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吃个荷叶羹,若是他回来的晚也就罢了,不必等他。
    一入了秋,天气便一日比一日冷,不过几天的时间御花园中就有了萧索之景,池子里的莲花消失得无影无踪,眼见是莲叶羹也是最后一茬了。
    这几天他和宁衍各忙各的,谁也没闲下来,宁衍忙活着应付朝臣应付宗亲,将皇权暂时下放,宁怀瑾也得忙着在内阁将手头负责的所有事务一应移交,俩人忙得昏天黑地,每天也就晚上这会儿功夫能见一面,说两句话。
    宁怀瑾最初还担心宁衍从未出过京,心里紧张,但这几天看下来,宁衍反倒要比宁怀瑾还要淡定。
    帝王亲征不是小事,还得昭告天下,通知各州府。无论是回应也好,还是请安也罢,各州府的回函也来得十分迅速,生怕是落后一点,就要被人参个“不事政务”的名头。
    这就导致内阁不但要处置亲征的礼仪琐事,还得连这些回函一并对付了。宁怀瑾一人忙不过来,干脆把江晓寒一起扣在了宫里,天天在临华殿对着批复各地雪片似送上来的“请安折子”。
    “旁的州府送就算了。”宁怀瑾把手里的奏折一扔,揉了揉额角,无奈地说:“江南两府真是跋山涉水地也要送,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王爷总得给人家个表忠心的机会。”江晓寒顺手翻开一本新的,大概扫了两眼,提笔就往上批复,一边批一边随口道:“何况长乐王卡在那么个要命的地方,江南两府也怕啊,还不赶紧上道折子,提醒一下陛下别把他们忘了。”
    “怎么可能忘了,那可是鱼米之乡。”宁怀瑾说:“不过还好宁铮自大,不然头先遭殃的就是江南两府。”
    江晓寒笑了笑,没说话。
    许是受了那句“荧惑守心”的蛊惑,宁铮似乎真以为这天下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他暂时未曾去动江南两府,怕是不想在江南两府这样的富庶宝地动兵动枪地劳民伤财。
    不过这也是好事,虽然指望不上江南两府了,但好歹不必宁衍分心去帮扶,让他们自己顾好自己,总归也算是帮上忙了。
    “此次亲征,不比往日。”江晓寒说:“虽然陛下和王爷都是从小习武,身手甚好,但战场之事刀光血影的,乌泱泱的大军扑上来,再好的身手也没辙。所以若非必要,还是不要轻易上战场的好。”
    “本王晓得。”宁怀瑾说:“也劝过陛下了。”
    “那就好。”江晓寒执着笔抬眼看了看桌案对面的宁怀瑾,犹豫了片刻,还是道:“若是方便,王爷在战场上也要多多看护陛下才是——虽说陛下心里有数,但臣这两日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怎么?”宁怀瑾问:“明远觉得亲征这事儿不妥?”
    “倒也不是。”江晓寒也干脆放下笔,端过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说道:“许是我想多了,陛下要出京,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对面又是长乐王,我难免担忧。”
    “不说这个了。”江晓寒笑了笑,看着宁怀瑾说道:“臣瞧着,最近王爷跟陛下之间相处仿佛自在了不少。”
    宁怀瑾一噎,第一反应是江晓寒看出了什么。
    但紧接着,他就觉得自己这反应十分莫名其妙——他和宁衍之前也没什么可值得江晓寒“看出来”的。
    受那个“等这件事了了再谈感情是对是错”的约定的影响,宁怀瑾颇为破罐子破摔,也不想这事儿了。加上宁衍最近收敛许多,也不再有意无意地试探底线,他俩人相处得还算“和平”,也找回了先前那些年随意的相处之道。
    至于等宁铮这事儿了了之后如何——
    之前该如何还如何,宁怀瑾近乎逃避地想,或许等到那时候,宁衍自己就不喜欢他了。
    对少年人来说,情爱就是薄如蝉翼的一张纸,雾里看花时怎么看怎么美,但若是真戳破了这层窗户纸,让他天天看夜夜看,说不准几天,也就看腻了。
    此次亲征,若无意外,他大概率是要跟宁衍左右不离,说不准天天灰头土脸的日夜相见下来,连梦里那点旖旎的幻想都得在现实面前消散得一干二净。
    ——何况,他不是还要带玲珑去吗,宁怀瑾想。
    大约是人不抗念想,宁怀瑾心里刚寻思了一会儿宁衍,临华殿的大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何文庭独自一人从外头进来,见着宁怀瑾,话未出口先笑了笑。
    “怎么?”宁怀瑾说:“陛下有事要吩咐?”
    “倒也没什么大事。”何文庭客气地道:“只是现在已经亥时二刻了,陛下先前嘱咐过,让王爷别熬太晚,趁早歇息。”
    何文庭说着,也侧了侧身,对着江晓寒笑道:“相爷也一样,陛下说,这些请安折子批了还能再来,不若躲躲懒,不必这样勤着回,省的他们一封接一封地发。”
    这倒确实是宁衍能说出的话,江晓寒笑了笑,将剩下未曾批复的折子收拢成一堆,就坡下驴了。
    “说的也是。”江晓寒说:“明日便是出征的日子,王爷也是该养好精神才是。”
    宁怀瑾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陛下从太后那里回来了吗?”
    “还没呢。”何文庭说:“八成是还有话要跟太后娘娘说。”
    仁寿宫内,阮茵已经沉默了许久。
    她曾经一度自认为,她与宁宗源这辈子虽然谁也没相信过谁,在互相提防和保有余地中相敬如宾地走过一生,但好歹能勉强算个势均力敌。
    可阮茵没想到,她跟在宁宗源身边这十好几年,愣是不知道他手里还有这样一支如鬼魅般的影子。
    她后背乍然起了一身冷汗,一时不知道应该是为结发夫妻的同床异梦感到悲哀,还是要为那些她自以为隐秘的阴私手段感到后怕。
    这几种情绪从她心口里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却纠缠着卡在了一起,以至于阮茵下意识吸了口气,面上却什么表情也没做出来。
    而不远处的“十里”抬起头,看了阮茵一眼,然后伸出手,在脸侧摸了摸,顺着鬓角缓慢地撕下了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
    他以往的面目阮茵没什么印象,但也大概能够想象一二,无非是平庸至极,哪怕跟她走个对脸都不会引起她注意的。
    但“十里”本来的脸却与“低调”两个字大相径庭——他看起来非常年轻,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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