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严肃的小老头儿,偶尔讲些冷笑话,或是从网上看来的有趣段子,他也是板着脸讲的,甚少这样和颜悦色。
    于专业上,许昌彦是她心里的顶梁柱,小时候被老师凶了,她会哭会委屈,也生过气,赌咒发誓早晚有一天要背叛师门,自立门户。
    但老师就是老师,和其他人都不同,会在她犯错的时候大声训她,会在她需要冷静的时候给她时间休息,也会在她跃跃欲试的时候,用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扶她一把。
    细想起来,连钟其岳都不曾对她严厉过。
    她和父亲之间更像朋友,而许昌彦,钟亦心总是老师老师的叫他,其实她内心觉得,他更像是“师父”,听上去有些江湖气,亦师亦父,也是她职业上的目标,她受其教诲,承其衣钵,望其项背。
    第一次登台,她就暗自下决定,未来一定要成为和许昌彦一样享誉中外的钢琴家。
    下午五点时分,许昌彦带着她来到波士顿演奏厅后台。
    演奏会七点半开始,七点才会让观众进场,中间这段时间,是留给他们做准备的。
    老师是老派人,不兴化妆那一套,也不讲究舞台效果,上去就是弹,弹完就走人,所以他的准备,只是换件燕尾服就好了。
    钟亦心换好了今晚的礼服,正在化妆的时候,突然一个黑色的脑袋打门缝里钻进来,看见她,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声?”她喜出望外,连忙招手让他过来,“你怎么来了,老爸和阿姨呢?”
    钟亦声头发似乎长长了些,个子颀长,几个月不见,他笑得有些腼腆,“还没进场呢,我是让梁师兄带我进来的。”
    他认识梁霁辰,也跟着钟亦心一块儿叫他师兄。
    钟亦声走到姐姐身边,看那位金发碧眼的化妆师给她仔细上妆,看得像是出了神,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姐姐,你别紧张,看到谁都别紧张,我们都在下面坐着呢。”
    她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在决定来美国之前,她和家里人讲清楚了那次在波士顿演奏厅发生的事,虽然都是前尘往事了,出于责任,她还是觉得欠家人一个交代。
    讲出来了,自己心里居然也舒服很多。
    “我们小声长大了,还知道安慰我。”她笑眯眯地去揪钟亦声的脸颊。
    他已不再是青涩孩童,脸庞俊美瘦削,褪去了婴儿肥,不会像小时候那样颠儿颠儿地追在自己后头跑,这几个月,钟亦声忙着自己的学业和生活,也没真来美国找她玩。
    大家平时各自忙碌,到了关键时候,谁也不会缺席。
    似乎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在朝着一个正确的道路行驶。
    “我本来就很成熟,我早就是大人了。”钟亦声小声反驳。
    她笑得睫毛轻颤,却没好意思问他,那个人来了没有。
    七点过了。
    观众陆续进入音乐厅,厅内广播声响起,提醒观众有序就坐。
    钟亦心坐好全部准备,来到后台,工作人员掀开布幕让她看了一眼。
    人群熙熙攘攘,她视力不算太好,这个角度刁钻,看不清那些人脸,但她知道,自己的家人都在其中,心没来由地安定许多。
    陈嚣说过,他会到场。
    那他就一定会到。
    随着演出时间愈来愈近,观众席也愈发安静,灯光暗下来,只余台上明亮,许昌彦穿着一身熨贴的黑色燕尾服走至近旁,他要出场了。
    “待会儿的安可曲你来弹,”许昌彦头发梳得熨贴整齐,他鼓励地看着钟亦心,“就弹《暴风雨》。”
    《暴风雨》?
    许昌彦没有多做解释,大步迈向台上,随着他的出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散。
    老师没多少花花架子,古典演奏也不是演唱会,并没有多少互动环节,他一手扶着钢琴,向观众席微微鞠躬,便径自坐下,开始他的演奏。
    巴赫D大调第四帕蒂塔,是巴赫的组曲之一,随着前奏曲的响起,俄顷间,观众席静的接近肃穆。
    刹那间的福至心灵,让她领悟到许昌彦的用意。
    十一岁的时候,她第一回接触到《暴风雨》的曲谱,她自然不能理解贝多芬伟大深刻的用意,只觉得技法颇有难度,曲调也不甚优美,她心里是有些抵触的。
    许昌彦教导她:“你不是喜欢吃你家门口的冰淇淋吗?你想象一个暴风骤雨的夜晚,这些白键是条条大路小径,这些黑键就是路上的小石子,地上都是泥水,你要是不想弄脏你的白裙子,你就得有技巧地躲开泥巴,再踏着砖头石子,成功通关了才有冰淇淋吃,懂吗?”
    小钟亦心点点下巴,懵懂又天真地看着老师,似懂非懂地说:“知道了。”
    到后来,钢琴于她的意义,早已超过草莓味冰淇淋的诱惑。
    她至今都记得,她有一回在柏林办独奏会时,她在台上弹奏德彪西的月光曲,第一排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全场安静森然,弹到一曲终了,她听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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