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见到的那些,已经是一个剥去帝王外衣,只面对着心上人的宁衍了。
    他在不知不觉间长大成人,变得眼明心亮,洞察世事。许多事或许他心里早已一清二楚,端看他想不想拿出来计较。
    宁怀瑾清楚的明白,而现在就是他想要“计较”的时候了。
    “或许我方才说得太露骨了些,皇叔不好回答。”宁衍“善解人意”地自己将那话收回来,缝缝补补,补得委婉了些:“那我换个问法,方才那一刻,皇叔误会玲珑怀了我的孩子时,是否并不因我后继有人而开怀,反而失落、不甘、失望透顶。”
    “皇叔好好想想,再说是或不是。”宁衍又软下语气,甚至还在宁怀瑾耳边轻轻地笑了两声。
    “毕竟——”宁衍有意拉了个长音,笑着道:“欺君可是大罪啊,皇叔。”
    正文 “我们是一样的。”
    宁怀瑾不知道他应该说些什么。
    因为无论他现在说什么,都会将自己陷入到出尔反尔的境地里。
    正如宁衍所说,无论宁衍再怎么纵容他,喜欢他,对他一些日常的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宁衍毕竟是君主,若他开口说想听“真话”,宁怀瑾便不能有半分欺瞒敷衍之语,否则便是违背臣子本分,是为不忠。
    宁怀瑾先前自己亲口定下的规矩,说是不能仗着与宁衍之间的关系就藐视君臣规矩肆意妄为,现下自然也不能自打嘴巴。
    可他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凭心而论,宁衍的问题并不难,也不是什么需要百般思索的才能回答的深奥问题。宁怀瑾甚至不需要组织语言,他只需要略略一点头,便能将心中所想尽数和盘托出。
    可他说不出来。
    宁怀瑾曾经见过宁宗源后宫那些天家妃妾,也跟阮茵打过不止一次交道。这些女子面上或柔弱或美艳,背后却都藏着深不见底的心机,桩桩件件皆要谋算个十之七八,斗起来比朝堂上还要凶险,连弄出人命也是寻常事。
    在这些女子心里,美貌、家世和孩子都是争宠的工具。后宫中你死我活,宛如群芳争艳,这朵花开了,便势必要挤掉另一朵花的光彩,是以她们才会争会抢,哪怕是用些下作肮脏的手段害人性命也在所不惜。
    但一个两个如此尚且能说她们本性狠毒,各个如此,便不能这样说了。
    宁怀瑾虽然时至今日尚未娶亲,但也明白,这些女子争斗不休,除了争权势地位外,更多争的是“陛下”的宠爱。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那些令人咂舌的狠毒手段,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从那些日积月累的嫉妒、不满和怨恨中一点点积累和衍生出来的。
    只是她们不能恨自己的丈夫,便只能恨抢走了自己丈夫的“旁人”。
    宁怀瑾曾以为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哪怕是在这样的事上答应了宁衍,也能恪守本心和本分,与他坦荡相处,断并不会走到这样面目可憎的地步。
    可现在看来,他又与那些拈酸吃醋的妇人何异。
    宁怀瑾咬紧了牙关,他心里天人交战,为人的本能让他打心底里想避开这样尴尬的境地,可长久以来的教养却不允许他对自己的龌龊视而不见。
    何况——
    宁怀瑾想,何况宁衍是要听他的“实话”。
    到最后,宁怀瑾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他的教养占了上风,还是宁衍的“圣旨”压低了他心里的那杆秤,总之他痛苦难当地深吸了口气,艰难地点了下头。
    宁怀瑾连自己都没发现,他浑身都发着抖,甚至抖得比宁衍还要厉害。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大半的力气来点这下头,整个人晃了一瞬,低头捂住了自己的一只眼睛。
    那是个极尽逃避的姿势,宁衍一时间也猜不到他是不想承认自己有那样“不合体统”的想法,还是单纯的不想在自己面前表露出不堪的一面。
    但宁衍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心满意足地将宁怀瑾搂在怀里,偏过头从唇瓣蹭了蹭他的脸颊。
    “皇叔好乖。”宁衍说。
    宁衍的声音压得又轻又缓,活像是来索命的艳鬼,明明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可态度却那样坚定,一步都不肯退让。
    看着宁怀瑾这样,宁衍心里也不太落忍,只是既然有些事,有些话已经阴差阳错地架在了半空中,那就一定要说个清楚明白,否则这次可以敷衍过去,下次想要再提起来,恐怕就没有这样好的时机了。
    但宁衍心里清楚,这个“时机”对于宁怀瑾来说,还是太快了些。
    他本来没想着要在这个时候逼迫宁怀瑾,当然也没想过要在今天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与他说这些话。
    玲珑之事信里不好明说,宁衍之前便想好了,等到宁怀瑾回来时要第一时间与他交代清楚。可宁怀瑾回来得仓促,他欣喜之下将这件事忘了个干净,直到今天人都坐在了府衙堂上,才想起来后院还有这么大一个烫手山芋,急急忙忙赶回来时,宁怀瑾依然跟她打过照面了。
    在看到宁怀瑾表情的那一瞬间,宁衍很难说他跟宁怀瑾之间,到底谁心里更五味杂陈一点。但等他自己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心里埋藏已久的话问出来了。
    在那一刻,宁衍迫切地想要抓住宁怀瑾理智的缺口往里窥伺,看看那些不曾被宁怀瑾明白表达的心意中,是否真有那么一两分能安抚他自己长久以来的不安。
    对宁衍来说,宁怀瑾是他心动的源泉,是他经年不敢求的一场美梦,是他万般情境尽在掌握中的唯一变数。
    人性本贪,宁怀瑾至今为止竭尽全力迈出的一步,远远不能填补这几年来宁衍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的踌躇和忐忑,以至于哪怕宁怀瑾已经承认他对宁衍并非无情,宁衍还是想自己亲手往他心里摸摸看,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更多他想要的东西。
    于是宁衍骨子里属于帝王的掠夺欲望骤然露出獠牙,在连宁衍自己都无力招架时,以一种近乎决然的姿态将宁怀瑾逼入了绝境。
    这样不好,宁衍想。
    宁衍心里明白,他想这件事已经想了四年,想得执念入骨,坚定异常,恨不得把天地神明都从神坛上拉下来一起做个见证。
    可宁怀瑾到底没有。
    宁怀瑾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迈开步子向他走过来,就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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