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虽是因她之故,可她却知,皇上若是心中没人,是断不可能会让中书宰执们如此失颜丧面的。
    眼下皇上掳了孟廷辉却不走,圣驾更是滞于狄府门外,她虽是想假作不知,却也少不得要替皇上与孟廷辉遮挡几言。
    想着,沈知礼心底轻叹一声,口中吩咐道:孟大人是替我去谢皇上今夜封赏的。你且让小厮去和那边的随驾内侍说一声,府宴刚散不未久,前面朝臣们的车驾还没走,请圣驾避过这一阵儿再回宫去。她走了几步,又微微拧眉,补道:别忘了也去和外面候着的孟府小厮说一声,让他们跟着旁人一道驾车出街,回头再去后门那面等着罢。
    婢女应下来,又道:这几日宾客们送的礼都已按大小姐的吩咐一一记好了,但凡收了帖子的大人们今夜都来了,只有古相托病未至,入夜之后古府才遣人送了礼来。
    新房即至,处处红得触目惊心。
    沈知礼微微垂睫,在阶前停下,待人将门推开后才问道:古府所送何礼?
    婢女先将里面的灯烛都挑明了,才答道:说是古相亲手所绘的一幅桃花儿,奴婢也没细瞧。大小姐可要奴婢现下将画儿拿来?
    沈知礼轻摇了一下头,示意不用,然后径直走去妆台前,开始动手拆头上的花冠角梳。
    狄念还没回房,她就开始自己拆妆,婢女在后张了张嘴,可一看见镜中她那泛白的双颊,便将话吞了回去。
    象牙角梳凉滑色腻,她在掌中攥得发紧。
    入夜前的合卺礼是做给旁人瞧得,她不比常人家的女儿,揭了盖头换了衣裙便去正厅迎宾客、候圣驾。
    眼下一室喜红,夜深情浓,她却独自对镜,任别的男子在脑中盘旋来去。
    何须再看那一幅画儿?
    说是桃花儿,她岂能不知是哪一幅桃花儿。
    恨春迟、恨春迟、恨春迟……
    原以为春事只春知,却哪知其实他一早便知。
    可这春情确是枉寄,他哪里回过她一丝情意。
    今夜未至,不是避嫌,亦不是托病,只是他从始至终都没对她动过一份情,他这一生亦不会爱上她。
    春知桃花儿知,画知,她亦知。
    可她看透得太晚,又固执得太久,满心满念都以为只要坚持便能得到回报,却不知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是了解他的。
    他身为三朝老臣,一生忠于天家,又怎能看着皇上因为一个幸臣而久悬后位不纳、枉遭后史非议?他欲让皇上册后,可这朝中除却她,又有谁为后选能让朝臣们举众称道?
    他是太坦荡,坦荡得以为她的这点小情小念与他无关,谁知却落得如今这结果。
    他也太执拗,执拗得想要倾尽一身心力去维护天家名望,却不想如今的皇上岂是庸主,他能想到的,皇上怎会想不到?
    而他今夜以画绝情,倒是好手段。仍是如当年一样,对她心存呵护之意,没让她难堪,却让她彻底断了这心念。
    她眼底有些涩,却丝毫不想流泪。
    都想明白了,还有什么不好的?
    案上喜烛红泪滚烫,她伸手轻拨一二滴,回头冲婢女道:去前面问问看,狄校巍何时能回房?倘是还在被人劝酒,就说我身子不适,让那帮子禁军将校们今夜暂且放他一马,待来日我去替他赔罪。
    婢女抿唇一笑,低头小声道:大小姐疼人可真周到。说罢,便回身出屋去了。
    沈知礼便坐在妆台前静静地等。
    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婢女便又叩门而入,神色有些尴尬,对她道:奴婢去时正遇上狄校尉遣散宾客回来,说是知道今日小姐乏了,夜里便宿在西面屋里,不来这边扰小姐了。
    这话说得吞吐含蓄,可沈知礼却听得明白。
    她轻轻闭眼,想了一想,便站起身来,拢衣梳发,吩咐那婢女在房中等着,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轻步十余丈,过垂门,拨开虚虚掩掩的散枝枯藤,一眼便见西边青瓦檐下的那个身影。
    她站定,倚着墙根,不动声色地望着他。
    月光铺地,将他的影子拉得有些瘦长。
    狄念正斜身坐在屋前阶下,脚下一把长剑微泛冷光,衬得人更是萧索孤清。他兀自低着头,手中不知在把玩着什么小玩意儿,身上全没了先前在宴上的那种潇洒张扬之态。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屈腿起身,拾剑时一抬头,恰撞上沈知礼遥望他的目光,登时一愣。
    见她慢慢朝他走来,狄念才好似反应过来她这是来找他的,当下挂剑上腰,微微皱眉道:这么晚还不睡,可是有什么事?
    沈知礼走到他跟前停下,轻声道:成亲第一夜,你便要让我独守新房不成?
    我并无……狄念横眉一声,可又哽住,眉皱愈深,……我知你其实还粘着他,我也并无逼你的意思。你毋须管我,早些去睡罢。
    沈知礼轻垂眼睫,望见他拿在手里把玩许久的不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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