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怒火,老福晋好说歹说才总算是压下布穆绮格格的脾气。也就因此,今儿个她想好好探探儿子的想法。

    兀自沉思了好半晌,老福晋才幽幽地晃头叹道:“你这性子就同你阿玛一个样,不管公事或家事,全都是一板一眼,全身上下没一丝柔软。”

    “额娘这是数落我还是数落阿玛呢”他扬了扬眉,轻扯着刚毅的唇,没好气地反问。

    额娘的话没错,因为由小到大,他的生活重心便落在习武之上。

    再加上十多岁便跟着阿玛为朝廷效力,过惯了南征北讨的日子,他实在没法把心思分在其他事情之上。

    一丝不快掠过心底,老福晋冷冷啐了他一声,百感交集的思绪却也矛盾地感到欣慰。至少腾铎没遗传到先夫风流成性的性子,没给她闯出让她头痛的风流韵事,光这点就让她阿弥陀佛了。

    “怎么都好,额娘老了,现下只希望能早些过含饴弄孙的日子。”她啜了口热茶,语气不温不缓。

    腾铎神色一凛,眸光落在额娘已在岁月无情的流逝下,尽成霜白的扁平状发髻,终于明白她的目地。

    “这点,孩儿自有分寸。”

    像是预料到儿子会出现的反应,老福晋忙不迭地再道:“帮皇帝做事不是不好,只是男大当婚,该是成家立业了。”

    “我会酌量。”腾铎一愕,鹰展浓眉堆蹙在眉心,坦白说,至今他还未动过成家的想法。

    老福晋叹了一口气,语气甚是凄凉。“自从你阿玛过世后,整个豫亲王府孤孤单单的,额娘常想,如果真多个媳妇、孙子,应该会热闹许多”

    “这事急不来,平时有玥儿伴在你身边,若真闷得荒,就到恭亲王府走动、走动,不也挺好。”腾铎这话说得不软不硬,却透彻明白地说出心里的想法。

    恭亲王府与豫亲王府的关系一直很好,两家长辈交情好,他与翔韫的情感也似兄弟。

    他相信,额娘的寂寞只是逼他心软,应允娶妻的伎俩。

    “再怎么亲毕竟不是自家人呐说不准你什么时候又得出远门,倒不如趁这短假,选个好姑娘,立个侧室也好”

    微绷的脸部线条让他俐落的下颚更显刚峻。“额娘,这事孩儿自会酌量,您别操心。”

    “唉”老福晋毫不掩饰地叹了口长气,撇开布穆绮的身份不说,虽然她娇生惯养了些,但亲事若能成,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可惜儿子刚毅、执拗,一但决定的事向来便无人能动摇,更别说硬逼着他做什么决定。

    顿时,八角凉亭陷入静寂当中。

    倦鸟归巢,被夕照映满金灿的天光渐渐被夜色所取代。

    “也罢这事再议,你回房梳洗一番,再出来用晚膳。”抬头探了探天色,老福晋温和的笑脸有着萦回不去的思量。

    腾铎暗松了口气,恭谨地离开。

    离开前腾铎的眸光悄悄落在小妹挂着浅笑的柔美脸庞,心里的怪异的思绪依究挥之不去。

    “娘,我决定了”

    善若水默然不语地尾随在四季夫人身后,由习艺苑回墨秋阁这一段路,因大师傅挑起的思绪,让她做了极为冒险的打算。

    她要主动发“菊香柬”给腾铎,让他在“撷菊日”到四季楼撷菊。

    虽然他们的身份、地位有着犹如云泥般的距离,她也不知道腾铎是否有心撷菊,但为了她的未来,她甘心放手一搏,赌这微乎其微的可能。

    四季夫人的脚步滞在墨秋阁前,静凝了她片刻才道:“进屋里再说。”

    一进屋,四季夫人见善若水斟水的动作,连忙扬了扬手中的帕子。“别给我倒菊水了,我喝不惯。”

    “那若水帮你冲杯香片”

    “成了,这粗活留给下人去做,你只要好生给我保养好这双白嫩的小手,就够了。”

    雪白皓腕滞下动作,善若水顺从地在四季夫人对面坐下。

    “你这么聪明,自然明白今天娘要同你说什么。”

    她微颔首,也不迂回地开口。“在这之前,若水想请娘代我送菊香柬。”

    似乎没料到善若水会这么直接了当,四季夫人猩红的薄唇张得好大。“你看上哪家公子了”

    许是对秋美人期望颇高,在四季楼里秋美人同四季夫人有个不成文的协议善若水有权发柬帖给心仪的男子,目的是通知对方勿错过秋美人“撷菊日”。

    价高者可与秋美人共渡良宵。

    若双方情投意合,有意为秋美人赎身者,也可在同一日与四季夫人商议聘金。

    “豫亲王府腾铎贝勒。”瑕白的脸庞沁着晕红,善若水说得笃定。

    “腾铎贝勒”四季夫人猛挥着手中的帕子,好半晌她才压下心中的诧异问。“是被封为镇国将军,官拜一品,被皇帝极为看重的腾铎贝勒”

    四季夫人吃惊的表情真叫她玩味不已。“自开朝以来,并没规定青楼女子不能嫁达官贵人的任何条例,不是吗”

    “不是娘泼你冷水,这镇国将军来头不小呐”

    “若水知道。”藏在袖下的小手轻握成拳,她的语气有说不出的坚定。

    四季夫人见她坚定的模样,诧异地频拍胸脯顺气外,还迳自倒了杯味道极怪的菊水,为自己压压惊。

    打从她认识善若水这娃儿以来,她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柔弱模样,只要给她书,她甚至可以一整天不说话。

    而现下,善若水竟同她说,她想嫁全京城最优秀的男子

    这让她怎能不头痛呐

    震惊过后,四季夫人深吸了口气,话如连炮地一个迳地朝善若水猛发。“你们见过几时将军喜欢你”

    “娘,您就给我这一次机会。”凝着四季夫人已有年岁的脸庞,她温软的嗓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四季夫人见她心意已定,只得道:“好娘就给你这一次机会,倘若腾铎不愿撷菊,那你得同其他姑娘一样,照着四季楼的规矩来走,知道吗”

    正所谓姑娘爱俏,鸨娘爱钞,只要她的秋美人可以让她赚进大把银票,她倒也不干涉她看上什么样的人。

    若善若水真能攀上这一门亲事,四季楼的名声必会水涨船高,日后想赚进大把银两应该也非难事。

    若不成功,依善若水的才学与容貌,也不怕无人撷菊。

    捏来算去都是赚钱的生意,她也没理由拒绝善若水的请求。

    善若水细细将四季夫人算计打量的神色纳入眼底,幽黑眸中的坚决更炽。

    她与腾铎是云泥之配也好,是门不当户不对也罢,这些年来她洁身自爱,自然有追求真爱的权利。

    她要自己的未来,掌控在自己手里

    第三章

    春日的清晨雾气寒凉,即便鸡鸣已宣告时辰,但东方绛紫色的霭霭天幕依旧透着股沁冷的气息。

    在迷蒙的雾色当中,一抹矫健的身影手持银枪,动作疾如电驰。

    招连招、式连式,在男子灵巧的手腕翻动之下,极具弹性的长枪神速地甩动犹如窜天云龙,在仍昏暗的天光中,闪出一道炽人的迅光。

    片刻后腾铎定身,弹至腾空的银枪落于足背,他往后仰腰、气落足尖,长腿一抬,被踢动枪尾的银枪迅即地往身后的标靶直窜而去。

    当耳畔落入银枪中靶及余劲促使枪身悬空晃弹的声响,他轻勾唇,收回沉稳刚猛的气势,紧接着取起架上长剑,准备再舞。

    “大将军,您是准备将我钉在靶上吗”翔韫惊魂未定地咽了咽口水,调侃的声音里有着幽幽怨气。

    翔韫的脚步初定,方才那正中靶心的银枪,仅咫尺之距由他俊俏的斯文脸庞迅速掠过。

    “可惜,失了准头,没能如你愿。”腾铎旋身甩开圈于颈上的长辫,布满汗水的刚毅脸庞在稍显凌乱的发丝下,加深了几分不羁与狂傲。

    “呸、呸我怎么会同你这没良心的当拜把兄弟。”看着腾铎裸着精壮的上半身,身下仅着黑裤、套着功夫马靴,他忍不住问。“脱个精光,不冷吗”

    为了邀好友到龙升楼吃早茶,翔韫特地起了个大早,谁知这三月清晨雾气带着些许凉意。他还打算辄回套件夹袍,却怕被好友取笑到颜面无光,只得咬着牙迎着沁凉的风,走这一段路。

    “我现在热得很。”耍了近一个时辰的枪,腾铎显得精神抖擞。

    自讨没趣地摸了摸俊挺的鼻,他没本事同腾铎计较,只得赶紧转移了话题。“梳洗一下,咱们上龙升楼吃早茶。”

    “一大早,贝勒爷雅兴不减。”

    翔韫耸了耸宽肩说得陶醉。“享用美食也是人间一大乐事。”

    “不去了,晚一些我还得进宫同傅恒大人商议军事。”腾铎拎起置在木架上的帕子,拭去脸上及身上的汗水。

    似乎早预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结果,翔韫哀声叹道,索性耍赖道:“我要上龙升楼吃早茶”

    “你得这张刁嘴可得改改,留下来用厨子的早膳,要不走人。”腾铎没好气地赏了他一记拐子,下手毫不留情。

    “噢”这一记拐子成功地让翔韫吞下哀叹,失落的玉色俊颜也在瞬间皱苦。

    腾铎扬起俊眉,好笑地睨了他一眼后迳自往前走。

    气急败坏地瞪着腾铎的背影,翔韫敏锐的眼角捕捉到一抹纤雅身影,立刻报复性地扬声道:“玥儿,韫哥哥陪你用早膳。”

    “不要”腾玥一瞧见他,很不客气的拒绝。

    “什么不要,这怪丫头,病了一场就怪里怪气的,以前咱们的感情可好唉呀怎么我愈说你走愈快”

    虽与两人隔着些许距离,但腾铎耳底落入翔韫的话,仍是管不住地一怔。

    腾玥在大病前的确很黏翔韫且个性活泼开朗,但病愈后一切都不同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的性格大变

    缓着脚步,他百思不得其解,神色因为这事沉凝了数分。

    或许他该利用这段期间,好好问问小妹在养病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一用完早膳,腾铎便发现寝房的圆檀上放了张柬帖及一只食盒。

    柬帖是朴雅的秋菊色,食盒是油面黑檀木上绘有一朵黄铯延寿花腾铎忖思了片刻,眸光转向管事问。“这些是谁送来的”

    “回爷,这帖子是四季楼的四季夫人亲自送来的。”

    “四季楼”他大感不解地再问。“她有说什么吗”

    管事当然知道四季楼是妓院,表情有些窘困地道:“四季夫人只说撷菊日恭候爷大驾。”

    腾铎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先下去吧这事你处理的很好。”

    他该庆幸俐落的管事没让四季夫人进府,否则这事传入老福晋耳底,可就不好收拾了。

    管事见主子紧绷的神情,诚惶诚恐地不敢多言,一回完话,人便赶紧退下。

    待管事离开后,翔韫一瞧见秋香色的典雅柬帖上的落款,低声询问。“你去四季楼找秋美人了”

    “没有”双手反背,腾铎徐缓的嗓音隐着一丝闷。

    “没有”翔韫挑高着眉,扬高的语调带着几分狐疑。“这是秋美人的菊香柬,你和人家没有什么,姑娘作啥送帖子给你”

    压下胸中突生的莫名鼓动,他正色开口,刚毅的表情甚是严肃。“我与她仅片面之缘,就颐明湖畔那一回。”腾铎被动地打开柬帖,只见秋菊色的纸张什么都没有,只写了一首诗及撷菊日的时间,沉峻的面容有着思索的意味。

    见他突然成了石化的雕像,翔韫不怀好意地欺向腾铎,偷偷觑着帖上的字后,缓缓地吟咏“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斯今兮。

    摽有梅,烦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耳底回荡着翔韫的嗓音,腾铎头痛地揉着眉心,鹰展浓眉顿时纠结成团。

    他绝对识字,只是自从学会读书认字后便再也不碰书册。

    一来他的心思只着重在如何增进武艺之上;二来这千百年来文人雅士流传下来的诗词歌赋,对眼中只有武艺的他而言,是风花雪月的无病呻吟。

    依翔韫吟咏的表情看来,他相信,诗的涵义绝对不简单。

    暗叹了口气,他知道,只要有翔韫这书呆子在,想装傻充愣,当作压根没收到“菊香柬”是不可能的。

    “这首诗是出自诗经的摽有梅,秋美人果然名不虚传,好字”不似腾铎的不为所动,翔韫眼底落入善若水俊秀雅致的字体,不由得赞道。

    腾铎唇角扬起了抹浅弧,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这秋美人也忒是奇怪,平白无故写诗给我做什么”

    他问得随性,并不是十分在意是否可以得到答案。

    早知道好友会有此反应,翔韫晃头叹了口气,鄙夷的眼神似乎说明着他此刻的心情。

    “这首诗的意思是有心追求我的人,赶快趁今儿的好时辰,要了我啧、啧,姑娘都摆名了愿托乔木之心,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

    那大胆的词汇让腾铎浑身一震,整张刚毅的脸庞笼罩在阴郁当中。

    翔韫问得忐忑。“你不喜欢”

    “我为什么要喜欢”腾铎迎向他玩味的表情,黑眸中闪过一丝阴騺反问。

    双眸荡着晶灿的眸光,翔韫夸张地嚷道:“大将军,您开什么玩笑,这秋美人可是四季楼四艺花娘之一耶”

    腾铎瞧着他唱作俱佳的夸张神情,忍俊不禁地软了语调。“就算纳妾也不该选青楼女子。”

    “唉这话说回来,人人都知晓,四艺花娘皆是清倌,如果能把这才高八斗的秋美人娶回来,当你的内谙达,填填你肚子里的墨水,应该不错。”他撇撇嘴嗤笑一声,不知死活地给了建议。

    “内谙达你这比喻是侮辱人了,再说这话若让我额娘听见,不把你踢出豫亲王府才怪。”

    已逝的阿玛风流韵事不断,最夸张的一次是偕妓上战场,在他死后几年,仍有不少女子上门寻夫。老福晋为此不堪其扰,不时无刻对唯一的儿子循循善诱,希望他不要步上亡夫的后尘。

    翔韫闻言,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再大放厥词。

    “你喜欢就送你吧”腾铎满意地微勾唇,顺手将“菊香柬”递给他。

    “啐我翔韫天资聪颖、文采非凡,要娶就娶个武娘子还比较实际些。”

    “武娘子”腾铎朗声笑出。“你这文书生真娶了个武娘子,依你这性子,怕是三天两头被修理得鼻青脸肿。”

    翔韫俊逸的脸庞当场垮了下来。“要说我也是京城里闺女们心目中的乘龙快婿呢”

    他边咕哝着边打开食盒,一瞧见卖相极佳的圆酥饼,便忍不住拿了一个送入口中。“好吃有菊花的香味”话一落,他露出尴尬的笑容。“呵这是秋美人给你的爱心甜点,贪嘴了,见谅呐”

    “全给你吧我要进宫了。”拿起补服,腾铎不为所动地开口。

    “这是姑娘的爱心,至少赏个脸吃一口呗”

    腾铎蹙起眉冷声道:“我不爱甜食”

    翔韫不怕死地趁机塞了一个进他的嘴里,然后才大方地捧着食盒迅速逃到门旁。“不准吐出来,我找你家妹子泡茶去”

    “这该死的家伙”腾铎肃着脸,想张口吐掉口中的酥饼时,甜而不腻的饼已在不知觉中在他的口中缓缓化开,并随着唾沫滑入喉间。

    残留在唇齿间的淡淡菊香缓缓沁入胸口,悸动莫名地脑中映入善若水雅致的面容。顿时腾铎心里兴起了一股全然陌生、难以形容的心情。

    腾铎强迫自己拉回不其然落在她身上的思绪,矛盾的思绪跟着缓缓淌泄。

    他不懂,两人仅片缘之缘,为什么善若水会差人送“菊香柬”给他

    她贪的是什么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或将军夫人的头衔

    腾铎微勾起唇,为臆测一名青楼女子的想法感到可笑。

    思绪方掠过,他换上补服,出门前顺手揉掉桌案上那张“菊香柬”。

    撷菊日当天从昨夜开始,善若水的思绪都是昏昏沉沉、模模糊糊的。

    四季夫人一见她憔悴的模样,连忙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对着房中的小丫鬟大嚷着。“唉呀你们这些小丫头一个迳杵在那里做啥动作麻利些,快点伺候姑娘喝药、换衣裳”

    瞧着为了“撷菊日”聚满一屋子的丫鬟,善若水嘴角扬起无奈的淡笑,水般的眸子盛着淡淡哀伤。“娘,我刚喝了药,再让我躺一下就好了。”

    也许是刚喝药的关系,她整个身子酥软得使不上力气。

    “我的好姑娘、心肝肉啊你可千万别在今天这个大日子给我出岔子呐”

    四季夫人猩红色的嘴似甫被抓上岸的鱼,惊骇地在她眼前一张一合着。

    “若水知道,今日是我的撷菊日”

    四季夫人满意地颔首。“娘知道你懂事,只不过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跟你敞明着说,今天不管大将军到不到,撷菊日定是不能取消了。”

    只要撷菊日准时举行,依秋美人才高八斗、貌美如花的美丽容颜,她倒是不怕无人撷菊。

    只可惜这秋美人死脑筋,自从知道腾铎当日并未亲自接“菊香柬”后心里便不欢喜。她这病,说不准是教闷郁的情绪给激出来的。

    “若水知道,再歇一会儿就会起身让丫鬟帮我打扮得美美的。”善若水柔顺低吟着。

    她知道,四季夫人已看穿她的心思。

    的确,她的心思是为腾铎起起落落,虽然他没差人退回她的“菊香柬”,但腾铎这个举动,让她已生芥蒂的心,多了点落寞与忐忑。

    她没把握,这与她仅有片面之缘的男子是否能成为她的救赎者四季夫人看着她重新蜷回榻上的单薄身影,轻斥着丫鬟退出墨香阁。

    “好,娘不吵你,让你好好歇着,晚些娘再来唤你。”四季夫人话一说完,似又不放心地扭过头问。“对了,上回拿给你的驭夫有术熟记了没”

    自从专属于她的撷菊日全确定后,指导她书画的大师傅来的时间少了,反之,改由另一个师傅传授姑娘们百般滛巧技艺。

    也唯独在这卖肉之处,才能把这种羞人事儿,在众人面前敞明着说。

    师傅鉅细靡遗的大胆词儿和肢体动作,常让仍是黄花闺女的姑娘们羞得脸儿嫣红。

    而她幸运些,在师傅教习间装晕了几次后,四季夫人索性请师傅找了些坊间绘有图式的禁书让她自己研读。

    “全记着了。”粉颊染上红晕,她答得含糊。

    “我想也是,你这么聪明,说不准把绘在书里的花招全记在脑袋里了。”四季夫人笑得花枝乱颤。“娘不吵你了,你歇着吧”

    待耳畔传来合门的声响,善若水捉着锦被的柔荑无言地收得更紧。

    脑中浮现的是书册里一幅幅大胆的鱼水之欢她不安地紧闭着眸,不想今晚、不想、不想她深吸了口气,缓了缓紊乱的吐息,强迫脑子别再胡思乱想。

    “他会来的”定了思绪,善若水用极轻极轻的嗓音,乐观地对着自己说。

    晚霞为蔚蓝的天空染上温暖的金色光泽,粉橘色的夕阳落在青石板道上,为将临的夜晚揉进一些温柔的气息。

    又到用晚膳的时间了腾铎看了看天色,没想到这些日子频频与傅恒大人议论军事的状况下,他们还是有办法耗去这么长的时间。

    见王府大街上的酒馆里一派热闹的光景,他索性也进入酒馆,叫了些简单的酒菜当晚膳来打发。

    待小二一领他坐下,耳底不其然地落入周旁的耳语“听说今个是四季楼秋美人的撷菊日,不知道这朵京城名花,花落谁家呐”

    “啐你没听说这秋美人已经发了菊香柬,重头戏就在这收到菊香柬的正主儿身上啦”

    腾铎敛下眉,感觉到心因为这些耳语,管不住地在胸口怦动着。

    “真的假的”

    “这名花早有主,怎么那些官达贵人、公子爷儿还一个个捧着金元宝,涌进四季楼”

    滔滔耳语落入腾铎耳底,随着身旁酒客的笑谈,他那益发紧绷的刚毅脸庞,吓得为他送上酒菜的店小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听四季夫人说,倘若收到菊香柬的男子无心撷菊,那秋美人的撷菊日,还是开放让恩客竞价,价高者,得与秋美人共度春宵”

    价高者,得与秋美人共度春宵耳畔回着对方狎笑嘲弄的话语,腾铎竟因为这句话,胸口竟沉窒地无法呼吸。

    秋美人对他而言,不过是个青楼女子,他不该因为一张该死的菊香柬,就左右了他对她的感觉偏偏,这异样的情绪却自有想法似地,一个迳地落在善若水身上。

    脑中掠过的是他在颐明湖畔边遇到善若水的情形。

    虽然善若水与他仅片面之缘,但她苍白柔美的模样竟深刻烙在脑中,让他管不住地为她的未来酌量,那么单薄的纤雅身形,能有体力承受这卖笑追欢的日子吗

    身旁的酒客没发现腾铎益发铁青的脸色,仍高谈阔论着“不过这也好,一旦秋美人这销魂人儿开了苞,说不准改日也可以轮到咱们风流快活”

    男子一说完,腾铎气血沸腾地一掌往木桌劈下,砰的一声巨响,周遭的笑谈在瞬间静止,有片刻,酒馆堂内鸦雀无声。

    店小二一发现异样,忙不迭地冲上前来鞠躬哈腰道:“爷儿有什么不周到的”

    “结帐”腾铎口袋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木桌上。

    “爷儿这银子太多了,酒菜要给您包起来吗”

    店小二收起一锭银子,似乎还没从眼前的状况意会过来,一双眼傻傻瞪着桌上俨然没动过的酒菜颤声问着。

    眯起深沉的的黑眸,腾铎觑了眼似乎往内缩一寸的店小二一眼,冷声道:“赏你的。”

    腾铎头也不回地跨出酒馆,此刻盘据着思绪的是已被他丢掉的那张“菊香柬”方才那些酒客说的并没错,为什么他会因为旁人论及秋美人的事感到莫名躁乱与迷惑呢

    心里说不出心中异样的情愫,让他有些困惑。

    暗叹了口气,他脚步才往前跨出一步,颀长的身形便因为突然出现、挡在跟前的身影,滞在原地。

    “出大事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坐在这喝酒吃菜”

    腾铎对于翔韫惊愕的语气没多大反应,瞥了他一眼后,嗓音平板地问。“有什么天大的事,让人不顾肚子赶着先办”

    “今晚是撷菊日,你的出现与否,关系着秋美人的下半辈子。”他不恼不火大声宣布。

    “我已经把菊香柬丢了。”

    为秋美人莫名兴起的烦燥,让他失去往日的沉着,连向来沉稳的语气也揉着丝茫然。

    怜她是一回事,要照顾姑娘的下半辈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呵好个沉重的枷锁。

    腾铎自嘲地勾起唇,知道如果自己够聪明,就不要淌这浑水。

    “我知道你一定会后悔。”翔韫扬了扬手上有些惨不忍睹“菊香柬”,他笑得灿烂。

    腾铎挑眉,没想到“菊香柬”又会出现在他手上。

    “我真想知道那秋美人是施了什么狐媚的工夫说服贝勒爷您”眸底掠过异样光采,腾铎实在无法漠视翔韫怂恿自己到四季楼的背后动机。

    迎向好友打量的眸光,翔韫说得冠冕堂皇、正气凛然。“我只是拥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善心,希望你可以多做善事积福。”

    当然,冠冕堂皇的成分少一些,看热闹的成分多一点。

    只要他能说服腾铎进四季楼,让他不用花大把银两就有机会见识京城最大妓院的盛事,他才不管腾铎是否有心撷菊。

    “那你去做你的大善人,恕不奉陪”腾铎高深莫测地瞅了他一眼,压根不想听他瞎诌一些大道理。

    他够狠、够硬,在战场上可以为国家、人民,抛头颅、洒热血,更可以不畏死亡上场杀敌,唯独对这弱不禁风的秋美人望之却步。

    她太危险,危险到仅用一张“菊香柬”就可以动摇他的意识。

    “唉呀真的不去吗这秋美人真可怜呐万一让敦至贝勒或从顺贝勒给收做妾,怕是直的进去,横的出来”

    翔韫眼见着时间益发逼进,若有所思地瞅着腾铎紧绷的峻容,忽地哀声连叹,企图引起腾铎的同情心。

    在京畿之地,品性不正的敦至贝勒和从顺贝勒仗着权贵,四处横行的恶行恶状时有耳闻。

    他不信,抬出这两号人物,腾铎真能不为所动

    第四章

    腾铎闻言,鹰展眉峰果然皱得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管如何,秋美人今晚是生是死,上天或入地狱,皆操之在大将军您的手上。”翔韫直直瞅着他,表情耐人寻味地开口。

    翔韫的滔滔不绝,让腾铎不得不正视关于秋美人的一切。

    对于秋美人,他向来是一知半解,此刻回想起来,脑中浮现的是她不似青楼女子的出尘典雅气质。

    若秋美人发给他的“菊香柬”只是向他求救的讯息,那他如果不去撷菊,将她推进苦窑子的会是他。

    思及此,为她兴起的百般思量,混进向来自傲的情绪当中,微微牵动着他内心深处最深层的感情。

    他知道,他该去。

    眼底落入京城的繁华景况,腾铎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不管秋美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发出“菊香柬”,他都该让秋美人彻底明白,他不会是她托付终身的对象。

    将这因秋美人衍生的诡异状况细思量了一回,他沉声开口。“走吧”

    玩心甚重的翔谧因为他的答案,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下心中的得意。

    不知道武功高强的大将军配才高八斗、气质出众的大美人,会激出怎样的火花

    翔韫嘴角噙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笑容格外灿烂。

    木然坐在铜镜前,善若水像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任丫鬟们摆布着。

    思绪悠悠恍恍当中,她知道有人帮她梳头匀脸、帮她点唇勾眉,而她清澈如秋水的眼儿只能直直平视着铜镜里苍白的自己。

    镜里的人儿有张润白的鹅蛋脸,黛眉修长如画,杏般水眸黠黑清亮,秀气鼻梁下的粉润唇角让这张雅致脱俗的面容多了点柔美。

    如果不是因为这张美丽的皮相,或许今日她不致流落青楼。

    悄悄在心底暗叹了口气,善若水的视线缓缓由铜镜移向窗外,直直落在屋宇连檐的远方,胸口闷得发痛。

    “姑娘没事吧”

    善若水回过神,眸光重新落在铜镜之上,淡淡地勾起自嘲的微笑,晃了晃螓首。

    她还能做真正的善若水吗

    巧手的丫鬟已在转瞬间让她成为名副其实的四季楼秋美人,而踏出闺阁这一刻,所有属于善若水的美好将被不可知的未来彻底冰封。

    在丫鬟的陪同下,她移动着修长的体态,两腮含笑地走出长廊。

    直到耳底落入热络的丝竹乐音,她才将手搁在紊乱的胸口,深深吐息后,踏了出去。

    腾铎与翔韫一踏进四季楼,立刻因为花厅热络的情景怔然杵愣在原地。

    今日他总算见识到,这风花雪月之地真有这么魅惑的力量。

    他不由得想,全京城的达官贵人、富商名流,全是有意撷菊的寻芳客吗

    既是如此,秋美人怎么会挑上仅与她有一面之缘的自己,发出了让京城趋之若骛的“菊香柬”

    锐眸不着痕迹地扫过厅内,腾铎眼底立刻落入,翔韫提过的敦至及从顺两个贝勒的身影。

    腾铎原本刚毅的轮廓线条因此更加冷凛,有些讶异,秋美人足以颠倒众生的魅力。

    将“菊香柬”交给四季楼门前的管侍,腾铎打量着四季楼辉煌的花厅,不由得叹喟出声。

    四季楼不愧为京城的第一妓院。

    花厅中六根被刷得油亮的顶级楠木鼓墩柱,顶起了一方天地,采歇山设计的两层楼在四方安着同样簇新、油亮的红木栏杆。在彩灯吊缀的流光闪炽下,鼓乐喧阗、人声狎语,隐透着一股奢华却滛靡的气息。

    在腾铎仍暗自打量之际,一身枣红高领春衫,下着石榴黄绸裙的四季夫人一得到通报,便眉开眼笑地连忙将两人迎至上座。

    杯觥交错之中,丝竹齐奏,揉着酒香与脂粉的香味迎面袭来,腾铎竟觉得一阵晕眩。

    唉如此风花雪月的场所,实在比不上练武场来得吸引他。

    待两人入坐后,四季夫人瞧了瞧时辰,风姿绰约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将今日四季楼的规矩说了一回,紧接着是领班阿三高呼道:“秋美人来了。”

    他这一喊,惹得厅上开始马蚤动,人人的眸光皆管不住地往花厅正堂前方的高台张望着。

    腾铎循声望去,只见花厅正堂前方有一薄纱垂地掩住的高台,高台四方同样安着红木栏杆,正墙上是一幅以草体书写的千字文。

    听说那千字文,正是出自秋美人之手。

    落在纸上刚柔并济的浓密墨色勾勒出率性,字中既有男子的豪放,又不乏女子的温柔,光看字便足以窥得女子习墨多年的功力。

    稍缓隐隐躁动的心情,腾铎不由得想知道,这才貌兼备的秋美人内心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一面。

    在他兀自沉思之时,一名穿着月牙白褂子,外罩着丁香紫暗花的纤纤女子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徐缓而至。

    随风舞动的薄纱垂帘,透过烛火勾勒出秋美人窈窕的剪影,若隐若现的身影勾撩着人心,让在场的男子心头直发痒地倾醉在温柔帐中。

    哗然耳语不断,待秋美人那双露在丁香紫湘裙下的荷瓣弓鞋,缓缓移出薄纱垂帘时,花厅中哗然声再起。

    “好个风流的俏脚儿。”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秋美人简直像是由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柔若无骨、如风摆柳枝的娇态,让在场男子,心生荡漾、神魂颠倒。

    处在喧嚣之中,腾铎暗暗打量善若水纤尘不染的淡雅身形,鹰展浓眉不自觉缓缓蹙起。

    多么格格不入的画面呀秋美人清净灵雅的神情优雅而高贵,根本不像一个待价而沽的青楼女子。

    腾铎俊傲的脸庞带着鄙夷睥睨花厅中的景象,似乎可以在众人急色的脸庞中,读出这样一个讯息希望收到“菊香柬”的男子别出现,如此,价高者便有机会与秋美人共度春宵。

    善若水伫在高台,聪慧如她,怎会感受不到台下聚着性情风流、亟欲撷菊的男子们的蠢蠢欲动。

    她一双水眸不着痕迹地在台下溜了一大圈,瞬间,两瓣水唇犹如榴花在她莹白脸上绽放。

    他来了

    今天的他穿着天青袍子,外罩青缎琵琶襟马褂,随意搭在肩上的辫子,看来俊逸潇洒。

    善若水又羞又喜,身体的不适在瞬间被心里的喜悦掩过,现在的她心里欢喜极了。

    只是他瞧来却不怎么欢喜为什么他应约前来不是有心撷菊吗

    在善若水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四季夫人见大局已定,眉开眼笑地朝众人盈盈福身道:“感谢各位大爷对秋美人的厚爱,今日由收到菊香东的腾铎将军开价撷菊。”

    四季夫人话一落下,忽起的杂然声有着惊叹与扼腕,惹得花厅中的宾客开始一阵马蚤动。

    谁会料想得到,这四季楼秋美人的芳心,竟会落正当今圣上极为器重的腾铎将军身上。

    在交杂的耳语当中,腾铎神情平和地饮着酒,不难感觉,交杂着敌意与嫉妒的眸光正虎视眈眈地落在自己身上。

    “今儿个就请将军开价撷菊。”

    想起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元宝将送上门来,四季夫人笑眯了双眼,按捺不住的语气有说不出的欣喜。

    初闻开价二字,腾铎一时为之语塞,刚硬的下颚倏地紧绷。

    善若水直视着腾铎凝重的表情,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表情会让她感到如此不安。

    “腾铎感谢秋美人的厚爱,今日我不打算”

    似能察觉腾铎将吐出什么话,善若水收紧着隐在袖下的小拳,脑海在瞬间一片空白。

    他不要她

    虽然两人仅有片面之缘,伹从他的表情、置身事外的模样,她知道,腾铎不会要她。

    思及此,善若水一张小脸陡地褪白,在腾铎刚毅的唇微启的那一瞬间,一股莫名的想法驱使着她。

    即便腾铎不要她,她也不要过着倚门卖笑的生活

    心意一定,善若水偷偷觑了眼高台与地面的距离,心猛地一紧,背脊立即窜过一道寒意。

    她豁出去了,她要他与众人一般怜她、惜她

    心一横,善若水索性合上眼,使br 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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