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亮着一盏小灯,季晓川走进便看见吴教授靠在桌边出神。桌上放着两张草稿纸,依稀可见各种电路画的密密麻麻。
    “吴教授。”季晓川低声喊道。
    教授回过神来,朝他点点头,神色像是老了好几岁,“你来了。”
    指了指一侧的椅子,教授说:“先坐吧。”
    季晓川拉开椅子坐下。
    严文斌却没有进来的意思,靠在铝合金门框上,侧身背对着两人,从口袋摸出了烟。
    办公室禁烟,季晓川和严文斌很少破规矩。只是此刻,吴教授没有制止,而是默许了他。
    气氛沉寂,吴教授端起茶杯,喉咙被茶水润湿,总算没那么干涩。
    将书本下压着的一份东西抽出来递给季晓川,吴教授轻轻叹了口气说:“你来之前我给戴老板打了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心里的不确定又增了几分,季晓川压下剧烈跳动的心,却没发现指尖已经微微颤抖。
    几乎是一目十行,最后焦点却毫无偏差地停留在“停止合作”四个字上。
    手猛地抖了一下,心中最后一点希望,在这瞬间被无情浇灭。
    寄予了厚望的项目,被宣告了死亡。
    几个人的生计,房租,为这个项目所付出的精力、时间……一切一切在一秒间如同雪崩般一股脑地朝季晓川涌来,冲撞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忽然会结束合作。”季晓川眼底青色一片,声线已经不稳,“为什么宁愿毁约也要结束?”
    他的语气带着不甘,愤懑,以及重重的无力感。季晓川以为自己还能维持冷静,但事实证明他根本做不到。
    他可以抗得过一次挫败,却抗不过一次又一次。
    吴教授摘下眼镜放在桌上,原本清亮的眼眸也盛满了悲愤。仅仅一个晚上,原本矍铄的精神头便被厚重的苍老感取而代之。
    活到退休的年纪,他见过不少风浪,却没有一次像此刻这般让他感到如此难受。
    吴教授太明白这二十五万对于季晓川,对于严文斌,以及这间刚刚起步公司意味着什么。
    严文斌败了,回杭州还有家产可以继承。再过几年也许会忘了这间小小的办公室,人前人后都还是能听人叫他一声“严少爷”。
    可季晓川呢,他根本没有失败的资本。
    他几年的积蓄,以及所有的希望,毫不保留的全都赌在了这里。
    若公司倒了,那他就真的什么也没了。
    吴教授看着季晓川低沉的眉眼,从怀里掏出一张存折放在桌上。
    “这里面有十五万,先拿去维持公司的开支。”
    太阳穴的神经突突猛跳两下,季晓川看着吴教授花白的头发,心顿时像被热油煎过,痛的他血液倒流。
    吴教授对于他,是恩师,是挚友,更是伯乐。
    这样一个站在行业金字塔顶端的前辈,为了他们的梦想如此不遗余力地付出一切。季晓川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坦然接受他的好意,这些年他亏欠吴教授的,已经太多太多。
    捏着的拳缓缓松开,季晓川摇头,“如果是这样的结果,我宁愿从没求教授帮我。”顿了下,他说:“这样让我比死还难受。”
    “草!”站在门口的严文斌闷闷低骂了一声,将烟头踩灭,快步走了过来。
    抓起存折的瞬间,失手打翻了茶杯,水洒了一地可谁也没去管。严文斌将存折胡乱地塞进教授的手中,偏执地守着最后一点尊严。
    “我严文斌就是再浑也没脸用你的养老钱!”手飞快在脸上抹了下,严文斌双眼忍得通红,勾了下唇角,笑容故作轻松,“别忘了我爹还挺有钱的,大不了我去求他。”
    又看向季晓川,严文斌笑笑说:“不就这么点钱么,黄了就黄了呗。东边不亮西边亮,咱们还能饿死不成么。”
    季晓川久久沉默。
    窗外灯火明灭,各有各的热闹,却衬得这间小小的办公室如同冰窟,没有一点温暖的火光。
    季晓川第一次觉得这座城市的冬天,竟如此的冷。
    最后他动了动,说:“明天我去找戴老板当面谈谈。”
    即便知道会是一样的结果,但季晓川还是一遍遍告诉自己,试一试吧。
    反正没有更差的了,不是么。
    :  第三部分结束,正文未修,有语病逻辑问题请指摘。
    ☆、皆生而平凡
    城市又开始下雨, 在这个漫长的冬天, 不知从何时起连晴天都成了一种奢侈。
    季晓川拎着一台笔记本, 转了两趟公交, 又走了一公里,才终于在一幢大楼前停下。
    步行的十几分钟里,他想了许多事,想了许多人。
    想过去,也想未来。
    思绪在那幢高楼映入眼帘的那刻,戛然而止。
    那么多的念头,却没有一个落到了实处, 只剩下一片茫茫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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