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后跟着两个很小的小孩子,是她路上顺手捞来的。混乱中不知他们的父母在哪里——也或许,他们的父母已经不在了。
    百姓们正涌向皇宫,当然,任何人明白,皇宫比起外面更安全。而且,皇宫里有无所不能的女王。
    有个妇人,抱着她那血肉模糊的孩子向守门的卫兵哭求着什么,但只换来粗鲁的推搡。
    ——啊,当然,这类事,哪个国家也都会发生。
    “女王陛下精力有限,暂时不接见任何人!你们自己去找大夫!”
    不用听懂卫兵的语言,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满满地这么写了。
    ……
    他抛下身后那一切纷扰,什么灾民什么爆炸……暂时都与他无关。
    步入庭中,鸟语花香,这是个与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安宁、和谐。悠扬的琴声传来,绵延婉转,分不清哀婉还是……什么激烈的情绪。他知道她想见他了。
    他步入昏暗的长廊,两名看守向他敬礼,随后,拉开了石门。
    再合上。
    “女王陛下……”
    他半跪在她身侧,琴音堪堪停住,余音回响。
    “我听到外面的骚动了,他们……被拦在宫外吗?”她说。
    是啊,她总是这样仁慈的。
    他低着头:“那些事与您无关,我只确保您的安全……”
    “我的安全本该无足轻重,”她端坐于前,叹息道,“我是这样认为的。”
    他试图反驳:“王脉是我族的根本!您不要总是开这些玩笑,您……”
    但她却说:“我没有子嗣,我死去之后,王脉就能断绝,这或许是一种幸福。”
    “您不该这么想。”
    “艾里尔先生,你真的认为,活成一具尸体是十分值得骄傲的事吗?不……”她的手伸去,“当我十岁时被母后献祭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死了。”
    “……”
    ——她的手伸来,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就这样,他以仰视的姿态与她四目相对,那双碧蓝色的眸子里,清澈得什么杂质都看不见。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她问。
    “没有。”
    “你在为我感到悲哀吗?”
    “不……我……”他试图解释,然后他发现,他的眉头确实皱到了一处。
    “艾里尔先生,你真是一个本性如此善良的人,”她绽出一个笑容,“愿你永保此心。”
    她或许是意有所指,或许,只是为他解惑。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得把自己从如此沉溺的感觉拔出:那个是他本应效忠的王,而他,永远只是她的骑士。
    他重低下头,因为不安而微微喘息。
    “您总是能看透一切,我在您面前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凡人,但我的心只对一件事恪守:守卫您,就是我的职责。”
    她应道:“是啊,我也至今还记得你我第一次相见时的情景,你正是如此宣誓的。我也相信,直到现在,你也未改初衷。”
    他重重道:“我会保护您,我以我的生命起誓并保证……”
    “嘘,人的誓言是很重的,艾里尔先生,”她阻住他的话头,转向了另一个问题,“你相信这个国家会有所改变么?”
    “我相信,会的。”
    “好的,”她说,“那我对你的坚持报以期待。”
    她自始至终都带着温和的态度,无论是面对他,还是背对他……还是背对所有人。
    亚曼德维尔·艾里尔离开了这间石屋,现在,又只剩下她一个了。
    她没有再度弹起她的风琴,而是从一侧的书柜取出一本厚厚的典籍。
    这是他们的圣书,也是他们的诗,他们的歌,传诵了千年,如今,不过是换了又一个人的口,要将这段历史继续传诵下去。
    《藏海戒音》,第三章,第六段。
    “……人说:‘祈求神的宽恕,是我心口不一冒犯了神的威严……’”
    “……神说:‘我也接受你的歉意,接受你的心口不一,我对我的子民总是仁慈,既然你有所祈求,我便会予你所求——只是这侍奉还不够,你需献祭你自己,那一刻,我便能如你所愿,降临这个世间……’”
    “……于是他说,我的主即为真理,是世间一切事物的福音,是世间一切道理的根源……主说,我赐你恩典,给你指教,依靠的这道,却也是不能忘记对真理的探寻的。”
    她蓦地合上圣典,平白念诵道:“然而主说,人总会忘却,因人的本性确止于此,千万年无法改变。自私与贪婪,愚昧与狭隘,是刻于生命血肉的印记。”
    ……
    “啊……啊……”
    病榻上的孩子呼号,他浑身一股焦糊味。
    “这么大面积的烧伤,”刘弦安给那浑身焦黑的病患诊断,“救不了了,只能眼睁睁看他等死。”
    他是第四个医生,在他之前,还有三个居罗大夫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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