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及其隐蔽,若不是如今树倒猢狲散,陈昌岳也未必能得知真相。
    而他如今细细回忆燕梨的一切反应,她之前绝不会有机会调查过此事,她是在见到顾夫人的那一刻,知道了这一切。
    她明明不该有机会知道的。
    顾珩又忍不住想到她凭空消失的那七年,多年未改的容颜......她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时至今日,顾珩仍旧不敢去问她七年前为什么离开,这七年又在哪里。
    他隐隐察觉到,这一切都是他无法掌控的——如果她想要再一次离开他,皇宫大内也关不住她,他富有天下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这些秘密他不敢去探寻,可他又因此无法抑制地恐惧。他像是一个有幸得遇仙踪的穷小子,生怕自己呼吸得重一些这一切就会如梦境一般散去。
    他好不容易拥有的一丝真实感和安全感在可怕的真相面前灰飞烟灭。
    顾珩压抑着沉重的呼吸,他忽然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了燕梨。
    他是那样的用力,像是一个可怜可悲的守财奴,死死地抱着自己这一生唯一的财富。
    燕梨被他忽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他抱得太用力,燕梨终于发现了不对:“阿珩,你怎么了?”
    有滚烫的泪水颤颤落下,洇湿她肩上的衣料,燕梨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由得更加着急:“阿珩,到底怎么了?!”
    “阿姐,”顾珩紧紧地箍着她,让她无法挣开,“你还会离开我吗?”
    “我不会。”燕梨动弹不得,被迫平静下来,她耐心地安抚着他,“阿珩,我不会离开你。”
    顾珩的泪水再次落下。
    他把她松开了一点,哀求道:“亲我一下好不好?”
    燕梨毫不犹豫地揽住他的脖子亲吻他。
    两人双唇刚一相接,顾珩就近乎凶狠地深深吻住了她。他贪婪地掠夺着她的气息,恨不能就此与她骨血相融。
    他脸上的泪水肆意流淌,越发用力地吻着她。
    阿姐,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亲吻结束时,燕梨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她靠在他怀中休息了一会儿,嗓音微哑:“阿珩,不要不安。”
    不要不安,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
    “嗯。”
    顾珩借口有事,没要燕梨陪伴独自回了建章宫。
    他径直走向了原来的居所,把所有宫人都轰了出去。他蹲下来,打开了一扇柜门,伸手在最底下摸索了一阵,找出了一方丝帕。
    洁白的丝帕,右下角绣着一支兰花,一看就是大家小姐之物。
    这方帕子顾珩早就不再带在身上,他以为自己早就把它遗忘,没想到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找到。
    原来他根本不如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豁达。
    顾珩曾无数次地想过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被父母抛弃,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这样一个不堪的原因。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那朵小小的兰花:“原来你恨我......”
    “你是该恨我。”他自嘲一笑。
    他曾在无数个夜晚渴盼过母亲,也恨过母亲,却原来,他才是那个该被恨着的人。
    他背负着肮脏的血脉,是母亲一生的耻辱,她的命运也险些因为他而支离破碎。
    她是该恨他。
    这世上大多数的人都在家人的爱与欢欣中诞生,可也有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注定在恨中诞生。
    “我还从未见过你......”他苦笑,眼中满是讥讽,不知是在讥讽自己还是在讥讽命运,“不过你也不想见到我吧?”
    他忽然就疲惫到站不住。
    他蹲坐在地上,用丝帕盖住了面庞。
    明明只是一方薄薄的丝帕,可顾珩却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胸肺处如针扎一般剧烈的疼痛着,他在一片窒息般的痛苦中笑出了眼泪。
    怎么会有如他这样笑话般的人生啊?怎么会有像他这样被厌弃的人啊?世上能有几个人,会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如此浓烈的恨着?
    顾珩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过去的那些幻想,就觉得无比可笑。
    他怎么会觉得母亲爱他呢?她分明恨他,恨到希望他去死的地步。
    原来她恨他。
    原来她该恨他。
    顾珩再次感到了无法呼吸一样的痛苦。
    腰间的玉佩滑落,磕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他一把扯下蒙在脸上的丝帕,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四周的空气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顾珩紧紧握住了玉佩,淡蓝的穗子调皮的晃动着,一下下轻抚着他的手心。
    “阿姐......”他倏而泪流满面。
    他还有阿姐,他还有阿姐。
    她会要他,她说她不会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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