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意啊……”
    他使计使林渊战死,令他二子皆亡,本应铁石心肠,视兵家生死如常,如今看铜钱停下,背后却有冷汗,一时惊惶。
    轻言:“林家仅余这一女,若是来我大越为质子,该如何安放?”
    江风旸凝思良久,女子处何地才能安然无恙?
    行宫?偏殿?东宫……
    他抬了眼,微笑:“父王常念阿旸身旁无人,那便娶了罢。”
    江鄢看着他,一时未曾言语,背过身去,疏而转身,低头望着布帛。
    江风旸捏紧袖口。
    他道:“那便依阿旸心意,去离国求娶林山卿。是质子,亦是我大越,尊贵的太子妃。”
    袖口垂下,江风旸恭敬行礼。
    鬓边发丝隐有汗珠。
    东宫已开始忙碌,云砚林山卿尚不知身处何处。
    .
    云砚林家族人皆收押大牢,林渊及其二子已亡,只剩二子林泊,三子林淹。女眷子女皆畏缩在大牢里面,最小方四岁。
    林母走出,站在众人之前,原本精神极好,此时却双目无光。
    “我的大儿先走了,走了啊……大郎二郎也都走了……”
    林泊上前,扶着她:“母亲……”
    林母看了看他,颤抖道:“五娘呢?”
    小儿听了去,忽而啼哭:“五娘呢?说好回来带我去摘柿子,送我上私塾……”
    他的母亲拍着他:“不哭不哭,五娘……五娘她……”
    她无言,低头,泪滴落下,坠入草席。
    牢外有钟声,悠长绵延,众人望向天窗之外,小儿啼哭止。
    “——天子薨。”
    钟声依旧,携了几声鸟鸣。
    林泊怆然:“天子向来仁厚,我林某却被赵士鸣困押于此,此生已尽,君主之恩难报,悲哉悲哉……”
    他跪下,面朝东方,众人齐跪,狱卒亦跪。
    离国贞元二年,秋,赵士鸣反,明帝宋安薨,适时太子轻舟在邺,不得归。
    .
    两日后,宋士鸣登皇位,下令,诛林族。
    大理寺卿周鉞走来大牢,停在他们面前,一时怅然。
    林母挺直着腰,从容走至他面前:“时辰已到?”
    周鉞弯腰,俯身轻言:“夫人,时辰已到。”
    林母颔首:“有劳。”
    周鉞再躬身,哽咽:“臣……对不住林将啊!”
    林淹道:“大人,无需自责,这并非是你的过错。”
    周鉞拭泪:“开锁。”
    “是。”
    狱卒将锁打开,林母走在前头,步履稳健,林泊跟在身后,亦是挺拔,身后众人皆从容。
    周鉞大叹:“六朝望族,赵贼竟诛!”
    林母闺名孙蓁儿,十八嫁林家望族,生三子,大儿林渊军事奇才,十七退外敌,封大将军,贞元二年,于暘谷战败,亡。
    其有二子,大郎林山南,二郎林水北,
    亡。
    有小女,林山卿,生死不明。
    孙蓁儿走上刑台,面色平静,她慢慢道:“我林家人,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活,诸儿谨记。”
    余人应道:“是。”
    刽子手立在一旁,日上中天,他却对林家人俯身而跪,一拜再拜。
    林家六朝皆忠良,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刽子手起身,闭眼,拾起刀,刀在太阳底下发着光,高台之下,百姓静默。
    远处马蹄震动,人群骚动,刽子手顿住,刀尤自在半空之中。
    他们都望着远处,见一人疾驰而来,衣袂飘飞,额上汗水闪着日光,身后军队旌旗迎风扬。
    “曹相!”
    有人呼。
    “哐当”一声,刽子手扔掉刀。
    “夫人,曹相来了,你们快去,有救了。”
    赵士鸣称帝第三日,相国曹焉知领军而来,救林家,破赵军,扶植太子轻舟即位。
    曹焉知救下了林家,可林宅已被叛军所毁,林家祖籍韶南,韶南有田产房屋,便举家南下修整,顺便寻找林山卿。临行言:若有令,必回云砚。
    曹焉知派军护送他们,一直送到城墙之外,方转身回宫。
    秋日风微凉,顺势卷走了天边夕阳,他背着手一路走,宫道空旷,背影寂寥。
    他们走后几日,有士兵来报:“相国,暘谷周边村落,发现林家五娘下落。”
    曹焉知终于有了笑容,颤抖着手:“快去……快去接回来。”
    “是。”
    门外宫女跌跌撞撞,迎面撞上了士兵,她急忙道歉,转而奔至曹焉知跟前:“相国,陛下不愿着龙袍,婢子无可奈何。”
    他叹了口气,道:“领我去看看。”
    “是。”
    殿外梧桐铺满地,宋轻舟着中衣,坐在白玉阶上,婢子侍从垂着头,立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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