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淹没于浩茫众生?――他如果看到如今的我,又会怎么想?不对,他是否还记得自己的儿时戏语?
    客机冲进一团湿黏的迷雾,微微颠簸起来,但是终于达到了稳定的飞行高度。沈昼叶自嘲地一摇头,摸出自己的耳机,塞进了耳朵里。然后她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中取出了通信本。
    ――飞行时间要足足二十个小时,反正总要回信,不如现在写了算了。正好外面也阴沉沉湿乎乎的,正好是个能反映她心情的好天气。
    沈昼叶这么想着,将中性笔帽一拔,正要写下第一个字,光线便降临于世。一缕金光熹微地落在信纸上,沈昼叶惊了一下,抬起头来。
    那一刹那,千万如创世之初的金光绽破暗厚积云,飞机冲出灰沉,山岳般的云雾。
    玫瑰色的天空下,恢弘辽阔的大海出现在沈昼叶的面前。像是全新的希望。
    黑夜里,沈昼叶开着头顶的小灯,肩上披着头等舱的小毛毯,重新读了一遍回信。机舱里的小孩正在小声央求他妈妈读童话,大多数人都睡了,将座椅放平,宁静机舱中传来细细的、几不可查的鼾声。
    沈昼叶将过去的自己的信,又重新读了一遍,打算以一个和缓的方式重新讲讲道理,然而她重读之后,还是气得七窍生烟。尤其是油性笔写的那三个大字“我不想”……简直就是在找揍。
    十五岁的我到底是什么狗玩意,成年人气得要命。
    沈昼叶这次严肃地讲了道理,写了洋洋洒洒一两千字,旁引博征引经据典,充分运用了四种记叙文的论证方式,甚至加了点威胁,完事将落款一写,夹进了本子。一气呵成。
    关于时间旅行的大多数理论,都停留在空想之上,最多也不过有一点数学理论上的支撑。沈昼叶听过许多故事,以科幻居多,无怪乎是改变了过去后自己的存在被抹消,或者过去的细节被改变了一点之后,有许多有妻有女的人,连带着他们存在过的痕迹、他们的子女,都被连带着一笔抹消。
    其实大多数人,如果知道自己可以改变过去的事情,可以用自己的言语去影响过往的话,都会十分谨慎。――因为有“蝴蝶效应”,原来是指在动力系统中,初始条件下细微改变,可能会导致整个系统,长期巨大的连锁反应的,混沌现象。相对简单易懂的动力系统尚且如此,人们连钻研的条件都不具备的、极其细密的时间系统会不会具备这种效应发生的可能性?――没人知道。但是几乎每个人都会相信:‘有。’
    没有人知道自己做了这种事后,现今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是会被作为另一个分支彻底抹消,还是会遭遇什么不测?这也是沈昼叶在通讯伊始时,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的原因。
    可是,沈昼叶看着满天的繁星想:如今的我,就算被抹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一事无成,一无所有。在这个应该成就了一番事业、闯出一片天地的的年纪上,成为了一个她连想都没想过,她会成为的人。陈啸之已经将她视为了不愿相处,甚至不惜放弃特邀报告也不愿一同远行的存在。
    ――我欠所有人一句对不起。沈昼叶想。对不起那些对我寄予厚望的老师,以鼓励的目光看我的长者,一路走来鼓励过我的、相信我一定可以的朋友。更对不起年少的我自己。
    一无所有的沈昼叶,被一个更成功的、更顺利的她自己取代,是一件好事。
    那念头如鬼魂一般冒了出来,沈昼叶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心脏空落落的疼痛。她将窗板合上,拧上了灯,调了调座椅靠背,慢慢地仰躺在了柔软的凳子上。
    ……丧完之后,祸不单行。沈昼叶在苏门答腊,下了飞机还没有二十分钟,手机掉了。
    事情的起因也很简单,甚至十分迅速,她到了之后只是开了机,出了海关,在机场拿了当地手机卡之后想给手机换上,一摸兜――手机无影无踪。沈昼叶:“……”
    沈昼叶彻底懵了,她几乎把所有的地方都找了个遍:随身带的包里,口袋里――可她已经用了两年的那部手机就是消失了。那工作人员为难道:“我们打扫卫生的时候也没有看到。”沈昼叶:“……”沈昼叶心痛地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您帮我留意一下吧。”工作人员:“当今社会丢手机可太恐怖了。”沈昼叶叹了口气。
    当代社会丢手机,就是意味着失联。微信还绑着国内的号码呢,手机用了两年,微信也没退出来过,密码忘得精光。沈昼叶心中苦涩的泪水哗哗地往外流,想起现在这个没有验证码就寸步难行的世界,感觉自己完了。要钱没钱,要手机没手机,人间失联,唯一的好消息是带了笔记本,至少能用笔记本登一下有设备锁的QQ。
    沈昼叶留了个酒店的电话号码,打车离开了机场。沈昼叶那天行程赶得要死,第二天就是正式会议,这是最后的注册时间,她还得赶着去注册,然后还得去酒店checkin。沈昼叶瞅了瞅身上,发现自己总共带了不到一千人民币的当地货币,差不多是个要客死他乡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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