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谁先搂住谁,但女孩子毛茸茸的脑袋依赖地蹭了蹭他胸口,拽住了竹马的毛衣,那姿态驯服,像一只田野中陪男孩玩的小狐狸。男孩无声无息地搂了小狐狸好一会儿,新墨西哥大风吹得车身摇晃,犹如麦浪。
    他清楚他的狐狸受了伤,可那伤口隐匿在深处,抹了毒,永不会好。没有人能忘记所爱的人的死亡。人永远忘不掉那天的撕心裂肺,忘不掉此后空旷无人的房间,一部分自己跟着他死去;永恒的道别,这种痛苦属于十五岁的女孩,属于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也会属于七八十岁的老婆婆。在兜头砸下的暴雨里,无人幸免于难。――死是一切生命的必然。
    「最后一个要战胜的敌人是死亡。」罗琳在七本书里探讨爱与死,但在近结局时,这句话被罗琳刻在了哈利父母的墓碑上。这是不是意味着罗琳也败下了阵来?
    ……陈啸之与沈昼叶再上路时,美西被他们遥遥甩在身后,头顶灰雁成群,飞向佛罗里达。
    夜色下,他们在旷野里野营。
    房车里有套一并租来的烤肉工具,炭火都是现成的,还有一个点不着火的打火机――陈教授和打火机搏斗了二十分钟,零件都拆完了,把房车翻了个遍,连半盒火柴都没找到。沈昼叶在窗边用小刀切胡萝卜,非常讲究地把胡萝卜和花椰菜串起来,见了陈教授的困境,充满创新精神地提议:“要不然你试试钻木取火?”陈啸之:“…………”“我小时候在夏令营的时候学过的,”沈昼叶友好地介绍道:“野外求生小技巧,钻木取火,只需要木头和引燃棒。”
    “这都学过?”陈教授毫不留情地嘲道:“我看这活还是你来吧。”沈昼叶有点羞耻,犹疑了下:“我没成功过。”“……”“但我理论知识丰富,我可以教你。”“…………”
    陈啸之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低头去拆打火机,未果,拎着木炭和一根木棍儿去了野地。
    沈昼叶评估了下他的背影,觉得今晚自个儿如果还想活命,就不该追究这火到底是怎么点起来的……
    篝火燃起,荒野里一点摇曳的火,头顶万千星辰。陈啸之负责烤,沈昼叶负责吃,顺便用小刷子刷烧烤酱。荒漠昼夜温差大,何况又是冬天,说是万里冰封都不以为过――沈昼叶套着厚外套都顶不住,陈啸之就把自己去晚宴时穿的大衣拿来,让沈昼叶围着。她缩在火边,裹得圆圆的,小心地啃烤得泛黄的芦笋。
    “如果有熊来吃人,”陈啸之翻着牛里脊,漫不经心道:“逃命的时候我踢你一脚,你速度能比我还快。”沈昼叶小心地吹着冒气芦笋,理中客地说:“你大衣太厚了,厚成这样你得考虑摩擦系数和劲度系数。”“懂了,”陈啸之平和道:“把你喂熊。”
    沈昼叶:“……”沈昼叶小口啃着芦笋,抱怨他:“好狠的心哦。”
    天生凶恶的陈教授不为所动,给扁豆翻面,把烤好的牛里脊夹进她的小碗里。沈昼叶嘀嘀咕咕地啃烤肉,陈啸之忽然拍了拍女孩子的肩,示意她抬头――然后他俯身,与那姑娘接了个吻。
    冬夜,行星如花闭拢,宇宙中一轮新月。
    他们在德州路边拉了个搭车客。
    那搭车客是个五六十岁的美国老太太,头发花白,穿着双斯凯奇,只身背着个行囊,说自己退休了要周游北美,下一站是休斯敦。老太太对着地图看了半天,决定在阿马里洛下车。沈昼叶还从未见过搭车的,只在凯鲁亚克的书里读过1960s的搭车文化――美国的黄金时代,和那群与黄金时代无关的失落的一代。他们并非财富创造者,更没能掌握半点话语权,却夹在一个与他们无关的繁华盛世中间,沉默而潦倒地反叛着。后来这一群人和嬉皮士一起消失无踪,只剩一个黄金时代的剪影。
    她觉得新鲜,和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你们去哪里?”老太太放下背包问。沈昼叶说:“从洛杉矶到华盛顿去,我小时候曾在那里住过很久……他和我一起去。”“这是条很长的路。”老太太中肯道。
    沈昼叶想了想,笑道:“年轻应该是容得下疯狂的。”老太太摘下眼镜,低头擦拭镜片,凝视着镜片道:“太片面了,孩子,人生也是容得下疯狂的。”
    “你今年多大了?还没到三十岁吧?”老太太友好地问:“――原谅我,我不是很会辨认亚裔的年龄,你们所有人看起来都太小了。”沈昼叶莞尔:“二十五岁,我和我男朋友都是。”老太太怀念地笑了笑。“很有意思的年纪。”她望着远方滚滚而来的鲜红戈壁道:“我还记得我二十五岁的那年,是个特别割裂的年纪。”
    沈昼叶看着面前的老人。“小时候他们承诺了我许多东西,譬如闪耀辉光的未来,譬如广袤无垠的世界,可是我长大了却无人兑现这张支票,我面对我自己的平庸,面对我跳脱不出的框架……我的上司、我的生活甚至我的男朋友都是我解决不了的硬骨头,一团糟。”“二十几岁是连通梦与现实的桥,所以一切成为被风吹走的游乐园气球,那些好的东西与我无关,连我做过的梦也与我无关,我掌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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