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网,他按部就班地落下每粒棋子,却没有跟任何人商议过。哪怕亲近如宁怀瑾这次也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这跟宁衍往常的行事风格不同,于是宁怀瑾一直悬着颗心,生怕宁衍心里的主意太大太正,他关键时候扯不住。
    “我之前一直忘了问陛下。”宁怀瑾忽然说:“这场仗若是打完了,陛下想怎么?”
    “想怎么?”宁衍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回道:“收封,改制,将各封地的官员梳理一遍,这些事儿不是已经商议过了吗。”
    “不是说这个。”宁怀瑾说:“方才陛下不是还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来警醒臣么?我倒想知道,陛下想了什么出格的事儿。”
    宁衍呼吸一滞。
    ——那可真是太多了,宁衍想。
    但现在还不能说。
    现在还不到他心里预设好的那个“时机”,一切都还没尘埃落定。
    “那些事不急,缓缓再说也一样。”宁衍干咳了一声,硬是转移了话题,说道:“宁成益一死,三哥那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快崩断了。中年丧子是世间大丧,势必会给他造成打击,接下来他到底是一颓不起,还是奋勇反扑,就不是我能猜测的事情了。”
    “但想来无论是哪种,他应该都坐不住了。”宁衍说:“你我大概很快就能与他阵前相见。”
    正文 “都已经晚了。”
    顺昌府衙正院里哭声震天。
    宁铮挥退了身边的小厮随从,独自穿过半个院落,站在府衙的正门口,如一尊铜铸铁浇的雕像,沉默地眼望着府衙门前的那段主路尽头。
    他身后的府衙内外皆素,府衙的牌匾上挂着白绸挽花,远远望去,瞧着颇有几分不祥之意。
    宁铮身后的小厮侍女来来回回,府中的哭声响响歇歇,一直没有停过。
    过了午时,那条路的尽头终于拐过一队挂着白幡的车马,几匹瘦马拉着一辆沉甸甸的板车,上头端正地放着一口薄木棺。
    宁铮的目光终于有了几分松动,他沉默地看着那口棺材,直到车马行至府衙门口,也还是一言不发。
    压车的是宁成益的伴读,他心惊胆战地迎着宁铮的目光走到台阶前,二话不说地跪在地上,给他磕了几个响头。
    “王爷——”那年轻人哽了一下,说道:“节哀顺变。”
    宁铮依旧没有说话,他有些僵硬地迈开步子,一步步走到板车身边,盯着那口堪称简陋的薄木棺看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道:“打开。”
    因为还要停灵的缘故,宁成益的棺木未曾上钉封死,只是敛在了棺木中,用棺木盖子盖了起来。
    守在车马旁扶灵的副将闻言打了个哆嗦,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咬着牙站起身来,盯着宁铮的目光将棺木盖子推开一半。
    宁铮眸色略动,往前走了两步,自己按住棺盖一侧,手下微微用力,将棺盖整个推了开来。
    沉重的棺盖顺着棺木一侧滑落在板车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棺木中的年轻人双眼紧闭,脸色死灰样的青白将原本俊秀的容貌平白抹去了三分颜色,宁铮的目光顺着宁成益的脸寸寸下移,最后落到他腰腹间那处可怖的伤口上。
    战场上条件简陋,只能草草收敛。是以宁成益身上还穿着那身碎甲,他浑身溅满了乌黑的血迹,腰腹间的一处箭伤狰狞外翻,几乎烂成了一个偌大的窟窿。
    宁铮已经不必再问,便从那处伤中看到了当时的情景。
    ——那必定是极准极厉害的一箭,才能这样狠辣地命中要害。大半个箭身从人身体穿过,几乎将棺木里的年轻人捅了个对穿。
    这样严重的伤,别说是在条件简陋的前线,就算是在御医圣手林立的京城里,恐怕也难以回天。
    宁铮眼圈一红,狠狠地咬住了后槽牙。
    “废物。”宁铮低声骂道。
    宁成益的伴读浑身一抖,没敢说话,更深地将身子弯了下去,额头紧紧地抵住了手背。
    宁铮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压抑住心里的酸涩痛心,咬着牙往后退了一步,挥了挥手,冷着声音道:“抬进去吧。”
    拉着宁成益的棺木的板车从马身上卸下,转而由三个兵士拉着,一点点地挪进了正院。
    片刻后,正院的哭声陡然一转,霎时间变得凄厉起来。宁铮原地微微晃了一瞬,得伸手扶住门口的石狮子才能站稳。
    早春时节,南方雨水多,顺昌府昨日晚间刚下过一场雨,现下石狮子上还湿漉漉地没有干透,一摸触手冰凉。
    宁铮心里狠狠一激灵,满心茫然间,一时竟不知道应该恨谁。
    宁铮在门口又站了半个时辰,府内脚步匆匆地走出个年轻的小厮来,为难地看了宁铮两眼,走到他身边行了个礼,小声道:“王爷,秀姑娘哭昏过去了。”
    “秀姑娘”名为吴秀,是安庆府当地一个小官家的女儿,私心爱慕宁成益已久。宁成益对她也颇有好感,明里暗里求了宁铮两回,想给人家个交代,但宁铮却一直未曾应允。
    按理说,这样的家世,给宁成益当个侧妃也够了。可宁铮有心大业,不肯将长子的婚事草草定在安庆府这样的小地方,便一直也未给人什么名分。
    吴秀一片真心,倒也不在乎名分,便干脆待在王府,给宁成益做了个没名没分的妾。
    此次亲征,宁成益怕她在府中被后母为难,便私心也将人带了过来。
    “你看着安排吧。”宁铮说:“不用跟本王多讲。”
    小厮在心里为难地叹了口气,嘴上答应着,转身又进了府。
    吴秀从灵堂一侧醒来时,外头天色已将将擦黑了,来灵前吊唁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了,只剩下宁铮独自一人站在棺木旁边,脸色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情绪。
    吴秀哭得头疼,眼前一阵黑一阵花,却不肯多离开宁成益半步,手脚发软地推开身边要喂她茶水的侍女,跌跌撞撞地走到棺木旁,扶着棺木痴痴地往里看。
    宁成益已经换过了一身干净的衣衫,瞧着不再那样狰狞可怖,吴秀只看了他一眼,便觉得眼眶一热,又落下泪来。
    “要哭去旁边哭。”宁铮说:“别哭在棺木里,不吉利。”
    他声音听起来那样平静,似乎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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