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个秋天,总是在下雨,窗外的院子里铺着粗粝的青石板,昏暗的清晨和昏暗的黄昏一样,能听到无尽的点滴声。
    她有时日月颠倒,仿佛活在渺渺的方外时空里。
    一转眼就入了冬,北风呼呼大作,摇窗捍门,三嫂怕她受风,对她严加看管,连院子里也不准去。
    她只好在房里,笼着火盆教三嫂的孩子小树读书度日。一本千家姓快教完时,延声终于回来了。
    她其实听不太懂南通方言,所以平常和三嫂交流也有些困难,有时只好通过小树来翻译。延声推门进来时,她正手把手的教小树写“永”字。
    小树快十岁了,没有上过学,但特别喜欢写字,一笔一划比方惟还要认真些。看见延声进来,赶着抬头叫他:“六叔回来了。”是个彬彬有礼的好孩子。
    方惟起身正想同他说什么,看到延声身后三嫂正朝小树招手。
    小树会意的搁下笔向方惟道:“六嬢嬢,我明天再来学写字吧?”
    方惟点点头,看着孩子下楼去了。
    延声俯身来看他们写的字,忽然问她:“他刚刚叫你什么?”
    “嬢嬢!”方惟回他说,同时又问他:“是什么意思?”
    延声沉吟了片刻,抬头来看她,一笑说:“姑姑的意思。”
    “哦!”
    延声给她带了最新的书报,国际和国内的战势。他傍晚时看她站在他书桌前,微微俯身看一则关于远征军的新闻。
    镇上没有通电,延声手里端着一盏洋油灯,呼呼的火苗窜出瘦长的玻璃罩子。
    他抬手放在她桌面上,说:“来,陪我下盘棋吧!”
    所以外头飘雪时,三嫂上来给她装汤婆子,正看到他们灯下对弈。边忙活边笑说:“还是六兄弟回来的好,小惟妹妹就不用再自己一个人下棋喽!可惜我们都不会啊……”
    “哦?”延声手里掂着一枚黑子,笑看着方惟说:“难怪有进益了,我可是要输了。”
    方惟气血仍旧不好,下棋的手指冰凉的,兴致却好,一边凝神考虑着下一步走法,一边提醒延声说:“我头一次赢你,说好的条件,不能食言!”
    “好。”延声爽快的点头。
    他们开局前相互许了筹码的,方惟说:“若我侥幸赢了,你容我问个问题?”
    延声为人周全,他有太多不能回答的问题,他抬头想了想,却还是答应下来,不过他说:“你先问,若能回答,我要是输了,一定回答。”
    本是雪夜消磨,方惟是知情趣的人,她从不打听不该知道的事,她说:“江妈妈总是叫你“长哥儿”,那你的乳名到底是什么?”
    延声听完无奈笑了笑,说:“好,就以这个为筹码,输了我便告诉你。”
    方惟步步紧逼,终于最后三着堵了黑子生路,延声输了。
    她含笑看了看棋盘,长舒了口气,又抬头来看他,眼中晶亮的一点光,闪在他心头上。
    “说吧,到底叫什么?”她问着他,一边在心里猜测,是叫长生?长远?长安?
    延声低头收着棋子,又抬头向她认真说:“我可以说,但你保证不能笑。”
    “好,我不笑!”
    他仍旧低头去收棋,轻描淡写说:“长命。”
    “什么?”她以为自己没听清,其实听清了。见他换了冷脸抬头来看她,她还是没忍住,微微低头转到一旁去笑了。
    延声这次回来的时间很短,两天后就回上海去了,春节前后,他有许多要配合佟诚毅完成的大事。
    正是他回南通看望方惟的这几天里,佟诚毅已陪着岳父一家前往香港,他们今年会留在香港的新家里过春节,上海的冬天太冷,不适合有肺病的姚广誉养病,在姚云峰的极力撺掇下,他终于放下手里的生意,分派给儿子和女婿后,启程登船前往香港。
    然而他们到港不久,佟诚毅接到口信,家里母亲病重,他只好又匆匆带着姚静雅返回上海来。
    事实上,是他的夫人不能离开上海,他母亲倒是健康得很。他新娶的少奶奶现在既离不开他,也离不开他给她安排的医生。
    终章
    最初的时候,他刚过门的夫人是染了秋咳嗽,他细致极了,为她请了医生来打针,很快便痊愈了。她回娘家时含羞的告诉她母亲,她病中他是如何体贴周到的照顾她,她眼里他好得面面俱到。
    后来是为了她入了冬不怕冷,他又安排为她打营养针,她果然一整个冬天都手脚暖和,心情也是畅快的,飘飘欲仙一般的好。
    其实佟诚毅最早的打算也并非如此,但后来他改了计划,先给姚静雅用了杜冷丁,之后换了吗啡;延声配合他替他筹措了这些药品。
    姚家以鸦片致富,很好!他不杀人,只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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