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没了她呢?
    放下手,抬起头,眼前是黑暗。无数个漫长黑夜,他问自己,还要多久?春夏秋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神憎鬼厌,无人会穿过黑暗拥住他狼狈的身子。
    他跪过,爬过,求过,那时候他多弱啊,弱到脊背都没资格挺直。稍稍抬眼,不是黑暗,却是比黑暗更黑暗的光明,衣装革履的傅时津站在最明亮最干净的地方,朝他伸出手……
    他来不及憎恨,忽然间黑暗之门被推开,走廊上的光线倾斜而入。
    他摁住行动电话挂机键,望着她,只是望着她,心里想,如果这就是他的结果,似乎也不差。
    钟霓双眸通红,捂着耳朵,走到他身前。丧龙自觉,主动关上门,为两人制造单独相处机会。
    陆钦南解开衣襟前扣,挪了挪身子,靠桌边坐过去,拿过桌上的火柴,火柴擦亮一瞬,钟霓蹲下身,握住他的手。
    他微怔,眸光静得异常。
    她的手好冰好冰,她握着他的手,讲:“我杀了韩定。”
    火柴快要燃尽,烫到他的手,手指一松,燃尽的火柴棍掉落地上,一点星火都留不住,万籁俱寂。
    钟霓低下头,更紧地握住他的手,企图重新塑造自己已经失去了的防空洞,闭上眼,是韩定盯着她的眼睛,是深邃黑暗,吞没她,撕裂她。
    “Madam,你是在害怕吗?”他指节慢慢蜷起,勾住她手指。钟霓沙哑地“嗯”了一声,拍了拍耳朵,“你当初开枪击杀白头佬,耳仔里是乜声音啊?”
    其实不是害怕,是耳朵里的声音令她难受,令她想起当时击杀白头佬的他。
    他沉默,过去好一会,于黑暗中,他伸手摸向她的耳朵。
    “什么都没有。”
    ——对唔住,有说谎。
    他闻到血腥气,俯身靠近她,在这样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一盏灯,只有窗户上碎裂的玻璃缝隙勉强溢进来的灯火,才够他看清她的眉眼。
    双眸通红,本该有泪,坚决不肯掉下。
    他勾着她冰凉的手指,喉结滚动,扣住她后脑勺同时,离开凳子,单膝跪地,以吻揩掉她耳朵上的血迹。
    “……阿霓,什么都不会有了。”他吻着她的耳廓。
    比黑暗更黑暗的,是站在最明亮、最干净的地方朝他伸出手的那个人。什么都不会有了,那个人不会再令他惊慌失措、厌恶憎恨、十分羡慕而自惭形秽了。
    十七八岁的少年,浑身是血,穿过狭窄漆黑的巷道,避开要他死的那些人,躲进善良凤姐的衣柜里。他闭着眼睛,等待危险过去。
    他咬住胳膊,闷声痛哭。
    那种孤独、无助、害怕的感受,深刻地烙在十七八岁的陆钦南心里、胳膊上,烙了很久很久,也留了很久很久,后来不再有了,是因某一日,黑暗中他惊慌地睁开湿漉漉的眼,转过脸,看到了她。
    黑暗中,昔日种下的恶果吸足养分,阒然花开。他转过身,往回走,不再看那刺眼的、干净的、明亮的地方,心甘只于黑暗中拥住他所爱之人。
    钟霓抓紧他衣襟,脸埋进他怀里,由得他吻着她的耳朵。
    “……阿霓,什么都不会有了。”
    耳朵里那些要撕裂她的声音会消失,可心里无处安放的躁动要怎么消失?她可以丢弃最基本的文明道德法律么?
    她病态汲取此刻安心,他好坏好坏,毁了她的防空洞,她受到惊动的感情无处可藏,手足无措,只可以这样靠近他,就暂时丢弃基本文明道德法律,好唔好?暂时而已。
    可惜,还未病态地得够,她就失去此刻。
    他的唇离开她的耳朵,转过脸,望住放在桌上的行动电话,突兀的电话铃声在此刻十分的不配。太扫兴了。
    陆钦南轻轻推开她,起身要去拿桌上的行动电话,干脆一点,选择就此中断这一刻。他垂眸望了眼钟霓,无形觉得自己是真的亲自走上了棋盘,要操纵一切。是他握着她的手,引导她去执行,引导她双手沾满血迹,却克制地限制在她人生的道德法律之内。
    他心软了,有私心了,便更需谨慎,一步都错不得。
    他渴望活着。
    活就有机会。
    真可怜啊。她钟意傅时津,于是连他也舍不了?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同他一样?
    一场见不得光的邂逅、关系,乃至每一个细节,都见不得光,只要傅时津这个人存在,只要名义上她是傅时津的太太,他曾经制造的回忆、经历、细节都见不得光。
    警队容不下他这个见不得光的“错误”。
    陆钦南握紧行动电话,扯了扯裤子,单膝缓缓蹲下,望着她,伸手去摸她的耳朵,“还有声音咩?”
    血迹已被他抹掉,抹得不完全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指沿着她的耳廓摸至耳垂、下颌骨,流连至她的唇角边上。
    钟霓紧攥着他的衣服,眉头蹙起,嘴唇微张着,令凝视她的人挪不走目光与手指。陆钦南盯着她微张的嘴唇,咬肌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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