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深厚,久而久之,小小的心里只知有其母而不知其父了。
    看到慢慢长大慢慢懂事的儿子,常燕冰冷的心底时常荡起温暖的涟漪。只是有时儿子缠着自己唱样板戏的时候,她会偶然想起,那个在舞台上和自己唱对手戏的人,那个风度翩翩的“李玉和”,也不知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张志和坐在省城物资站的传达室里,靠窗的小木桌上放着一摞待发的报纸和信件,还有一杯刚刚沏好的茶水。
    张志和彻底告别了演员生涯,通过亲戚的介绍转调到物资站,做起了清闲而真正与世无争的“看门人”。做这个工作的,大都是快要退休的中老年人,或者身体有残疾的转业军人,像他这样一个正当壮年的白脸小生来做这个工作,在省城也是一道风景。
    上班的时间到了,川流不息的自行车队鱼贯从传达室前通过,每个人都传达室里亲切喊一声“李玉和同志”,来给张志和打招呼。五年之前,张志和是省城的名人,全城的男女老少几乎都知道他,都知道他曾是舞台上盛极一时的“李玉和”。现在,“李玉和同志”到咱物资站来看大门了,这让物资站的职工们在惊奇之余,不免凭添几分自豪,平常在跟朋友闲嗑牙的时候,也添了一份不错的谈资。
    张志和对别人怎么称呼自己并不太在意,有人喊“李玉和”,他也不刻意去纠正,就这么点着头微笑着应承了。称呼么,就是一个人的代号,知道叫的是自己也就罢了,何况,李玉和是舞台上的正面人物,是人民的英雄,是革命烈士,别人这么称呼自己,至少没有把自己划到“黑五类”一派里面去的意思。
    物资站的职工们见这位昔日的大明星并不反对,也就“李玉和”、“李玉和”地喊开了。久而久之,除了政工科的科长和站上的领导之外,其他人甚至都忘了张志和的本名,叫的亲热时,连“李玉和”的全名也免了,就叫他“老李同志”。张志和面对这种称呼有些诧谔,就很耐心地跟对方解释:“我姓张,不姓李。你喊我老张可以,老李是不敢当的。”对方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的样子,但回头见了,一张嘴还是“老李”。
    如此一来,张志和的本名就渐渐地被湮没在“李玉和”和“老李”的称呼中,再也没人提及了。
    随着一声喇叭响,站长的吉普车出现在传达室门口。张志和赶忙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报纸走出传达室,嘴里说着“站长来了哈”,一边把报纸从敞开的车窗口塞进去。
    站长嗯嗯地应着,接过报纸,随手从屁股旁边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纸盒子递给张志和:“老李,这部半导体收音机是昨天开会的时候发的,我留着没用,就送给你吧。你是咱们省城的名人,也要经常了解一下中央的政策方向嘛。”
    张志和接过纸盒,脸上堆满笑容:“多谢组织关怀,多谢站长惦记。站长,我姓张,不……不姓李的。”
    站长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看看你看看,是我张冠李戴了哈。我听见站里的人都喊你老李老李的,你也就应承了么。”一边笑着,吉普车已经开到办公楼那边去了。
    张志和打开纸盒,露出一台崭新的“红星”牌晶体管收音机。他跑到大门外面邻家的杂货店里,买了一节大号电池,装在收音机里,打开开关,里面就飘出《红灯记》里铁梅的唱腔:“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虽说是,虽说是亲眷不能相认,可他们比亲眷还要亲……”
    唱腔很清脆,但不是常燕的声音,这一点张志和很相信自己的听觉。可是,为什么一听到这个唱段,眼前就浮现出常燕那张清秀的圆脸,还有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呢?自从那个可怕的晚上之后,张志和多方打听,知道打残自己的就是常燕的丈夫派来的人。而且张志和还了解到,常燕的丈夫不是一般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滨海市呼风唤雨的人物,自己无论如何是惹不起的。
    是常燕欺骗了自己。在承德,在大连,在沈阳……两个人整日耳鬓厮磨,由舞台上的父女情深演绎成为生活中的情人之恋,常燕都没有说明自己是已经有丈夫有孩子的人。张志和坠入情网,甚至已经想好了找个机会跟老婆商谈好聚好散的,自己还在偷偷攒钱,想给老婆一笔赔偿,然后正大光明地娶常燕为妻。但没有想到,半路里杀出一个人家的原配丈夫,不但导致自己终生残废,而且还落下一个破坏他人婚姻的骂名。是的,人家的丈夫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那是怕家丑外扬,但自己挨的这一顿冤打,却去找谁说理呢?追根究底,就是常燕欺骗了自己啊。可是,虽然常燕害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张志和还是对她恨不起来。
    “老李,在听样板戏哈。是不是想东山再起,重登舞台啊?”一阵车铃响,五金科的小刘从门前驰过。“嗓子倒啦,没那个心思了。”张志和懒洋洋地回答。
    第7章 走向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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