是我程兄弟回来我给您引荐,那才是有万夫不当之勇的真豪杰。”

    翟让笑了笑道:“我瓦岗寨中文有懋功,武有咬金,此二人都是天下一等一才俊,可惜密公不能得见。不如……密公就留在我瓦岗如何日后也可以和弟兄们都亲近亲近。”

    李密摆手笑道:“我也想留在瓦岗寨,可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站起来侃侃而谈,分析了一番天下大事之后说道:“为了天下百姓,为了翟大哥,我愿奔走天下为瓦岗寨收拢人马聚集力量,待我为咱们瓦岗寨拉来几十万大军的助力,那个时候我再留下来与兄弟们把酒言欢。”

    “密公这就要走”

    翟让站起来诧异问道。

    李密摇着羽扇微笑道:“正是,我已经联络好了河北几路绿林道上的好汉,今日便要向翟大哥告辞,待我劝得那些豪杰来投奔瓦岗后便会回来。”

    “可惜……”

    翟让叹道:“我还说等救出懋功和咬金兄弟后,引荐他们二人与你认识。”

    李密笑道:“哪有什么可惜的,多则一年,少则半年我便会再回瓦岗寨,到那个时候我便赖在这里不走了。”

    翟让一把拉住李密的手欣喜问道:“密公此话当真”

    “当真”

    李密微笑说话,羽扇摇动间,风度翩翩。

    第280章 教他有来无回

    徐世绩回来的晚了半日,他和程知节二人带着百余名灰衣军士兵一路飞奔往回赶路,半路上听说瓦岗寨的人马已经围困了雷泽县城之后,两个人更是急迫,改变了方向日夜兼程赶到了雷泽,他们这些人到了瓦岗寨大营外面的时候,那一身衣服和脸面脏的甚至连瓦岗寨的士兵们都没有认出他们来。

    就连徐世绩这样注重仪容时刻让自己保持着风度的人,也是一身的尘土,如果洗一把脸的话那洗脸水只怕比黄河水还要浑浊不堪。

    “站住”

    守在营门外的瓦岗寨士兵手持长矛大声喊道:“什么人”

    程知节瞪了那士兵一眼道:“才离开不到一个月怎么你们连老子都不认识了不认识我,难道不认识我手里这条长槊”

    说着,程知节将挂在得胜勾上的马槊摘下来往前一掷,砰地一声那长槊戳在那士兵脚边不远处深深的扎进了土地中。

    那士兵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了看那长槊,又看了看程知节颤声道:“程当家……还有军师”

    “啊”

    这士兵忽然惊叫了一声后转身就往回跑:“大家快来看啊,军师他们回来啦程当家也回来啦快来看啊,他们都回来了”

    他一边跑一边叫,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

    程知节扑哧一声笑了,催马上前将自己的长槊拔出来挂好后对徐世绩说道:“他娘的,怎么看见咱们好像见了鬼似的。”

    徐世绩打量了一下程知节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衣袍叹道:“此时你我的样子,只怕比鬼也漂亮不了几分。”

    两个人下马,早有瓦岗寨的士兵过来牵了他们的战马,问好的声音不绝于耳,徐世绩和程知节一边微笑着和众人说话一边往大营里面走,不多时翟让和单雄信急匆匆的从营里面跑了出来。翟让看到徐世绩等人的时候紧走几步拉住徐世绩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后感慨道:“懋功,苦了你了。”

    他又一把拉住程知节,脸色一变竟然眼圈一红几乎就要落泪:“你们两个,让哥哥们好生惦记”

    程知节哈哈大笑道:“大哥,我们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单雄信也连忙过来,四个人手拉着手说话。

    “大哥……”

    程知节看了翟让一眼道:“有什么事能不能稍后再说我和军师着急赶回来昼夜兼程,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了。”

    “快”

    翟让回身大声吩咐道:“给军师和程当家准备酒菜”

    ……

    ……

    “大哥……”

    洗了一个痛痛快快的澡换了一身干爽衣服的徐世绩恢复了往日的风采,他端起酒杯叫了翟让一声后说道:“累的大哥带着兄弟们来接我们,我心中不安。敬大哥一杯,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了”

    翟让端起酒杯笑道:“都是自己兄弟,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

    众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徐世绩沉吟了一会儿后问道:“大哥,我听说蒲山公便在咱们山寨中做客,怎么不见人”

    “唉……”

    翟让叹了口气道:“你回来的晚了半日,密公已经走了。走之前密公还十分遗憾,因为没能见着你和咬金兄弟。懋功,你们怎么自己回来了不是被李闲那厮扣下了吗难道他听说咱们瓦岗寨大军前来心中害怕便放了你们”

    徐世绩缓缓摇了摇头,将自己在燕云寨中的事简略说了一遍。他故意将李闲和齐郡通守张须陀合作的事隐去,这是他在路上就和程知节商量好了的。

    翟让等人听说燕云寨的人马精锐善战,竟然凭着一万余人马硬生生将知世郎王薄的十五万大军杀了个灰飞烟灭,他和单雄信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尤其详细的询问了燕云寨骑兵和重甲陌刀手的事,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翟让叹道:“想不到那燕云寨的人马竟然有这般战力,看来咱们是小瞧了人家啊。”

    单雄信冷笑道:“即便如此又能如何难道咱们瓦岗寨便怕了他们不成”

    “二哥”

    徐世绩劝道:“不是怕,咱们瓦岗寨怕过谁只是咱们瓦岗寨如今刚发展起来,如果贸然和燕云寨开战的话,纵然能战而胜之,咱们瓦岗寨必然也会元气大伤。二哥你想想,若是死伤几万兄弟,你不心疼”

    “这……”

    单雄信脸色变了一下叹道:“难道这口恶气咱们便忍了”

    翟让一怕桌子道:“自然不能忍了懋功被燕云寨的人扣了半个月,这笔帐咱们必须帮懋功和咬金讨回来。不过懋功也是为咱们瓦岗寨着想,不想咱们为了争一口气损失太大。我看这样好了,既然懋功不想和燕云寨人马彻底闹翻,那李闲也不曾为难过懋功,咱们就将这雷泽县平了便回去,给那李闲留几分颜面。”

    “大哥……”

    徐世绩没有继续劝什么,而是问翟让道:“蒲山公在寨子里停留了这些日子,就没有为咱们山寨出谋划策那可是天下第一的名士啊,自然是见识不凡的。”

    “自然是有的”

    说到这个,翟让的眼神顿时明亮了起来:“收到你的亲笔信,本来我还在出兵不出兵之间举棋不定,正是密公帮我将燕云寨李闲那厮的心思推测的清清楚楚,我这才下定决心出兵救你。”

    翟让将李密说过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说话间眉飞色舞。

    看着翟让的神色,徐世绩在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

    “对了,懋功,你押回来那些是什么人”

    单雄信想起李闲他们还押回来十几个囚徒,心中好奇。

    “正是李……”

    程知节张嘴就要将实情说出来,却被徐世绩在桌子下悄悄拉了一下,他使了个眼色,程知节硬生生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正是李闲捉住的那些怂恿咱们东郡百姓去东平郡闹事的人,这些人先是潜入我东郡,怂恿百姓们去东平郡屯田,然后趁机挑唆东郡百姓和当地百姓闹出矛盾,然后嫁祸给咱们瓦岗寨。”

    “岂有此理”

    翟让一拍桌子怒道:“是谁派他们去的”

    “是……”

    徐世绩顿了一下后说道:“济北知世郎王薄。”

    程知节眼睛瞬间睁大,却因为徐世绩的眼神示意而没有说什么。徐世绩叹道:“那知世郎王薄想要攻打东平郡,夺下巨野泽,所以想出这般龌龊的法子。他是想挑拨咱们瓦岗寨和燕云寨争斗,然后他趁机夺取东平郡。可是算来算去他漏算了一件事,不得不提前发动对东平郡的进攻。”

    “是什么”

    翟让问道。

    徐世绩道:“粮草济北军的粮草不足以坚持到咱们瓦岗寨和燕云寨开战。”

    ……

    ……

    “懋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夜,在自己的大帐中翟让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有些急切的问徐世绩道。他顿住脚步,看着徐世绩眼睛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咱们就这么窝囊的退回瓦岗”

    “大哥”

    徐世绩站起来走到翟让身边说道:“大哥,这一点也不窝囊”

    他语气诚挚道:“大哥,你想想,咱们为什么和燕云寨起了冲突为什么李闲要扣下我为什么又放回我为什么他明明可以率军从宿城赶来雷泽却并没有急着动身”

    “为什么”

    翟让问道。

    徐世绩解释道:“因为李闲不想与咱们瓦岗寨为敌,大哥,他这是在示好。当日也算不得是他扣下我,当我得知乃是王薄挑拨是非的时候大为恼火,恰好王薄率军来攻东平郡,我便主动跟着李闲去宿城迎战王薄。”

    他看着翟让说道:“我给大哥的信中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咱们暂时不要与燕云寨为敌,这对山寨不利,若是大哥真觉得这口气咽不下去的话,我愿意日后亲自领兵将燕云寨踏为平地。只是,现在咱们与燕云寨交锋的话,一来没有必胜的把握,二来,这不是明知道是王薄的j计还要钻进人家的圈套吗传出去的话,咱们的脸面更不好看”

    徐世绩见翟让脸色有所缓和后改变语气劝道:“大哥,你想想,若是你这次息事宁人,给燕云寨李闲一个解释认错的机会,大哥这仁义的名声必然传播天下,以大哥的气度厚德,便是那燕云寨的人也要为之折服,将会有多少人来投效大哥”

    “大哥不是常说吗,仁义者得天下”

    “你真觉着,咱们退回瓦岗寨不会失了颜面”

    翟让犹豫了一下问道。

    徐世绩道:“自然不会”

    “大哥,若是让那燕云寨的大当家李闲亲自道歉,然后大哥仁义原谅了他,这传出去又怎么会有损颜面而若是死战的话,咱们这口气争回来也会死伤无数兄弟,得不偿失。既然能以德服人,何必非得兵戎相见”

    翟让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道:“懋功你说的有道理,若是那李闲真的肯亲自来登门道歉的话,我便原谅了他也无妨咱们瓦岗寨的人有这个胸襟,不与他一个少年郎一般见识”

    “大哥睿智”

    徐世绩抱拳道。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徐世绩便告辞离去。待徐世绩离开之后,翟让立刻派人将单雄信请了过来。

    “密公果然所料不差”

    听翟让说完后单雄信猛的站起来说道:“懋功果然不肯与燕云寨人马交手”

    翟让叹道:“懋功也不过是听了李闲那花言巧语罢了,他也是为了咱们瓦岗寨考虑的。不要因为这件事疏远了咱们兄弟间的情分,只是这件事,咱们说什么也不能依着懋功。”

    “我知道”

    单雄信问道:“大哥你就告诉我,你怎么打算的吧。”

    翟让想了想说道:“懋功不是说了吗,他会派人去让那李闲亲自登门给我道歉。若是那李闲不来也就罢了,若是他真敢来……”

    “教他有来无回”

    单雄信挥舞了一下拳头说道。

    第281章 去偷爹吧

    徐世绩回到自己军帐的时候,程知节已经在他的帐篷里等他了。看见徐世绩撩开帘子进来,程知节连忙站起来迎过去:“怎么样有没有劝通了翟大哥”

    徐世绩缓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走到胡凳边坐下来,端起茶壶也不用杯子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凉茶,放下茶壶之后也言语,怔怔出神。程知节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回答,可是等了很久也不见徐世绩说话。再想想刚才徐世绩先点头再摇头的样子,程知节心里忽然没来由生出一股不安来。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坐了好一会儿,徐世绩忽然问道:“有酒吗”

    程知节连忙起身将腰畔的酒囊解下来递给徐世绩道:“刚找来的,不过是新酒。”

    徐世绩摇了摇表示没关系,接过酒囊仰头灌了一大口,一口便是半袋子,程知节从来没见过徐世绩喝酒如此凶猛过,连忙将酒囊夺过来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世绩抹了抹嘴角道:“没事,最起码暂时没事了。”

    “那你怎么还这么一副愁苦模样”

    程知节倒出来一杯酒递给徐世绩道:“喝呛着很难受。”

    徐世绩嗯了一声,又沉默了一会儿幽然一叹道:“程大哥,这一趟东平郡,咱们不该去……”

    他站起来走到大帐门口,看了看外面,果然见到几个人在远处来回走动,他没有回头对程知节低声道:“以后咱们两个人要少走动一些。”

    “为什么”

    程知节站起来急切问道:“是不是翟大哥说什么了”

    徐世绩摇了摇缓缓道:“翟大哥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我的感觉,翟大哥和单二哥好像都有了些变化,这变化是什么我还看不清,只怕和李密不无关系,今天我去见翟大哥,劝了他几句他便应承下来,说只要李闲亲自登门道歉他便既往不咎。”

    “这是好事啊。”

    程知节问道:“怎么你倒是愁眉苦脸的”

    “好事”

    徐世绩叹道:“翟大哥眼神闪烁,我看得出来他是在应付我。李闲不来还好,只怕来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程知节怔住随后摇了摇头道:“你的意思是,翟大哥是故意诓骗你,让你把李闲引来”

    “九成如此。”

    徐世绩看了外面一眼道:“外面已经有人盯着咱们了,从今日开始你我也都不要再劝翟大哥,他若是要打雷泽便由着他去打,哪怕是要打郓城咱们也不要阻止。若是劝得太重了,只怕咱们之间的兄弟情分便会越来越薄。”

    “不会吧”

    程知节诧异道:“难道咱们走了一趟燕云寨,就变成了外人”

    徐世绩叹道:“什么事都怕怀疑,咱们越是阻止翟大哥攻打燕云寨,翟大哥说不得越是会怀疑咱们得了李闲什么好处,是在帮燕云寨说话。本来没有的事,可心里只要有了怀疑便会越来越当真。其实这说起来就好像做丈夫的怀疑妻子外面有了j夫一个道理,明明妻子冰清玉洁,可丈夫脑子里总是想着妻子出去偷人,慢慢的,他便认定了这是事实。翟大哥现在已经怀疑咱们和李闲有了什么勾结,若是咱们再阻止他的话,他便会越来越怀疑。”

    “你这比方打的不怎么好……翟大哥也不是这样的人。”

    程知节道:“两年前咱们兄弟相聚的时候你便说过,翟大哥心胸坦荡”

    徐世绩苦笑道:“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当一个人心里有了野心,无论如何也再也坦荡不起来。我现在不得不佩服李密,只在咱们瓦岗寨呆了十余日,就在翟大哥和单二哥心里种下了一篷野草,这李密,挑拨离间这种手段倒是用的漂亮”

    “他能和翟大哥说什么竟然让翟大哥连你我都不再信任”

    徐世绩道:“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李密临走前肯定与翟大哥说过,如果你我二人回来后阻止他继续攻打燕云寨,就是变了心被李闲收买了。”

    “李密那厮为何如此歹毒”

    程知节暴怒道:“我这便去找翟大哥理论”

    “你理论什么”

    徐世绩拉着他说道:“这不过是我的推测,就算是事实难道翟大哥就会承认了还有,白日的时候我为什么说那些囚徒是王薄的人,然后立刻派人将他们都砍了脑袋如今军中人人都在说李密仁义,风采绝伦,连士兵们都对其倍加推崇,你看翟大哥说起李密时候的样子,眉飞色舞就算是咱们如实说那些囚徒便是李密派来的j细,翟大哥只怕也未必肯信”

    “为什么”

    程知节问道:“翟大哥为什么信一个外人而不信你我兄弟”

    徐世绩长叹一声道:“因为李密那真命天子的名头,最主要的,还是李密那一句话。他一定跟翟大哥说过,他算定了你我回来会阻止继续进攻燕云寨,这便是你我变了心的证据。”

    “就凭这一句话”

    程知节还是不相信。

    徐世绩缓缓说道:“有时候,一句话便足够了。”

    ……

    ……

    程知节愤闷不尽的走了,徐世绩独自一人在大帐中枯坐。那盏油灯晃了晃便逐渐黑了下去,徐世绩也没有起身再去点燃。他就那么静静的坐在胡凳上,一口一口喝酒,却根本尝不出那酒的滋味。

    他从怀里将自己写给李闲的那一封信掏出来看了看,黑暗中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可是那一句话他却似乎看得清清楚楚。

    李密在瓦岗寨呆的时间越久,对你越不利,对我则越有利。

    徐世绩仔仔细细的想了很久也没能想明白,李闲究竟是怎么知道李密会针对自己的。最贴切的分析,或许也仅仅是因为自己是瓦岗寨的军师,李密为了怂恿翟让出兵东平郡而针对自己布下的一个局。可李闲怎么就知道,李密对瓦岗寨的态度是什么若是李密真心是想拉拢瓦岗寨的话,这个推测便不能成立。

    所以徐世绩想不通,李闲究竟是如何断定李密会算计自己的

    如果他知道真实原因的话,只怕会惊骇的无以复加吧。

    因为李闲知道,李密到了瓦岗寨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在李闲那里,这不过是一种对前世的回忆,可是如果被别人知道的话那这就是一种预知未来的神奇能力。换句话说,能预知便能把握,这其实是老天爷给李闲开的一个令人嫉妒的后门。

    可惜,李闲不是纯正的历史学家,这个时代的事他也就是一知半解,但仅仅是这一知半解也帮了他大忙。

    在后世,李密杀翟让兄弟,单雄信跪地求饶,徐世绩身受重伤几乎被砍死的事几乎人尽皆知。李密若不是怕人都死了瓦岗寨的旧人无法控制的话,单雄信徐世绩程知节他们三个或许一个都活不下来。

    所以,徐世绩即便想破了头也想不到的事,在李闲那里却变得极为简单。

    而就在徐世绩绞尽脑汁的想着李闲为什么能预知这一切的时候,某人正在从宿城返回郓城的路上优哉游哉。

    李闲再一次表现出了自己的懒惰,他没有骑大黑马,而是躺在一辆运粮用的马车上,躺在米袋子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毛毛草看起来很惬意的闭目养神。而他的大黑马则懒洋洋垂头丧气的跟在马车一边,不时看一眼李闲,似乎是在诧异着主人为什么变得越来越懒惰。

    那种幽怨的眼神,就好像一个被遗弃了的深闺怨妇般。

    若是李闲想,他可以乘坐一辆豪华舒适的马车上路。可他没有,因为他觉得那是一件很浪费奢侈的事,但他有时候确实很懒,所以他才会看起来很没有形象的躺在一辆粮车上。而在李闲身边陪伴的,除了大黑马和拉车的驽马之外,自然少不了一个车夫。躺在辎重营的粮车上,马夫自然也就轮不到别人来做。

    戴了一顶草帽遮挡毒辣阳光的王启年回头看了李闲一眼,挥手驱赶走李闲身边的苍蝇谄媚道:“将军,渴不渴”

    一柄大黑伞绑在马车一边,替李闲遮挡住阳光。

    那大黑伞有些脏,落了一层尘土。

    大黑伞曾经是文刖的大黑伞,乃是这个世上挡箭挡刀枪甚至能挡得住长槊暴起一击的防御利器,可是如今却大材小用的被绑在马车上挡阳光。并不是李闲不爱惜宝贝,而是他知道有用处的东西才是宝贝。此时此刻,这大黑伞恰好能给他一片荫凉。文刖身边那背伞的青鸢如果见到这脏兮兮的大黑伞,只怕会气得发狂吧。

    “将军如果渴了,你打算怎么办”

    李闲闭着眼睛笑问道。

    王启年笑呵呵的说道:“我特意让人熬了梨汤灌在坛子里封着,刚好解渴。”

    “哪里来的梨子”

    李闲好奇问道。

    “就是早上过那破落村子的时候,有几棵梨树,咱们过来的时候属下恰好看到,所以命人将梨子都摘了。”

    李闲笑了笑道:“梨汤不喝,如果还有梨子拿几个来。”

    王启年连忙从包裹里取出几个梨子用水袋子里的清水洗干净,双手捧着递给李闲,李闲捡了一个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随即皱紧了眉头。又酸又涩,味道难吃的很。不过倒是真能止渴生津。李闲忍着将一个梨子吃完后笑了笑道:“为了奖励你献梨的功劳,我打算派给你一件好差事。”

    王启年立刻谄媚说道:“将军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属下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但凡皱一下眉头便不是咱们燕云寨的好汉”

    “去趟瓦岗寨吧。”

    李闲笑了笑说道。

    王启年表情猛的僵硬住,随即五官凄苦的都几乎纠结在一起:“将军……能不能不去”

    “你说呢”

    李闲微笑着问道。

    王启年苦着脸问道:“去干吗”

    “去把裴行俨的爹偷出来。”

    第282章 佛堂灵位那是谁

    七月份的天气已经热的让人头疼,即便是官道上衣不遮体的难民也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拖着步子往前走。他们行进的没有目的性,哪里富庶一些能讨来一口饭他们便去哪里。有人往北走有人往南走,有人说江南好,江南不但风景秀丽而且太平没有什么战乱,那里是难民们心目中的天堂。有人说河西好,被人戏称为老妪的李渊到了太原后整顿民生吏治,百姓们的日子过的比其他地方好很多。还有人说河北窦建德治下也很好,虽然是个反贼,但对百姓比官府要强上百倍,人人有田中,收的赋税也低。更有甚者,说塞北好,放羊牧马,最起码不愁吃喝。

    当然,这其中自然也有一个声音,说东平郡好。

    东平有义贼,水美田地肥。不收租,不交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这首民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短短几个月内就传遍了黄河南北,就连齐郡的百姓有生活困苦的都开始打算是不是到东平郡去碰碰运气,都说燕云寨的人不但给粮食种子,而且士兵们还会帮忙搭建房子,安排生活。

    传说中的事一般都是两种极端,要么恐怖丑陋到了极致,要么美好幸福到了极致,只是无论美好还是丑陋都一样的给人遐想。

    都说江南好,都说河西好,都说东平好,那么难民们就算再苦再累走出一脚的血泡,也要去投奔那份心中憧憬的美好。其实,人们记忆中并不久远的以前,大隋就算说不上处处美好,也能说得上人心安定。

    一列十几辆大车的车队从官道上缓缓往南行进,车队前面是七八十名骑马跨刀的武士,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一看就不是善类,十几辆马车看起来虽然并不如何惹眼,但车身上插着的旗子却让路人们频频侧目,并且因为那旗子上的字猜到了车队的来历而心中不免有些惊讶。大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赶车的车夫也不凶狠没有大声吆喝,但路上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拖家带口的难民们还是纷纷避让。

    唐国公李

    光凭这四个字,普通百姓就要远远的避开。

    在车队后面,更是有一队两百人左右的劲卒手持长矛身背硬弓队列整齐的跟着。

    看起来阵势很大,鲜衣怒马的护卫,甲胄森然的步兵,再加上那十几辆大车,和官道上搀扶而行的百姓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唐公李家这些年一直很低调,尤其是唐公李渊这些年不受重用被大业皇帝猜忌,李家的人处事更是小心翼翼。三月份的时候李渊重新被重用,大业皇帝封其为太原留守,李家也终于有了些扬眉吐气的样子。

    可即便这样,李渊依然不允许李家的张扬。

    如今官道上这十几辆大车数百护卫已经不能说低调了,原因很简单,李渊就算做人再小心可也不能不顾最疼爱女儿的安全。要算起从河西太原返回江都这一路上有多少反贼乱匪的话,李渊派了这几百甲士保护女儿李慧宁姑爷柴绍也就算不得有多高调了。从太原一路南下到江都,这一路上倒是有一半的区域已经不在官府的管辖之内,即便是官府管辖的那一半地方,只怕官军也远没有山贼乱匪多。

    李渊夫妇对女儿李慧宁极为疼爱,再加上李慧宁本不愿意嫁给柴绍却为了家族利益不得不委曲自己,李渊觉得对女儿有所亏欠,所以对其疼爱非但没有因为已经出嫁而减少,反而更加的关怀备至。前些日子李渊的妻子窦氏因为身体不适格外的想念女儿,李渊便派人前往江都将随大业皇帝杨广巡幸江都柴绍夫妻请去怀远镇。可是他们夫妻二人还没有到怀远,李渊就已经奉旨调往太原了。

    柴绍夫妻便又转道去往太原,在李渊家中住了一个多月这才告辞。

    十几辆大车中打头的那一辆车中就是柴绍,不过李慧宁却并没有与他同车。自从归家半路上遇到了那个女子之后,他妻子李慧宁便格外欢喜,不但非要与那女子结为异性姐妹,还拉着她一路同车南下。

    一想到这里柴绍就有些郁闷,妻子不陪自己去陪别人,即便同为女子他心里也很别扭,毕竟从遇见那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到今天为止,李慧宁已经十余天不曾与他同乘一车了。和那偶遇的女子比起来,柴绍懊恼的发现自己倒是像个外人。

    柴绍撩开车厢帘子往外看了看,看着官道上三三两两的难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中便充满了火气。只是碍于唐公的名声,他才忍住没有发作踹。可越是压着心里的恼火,那股恼火便越强烈,当他看到前面有个老太婆摔倒的时候,他想了想将头探出去大声吩咐车夫道:“不要伤了行人,走的慢些无妨。”

    这句话他说的声音极大,所以官道这一侧的难民距离近些的倒是都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前面有一个或许是饿的实在走不动路的老婆婆摔倒在地,柴绍还大声命令旁边的护卫取钱财给那老婆婆,让她买些吃的。这一举动顿时赢得了路边百姓的尊敬,众人纷纷弯腰行礼,皆赞叹李家都是大善人。

    柴绍微笑着对难民们点头示意,正有些得意间,忽然马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后李慧宁脸色不快的上了马车。

    ……

    ……

    第三辆马车上的车窗帘子撩开了一条缝隙,一双美目透过缝隙看着外面那些百姓给前面的马车作揖行礼,这是一双干净而漂亮的眼睛,只是看到李家的护卫给了那老婆婆一大捧肉好的时候不知为何微微皱起眉头,眼睛里竟然闪过一丝厌恶。

    “小姐,你好像不喜那个柴绍”

    一个身穿红装的俏媚侍女轻声问道。

    坐在车窗边往外看的是一个用白纱遮挡住了口鼻的女子,只露出一双动人之极的眸子。此时那眸子里随着那老婆婆的千恩万谢其中的厌恶更浓了几分,她缓缓放下窗帘随即叹了口气。

    “一月,难道你觉得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虽然白纱遮挡住了她的容颜,但从光洁的额头还有没有一丝皱纹的美眸都能看得出来,这女子的年纪并不大。

    她称呼那红装侍女为一月,这一月,正是十二月女卫的首领,一月。

    问话的,自然便是突厥王庭的公主,也是整个草原上的圣女阿史那朵朵。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此时竟然在李家的马车上。一月听到阿史那朵朵的问话,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咱们前些日子被可汗派来的金帐侍卫追上,正是那柴绍带人出手将金帐侍卫们击败,他妻子还邀请咱们一路同行,看起来这两夫妻都不像是坏人。”

    阿史那朵朵缓缓摇了摇头:“慧宁姐姐自然不是坏人,而且比男子还要心怀开阔。只是那柴绍,原本倒还不显得如何,今日看着他却觉着恶心。”

    “为什么”

    一月不解的问道。

    阿史那朵朵叹了口气,缓缓靠在车厢上闭起眼睛:“一月,外面那老婆婆为什么会跌倒”

    “因为饿的吧,没力气再往前走了。”

    一月说完,看着阿史那朵朵,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小姐会问这个问题,这又和小姐对柴绍不满有什么关系

    “既然是饿的……”

    阿史那朵朵睁开眼睛,语气有些不屑:“既然柴绍明知道那老婆婆是饿的,不给她一些食物为什么偏偏给她一些钱财这前后几十里都不见人烟的地方,你让那老婆婆去哪里买吃的再者,那些难民中必然有凶悍狠戾之人,他给了那老婆婆那么多肉好,难道柴绍想不到,到了最后那些钱财老婆婆一个铜钱也拿不到,全都会被难民中的狠戾之辈抢夺走。说不得,老婆婆还要挨一顿打。难民们或许会因为那些钱财大打出手,或许,还会死人。”

    她看了一月一眼后叹道:“看起来他是善心,其实,何尝他心里不是有些龌龊心思收买人心也就罢了,何故要去刁难一个已经快饿昏了的老人”

    一月一怔,随即从车里寻了些食物,默默起身下去,将食物交给那老婆婆然后就在旁边看着,直到那老婆婆吃完她才缓缓的走回来,想了想之后一月又走回去,将那老婆婆还抱着的肉好取出来抛洒开,顿时,那些难民们便疯了一般的冲上来哄抢,其中有几个身材强壮的男子顿时大怒,一顿乱踹乱打将那些难民轰开。

    趁着乱,一月掏出一块银子塞进那老婆婆手里,然后追上马车跃了上去。

    在阿史那朵朵身边坐下来,一月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

    “若是被他看到了,只怕他会讥讽你伪善。”

    阿史那朵朵靠在车厢上轻声说道。

    一月似乎知道阿史那朵朵嘴里的他是谁,所以直接问道:“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把做善事看做伪善”

    阿史那朵朵轻叹道:“你若是问他,他自然会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想行善,为什么不带那个老婆婆一起走”

    一月怔住,久久无语。

    ……

    ……

    “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柴绍摊了摊手解释道:“看那老婆婆要饿昏了,我自然而然想到的便是给她一些钱财,让她去买些吃食,哪里会如你们女子这么心细的这一点小事你也值得生气大不了我再派人给她送些吃的罢了。”

    他刚要打开车门吩咐,却见后面第三辆马车上那红衣侍女下来,捧着一些食物给那老婆婆送了过去。看到那红装侍女的时候柴绍的眼神微微一变,其中的意味十分复杂,有些许恼火,有些许释然,还有些许被他隐藏的极深的贪婪。

    “被人看了去,难道就不怕被笑话”

    李慧宁看着柴绍问道。

    “笑话”

    柴绍关上车门之前恋恋不舍的在一月的腰身和翘臀上最后看了一眼,他坐回李慧宁身边笑道:“她们几个蛮夷女子,怎么会如你这般心思细密她派那侍女给老婆婆送吃的,不过也是发了善心而已br /gt;</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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