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使什么来头?”他问说,又因她竟会将和使留在关内、自己独自出关寻他这一事实而露出些许诧色。
    “昭庆公主。”
    听到这四字,戚炳靖面上诧色倒是没了,却一时无言,似乎此亦出乎他之所料。他想了想,道:“你让沈毓章与她谈和?”
    卓少炎淡淡地“嗯”了一声。
    戚炳靖又沉默片刻。
    她睹他神情,大约明白他在想什么,遂道:“沈毓章欲成大计,如今连‘沈氏’一姓都不惜悖逆,更何况是与昭庆公主的旧情。”
    ……
    沈毓章坐在屋内,双手覆膝,神情难辨。
    在他身后一墙之隔的内卧中,英嘉央正沉沉睡着,以解她连日来倍道兼程赶赴金峡关的车马劳顿之疲苦。
    在他右手边的案几上,搁着厚厚的一摞札子,皆是她此番自京中带来给他的。
    当时她是这么对他说的——
    “沈将军,这些是近日来朝中上下参劾将军及沈氏一族的弹章。将军人在金峡关多时,恐怕还不知朝中已乱成了什么样。还请将军先将这些弹章读上一读,待我睡饱后,再与将军谈议和事。”
    他听着“沈将军”这三字,冷冷的心头忽起一道罅缝。
    那道罅缝崎岖而逼仄,通向的是早已被他埋葬在心中偏僻角落处的与她的种种过往。在今日之前,他本以为这六年之后还有数个六年,可以让他在彻底淡忘之前不再轻易有机会翻动那些旧事。
    ……
    六年前的出边前夜,他自老师裴穆清处告辞归沈府。
    而英嘉央早已在府中等着他。
    “毓章。”——那时,她还叫他的名。
    他未料到她竟深夜违例出宫城,不由皱了皱眉,屏退了府中下人与她的侍婢。
    她的脸色不比他好多少,在叫了一声他之后,便不再说什么。
    他去斟了一杯热茶给她,又拿了一件自己的外氅披在她身上。做完这些之后,他说:“早点回宫,免得陛下担忧。”
    这话虽是关切之言,然他语气之生冷,足以令人绝望。
    她伸手握茶,待血色渐回指尖,亦清冷回他道:Q 裙 7~8.6/0.9:9~8~9~5〉
    “纵是让你恨我,我也绝不让你去蹚北境那趟浑水。”
    这“北境”二字,足以点燃他才被裴穆清平复没多久的心火。
    他极力克制着欲发之怒意,对她说:“而今已如你所愿——我奉的是提兵出南边的旨意。”
    她则默声不语。
    他之心念她不是不知,但又如何?他一封自请出镇北境的札子,换来的是明堂上那道令他出南边的圣旨。皇帝爱女心切,凡她所愿,无不满足。然而国之北境动荡若此,他一腔报国之心如今又可投之何地!
    二人无言半晌,待茶都凉透了,她才缓缓站起身,紧了紧他为她披的外氅,说道:“北边之乱,不在大晋南犯,而在大平朝中——如今这兵部已尽成了皇叔的犬牙,凡非皇叔之亲信,任谁挂帅出镇北境都落不得个好下场。毓章,你我自幼相识,我并非不懂得你心中大志,然而我决不许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你投身死地。今次此事,你若恨我,我也绝不怨你,望你去南边后,照顾好自己。”
    然后她走向门边。
    “央央。”
    他在她身后叫她。
    她身形一顿,回头看他,目中微透水光,似乎已经料到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他定定地看着她,似乎要将二人自幼及长的所有情分都以这如炬目光一把烧光。然后他说:“从此往后,你我之间,除了皇室与沈氏之间的君臣情分,便再无其它了。”
    ……
    英嘉央睡醒步出外堂时,沈毓章正背身站在屋门口。
    夜幕将临,落日余晖沉入关墙之后,巨大的墙影如山一般倒落,令未升灯烛的屋内颇显冷闷。
    她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他的背影,才出声叫他:“沈将军。”
    这一声似乎将他自梦中惊醒——虽然他原本就清醒非常。
    沈毓章转过身来,对上她的目光,眼底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迟疑。然后他应声行礼,回道:“殿下醒了。”
    英嘉央道:“沈将军如今叛逆朝廷,任卓氏乱军拆关而不制止,又哪里还当自己是大平的将臣?对我又何须再行臣下之礼。”
    沈毓章不辩不驳,默声走进屋中,将手里捏着的几封弹章搁在案上。
    “大平朝中派你前来,是兵部当真无能人可用了。”他果真不再对她用敬谓,“我今与卓氏之云麟军共进退,连累沈氏一族,是我之过。但我丝毫不悔。”
    英嘉央望着他,却并没有走近他。
    六年不见,他身上早已褪去了少年人的张扬意气,多年在边境带兵的经历赋予了他更多沉毅冷肃的气质,连他的声音及语气亦与她记忆中的有了差别。
    二人就这么隔着不大的一间屋子,无言了片刻。
    而后英嘉央打破了沉默:“你虽无悔,但你既姓沈,大平皇室便无论如何也见不得你落入这叛臣的绝境。卓少炎因卓氏一门惨殁而行此逆举,尚通人情;可朝廷从未负过你,你又为何要叛逆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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