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鹰隼一般的浑浊眸子看过来的时候,她依然会有一种被看透的慌张。
    简单来说,这个老太太是她对于这个豪门世界全部恐惧的具象化。
    早上水清纱起得很早,坐在客厅化妆,描眼线描得那叫一个投入,内眼线在粘膜上描的,差点都快进眼球了,流出的眼泪都是带点黑色的。
    白朗一边递纸,一边没好气地说:“不去了行不行?”
    “不行!”水清纱飞了他一眼,继续专注地擦,“唉,都擦黑了,还得重画……”
    “你今天一整个白天都不在家,是吗?”白朗问。
    “差不多吧,温老太太很能逛的。”
    白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水清纱出门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可白朗还在家里坐着看报纸:“阿朗,你今天不上班吗?”
    “今天晚点有个会,不急。”白朗头也不抬地说。
    水清纱哦了一声,也没多想,打个招呼就离开了。
    和温老太太逛街的一天,依然是暴走。
    暴走,水清纱不怕;水清纱最怕的是温老太太开启社会达尔文聊天模式,比如这样——
    “纱纱,你看到那个捡破烂的了吗?那就是不努力才导致的。不努力的人就不配有好的生活。”
    “富人在这个社会里合法地挣到了钱,富人就理应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那些人穷,是因为他们没本事——有本事的人多拿,没本事的人拿不到,很合理。”
    “那些抱怨钱越来越难挣的人,都应该先看看自己——你先怨天尤人,钱也会怨天尤你。我也加班啊!我退休前一天干十几个小时,全年无休,我从不觉得累!”
    诸如此类。
    作为一个资深社畜,听着这些话,喷吧,不好;迎合吧,又实在气愤。于是就只能打哈哈,可是光打哈哈也还是心里不舒服。
    原本也只是偶尔为之,可最近是越来越频繁了,弄得水清纱心里的郁卒不断累积,都快爆表了。
    明明也经常在报纸上看到温老太太做慈善,谁知道私底下是这样想的,还是说对于这些人来说,做慈善真的都只是作秀?
    “那个人不是欧阳家姑娘的前对象吗?”
    水清纱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欧阳家姑娘是学长的前女友。突然又愣住了,顺着温老太太的目光看过去,只见Hermes的专柜里有一个人正在结账,而员工正在给他包着一双镶着钻石的红色高跟鞋。那高跟鞋很耀眼,及时是隔着这么远,仍然能一眼吸引住一切路过人的眼光,美丽极了。
    而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赵利以。
    清隽的背影,儒雅的气质,笑起来仿佛春风化暖。鞋子包好之后他就离开了,留下水清纱仍呆呆地望着。他没有看见水清纱。
    “这鞋子少说几十万,”温老太太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刻薄地响起,“看来没少在欧阳家姑娘那弄钱……啧啧,当时就说了,这种穷酸家里出来的男朋友不能要——你当你扶贫啊?还真当是真爱?还不是为了你的钱!”
    “温阿姨,”水清纱忍着一肚子火气,“学长不是为了钱。”
    “不是为了钱,那能是为了什么?这小子满眼都是野心,我看得太多了!他……”
    “所以呢!”
    水清纱突然爆发一声大吼,让温老太太都愣了一下:“所以人就不能有野心了吗!你有钱了,你就希望所有的穷人都去死,好衬托你的不屈不挠,你的英明神武,你的天选盖世吗!”
    “……”
    “首先,学长他不是这样的人,我和他同事过,我很明白,他是很有野心,但他也很有原则。我不认为在有原则的前提下有野心是可耻的事情——您不也是这样起家的吗!”水清纱说得飞快,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可她已经忍到极限了,温老太太一路走来对穷人那骨子里的蔑视都让水清纱压抑到了极点,让她不想再忍了,“其次,穷有自己造成的,有客观原因没办法导致的,有必要唯结果论一棒子打死吗!最后……”
    水清纱深吸一口气:“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苦了。在非生存紧要关头,宽容点,留点嘴德,彼此尊重,有这么难吗?!”
    “你是这么想的吗?”温老太太往上扶了一下老花镜,面沉如水。
    “我就是这么想的。”水清纱虽然很害怕,却仍然不躲闪地回瞪着温老太太。
    沉默,漫长的沉默。
    一老一小,就这么站在Hermes的门口相互瞪着,惹得店员都想出来,把这两个影响生意的家伙赶走。可温老太太和水清纱的气势又太浓,他们终究是不敢上前。
    温老太太忽而笑了:“那我觉得挺好的。”
    水清纱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愣住了。
    “你总算是忍不住了,”温老太太叹息道,带着一点欣慰的气息,“好长一段时间,我还以为我看走眼了,你就是一个唯唯诺诺的、普通贵太太罢了……总算还是逼出来了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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