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的风险来太原,本想跟自家殿下过个年,却怎么也没想到,热饭没能吃上几顿不说,萧明忱还下落不明。
    崎岖山路上尘土飞扬,一队人马顶着朔朔飘落的小雨赶路,马车里传出悲切婉转的箫声。
    那调子带着几分幽怨,几分哀思,被风吹得零零散散。
    马车旁策马并行的青年人凝眉细听了一会儿,用剑鞘挑开车帘:“殿下,你还是别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本候送行呢?”
    “陆侯你春秋鼎盛,想必不会因为一支曲子就折了命数。”萧明忱放下玉箫,手腕上的锁链叮当作响。
    他两只手交互摩挲着被微微发红的腕子,向外瞧了一眼,似笑非笑:“一路上尽往山里钻,哪里偏僻走哪里,照这个走法,明年能到盛京吗?”
    “没办法,就我这几十个人,如若撞上大帅的西北军,估计连死都不知道要怎么死。”陆农卓玩味道,“今年肯定是到不了,明天不就是明年了吗?”
    萧明忱没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裹紧披风咳了两声,喃喃道:“除夕了呀。”
    第27章 你瘦了。
    大庆帝都盛京地处偏南,极少下雪。
    萧明忱快到盛京的时候,灰暗的天空忽然飘落了几朵细碎的雪花。随之而来的小雪花越来越多,黏黏糊糊的,铺满了地面。
    “都春天了,盛京怎么会忽然下雪?”他喃喃道。
    “大概是要死人吧。”陆农卓挑挑眉,魁梧的身躯替他挡住春寒料峭的冷风:“殿下还是早些回马车吧,您若是再被一阵风吹得下不了床,本候大老远从太原将您请到盛京来可就白费了。”
    萧明忱没接他的茬,遥遥望向南方,大片乌云压下,天空灰白惨淡与地面模糊在一起,入目之处,既无村落也无人烟。
    他们一路从太原而来,路过江北战场时,正撞上淮南军落败,王茂的人丢盔弃跑得比兔子还快,剩下遍地尸骸无人问津。
    萧明忱手脚被锁着镣铐跟随他们一路南下,吃不好睡不好,本就没什么精神气儿。乍见此情此景,气急攻心,直接一病不起。
    这一病来势汹汹,他连续多日高烧不退,神志不清,倒是把陆农卓吓了个半死。
    他把人抢到自己手里,不过是为了将来能借宁王皇帝亲弟的身份占据大义,方便理直气壮地挥师入京。若是不小心把人弄死了,不仅起不到作用,还会惹来麻烦。
    王傅被夏枫所杀,山南落进严林手中。王茂又刚丢了淮南,江汉一带也蠢蠢欲动,逐渐不受他控制。曾经手握半壁江山的乱世枭雄,一朝失势,只能撤兵龟缩回江左苟且偷生。
    陆农卓带着萧明忱绕过了盛京,继续南行。
    他的岭南大军驻扎在笠泽之南,只等着王茂在江北兵败,挥师直上盛京。
    萧明忱坐回马车内,拆开手腕上的布条,小心翼翼给自己上药,脸色发白,眉目郁结。
    他在江北一病不起把陆农卓吓着了,再不敢给他上镣铐。但之前手腕脚踝皆被磨得破皮流血,江南气候湿冷加之一路颠簸,伤口愈合格外慢。
    在怀远时,夏枫教了他如何使用传递消息的特殊暗记,可是一路上陆农卓的人对他近乎一刻不离身地严密监视,又有镣铐在身,根本无计可施。
    他日夜忧思难眠,生怕夏枫艺高人胆大,只身前来救人,对自己的安危处境却没怎么上心。
    陆农卓不是靠着出身荫庇混到爵位兵权的公子哥。他身上的军功,是在西南的深山老林子里跟南蛮子拿刀子拼出来的。
    大庆强敌环饲,却能吭吭哧哧地苟延残喘至如今,可以说完全依赖于西北有夏枫,西南有陆农卓。
    岭南军比不得夏家军彪悍精良,规模庞大。但他们是陆农卓亲手带出来的,自有其优良之处,作战力绝不是各地厢军与王茂手上的禁军能比的。
    乃蛮心思诡谲莫测,随时都有可能去边关挑衅,夏枫不敢拿西北百姓性命做赌,只让千珊带了五千骑兵,与她在寿州汇合。
    此刻她人在寿州严林的指挥使府邸,急得坐立不安:“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万一陆农卓改变心思,不想当这伪君子了,直接撕破脸皮怎么办?”
    王茂缩进了盛京,赵王大军紧追其后,不日便要挥师入京。京中尚有皇帝,这种时候,谁先入京谁就是乱臣贼子。赵王萧敬不要脸面,要仗着皇叔的身份清君侧,其他诸侯却不能罔顾君臣伦常。
    陆农卓一定会等赵王入京后,再带着萧明忱正大光明地进盛京,给他们来一手黄雀在后。
    道理都明白,但夏枫就是越想越担心,她站起身抄起佩剑就要出门:“我要去笠泽!”
    “不可呀,大帅。”千珊拉住她,“岭南大军驻扎笠泽,必定戒备森严,万不可孤身闯敌营呀。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殿下得有多么愧疚呀。”
    “千珊姑娘说得对,”严林附和道,“殿下交代了,无论除了任何事,他都会尽力保护自身安危,万不能让您以身犯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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