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昀其实原本就并不十分生气,看了眼对方身上褴褛的衣衫,“可你这么硬气,就不为自己的家眷着想的么?”
    那人没说话。
    这时旁边他的同伴说:“孟六的家人,不久前都死光了。”
    常昀和褚谧君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之色。
    一个人若是举家皆早亡,那或许还有可能是运气不好,可他们注意到了,这人说的是“不久前”。
    正如常昀之前所说,这不是荒年不是灾年,在风调雨顺的时节里,短时间内要死完一家,不是容易事。
    “怎么回事?说说吧。”常昀将语气放柔和了些。
    故事并不复杂,无非就是这个叫孟六的人时运不佳,虽未碰上天灾,却遇上了人祸。有人将数倍于正常额度的赋税强加于他头上,遭到他的反抗之后,地方上的官吏便强占了他的田地,杀死了他的妻儿。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成为盗贼的缘故。
    “大宣田租三十税一,算赋一百二十钱,你说你有缴纳的赋税远超定额,是怎么一回事?”褚谧君问。
    孟六说:“家中良田十五亩,然而需缴纳之田租,却有一百五十亩。真是可笑,我自己都没有那么多的田地,竟要交一百五十亩田的田租。”
    “这……”褚谧君略感错愕,“难道是有人将自己的田地寄到了你的名下?”
    豪富之家为躲避田租,常用此法,更何况而今《限田令》出,不少豪强为了使自己名下土地不被削夺,纷纷篡改田册记录,将广袤的田地分散成多份,记到别人的名下。
    这也是为什么《限田令》出后,推行艰难的缘故。举国上下,一时间不知闹出了多少这样的事情。而今天渠阁被毁,数万田册焚于火中,可想这对于褚相来说是个怎样的打击。
    想到这里褚谧君忽然有些后悔,她不该再让自己的外祖父担心才是,好端端的为什么偏要同常昀出走呢?
    “不错。”孟六说。
    褚谧君抿了抿唇,“你们乡中的三老,都被豪强收买了么?”
    “是。”
    “那县府官僚呢?县府之上还有司隶校尉。这是天子脚下,你还怕没人为你伸张么?”
    孟六苦笑,“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去寻找了县令。他说,要我更改田地所属也不是不行,甚至只要我愿意,他可以让我就此不必再缴纳赋税。”他稍微停顿了下,“只要我肯出一笔金子。”
    “你没有凑够那笔黄金?”
    孟六点了点头,“没有凑够金子,那些人便强占了我的土地,我的妻儿皆死在混乱之中。”
    褚谧君不是一个多富有同情心的人,但她可以帮她,只要她一句话就能救这人脱离水深火热。
    “县令既然能够帮你更改田册,也就能帮其他人更改,他还可以借此盈利,真是好买卖。”褚谧君不知在想什么,“带我去见见他吧。”
    孟六等人不知褚谧君是什么身份,听到这句话后,面面相觑,却不敢有所行动。
    “怎么?”褚谧君知道自己今日打扮的或许是有些灰头土脸,但被逼到绝望中的人难道就不想赌一把试试么?她既然表示能够帮他们,说不定她真的有这样的实力呢?
    褚谧君很快明白了问题症结所在,“那个县令,背后的靠山很强硬么?”
    “是……是符离侯。”
    91、第 91 章 ...
    褚相处理完手头的公文, 拿起手边一份才从家中送来的便笺瞥了一眼, 笑了出来。
    天渠阁被毁后,褚相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慌张, 无论是在敌人还是下属面前, 他都是一派从容。只是那些跟随他多年的心腹,还是不难在他的从容之后发现一丝阴郁。
    直到今日看见他笑了起来, 这才有不少人松了口气,好奇心重的忍不住向他打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是高平侯一党终于露出了什么破绽, 还是皇帝终于屈服, 打算进一步推行他们拟定的新法。
    “都不是。”褚相说:“是我家外孙女她离家出走了。”
    原来方才那是气急败坏之笑。
    说是气急败坏好像又有些不对,比起愤怒,褚相更多的是无奈,“十多岁的孩子, 平日里就算再怎么乖巧, 也会有不让人省心的时候。”
    回到府中, 迎接他的是神态平静的卫夫人。
    这位老妇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外孙女出走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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