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已经发了两刻的火气了。
    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首当其冲的是慕良。
    “朕念着他是两朝的老臣,又是朕当年的讲学师傅,一而再地相信他,他却变本加厉,真欺朕年少不敢压他吗!”小皇帝对外吼道,“把王瑞叫过来,  朕要亲自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彦氏无德,  天佑祥瑞”这句话将前两个月皇帝的怒气全部勾了出来。他再年轻再懦弱也是西朝的帝王,  凡事都可以忍,  唯有涉及天命的事情一步也不能后退。
    慕良跪着,“万岁爷息怒,  保不齐是有人想陷害王阁老,这西朝里里外外那么多官员,王阁老又在内阁了几十年,  没准哪个是和他有过节的。”
    “有过节?”说起这件事小皇帝更恼了,  他一扬袖子指着外头,  “有个狗屁的过节!整个西朝谁不是他王阁老的人?连福建的河道衙门都能听他家人调遣,他有什么过节!”
    是了,  满朝都知道的事情,皇帝又怎么会不知道。
    福建河道衙门的事情,兰沁酥和东厂一早就报到了皇上耳边。
    他气得不轻,  衣服也不穿,披头散发,就着一身亵衣走来走去,“好,朕倒要看看他是怎么说的,是谁又陷害他这个忠良了?反正已经治死了一个陈宝国,大不了就把朕也关去牢里,天佑祥瑞罢了!”
    这话一出众人一声也不敢再吭,齐齐地贴着地,只希望不被迁怒。
    外面传来一声——“王阁老觐见。”
    皇帝冷笑一声,“来得倒是快。”接着低喝,“让他在外面等,慕良,伺候朕穿衣。”
    “是。”
    等整理好了衣袍,皇帝立即去见了王瑞,他一进厅就看见王瑞跪在地上,七十多的老人了,跪不住太久,不得已用手撑着地板。
    “臣叩请圣安。”他颤巍巍地磕头,却惹来了皇帝的一声嘲讽,“你看看朕像是安的样子吗?”
    王瑞稍稍抬头,一双眼里热泪盈眶,和皇帝对视一眼后,又磕了下去。
    “千错万错,皆错于臣之一身,惊扰了圣上,臣实在死难谢罪。城外的反民已经悉数了。恳请陛下革去臣职,准臣回去闭门思过。”
    慕良站在一旁看着,他不得不承认王瑞的随机应变能力极强。
    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便派人镇压住了闹事的反民,接着很快做好了入宫的准备,皇帝派去找他的人还没出宫门,他就已经到了。
    到了之后先跪下,三月初的夜,他只穿了两件薄薄的衣服,连官袍都没有披,冷到了骨头打颤也没有动一下。等皇帝出来后先露出悲恸哭泣的模样,接着请罪。
    这样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声泪俱下地跪着,常人都会心软,更何况他背后还牵着无数西朝的命脉,稍有城府的帝王都不会让他辞官的。
    但是面前的这位是明宣帝,二十五岁厌烦朝政的小皇帝,不是从前的先皇。
    “好,王阁老能有这样的自觉,朕就准了你。”皇帝双手负后,笑了一声,“明日起你就不必来了,慕良!”
    “奴才在。”
    “你现在就拟旨,把内阁的班子提一提,万清封首辅,殷姮封次辅,再把杨士冼补进来。让王阁老回家安安心心地思过去。”
    他说完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王瑞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慕良负责替皇帝善后,他上前扶起了老人,叹了口气,“万岁爷正在气头上,您老何苦来得那么早呢。”
    “慕公公……”他张了张嘴,似是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却又明白再怎么巧言也无济于事。
    半晌,老人颤抖着冰冷的手,仰天一叹,“是我福薄,伺候不了皇上了,以后皇上身边,还请您多费心。”
    他说着撩起袍子要往下跪,脸上满是泪痕,“皇上年纪轻,慕公公,您一定要多顾着他啊,我、王瑞给您跪下了!”
    “诶阁老!”慕良赶忙拉他起来,“这如何使得,分内的事情,您这样我怎么受得起,快起来。”
    他一边拉着王瑞起来,一边对旁边的宫女吩咐道,“取件大氅来,给王阁老披上。”
    “您不必太过忧心。”慕良将大氅给王瑞穿上,“万岁爷也就是这会儿在气头上,过两日消了气,回过神来就知道是错怪您了,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您就当休两日的假,正好回去歇歇,年底年初的,也忙坏您了。”
    王瑞流着泪,一句话没有说。
    他一步步朝宫外走去,弯腰驼背,满是萧瑟的落寞。
    慕良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他知道王瑞还能卷土重来,不会那么容易被击垮,四五十年的经营不至于立刻倾颓。
    可是他呢……
    权宦这条路比起权臣更加艰难,永远是昙花一现,永远不可能万古长青。
    他不过是尽量多争一些日子罢了。
    等王党的羽翼被削减,万党也争得头破血流之时,太后和群臣要处理的,只怕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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