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 相比于过去十余二十年的时间, 实在是太过清澈,又太过像一场梦境。
    若不早日将其牢牢地抓在手里, 那样的日子不知何时也许就飘散不见了。
    所以自回北齐的一年间, 他日日筹谋、日日布局,生刺的权柄握在手里, 竟也不似过去那样排斥恶心。
    那时,他曾被问过一句话——
    “你当真认为她会认不出你?”
    当真?
    ……没有答案。
    又或者说, 他在期待这个答案。
    因为只有对一个人至为在乎、至为熟悉, 才能在一切陌生的地方把那个人给辨认出来——即使那人与从前的样貌、声音毫无相似之处。
    而这件事情, 他的“母亲”做不到,“父亲”做不到,“兄弟姊妹”亦是做不到。
    尽管那时, “九公主郁郁不乐、闭门不出”的信条就被他攥在手里。
    尽管他也知道,放任她弄明白他的身份, 只会让她与危险更近一步。
    进退皆为一己私欲。
    而放她跳出这个深渊,则更是不可能。
    果然。
    “你们姓闻的都是一群疯子!”
    ——这话小时候听起来觉得没错,现下再听, 也还是尤其正确的。
    至于后来没有过深地伪装,他总是为此说服自己,“是不欲令她难过”。可他心底也很清楚,他在惧怕。
    惧怕“她真的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在乎他”这一后果。
    所幸这些都没有出现。
    他的阴暗的、污浊的所有,终于、终于被破开裂隙,照进来了一缕光。
    马车一路安静地驶过山脚小路,驶入京城街干,最后停在王府门前。
    卫明枝被马儿的短嘶声牵引回心神,暂时放下了脑海中糟乱跳跃的思绪。她深深地望了对面端坐的男人一眼,提着裙摆慢步走下马车。
    等到男人也跟着下车,她扯过他的衣袖便疾步往雪院的方向行去。
    “青荇,看好门,谁也不许放进来。”
    嘱咐罢,无视青荇疑惑惊讶的目光,卫明枝利落地阖上了房门。
    房内没开窗,光线比之外头要昏暗稍许。男人颀长的身影立在她跟前,安安分分地,一动也不动。
    “你……”她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仍旧无法遏制的不真切感,“你是北齐的那个,太子?”
    见人颔首,她扣紧手指,勉强牵动嘴角笑了声,“我只是有些,有些,不太能反应过来。”她喃喃道,“这事情真的是,太出人意料了,你,你当初怎么会来卫国,还落到那个境地的?”
    “三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变乱。闻烈勾结右厥族,还用了其他手段夺得大势。我就是在那时被他钉进了一根银针的。后来他为了掌控齐境,伪造诏书,宣告了我的死讯,并且暗地里寻找我的踪迹,要置我于死地。”
    “难怪北齐皇帝一登基就给右厥割了十座城池……”卫明枝慨叹一声,瞧着他,“所以,你往南逃了?”
    “嗯。”他道,“他的人一路追杀,就如同你知道的,我本不畏毒,可当时伤势过重,又遭银针反噬,虽然留下一条性命,却昏昏沉沉地被送进了南卫皇宫里。”
    “那,那个通缉令也是……”
    “是闻烈做的。不过用的是假借人手的法子。他和江崇暗中达成了交易,江崇助他在卫国找到并杀掉我;他则许诺江崇一个条件。”
    听着这话,卫明枝时隔许久又想起了上一世元化十五年、致她身死的那场政乱。
    彼时,主谋之一的镇北侯获得兵符的直接原因便是北齐派兵压境。本来北齐在齐卫两国经久和睦的情况下出兵就是有悖常理的,可若是,“出兵”只是一个幌子、一个条件,事情便变得明朗许多了。
    再加上之前查到的,江崇在外养着一个北齐毒师的事情也变得很好理解。
    这一环又一环,原来根源竟在于此。
    卫明枝好不容易吐出一口郁气,想到另一件事:“你既然用了广宁王的身份,那真的广宁王又去了何处?”
    “治眼睛。”
    “治,眼睛?”
    “他那年为得到闻烈的信任,废了一双眼睛。拖了两年时间,那双眼若再不治,神仙也难救。”
    “原来他真是我们这边的!”卫明枝话音方落,猛地想起什么,一拍额头很是懊恼的模样,“对了对了,你曾与我说过你有两个朋友,一个擅长武艺和下厨,另一个喜欢养猫,这样一看,不就是洪太仆和广宁王么……我早前怎么没想到!”
    “你,不害怕?”
    “怕?你莫非是指,‘谋反’这件事?”卫明枝想了想,坦诚道,“还是有一点的。但这种事情不都是你在做么?我又不用动手指头。况且从我的身份看,北齐若是交予现在这个阴晴不定的皇帝,几时要对卫国发兵都是未知数,对比之下,那当然还是你比较稳当呀。”
    男人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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