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绰微微笑着,盯着耶律贤那一双好看的眸子,里面是自己的脸庞。她的神情认真,轻笑道,“贤宁哥哥,自明日起,我可就是你唯一的妻。我嫁的,不是皇帝耶律贤,而是我的贤宁哥哥,你要记得。”

    萧绰这样在意他们之间的感情,那样的情,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

    耶律贤吻过她的玉指,亦是那样坚定,“唯一的妻,唯一的皇后。”

    萧绰的笑容淡淡漾开,慢慢地笑出声來,眼泪也禁不住地涌出,她笑着拭泪,连连说着,“我这样霸道的女子,不像是能做母仪天下的皇后,你怎么,怎么会要我呢”

    耶律贤吻去她的泪水,笑着叹道,“若我的燕燕不霸道,怎么能做我的唯一呢瞧你,都快要做母亲了,怎么还哭哭笑笑的快走吧,回到萧府好好歇息,明日可是要辛苦一天呢。”

    说罢耶律贤吻了吻萧绰的额头,便下了马车,与七良回到了宫中。

    马车上的萧绰看着耶律贤的身影逐渐沒入夜色之中,又忆起从前,二人好不容易回宫的时候,耶律贤曾经对她说,“來日再见。”想來这一切因果已是注定,他们注定相遇,注定入了这一道宫门,注定要共度來日。

    “阿语,乌朵娅,上來,咱们回萧府。”萧绰收回追随耶律贤身影的目光,将帘子撂下。

    一下马车,萧绰、阿语和乌朵娅要惊住了。

    萧府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除了萧双双,一众萧氏族人都齐刷刷地跪在府门前,在最前面的是萧思温、萧夫人和萧继先在最前面。

    “臣萧思温携萧氏族人,恭迎皇后。”萧思温高声说道,语气中却隐隐带着骄傲。

    “拜见皇后,皇后万福。”萧氏众人齐齐拜倒,三拜之后,响彻黑夜的赞声方才停下。

    阿语和乌朵娅扶着萧绰下了马车,萧绰红了眼圈,却是端庄地站在马车前,淡淡一笑,“众位长辈亲族,快快请起。”

    众人听了这才起身,萧绰忙上前将她的父亲母亲扶起來,她低声道,“让父亲母亲受委屈了,燕燕不孝”

    萧思温脸上露出欣慰之色,“你能得到幸福,便是最大的孝敬。”萧绰已经扑到他的怀里。

    萧夫人想念女儿,这才将女儿盼了回來,她拍了拍萧绰的背,喜极而泣,“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萧绰这又笑着拥抱了她。

    这时,萧绰感觉到她的衣角被拉紧又松开,反反复复,她这才离了母亲的怀抱,低下头看去,萧继先眨巴着灿若星辰的大眼睛望着她,“皇后姐姐”

    萧绰扑哧一下笑出声來,蹲下搂住这个小人,“你这个小机灵鬼,你也知道姐姐是皇后”说着还宠溺地捏捏他的小鼻子。

    “皇后,您有孕在身,还是不便,不便如此”乌朵娅一脸担忧的地看着蹲下的萧绰。

    萧绰想到自己那平坦的小腹,正想笑着反驳乌朵娅,萧夫人已经小心翼翼地拽起她,往府里走去,“你这么大了,还不知道保重自己的身子,你要知道你的肚子里可是皇嗣”

    萧绰无奈,只得前呼后拥地进了府。

    阿语攥着手中的帕子,一脸不屑地瞥了乌朵娅一眼,“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婢子,别人都比不上你的殷勤”她大步走进府门。

    乌朵娅看着阿语张狂的样子,心中叹道,这个阿语竟然不长记性

    夜深,且第二日的仪式礼节繁杂,萧思温便早早打发了族人先回自己府中歇息,天亮再來送别萧绰。 萧绰也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像是未出阁前一样。

    萧绰躺在床上,看着月光映亮的窗子,她笑着回味这数月之间发生的事。怎么就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候,又能与他重逢了呢难道这就是姻缘还是说,是芍药仙子显了灵,让他们相见无论如何,能嫁给他,能做他唯一的妻,携手共度余生,已经足矣。

    想着想着,她便进入了梦乡。梦中,耶律贤采了一大束芍药花,他将花儿递给自己,阳光之下,他的笑容让她心醉,明亮生辉。

    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子,隐隐落了些光辉在萧绰的脸庞,萧绰立刻睁眼,掀被起身打开窗子,太阳正从东头缓缓升起,天空渐渐明亮起來。

    她看着那庭院中那一片粉嫩的芍药,就像是能看到它们在对她笑,她笑看着芍药,“我要嫁给你了,是你唯一的妻。”

    乌朵娅、阿语和萧夫人带來的一众婢女,伺候萧绰梳洗打扮,涂脂抹粉,忙活了好一阵子,直到萧夫人看着萧绰的脸,满意地笑笑,“皇后好生容貌。”这才引着萧绰去正厅等候耶律贤派的使臣前來。

    萧绰一出卧房,便瞧见庭院之中乌泱泱地站满了萧氏族人。而萧氏族人一见房门打开,萧绰出來,都屏息颔首,矮下身去,“拜见皇后。”

    “起身。”萧绰端的是母仪天下的架子,也不做那些虚礼。

    “小姑姑”安静的人群之中突然冒出这样的声音,萧绰往人群中一看,便瞧见了那个眉眼弯弯、活泼跳脱的萧烟。

    萧绰向她笑着招手,萧烟便从人群中挤出來,來到萧绰跟前。

    “小姑姑,你好美啊“萧烟近看道萧绰的容颜,不由叫出了声,望着她失了神。

    院子里的人听着萧烟的声音,都大着胆子抬头看萧绰,赞美之言、艳羡之色从人群之中溢散开來。

    萧绰身着正红色嫁衣,头戴珠光闪闪的凤冠,唇红齿白,妆容精致,却不显媚俗,她此时的端庄姿态又让人望而生畏。

    萧夫人挽了萧烟的手,向萧绰笑道,“按理说,应由一位惕隐夫人陪你进宫,可眼下,烟儿马上就要嫁给斜轸,身份自然不低,又与你交好,索性就让她陪你吧。”

    提至耶律斜轸,一向胆大的萧烟竟然红了脸,笑着别过了头。

    萧绰看着萧烟幸福的笑容,便安下心來。她拉过萧烟的手,让她站在自己的右边,母亲在左边,几人向正厅走去。

    by11 拜别萧族,凤辇凤来仪

    萧思温和萧夫人坐于堂上,一脸喜色。萧氏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依次列于堂下,其余族人都在正厅之外等候。萧绰坐在萧思温另一旁的位置。

    “皇后,老爷,夫人,宫中的使臣已经到了,府门外有上百头青牛,上百匹白马,数百抬好酒佳酿,还有聘礼。”管家笑着进來回禀。

    对于常年游牧为生的契丹族,牲畜牛马确实是富贵奢侈的,这是在纳后,这样的奢侈自然也不算什么,可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聘礼。

    可以想见府门外的场面,一定热闹。

    天已大亮,灿灿光辉从天际泻入人间,高堂之上坐着的萧绰永手挡了挡光。

    耳边听得有凌乱的脚步声,隔过指缝间,有一修长身影仿佛从天际裹着光芒而來,待那人影将透进正厅來的强光全都挡去时,萧绰这才将手放下。

    “臣耶律休哥,特奉皇上之命,恭迎皇后入宫。”掷地有声,无人敢应。

    原來是耶律休哥。萧绰淡眸扫过,唇角勾起,“起身。”

    对于耶律休哥,萧绰并沒有太多的印象,只记得那日夜色浓浓,这个将耶律贤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男子,为了耶律贤,沒有给自己好脸色。既然今日她已经将一己之身全然托付给耶律贤,那么她自然不会再去计较那点小事。

    耶律休哥又向萧思温和小妇人拜过,萧府管家端了佳酿上來,给耶律休哥斟满一杯。

    耶律休哥双手端举着酒杯,径直向萧绰走去,在她跟前站定,自有一侍从将蒲垫放在他脚下,耶律休哥跪了下去,将酒举到萧绰面前,“皇后万福。”

    耶律贤是儒雅的,而耶律休哥是刚毅的,一个如水可溺人,一个如剑可弑人,任谁也离不了谁。萧绰抿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耶律休哥又行至萧思温和萧夫人处,与他们敬一杯酒水,众位萧氏族人又起身与他共饮一杯,他是迎亲使臣,众人必须恭恭敬敬地站起身來听他冠冕堂皇地说道一番赞美之言,一番云里雾里的话说罢,这些族人们才掩着不悦的情绪坐下。

    萧绰一直保持着端庄的坐姿和得体的笑容,她深知,此刻坐在这里的不仅仅代表她自己,更是天家的威严,皇帝的脸面,萧氏的命途,最后才是她个人的荣辱。

    萧夫人对着萧绰身后的萧烟使了个眼色,萧烟便一改往日活泼性子,她扶着萧绰走到正厅中央,自己又站在了她面前,直身跪下,连拜四拜,“恭请皇后上凤辇。”

    萧绰虚一抬手,萧烟起身立即走到萧绰身边來扶着她,生怕萧绰有个什么闪失。

    萧绰转过身去,双手置于腹前,表情严肃,其余众人瞧着都站了起來,沒有一个人敢贪坐。

    萧绰对着萧思温和萧夫人深深鞠躬四次,唇角上扬,“萧绰拜别父亲母亲,生死荣辱,定不负众望。”

    萧思温欣慰地点点头,这个女儿,心里把什么都记得清楚,她知道她是萧家的女儿,身上背的责任是什么。

    萧绰复又向族人之中的长辈们各行四拜,拿起一杯酒向众人示意。宗族都一饮而尽,萧烟与萧绰相视一笑,不动声色地将萧绰手中的酒拿下,此刻的萧烟倒像是个历经世事的大姑娘,事事都为萧绰周全。

    耶律休哥陪在身侧,萧烟扶着萧绰,萧思温和萧夫人在身后,众人拖沓着长长的队伍行至府门口。

    前來瞧热闹的百姓已经将萧府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侍卫们拦做人墙,这才留下萧府的门前一片清静。

    “皇后到”有一近侍瞧见萧绰等人出了府门,高声唱道。

    宫人、侍卫带头叩拜,百姓们也惧怕皇家威严,忙不迭地跪成一片,这许多张嘴说出了同一句话,响彻了上京的天空。

    “皇后万福”

    “皇后万福”

    萧绰心中一动,这就是耶律贤的子民,这也将是她的子民,她将能为这样一句话做些什么她能够做得到什么才不愧于这一声皇后

    萧绰微笑,双手一抬,“免礼,赏。”

    萧夫人早有准备,萧府的管家带着侍从将备下的碎银块撒向人群,百姓们都欢呼雀跃,那称颂皇后的赞声更是响亮。

    “皇后上辇”

    门前的大凤辇侧面,一个近侍高声喊道。

    众人的目光都不能挪离那金光闪闪的凤辇。

    凤辇为赤红漆木所做,有一赤金打造的凤鸟盘旋于其上,阳光照射下,那凤鸟散发夺目金光,活灵活现,欲展翅高飞。车身上刻有壁画,画中自是云气缭绕,有凤來仪。前有轼,下有构栏。络带皆绣云凤,金银丝织绣于帘上。

    凤辇四周各有十人來抬,抬辇人身侧各有一人來随侍伺候,由此可得,大凤辇共有八十人來服侍,好生气派

    每个人瞧见这样华美奢侈的凤辇,并未有人侧目,反而是一种不能言说的对天威的敬畏,对萧绰的敬畏。

    几个近侍搬來银梯,准备伺候萧绰上凤辇。

    这一次沒有与父母辞行的泪语别言,沒有与兄长话别的情深承诺,只有坚定地向前走。

    耶律休哥在银梯前,躬下身去,将手臂抬起,好让上辇的萧绰扶着。

    萧绰走上银梯,将手搭在耶律休哥有力的臂膀,眼睛只瞧着凤辇,嘴唇几乎沒有动,可淡淡的声音飘入耶律休哥的耳中。

    “谢谢你,休哥。”

    耶律休哥一僵,抬眼看了一眼萧绰,发觉她并未有什么异样,随即低下头去,陷入深思。

    谢自己什么呢谢谢自己肯为了她的心上人守江山谢谢自己來做他们迎亲的使臣这实在是不应该,不该究竟是什么

    在萧氏一族和百姓的称颂赞美声中,萧绰逐渐远离萧家,这一次,是真正要离开萧家了,从今以后,她的归处便是皇宫,无论生,无论死,欢喜也在那里埋葬,苦痛也在那里深藏。

    她将要寻的,是她的天,是她的余生,是她所有的希望。

    凤辇极为稳当,丝毫沒有普通马车那样的颠簸,想必耶律贤极为细心,担心她会因路途遥遥而孕吐,想至此处,萧绰便温柔笑开,不觉得这一切是耶律贤的好大喜功和奢侈破败,因为这都是心疼她。

    这一次入宫,凤辇停在承天门处。承天门是宫城的正门,只有盛大庆典时才准许开放,若立后大典还不算做盛大,那么还有什么能比得过若皇后还不算尊贵,那大辽谁人堪比

    萧烟扶着萧绰下了凤辇,瞧清眼前人,萧绰笑了,眼眶微湿。

    “耶律斜轸率领百官在此恭迎皇后,皇后万福。”

    “拜见皇后,皇后万福”

    耶律斜轸带领百官,在此恭迎皇后萧绰入宫。

    耶律斜轸淡淡笑着,那眼神之中全然是兄长对待妹妹的心疼,略带一丝丝骄傲,为妹妹的好前程而骄傲。他的目光向萧绰身侧一扫时,有着不易察觉的柔情,是萧绰从未曾见过的柔情。

    萧绰使劲眨了眨眼,眼泪才沒有掉出來。她略一偏头瞧见萧烟的脸上已经飞上红云,可她的笑眼仍是盯着不远处的耶律斜轸,绽放着光芒。

    萧绰笑道,“谢过众位臣工。”说罢走向耶律斜轸。

    此时萧绰左后侧是耶律休哥,右后侧是耶律斜轸,身旁有萧烟扶着,先是手捧银罂,有一妇人手捧银镜在她前面引着。

    下一道门前方几步远,有一赤金马鞍,萧烟小心地扶着萧绰跨过马鞍,继续向前走去。

    从不知道从承天门到永兴宫的路这么远,萧绰只知道永兴宫和宁弦宫有多么近,只知道耶律贤的宮帐只要从宁弦宫出去拐上几个弯就可以到,入宫时间也不算短,竟然连这段路都觉得远。

    萧绰的鼻上已沁出了汗珠。此刻她身上华贵繁重的服饰,成了束缚她身躯的枷锁,这阳光在她眼中是灼人刺眼的。

    可萧绰沒有停下,她为了走向耶律贤,从年少等到如今,芍药花开了几度终于绽放出她最爱的颜色,她要的來日,不就是此刻能走向他与他并肩

    行至永兴宫,萧绰终于松了一口气。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一左一右,而萧绰却扶上了耶律斜轸的胳膊。

    耶律斜轸并沒有任何反应,义妹需要帮助,他站在身旁,本事理所应当。可身后的萧烟,她沒有资格进入那永兴宫,只能在殿外干瞪眼,虽然她知道耶律斜轸对萧绰好完全是出于兄妹之情,可就是难以控制这样泛酸的心绪。

    萧绰紧了紧她搭在耶律斜轸胳膊上的手,她也不想如此软弱,可此刻她那厚重脂粉之下的脸庞早已惨白,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却是一丝未减,从容不迫。

    步入永兴宫中,不知百官是何时快她一步回到永兴宫的,不知萧思温带领的萧氏族人是如何快马加鞭地赶在她前面來到宫里列席的,总之他们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妥帖,井井有条。

    大殿之上,金玉装饰反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by12 立后大典,莫忘糟糠妻

    这光彩不同于阳光,一种柔和的光辉却因一个个棱角分明的器物而折射出另一种磅礴的气势,正如高位之上的耶律贤,长身立于一处,不怒自威。

    萧绰昂首,一步一步走向耶律贤,她看着耶律贤,步伐无比坚定。

    金壁晃人眼目,耶律贤站在那金壁前,仿若游龙自天际來,腾云乘雾纵横于人间。

    纵然是天上,她也要攀上天去,登上那众人敬仰的位置,与他并肩相伴。

    在台阶之下,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都退至百官之列。

    萧绰抬头。痴痴地望着耶律贤,那真的是她的天,需要仰望才能看得到。

    忽然,萧绰脸上那得体的笑容崩裂开來,唇角扬起美丽的弧度,眉眼弯弯,那样随性,她提起裙摆,迈出步子。

    此刻她不记得自己将要走上的位置是母仪天下的后位,她忘记了自己走向的是大辽的皇帝,她只把自己当做那个被他宠到天上的燕燕,她只把他当做那个许她來日的贤宁哥哥,她只知道她将成为他的妻,唯一的妻。

    耶律贤近在咫尺,她伸出手去,耶律贤仍然像从前那样温温笑着,用温暖宽厚的手掌,握紧了她的手。

    从掌心传來熟悉的温度,萧绰心中怦怦直跳。虽然被这喜服裹得已是香汗淋漓,耶律贤的手掌也是这般温热,可她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清凉,她的心安定下來。

    帝后二人居高临下,百官在萧思温的带领之下,行跪拜大礼,口中称道,“圣躬万福”

    霎时殿外旭日已高高升起,殿内五彩的光线交相掩映,光影斑驳,那大殿之上的两个人,十指相扣,相视而笑,见到了朝阳的绚美,如同看到了他们美好的未來。

    纳后仪式与册后大典一同进行,所以耶律贤牵着萧绰的手,又走到大殿皇帝宝座一旁的珠帘玉座处。

    大殿里沒有人敢多发一语,也沒有人敢僭越直视萧绰,只有一道目光,无时不刻地随着萧绰的一举一动而喜忧,不,他的目光中,只有悲凉,深秋晚景之时残风淡扫落叶的悲凉。

    韩德让处在朝官之中,毫不起眼,可他却有那样一双明亮的眼眸,眸中只有萧绰的倩影,容不下其他。

    他只能站在人群之中,亲眼见证他人为萧绰许下诺言,看他们执手,看他们相视微笑,看他们含情脉脉。

    他无力反抗这一切,也无法不顾及萧绰心中沒有他的事实。

    大殿之上一片静穆,只听得萧绰一步一移时,发髻上环佩叮当作响,铃铃清脆。

    “朕的皇后,我唯一的妻,从今而后,你就要永远站在我身旁陪伴我,燕燕,你怕吗”

    耶律贤的唇一张一合,轻声问道。

    萧绰的眼睛撇过他,只瞧见耶律贤唇角那抹未化尽的苦笑。

    “只有我才能站在你身旁,你命有我,纵使你赶我走,我也不会离开,”萧绰带着温柔的笑容微微转向他,“因为,我是你唯一的妻。”

    耶律贤的笑容之中,苦涩淡去,欣慰之意浮上。这才是萧绰,她的霸道蛮横只为了她最在乎的人,是,她是他唯一的妻。

    耶律贤扶着萧绰坐在玉座上后,自己又回到宝座上坐好。

    有一近侍高声道,“册后仪始”

    耶耶律休哥手捧圣旨,步至萧绰所在珠帘外数十步远,伏跪高声读旨,直至听到“遂册卿为后,望勿忘圣德。”这句,耶律休哥将圣旨捧向萧绰。

    萧绰走到耶律休哥面前,双手接过圣旨,“平身。”耶律休哥退下,她向耶律贤走去。

    她缓缓跪下身去,她沒有看见,在她跪下的那一刹那,耶律贤原本温柔明媚的眼眸顿时化成阴暗汹涌的海涛,他真的是在担心萧绰的身子吃不消。

    “臣妾萧氏谢过吾皇。”

    迟迟沒有听到耶律贤的声音,低着头的萧绰咬咬唇,额上渗出汗水。

    “皇后多礼了。”这声音在耳边响起,待萧绰抬头看时,耶律贤那一张笑脸已经在她面前,且满含心疼地扶她起來,回到珠帘后的玉座。

    皇帝怎可如此纡尊降贵百官都暗骂萧绰红颜祸水,耶律斜轸扬眉,挑衅地瞪了那些人一眼,他们便不再敢有任何诋毁之言。

    萧思温和耶律斜轸瞧着帝后二人,眼中是欣慰的暖意。

    韩德让的眼中却像是初春时节未化的坚冰,有一份彻骨寒,又添一丝春日暖。

    平王隆先用手肘碰了碰一旁面无表情的蜀王道隐,不管道隐是否理会他,他都讪笑低语,“这贵妃摇身一变成皇后,小姑娘不简单,你说是不是”

    七良高声道,“命妇入殿拜见皇后”

    命妇们从永兴宫的偏门鱼贯而入,她们自己分为两列,一列是萧烟带头,另一列便是萧双双。

    隔着珠帘,萧绰隐约看见萧双双的身影,虽然瞧不真切,可她那二姐姐周身散发的骄傲和高贵之感,自那模糊的身影轮廓就可以看得出來。萧绰心头一紧。

    命妇们齐齐跪下,轻柔的女声在殿内响起,“祝吾皇万岁,愿皇后千秋万福”

    萧双双分明是低着头的,可萧绰仿佛是看见她昂首对着自己不屑地一笑,颇是嘲讽。萧绰垂下眼帘,听得耶律贤道了一声,“免礼。”她这才回神,抬起含笑的眼眸。

    行过大礼后,命妇又从偏门有序地走出。

    见七良端了酒器站到殿前看向萧绰时,萧绰这才想起來,回道,“赐酒于册封使臣。”

    耶律休哥來到殿前,向耶律贤和萧绰躬身一拜,端起酒,饮罢,回到朝官之列。

    “礼毕”七良高声喊道。

    萧绰终于松下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

    一场兴师动众的册后大典,让萧绰心安,她不为这让天下女人梦寐以求的高位而心生欢喜,她只为能够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旁。

    不是贵妃,不是妾室。

    是妻,他唯一的妻。

    耶律贤牵过萧绰的手,缓缓行至殿前,他看向萧绰,示以温柔一笑,对众人高声宣布,“朕自即位始,不敢忘我耶律氏先祖们的宏图大志,励精图治但求谋得锦绣山河,皇后萧氏日日长伴在侧,身为女子而深明大义,朕心甚慰。”他转向萧绰,“皇后萧氏,朕唯一的妻,夫复何求”

    萧绰的双眼湿润,只为那一句唯一。

    群臣都震惊,但是口中称颂道,“吾皇万岁,皇后万福”

    韩德让的眼神空洞,像是被剜了心的躯体,只剩一副皮囊。

    曾经关于她的美好愿望,都已经化作泡影。她已嫁做他人妇,恩爱缠绵永相欢,为什么自己的心还是不能释怀

    韩匡嗣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韩德让,沉声道,“那是皇后,莫要僭越。”

    韩德让的唇角溢出一丝苦笑,是啊,她如今是皇后,自己的一切荣耀都要仰仗她身旁的天子所授予,他还能争什么

    萧思温扬起骄傲的脸,站在大殿之上,站在当朝天子身畔的女子是他萧思温的女儿,是万人之上的皇后,无遗是骄傲的。

    高勋和女里低着头,阴影之下的他们的面容已经因为嫉妒而显得扭曲狰狞。

    当时他们和萧思温一同支持耶律贤即位,而如今,萧思温的女儿当上了皇后,那么虚伪很快就能凭借萧绰的地位,得到至高无上的荣宠,地位自然会在他们二人之上。他们必然不会服气。

    萧绰为后,朝堂内外各怀鬼胎,各有各的打算,是依附萧绰的地位

    而生,还是与其背道而驰

    在众人眼中,无论耶律贤和萧绰表现的有多恩爱,那都是一场政治姻亲,所以他们不屑。

    冷暖自知,谁人的喜忧谁人知。

    大典结束,众位官员都纷纷出宫。

    耶律贤看出了萧绰的不适,于是命人抬了御辇与她一同回宁弦宫。

    “皇上不怕众人非议,说你沉迷女色,延误朝政”萧绰拍了拍耶律贤抚在她小腹上的手掌,看着耶律贤心疼她的模样,不由揶揄道。

    耶律贤抬起手,拇指摩挲着她的秀眉,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朕的女人只有你一个,为你沉迷,只能算作用情专一,天下万民只会称赞朕。”

    萧绰瞥了瞥他,嗤笑出声。

    “燕燕,今日累吗是不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萧绰心中甚暖,她将头倚靠在耶律贤的肩上,笑道,“我不累,在你身旁,我怎么会累”

    御辇停至宁弦宫门口,耶律贤牵着萧绰走到宫门口。

    “崇德宫” 萧绰惊讶道,看着耶律贤。

    宁弦宫这个安闲宁静的名字呗换下,换成金光灿灿的金漆字崇德宫。宁弦二字,显得小家碧玉,清幽雅致,崇德二字却显得气势磅礴,果真与皇后身份相配。

    耶律贤拉着她走进去,笑着解释道,“这不重要,你如今是皇后了,难免要用这衬得身份的宫殿名字。”

    走进宫殿,空气中弥漫着芍药的花香,轻柔萦绕,淡淡芳香。

    他们所走的这地方,是芍药花瓣铺出來的,清风吹过,地上的花瓣卷成一小团一小簇,如同一个个舞动的精灵。

    by13 君臣小聚,旧梦不复存

    萧绰十分惊喜,她笑眼弯弯,握着耶律贤的手也收紧了几分,她凝眸看向耶律贤,此时花瓣纷纷扬扬从天而落,如梦如幻,正如她曾经无数次的梦境一般。

    地上的花毯被风吹皱,一波一波如海浪般涌动,天上的花雨碎碎的飘洒,轻轻柔柔地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耶律贤怔怔地望着处于惊喜之中的萧绰,温柔一笑,低下头吻去了落在她眼睛上的花瓣,又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她的唇。

    耶律贤的气息就在萧绰的鼻翼萦绕,花香的气息与之混合,让萧绰一阵眩晕,她不舍得离开他的唇,于是回吻了过去,无关情欲,无关讨好。

    深红浅紫的宫殿,他们的心中再沒有其他,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像是做梦一样,梦中也沒有这样美,”萧绰搂着耶律贤的胳膊,看着漫天纷飞的花瓣,“这是不是芍药仙子给我的一场芍药梦”

    耶律贤笑看着萧绰,“你才是我的芍药仙子,你才是我的梦,”耶律贤的笑容微微一滞,“燕燕,你可想好了皇帝皇后之位,虽登高,却会跌重。”

    沉浸在耶律贤的温柔里的萧绰,听到耶律贤的问话,从容一笑,直直看向耶律贤,“你若登高,我必会排除万难与你并肩。你若跌重,我随你入万丈深渊,绝不会让你孤独无依。”

    耶律贤将头埋进萧绰的肩窝,闷笑出声,“皇后果然不同凡响,真竟然需要小女子來保护”

    萧绰听出他言语之中的嘲笑之意,佯怒着抽出手來轻轻打他的背,却被耶律贤拉倒怀中,紧紧拥住。

    耶律贤心中是十分感动的,就是怀中这个人,让他不孤独,沒有让他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

    高处不胜寒,当了这天下之主,却沒有人能够分享这份喜悦,与他并肩俯瞰天下。若有一日,他真的沦入万劫不复之地,更不用指望会有谁來搭救于他或为他哀痛。

    还好,他遇到了萧绰,遇到了这个从來沒有丢下过他的女子,这个他全心全意爱着的女子 。

    若这是梦,惟愿不复醒。

    可是梦境终究不敌梦境,皇帝和皇后,这样高贵且两难的身份,逃不脱的命运。

    月影静静投射在宫城里的每一处角落,距离西华门不远的一处茂密的树丛,隐约瞧见地上有两个人影。

    “王妃,您有法子了吗如今她可是皇后了,如何能撼动她的地位”阿语声音压得极低,却仍然掩饰不住她厌恶的语气。

    阿语正四处张望着看周围有沒有人经过,她可是悬着一颗心,生怕被别人瞧见她和萧双双在密谋。

    萧双双看不惯阿语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鄙夷地瞥了阿语一眼,低喝一声,“怕什么就算是皇后又能如何”

    阿语看到信心满满的萧双双,也壮了些胆子。

    萧双双低头一笑,“那个乌朵娅,倒是有些意思,”她轻蔑一笑,“阿语,这次就让你捡个大便宜,你可不要说你受不起。”随即凑到阿语耳边耳语一番。

    阿语听着听着,一张僵硬的脸上逐渐露出阴险的笑容,“沒想到这丫头身份这么特殊,怪不得那副清高的样子。”

    萧双双看着满脸愤恨的阿语,深知已经达成目的,“行了,再不走就会有人怀疑了,你好自为之。”

    转身一瞬,萧双双微微一笑,眼底尽是杀机:好妹妹,这下有你受的

    翌日,耶律贤和萧绰商议之下,决定请耶律休哥、耶律斜轸和萧烟、韩德让和李芷岸几人共同到崇德宫小聚,算作是为萧绰庆贺,也为着这几位旧友叙叙旧。

    “原本知道燕燕命中富贵,却万万沒曾想到当日那个小丫头竟然真的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李芷岸口中不断感叹,不一会儿就和韩德让一同來到崇德宫。

    韩德让默不作声,看到院中怒放的芍药花还有那熟悉的花秋千时,他黯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曾经她央求他,要他教着种芍药,陪她荡秋千,就在萧府那小小庭院中,他和耶律斜轸给她当陪练,陪伴她练习皮鞭,和她在一起

    那段日子,一去不复返,如今身在崇德宫,是皇后的寝宫。

    韩德让目光又黯淡下來。

    李芷岸心中也有些酸涩,她知道她身边站着的这一位,是她深爱的男人,是深爱她人的男人。

    但她从不放弃,她相信等待会逢着花开。

    李芷岸挽上韩德让的胳膊,扯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徳让,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咳,”阿语从长廊尽头走來,轻声一咳,眼皮一垂,掩饰了她眼底那一抹嘲讽。方才韩德让的神情变化,她全部看到,且有心看到。

    “阿语拜见韩大人,韩夫人,请随奴婢來吧。”阿语向他们一拜,便起身在他们前面带路。

    李芷岸微微皱眉,对傲慢无礼的阿语极为不满。韩德让笑着拍拍她的手,她这才忍下了。

    “烟儿,数你精怪,竟能制得住大哥。”

    韩德让和李芷岸还沒进崇德宫,便听到宫内传出萧绰的笑声。

    韩德让站在门口微微一犹豫,李芷岸拖着他的手,强笑着就往里走。

    “臣韩德让拜见皇上,拜见皇后。”

    “妾身李芷岸拜见皇上,吾皇万岁,拜见皇后,皇后万福。”

    韩德让和李芷岸双双跪下请安。

    萧绰见了他们二人,又是欢喜,又是尴尬。她去拉李芷岸起來,并比了手势示意乌朵娅去扶韩德让。

    “芷岸姐姐,你要与燕燕生分了吗”萧绰笑着拥抱了李芷岸。

    李芷岸笑容得体,任由萧绰拥抱,行为从不曾越矩,“不敢,燕燕如今贵为皇后,芷岸行礼请安,这是应当应分的。”

    “哈哈,徳让,你还不如芷岸会说话。”耶律斜轸笑道。

    耶律贤温温一笑,“坐吧。”

    韩德让也不抬头看萧绰,径直坐在了与萧绰距离最远的位置。

    萧烟一手拿着一块点心,另一手捻起一块递给萧绰,并向她眨眨眼,“皇后小姑姑,你爱吃的,对吧”

    萧绰笑着瞥了她一眼,接了过來,和萧烟的吃相一样,仿佛是尝到了人间极致的美味似的。

    李芷岸叹道,“原以为皇室女子个个都不能得偿所愿,都要活的小心谨慎,皇后和萧烟姑娘这样洒脱随性,真是难得。”

    萧绰冲着李芷岸灿烂一笑,递给她一块点心,“芷岸姐姐多虑了,皇宫的确苦闷,做皇后也是个苦差事,可我的夫君,是我心中所爱,这皇宫,是我心中所想,无怨亦无悔。”说罢眉目含情地看了耶律贤一眼。

    “何况”萧绰的手抚上她的小腹,低头痴痴一笑。

    “何况她为了小皇子,也要好好吃些。”正吃得來劲的萧烟接了一句。

    萧绰红着脸瞪了萧烟一眼,看萧烟完全沉浸在美食中沒有理她,便将脸埋在耶律贤的胸膛,怕他们瞧见自己羞红的脸。

    耶律贤低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

    “天不怕地不怕的萧家三小姐竟然也会害羞,天下奇闻”耶律斜轸砸吧着嘴,仿佛让他瞧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耶律休哥端起一杯酒水,一脸认真的神情,“那日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有那么大的力气,骑着马将一个男子送回家,休哥真是佩服”

    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一唱一和,将其余人逗得哈哈大笑。

    萧绰这才露出通红的脸,瘪起嘴,讪讪说道,“你们莫忘了,眼前的是你们尊贵的皇后”

    耶律贤笑出声來,“你这才想起來你是尊贵的皇后你瞧见过,听到臣子的戏言不知如何应对便往皇帝身边來的皇后吗”他也有逗逗萧绰。

    萧绰愣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耶律贤,有些不相信他会和他们一同欺负她似的。

    耶律贤瞧着萧绰不说话反驳,且眼睛有些什么闪闪发亮,心中一惊,便将萧绰搂紧怀中,笑着哄道,“朕是沒有见过这么完美的皇后”

    耶律贤生怕萧绰生气,可萧绰还是有些恼了,她的泪珠在眼眶转了一圈,在耶律贤的怀抱之中时又转了回去,她的拳头轻轻打在耶律贤的背上,低声斥着,“他们都还在,你不知羞”

    耶律贤大笑,又将萧绰搂紧了一些,萧绰更是羞了,将脸埋得更低了些。

    耶律斜轸和萧烟对视一眼,哄笑出声,耶律休哥也笑笑,仰头饮尽一杯酒。李芷岸掩唇笑着。

    一旁伺候的乌朵娅,平日跟着萧绰,想说什么话便说了,此刻也不忘打趣道,“皇后平日就得皇上來哄着才行,他人的哄劝可沒什么用处。”

    众人更是笑作一团,阿语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乌朵娅一眼。

    韩德让双目空空,执起一杯酒,苦苦一笑,冲着萧绰和耶律贤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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