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摩挲着他渐渐潮湿的眼角,而后将手按在他的后脑让他埋在自己的肩窝,“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薛宁,你忍得太久了。”
    怀中僵直的身体狠狠打了个战栗,他浑身都开始发抖,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破碎,而他埋藏在最深处的那些无助与茫然正透过这些破碎的缝隙一点点伸延逃出,将他吞没,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学会了求救。
    他开始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兽一般,嘶哑难听,他紧闭的眼睫蹭在她温热的肩上,潮湿滚烫。他已经堕入泥沼太久了,现在终于有一只手,紧紧攥住他,柔软却有力量,拉着他一起往上走。
    就算他的魂魄肮脏残缺,就算他被那些罪孽污浊蚕食得如同行尸走肉、孤魂野鬼。
    这个人却愿意告诉他,没关系啊,你不要怕,这个世间也许很不好,可那都不是你的错。
    她说:“薛宁,别讨厌自己,你做的很好了,即便不被一些人喜欢也没关系,我喜欢你,我会一直喜欢你。”
    寂静的房间内,昏黑暗淡,落日余晖正在隐没,而天边月亮缓缓升起,模糊的月光铺陈在床榻之上依偎的两个身影上,他们仿佛只有借由彼此拥抱才能取暖存活,永远也不能分开。
    梁景不再说话,她只是安静轻柔地抱着这个男人,他弯下身子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哭声痛苦低哑,他刚开始还在忍耐,后来那哭声逐渐变得清晰,不再断续,他放弃所有的隐忍伪装,胸腔颤动,像个惶恐无措的稚童。
    她说的没错,太久了,真的太久了,不断重复的噩梦,每日愈深的悔恨,众人眼里的厌恶,无时无刻压在他早已弯折不堪的脊背上。
    可过去的这许多年里,从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薛宁,你不要怪自己,你其实也值得去拥抱温暖与爱。
    直到这个终于长大的小姑娘,扬着笑脸毫无保留的抱住他,用他曾爱过她的方式,来爱他。
    他想到,午后热烈灿烂的阳光下,妇人臂弯里抱着个小小的婴孩。
    那妇人对着他笑,问他:“小宁啊,我们给小雀儿取个名字吧?”
    沉默的少年盯着还在睡梦中的婴孩,她睡得很香,小嘴边有未擦净的奶渍,偶尔发出细弱的哼声,如初生的雏鸟,他缓缓摇了摇头。
    妇人眉目温柔,并不在意他的拒绝,她轻轻拍了拍婴孩,说:“景这个字好不好,我愿她看遍人间好风景,不辜负世间每一片真心。”
    少年终于开口,他伸手摸了摸婴孩柔嫩的面颊,轻声问:“看得完吗?”
    “看不完也没关系啊,一颗真心便抵十方世界,小宁,你已经给了她三千好景色。”
    睡梦中的婴孩察觉到触碰,迷蒙着睁开眼睛,见到他后,眨了眨眼睛,忽然咧开还没长齐乳牙的小嘴,伸手捉住他的手指,发出咯咯的笑声。
    她在对他笑。
    看,这就是他的女孩儿,是他的小雀儿,是他的妄想,也是他的救赎。
    她是他的救赎,永远都是。
    ☆、二十
    到了七八月,盛夏,薛宁破天荒将从前要来的那部分祖产还了回去。
    他与方成珅说,玩也玩够了闹也闹够了,没什么意思,不想要了。
    他行径向来古怪,人从不安什么好心思,方成珅以为他又要耍什么花招,可查来查去,他审的每笔帐做的每笔生意批每个决策,皆无遗漏错处。
    若非要说什么不同,大抵是多收了几处铺子钱庄,皆在京都。梁晚把女儿托付到方家时,带来的便是这些商铺地契,若真论起来,数目不小,一部分充作酬谢方家对女儿照顾抚养,一部分留着给蓁蓁作嫁妆。
    新皇登基政党变革,梁家放在朝廷里的几位站错了队连累整族不得安宁。梁晚那时已病重,看出势头不对,才修书求到远嫁浔州的柳芸头上,愿昔年手帕交顾念从前情谊,护住自己唯一的女儿。
    方家业大,抚养梁景皆因柳芸与梁晚情谊深厚,方家早年又曾受过梁家恩惠,并不图梁景带来的这些银票地契,是以都搁置下来待梁晚出嫁再交还给她。然而早几年,逾明那个整日里游手好闲滥赌成性的堂叔,竟稀里糊涂把京都这几处产业算抵了出去。人家把女儿托付过来,你却把人家女儿的嫁妆都赌了出去,方成珅气得动了家法,可钱庄商铺已然拿在别人手里,再要回来哪那么容易。
    方成珅未想过,薛宁拼死拼活周旋应酬几月,竟真将那些梁晚留给女儿的祖产尽数拿了回来。不仅如此,其中做事的人他也早打点好,事无巨细,妥当详尽,梁晚只需把那沓契纸牢牢攥在手里,便什么都不必再管。
    他仔细打量着这个被他厌恶鄙弃了二十余年的儿子,这真正是个与逾明截然不同的孩子。
    他世故、圆滑、狡诈,同样固执、执拗、偏激,他总笑着,似乎永远不会为过错懊悔,顽劣不堪、不知悔改、拙劣不知礼数,可那双与柳芸、与逾明一样漂亮的眼睛里,又沉寂得可怕,也许里面曾有过希冀祈盼,但皆被他藏得分毫不露,没人知

章节目录

不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凡人书只为原作者叫我糯米九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叫我糯米九并收藏不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