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手。我扯着他的袈裟,只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你不知道,我彻底辜负了他……是我毁了他……”
    回应我的是微微颤抖却又紧密的拥抱。我木讷地待在仓央嘉措的怀里,两眼瞬也不瞬地盯着熊熊燃烧的火堆。扎西平措的尸骨被烧成灰烬的那一刻,似乎我心底的某些东西也跟着寂灭了。
    伸手将仓央嘉措推了开来,我径自站起了身,走到柴堆旁伸手去收骨灰。零星的火星子还在往外冒,不一会儿,手指便被烫得通红。可如今这点痛对我来说已根本不算什么,停也不停地将扎西平措的骨灰尽数收入瓷罐中,我怀抱着瓷罐儿,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手臂被人从身后轻轻拉住,我停下了步子,回身对上仓央嘉措墨黑的眼眸,我平静地说道,“放手。”对面的人一愣,几乎是惊愕地看住了我。我顿时失去了耐心,目光冷冷地扫上他的面颊,“我说放手,你没有听到么?”
    “卓玛……”那清俊的面容上神情一滞,可握着我臂弯的手却迟迟没有松开。怕怀里的瓷罐摔碎,我忍着没有挣扎,只是嘴角还是掀了起来,“拿我做人质,不就是为了保证第巴的安全么?”
    没理会他的表情,我继续说道,“是,你是爱我,也会护着我,做任何对我好的决定,可你从来都不问我那是不是我想要的。这是为什么?嗯?因为你不在乎,你一点儿都不在乎。”我笑了笑,脸上却一阵僵硬,“仓央嘉措,我很爱你,但没爱到能用扎西平措的命来换。”
    对面的人顿时面色苍白,眼底闪过一丝丝再直白不过的慌痛。半晌儿,握在臂弯上的手缓缓地松了开来。我抱紧怀里的瓷罐,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一想起那日仓央嘉措的神情,我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可就是无法克制心底的那股迁怒。或许是因为深埋已久的愧疚,亦或是无法诉说的害怕,各种难以销蚀的情绪漩涡似地将我推往不知名的海域。而这一次,我竟连挣扎也不会了。
    裹紧身下宽大的氆氇外袍,一股熟悉的清冽气息将我整个儿包围住。每夜,我都枕着扎西平措的外袍睡觉,似乎又回到了在琼结的时光,那样得无忧无虑,没有任何烦恼,仿佛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那冷冰冰却英俊的面容。只是每回从梦中醒来,无意间摸到瓷罐,我的脸颊又会湿成一片。
    记得顿珠离开拉萨的时候,我曾将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于他。他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狠狠地骂了我一顿,骂我不知廉耻,什么男人都敢肖想,骂到后来脸色却衰败了起来,最后竟是红了眼眶。他临走前只对我说了一句,“你就不怕因果报应么?他是佛,可你只是人啊。”
    想到这儿,我的心底一阵苦涩。我怎么会没有怕过,怕得想了多少回,可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果会报应在我最亲的家人身上……那种痛苦,远比自己身受要来得刻骨,可最无奈的,就是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而自己却无力阻止。那种感觉,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吧。
    迷迷瞪瞪地又等到了天亮,青白的天光自透明窗里射进来,将整间屋子映照得影影绰绰。噶当基是红宫里最宽敞采光最好的宫殿,只要有一点点的光,就能显得很亮堂。
    有些不适应地闭上了眼,眯了不知许久,隐约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我故作无意地将脸别向一侧,眼皮紧紧地阖了起来。突然眼前一暗,似乎有人弯下了身来。
    感觉被凝视了好一会儿,身子蓦地被打横抱起。一股熟悉的佛香味紧紧地缠绕而来,我下意识地想躲开,眼睫却被渗出的泪水微微打湿了。
    被抱着到了床边,那人搂了我许久,才将我轻轻地放置到床上。一只手轻缓地摩挲上我额前的碎发,毫无征兆地,额上被印下一吻。
    不舒服地挣了挣,我转过了身子,面朝墙壁地侧卧着。直到身后响起一阵窸窣的步履声,确定那人已经走出了噶当基,我才缓缓地睁开了眼。撑着手臂坐起来,眼光转过床边的矮几,上面放置着一盘酥酪糕和一碗老酸奶。
    我抱紧怀里的瓷罐儿,盯着矮几上的物什,恍惚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屋外隐约传来喇嘛的早祷声儿,两行泪水才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旭日东升,清晨的阳光自南窗照射进来,大片大片地洒落在噶当基里的阿嘎地上。我穿戴整齐地靠坐在摇椅上,捧着瓷罐儿的双手出了一层层细密的冷汗。
    丹巴小心地走了进来,低着头不敢往我面上看,“您的家人已经到了,要不要……”我抬头打断他,“现在就带我过去吧。”丹巴战战兢兢地看了我一眼,“是。”说着回身恭敬地等到了门边。
    我沉默地跟着他走了出去。暖暖的日头打在身上,一股带着痛意的烫热感徐徐地爬上了脸颊。朝东走了一阵子,丹巴刻意地在萨松朗杰前停了停,回头小心地来打量我,见我没有反应,只好默不作声地继续朝前走去。
    日光从布达拉宫的墙洞中射进来,一束一束透明的轮廓里扬起细小的尘埃。我顺着光路向外望去,厚达数米的宫墙巍峨地矗立着,斑驳的墙基深深扎入山体岩层。墙下浇铸的铁汁早已凝固,可那厚重的石墙味儿,压抑已久的铁腥味儿,彷如汇聚成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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