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也敲在桌对面那个人的心上。
    伯爵夫人克制着内心的雀跃。但她也知道,这个孩子拖长着尾音,定然还有所求。
    “要我贡献我的半生,叔母和叔父准备拿什么慰藉我呢?”
    “你想得到些什么?说吧,亲爱的欧罗拉?”
    话已至此,伯爵夫人眼前一亮,心中的愧疚一扫而光。
    谁会为一场双方都满意的交易愧疚?这样最好,她甚至可以把“慰藉”的分量适当调高些。
    “第一,我需要一份与之相匹配的嫁妆——放心吧,夫人,在我签完婚契之后,我的一切就和你们无关了。我保证,无论我过得如何,我都不会再是‘沃德辛斯卡’。”
    伯爵夫人挑了挑眉,静待下文。
    “第二,我想见他——”
    欧罗拉抖开婚契,指着男方签字处的空白,分外坚决。
    “婚约,我亲自和他谈下来!”
    *
    后花园,玫瑰馥郁的香气氤氲在空气里,时光仿若被永久地停留在盛夏。
    欧罗拉蹑手蹑脚地踱步到一大丛繁茂的枝叶后,看到了那位坐在长椅上的青年。阳光停落在他的头顶,画出隐约的七彩光圈。
    明明是极为养眼的画面,即使在视野里只描绘着一个背影,却被明快的色调倾诉着薄雾般的忧郁。
    少女所有的心理建设形同虚设,逼婚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
    理性和感性,道德和自我,将她的心搅成一团乱麻。
    随手拽过一枝玫瑰,索性把一切交给上天。
    去,不去。
    每一片坠落的红色花瓣,都是一阵心悸。
    花朵从少女手中脱手。
    可怜的玫瑰花缩水了一大圈,惊恐地弹回远处颤抖着。
    太难了!
    欧罗拉蹲下环住自己,在心里默声地大吼。
    她纠结地抓了抓自己的发,实在受不住意念的拉扯,干脆拔腿冲向长椅上的青年。
    “先生,请您嫁给——啊不,是‘请您做我的未婚夫’,可以吗?”
    哦,真是糟糕,我怎么能这么开场!
    欧罗拉涨红了脸,举着婚契书的手瞬间抖成筛子。
    嫁什么嫁啊——
    我怎么和人谈判的第一句话,就跟在钢琴上把肖邦的作品弹劈叉了一样?
    见鬼,我该不会把这位先生吓到了吧!
    第5章 Etude·Op.5
    【朝圣者】
    欧罗拉的耳畔仿佛有一只敲着重拍的定音鼓,合着她弹着跳音的心脏,完美诠释着何为“震耳发聩”。
    巴赫的赋格(Fugue)[1]啊!
    明明冲过来之前,在花丛后饱受煎熬的欧罗拉,脑海中差不多已经规划好了所有说服的步骤。尽管这些条理或许在当下并不能称得上是最优解,但总比一开口就走进死胡同的“求婚”要好得多。
    ——若是按照原定的步骤来,就算被对方拒绝也能委婉些。那样她好歹还能再次厚着脸皮,努力争取一下。
    而现在……
    对第一次见面的先生第一句话就上来求婚,因紧张竟口误成请他“嫁”?
    这算是还未付诸努力,就先自我放弃、自掘坟墓、安然躺进棺椁里,等着被盖土掩埋!
    “我竟自己给自己弹响了终止式(Cadence)[2]……神啊,除了毫无疑问的‘不’,甚至对方还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呢。”
    一想到这糟糕到无法形容的开场白,欧罗拉双目视野里的全部画面,都像是被高斯模糊处理过似的。
    少女僵硬地维持着举着婚书的姿势。四周安静极了,除了隐约的几声虫鸣鸟叫,就只能听到清风拂过时,玫瑰的花瓣亲吻枝叶的声音。
    青年端坐在长椅上,宛若一尊精致的雕像。只见他漂亮的唇微张,却无法听到哪怕一个字音从他喉间发出。
    “……抬起头来吧,小姐。我想,我们或许能换一个更好的方式对话?”
    沉默漫长得像度过一个世纪那般,轻淡温柔的男声终于扫除静默,教人如聆圣音。
    没有听到预计的拒绝。
    欧罗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缓缓垂下手臂,慢慢直起身子。
    未曾想过,取下那份隔绝视线的纸张后,她竟看到了天使——
    要怎么去描述这个在玫瑰丛中静坐的青年呢?
    如果他是一幅画,那必然是用最温柔的笔触去勾勒的形体,欧罗拉几乎不能在他身上看到尖锐的锋芒。他或许就是一颗珍珠——并非巴洛克[3],而是无限接近正圆,却散发着清淡冷光的蚌中珍宝。
    要挑一支上好的笔蘸取最为沉稳内敛的深棕,才能去描绘他的发。落笔一定要干脆,渲染一定要柔和,发丝排线一定要细密平均——必须保持一种轻柔的、丝绸的质感。末了还要打碎一枚完美的波兰琥珀,揉进他发尾卷曲的末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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