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充足的落地窗,木制的窗棂漆上洁净的象牙白,薄纱帘幔,在微风中轻摇飘荡。
    画室中央,新制的木架上,摆着一张未完成的四开图纸,淡淡的铅笔素描,看得出来李维想画人。
    架旁的工具桌,零散地放了许多作画工具,画笔、水彩、标尺。
    艾维斯在画架前的圆形椅凳上坐了下来,打量着房间里的一景一物,这画室好象有些空凉,有些寂寞。
    微风轻轻吹过,不听话的白色帘幔高扬飞起,落下同时,轻巧无声洒上静伫房间一角的书桌,无意触动了桌上几张图纸。
    艾维斯起身,拿起桌上的画细看着,一张、二张、三张……他讶异地瞠大眼睛,这画里的人是银狐!
    是的,黑色的头发,鲜明的轮廓,那是他恨之入骨的男人。
    他一张张翻阅着,眼前的画似乎部有着相同的脸孔,偶尔,也有几张小提琴的琴身素描。
    艾维斯注意到,李维在每张画纸的左下方,都签上自己的姓名及作画时间,俨若一副名家风范。然后,他的眼神凝在画纸的右下角,他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但那的确是李维的字迹,小小的,清楚写着:Mon amour eternel……
    哈!Mon amour eternel……我永远的爱……
    还用法文写,李维,你就这么爱他吗?艾维斯分不清自己是哭还是笑,他只是觉得很悲哀。
    他将头低垂在成堆画纸中,双眸晦暗无力,在眼光落下同时,他瞥见桌上有本浅皮封面的笔记,封面上写着白色翡冷翠几个字,一如字面上的意思,给人一种宁静、纯白的感觉。
    艾维斯径自翻开笔记,此刻,他亟欲知道儿子心中的想法,他想知道,李维为何如此执着?爱到如此不可自拔、连命都不要了!为什么?他想知道。
    他翻开真面,这是一本活页笔记,由一张张浅白的纸张堆积而成。
    看来,这是李维的札记,而且写了好一段时间了。
    厚厚一整本,是他两年多来对方仲华的爱恋——
    一九九七年八月
    你离开,整整过了一个月。
    我的灵魂开始飘荡,疯狂寻找你残留的气味,只可惜,你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直都知道,我是个太过幸福的人,从来不懂得憎恨为何物。
    我不曾打从心底,真正去憎恨一个人。
    这是我的宽容,我的善良,却也是我一生十最可笑的坚强。
    我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结局,能笑着送你离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我没办法恨你,只好不停地爱你。
    一九九八年二月
    我感谢上苍,给我这样一个家,尊贵、华丽又荣耀。
    也感谢上苍,赐给我这么多亲人,用爱,一圈圈围着我。
    我应该是幸福的、快乐的,但我却不满足。
    爱上你之后,我开始懂得奢求,奢求有你、有爱情的日子。
    我和你,像是站在地球两端的两个人,你的夏天刚要开始,我的冬天却已到来。
    我触摸不到你的温暖,而你,看不见我冰天雪地的寒冷。
    雪地里,我一步步走着,不曾停歇,我想追上地球彼端的夏日,追上你、追上那个有你存在的温暖夏日。
    一九九人年九月
    八岁那年,我第一次拉小提琴。
    老师问我:看看这把琴,像什么?
    我摇摇头,答不出来。
    他拿起琴,立在我面前,模着圆弧形的琴头说道:这琴头,这是小提琴的脸孔;两边的调音器,是它的耳朵;长长的琴把,是脖子;葫芦形的共鸣箱,是它的身体。这不仅是一把小提琴,也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有情感、有生命、有声音的存在。
    小小年纪的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一把琴,可以跟一个人画上等号。
    那么,这把弓呢?我问。
    这是她的爱人。老师拿起弓,一把压在琴弦上,纤细的钢弦,立刻发出尖锐声响。不论是多么名贵、多么精致,费尽多少名家心血打造的琴,只要缺少了属于它的弓,终究也只是一把没有生命的琴。
    这些话,一直到许多年后,你的出现,我才深刻体会到。
    我的心,由四条纤细的琴弦所构成,而你,是这世上唯一能拨动我心弦的弓。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
    如果我这一生注定要等待,是否可以给我多一点的黑夜?
    我看不见清晨的微笑,只看见夜里的缠绵。
    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其实也有脆弱。
    我的梦、我的爱,在遥远的翡冷翠、藏在白色雪地里。
    被冻僵的爱像我挣脱不开的心。
    好深的雪,我爬不出来……
    只好请求你——
    如果有一天,你又回到翡冷翠,请你务必记得,白色雪地里,我在等你。
    二000年一月
    又过了两年六个月。
    我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在你离开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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