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
    人们的惊呼声、木桶轰隆滚动逼近的声音,全都被风声取代。
    十九痛得太厉害,而且抱住她的力量,是那么强大而难以抗拒,她无法动弹,只能乖乖的被抱回房里。
    即使双眼仍然紧闭,她也能猜出,抱着她的人一定是宫清颺,只有他才有如此精湛的轻功,能在那危急的瞬间,抢在木桶碾来前,把她从鬼门关前救出来。
    轻盈的白影,抱着她进入房内,将她放回床上时,动作极为轻柔,仿佛在对待着最珍贵、最脆弱的宝物。
    “小鱼呢”她咬牙睁开眼,疼得额上渗出点滴冷汗,心里却还惦记着那个孩子。
    “他很好,没伤到一根汗毛。”
    那娃儿因为有十九的舍身保护,幸运的毫发无伤,只是吓得不断哭泣。宫清颺一救出两人,就把孩子交给几乎吓昏的林家婶子,这才抱着她回房。
    听到小鱼平安无事,重压在她胸口的那块巨石,这时才落了地,但是这么一放松,痛楚就如巨浪般涌来,她疼得脸色更白,再度闭上眼睛。
    肩上的疼痛愈来愈剧烈,但是有某种轻柔的抚触,隔着她的衣衫,轻重有度的揉按她的四肢,在她身上四处游走
    十九又惊又怒的睁开眼,赫然看见,宫清颺居然坐在床边,用宽厚的大掌,一寸寸的抚按她的身子。
    “你姓宫的你你不要乱摸我”她挣扎着,极力想抗拒,无奈肩上带伤,只要一动,就痛得头昏眼花。
    宫清颺眉目垂敛,依旧按住她,掌心透力,沉稳强大的内力将她压回床铺,不让她因胡乱挣扎而伤着自己。
    “我只是想看看你伤得如何。”他说道。
    “那就用看的啊,干么动手动脚的”她怒骂着,却根本无力反抗,当他的掌,来到她的肩头时,小脸已经惨白得像是雪花。
    为了与痛楚对抗,她紧咬着唇,柔软的唇瓣甚至被咬出伤口。
    “你的肩膀脱臼了。”宫清颺俯下身来,注视着那张青白的小脸,抚着她紧绷的秀美下巴。“十九,别咬着自己,要是痛的话,可以叫出来。”
    废话,她当然痛
    只是,她倔强过了头,无论如何不想示弱,就算是痛得唇色发白,却仍紧咬着唇,瞪着近在咫尺的他。
    瞧她那抵死不肯喊疼的模样,宫清颺也不再劝,只是叹了一口气,眉宇间透着几分怜宠,深邃的黑眸检视着她的肩伤。
    她不耐烦的开口。
    “喂,你是看够了没还不快去我家,找赛华陀来”
    暖烫的薄唇突然贴上来,吞咽她的话尾,封缄她软嫩的唇。他毫无预警的吻住她
    十九瞪大双眼,气得倒抽一口气,却让他觑得机会,迳自长驱直入,将舌喂入她的口里,放肆的吮尝,纠缠她口中的柔软。
    妈的,她都痛得快昏过去了,这家伙居然还要占她便宜
    连串的咒骂在脑海里闪过,还没吐到舌尖,她受伤的肩头陡然一紧,跟着就是清脆的一声
    喀啦
    疼痛瞬间消失,脱臼的肩臂被推回原位,她顿时一愣,还没能反应过来,那肆虐的薄唇,已经撤除对她的侵略。
    “还痛吗”宫清颺好整以暇的问,掌心按着她的肩,轻轻的揉按,舒缓她被撞伤的不适。
    她挥挥手臂,发现脱臼的伤处已经恢复大半,虽然不到活动自如的程度,但是最起码不再疼痛。他的手法巧妙,只是一推,就化解她的疼,而那突如其来的一吻,原来是故意要让她分心。
    明媚的眸子略眯,在心里把他的功与过,加加减减的算了一算。
    哼,就算是他救了她,又替她疗伤,那又如何他也轻薄了她,吻了她的唇,还在她身上摸摸揉揉的,所以那声道谢,理所当然可以免了
    宫清颺却温吞吞的开口。
    “十九,你的性子太莽撞了。”他难得的眉头微拧,想起先前那惊险的一幕,若不是他轻功绝伦,及时赶到,这鲁莽的小女人,跟那捡球的娃儿,只怕都会被当场压死。
    她捏起拳头,因为他的评语而恼火,不爽的大声嚷嚷。“我性子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即将成为我的妻子,你的事当然与我有关。”
    “我不想嫁给你啦”
    “我说过了。”他莞尔一笑,眼色却坚定如石。“不行。”
    “就算我不愿意,你也要娶”
    “你不会不愿意。”
    “我就是、不、愿、意”她咬牙切齿的说,气到快把贝齿咬碎了。她开始怀疑,这家伙要不是耳朵有问题,就是脑袋有问题,不然怎会压根儿听不进别人的拒绝
    宫清颺又是一笑,不再浪费唇舌,采取最直接的方法说服她,探手滑进她的发,按住她的小脑袋,轻而易举又偷得一吻。
    “啊,你”她连忙举手阻挡,还是阻止不了他的欺近,修长的身段,被他搂进怀中,丰盈的柔软,也被迫紧贴着他的胸口。
    这一次,他吻得很轻很柔,薄唇刷过她的唇瓣,像是蜻蜒点水般滑过,接着就肆意在她粉颊、眼睫,以及敏感的耳游走,用灼热的呼吸,撩拨她生嫩的反应,让她的全身,窜过难以抑制的敏感轻颤。
    这么温柔的攻击,反倒让人最难抗拒,她的全身都软了。
    唔,不行不行,她得快快振作,清醒过来,再一脚把宫清颺踹下床唔,她、她要不行,她得
    他吻上了她的耳,吮吻着她的耳垂,把她脑子里的抗拒,也一并吮走了。
    不、不行,她
    晤
    抗拒的意识愈来愈薄弱,原本抵在他胸前,想推开他的小手,不知何时也圈绕住他的颈项,柔润的丁香小舌,终于不敌诱惑,生涩的学习他的方式,开始回吻他。
    宫清颺离开时,她已经被吻得昏昏沉沉了。
    隐约中,只记得他的俊脸上,仍是挂着温文的笑,表情斯文如常,眼里的火炬却热得像是要把她烧融。
    除了吻她,他倒是没有什么更过分的举止,但是那或轻或猛的吻,已远比春宫书上所画的一切,都更香艳缙络,被他吻吮过的唇,至今还留着他的味道。
    她茫然的伸手,触着自个儿的唇,思绪全乱成一团,被宫清颺前后截然不同的举止,弄得无所适从。
    老实说,会选中宫清颺,除了贪图他的样貌,也是因为见他温吞斯文,这几年来,老是被龙无双欺压着,她这个旁观者,理所当然的就以为,这男人该是很好摆布的。
    哪里晓得,这看似好欺负的男人,其实比谁都棘手,连她这个京城第一悍女,遇上了他也要吃瘪。原来,他看似可欺,是因为愿意让龙无双欺负
    不知怎么的,想到了这里,她胸口一闷,口舌泛酸,比尝到腐败的坏酱更不舒服。
    门上传来轻响,接着戛然而开,满手捧着锦盒的陈嫂,眉开眼笑的走进来。
    “小姐,您睡了吗”陈嫂走到桌边,把手里的东西全搁下,在桌上堆成一座小山。
    “没有。”她随口回答,咽下嘴里酸溜溜的怪滋味,翻身坐起来。
    陈嫂双手乱摇,急忙凑了上来。
    “啊,小姐小姐,快躺下,宫大掌柜吩咐了,要你好好歇着,他已经去请赛华陀来了。”
    先前的意外,把大伙儿都吓坏了,亏得是宫大掌柜出手,才没有酿成惨剧。因为这天大的功劳,酱场里所有人,都对他崇拜极了,纵然嘴上不敢说,心里却都已经把他当成姑爷般敬重。
    十九正侧着头,拆解发辫,重新编绑,听见陈嫂提起宫清颺,穿梭在发丝中的指立刻僵硬了。
    “他吩咐”她冷冷的问。“他吩咐我就一定要听吗”
    陈嫂一缩脖子,不知是说错哪句话,惹恼了小姐,只得闭嘴不敢多话,转身又去整理桌上那堆礼盒。
    “这是什么”十九绑妥发辫,走到桌边,明眸睨望着满桌的锦盒。
    “呃,是礼物。”
    “什么礼物”
    陈嫂偷瞄了她一眼。“是是是祝贺小姐即将出嫁的贺礼。”
    唐家是百年的酱料世家,来往的富商高官极多,一听见唐十九即将下嫁宫清颺,全都争相送来贺礼,赶着要给她添添喜气。
    十九的脸色更难看了。
    “谁说我要嫁的全给我退回去”她恼怒的说道,伸手一挥,还打翻了其中一个锦盒。盒盖翻落,露出里头绣着金银丝线的大红喜帕。那艳丽的红,看在她眼里显得格外刺眼。
    陈嫂吞咽口水,硬着头皮求证。“全、全部要退吗”
    “当然”
    “但是,贺礼太多,要全部退还,只怕会花费不少时间跟人力。最近几缸酱都要开缸了,可能凑不出人手”陈嫂的头愈垂愈低。
    “不过是几个盒子,哪里需要多少人手”
    “呃,那个呃不只这一些。”
    “还有”十九抓起那条大红喜帕,用力捏在掌心,活像是想把那块帕子捏烂。
    陈嫂的头快贴到胸口了。“是啊,全堆在外头了。”
    她不耐烦的转过身,才往门口看一眼,整个人就僵住了。
    只见上百份贺礼全堆在门外,酱场里几个妇人忙着整理,兴高采烈的谈论着,这些贺礼有多么精致昂贵,手上的动作十分谨慎,仔细把锦盒排好,打算等会儿全送进小姐的房间。
    十九紧握着喜帕,瞪着那些礼物,脑子里仿佛有一把火,正在熊熊燃烧。
    好啊,这些送贺礼来的人,难道全都以为,她一定会嫁给宫清颺吗她明明就当街嚷着,说过不愿意出嫁,那些人是耳朵聋了,还是压根儿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愤怒在她脑子里发酵,迅速淹没她那少得可怜的理智。
    哼,她为什么非得要嫁宫清颺打从一开始,她就只是想生孩子,从没想过要嫁人。如果说,要跟他生孩子,就非得跟他成亲,那么,最多她“另请高明”就是了
    主意既定,十九扔下喜帕,举步就往外走。
    “小姐,您、您要去哪里”陈嫂追出来,在后头高声问着,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没有回头,反倒走得更快了。
    “去找男人”
    第七章
    才刚用完早膳,唐十三坐在亭子里,喝着上好参茶,赏着满园盛开的奇花异车,远远的就看见宝贝小妹,柳眉拧紧的走了过来。
    “你找到了吗”她一踏进亭子,就开门见山的问。
    要做邪门的事,就得找上专走邪门的人。她的十八个哥哥里头,对这类邪门事儿最感兴趣的,该属开妓院的十三哥。
    昨天,她离开酱场后,就直奔妓院,找到花天酒地的唐十三,劈头就要他去替她找个男人,还给了他一日的时间去安排妥当。这会儿一日的时间已过,她理所当然的登门来要人。
    唐十三搁下茶碗,望着那张艳丽的脸儿,一脸为难,不答反问。
    “小妹,你确定吗”
    “你有意见”她眼儿一瞪。
    唐十三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你别再罗罗唆唆的,浪费我的时间你究竟找到人选没有没的话,就快说,我干脆自己出去,再去找一个”十九烦躁的一拍桌子,掉头就要走。
    “等等、等等,要人当然是有”见自家小妹心意如此坚决,唐十三怕她出去胡乱找个五四三的杂碎,连忙起身阻止。“我已经替你找到合适人选,还让他在东厢客房里等着。”
    “是谁”她停下脚步。
    “塞外金刀,韦长风。”
    “你把事情和他说清楚了”
    “我当然说了。”唐十三无奈的点头,把妹妹说的条件,又重复了一次。“一夜风流,只求借种。”
    “他愿意”
    “是。”
    “那好,我现在就去。”
    十九抓起木棹,掉头往东厢房奔去,连声谢也没跟哥哥说。
    见宝贝小妹扬长而去,唐十三重新坐回椅上,注视着那远去的窈窕背影,一面拿起瓷杯喝了口茶。
    “十三爷,这样好吗”始终站在一旁的小山子,眼见小姐远去,终于压抑不了心里的担忧,忍不住开口询问。
    “不好成吗”唐十三摸摸嘴上的两撇小胡子,手持着羽扇,往外头一指。“总不能真让她到外头,随便抓个男人吧要是让她遇着像是几年前,那个坏了罗家小姐名声的滛魔。到时候就算她不想,也会被人强了去的”
    “这但是那个若是”小山子吞吞吐吐,猛擦冷汗,是来是去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知道,你是要说大掌柜那儿,是吧”
    “欵”小山子连忙点头。
    唐十三挥着羽扇,凉凉的说道:“放心,我一早就派了人去通知大掌柜了。”
    “咦”小山子看着十三爷,再瞧瞧东厢的方向,惊慌的跳起来。“可是小姐塞外金刀再加上大、大大大大掌柜的,会打起来吧”
    “是啊。”唐十三咧嘴一笑,先前无奈的表情,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坐在戏台下头,预备看好戏的期待神情。
    “十三爷,您这根本是在捣乱啊”小山子失声唉叫,一想到即将有大战要开打,就忙着想找地方避难。
    “呋,什么捣乱”唐十三举扇,往小山子后脑敲下去,挑眉哼声道:“你没看那宫清颺,一副十九理所当然就要嫁他的模样。嘿嘿,想娶我家十九,可没这么简单。宫清颺要是连这等小事都没办法解决,就代表他本事不够,没资格当我唐家的姑爷。”
    说完后,他又喝了一口茶,望着东厢的方向,调了个最舒服的坐姿、选了个最安全的位置,准备欣赏即将开锣的热闹好戏。
    唐十九行色匆匆,急步来到东厢房,当她一把推开东厢房门,房内只见一个男人,正背着她端坐在桌边。
    有那么一瞬闾,宫清颺那清逸俊雅的面容,倏忽在脑海里闪过,她心头一跳,头皮有些发麻,觉得自己仿佛就要犯下什么错事。脑子里嗡嗡作响的警钟,让她几乎就要打退堂鼓。
    桌边的男人,一听见声音,立刻喜孜孜的站起来。
    “唐姑娘,你总算来了”一见唐十九艳丽明媚的美貌,他的眼睛都亮了。
    十九闻声,瞬间拉回心神,对先前的短暂动摇,感到愤怒又烦躁。
    开什么玩笑,她只是要生女儿,根本不想成亲,要是不快快解决这档子事,她一定会被爹爹,以及那该死的宫清颺,逼着非得嫁给他不可。
    唯今之计,要摆脱宫清颺,以及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婚事,就只能另外找个男人,快快怀孕生女。
    主意既定,她走入厢房,把木棹往桌上一放,不客气的问道:“你就是那什么金刀的”
    那男人的眼睛,还是黏在她身上。
    “是,在下就是塞外金刀,韦”
    “别说废话,脱衣服上床”她冷漠的打断,根本不在乎这家伙姓啥名啥,只想快快完事。
    “好,爽快”韦长风一听她如此豪放,顿时心花怒放,急忙七手八脚的脱去外衣,自动就往床上躺。
    十九站在床边,看着那非常乐意“配合”的男人。不知为什么,她的双脚就是黏在地上,丝毫没有先前那种强脱宫清颺衣物时的冲动,甚至忍不住严苛的挑起毛病。
    跟宫清颺相比,眼前的男人头发太黑太粗、胸膛不够结实,一身皮肉看来又粗又硬,那张脸也太丑了些
    该死,这个韦什么的其实并不丑,而是那家伙太俊美了
    十九恼怒的皱眉,气自己到这时候,居然还会想起宫清颺.她一咬牙,决心豁出去,快步走到床边。
    但是,才一靠近,她又觉得他身上的味道不对,闻起来不像宫清颺那般舒服好闻。她眉头皱得更紧,不信邪的揪着对方衣襟,凑上前去嗅闻。
    天啊
    一阵扑鼻的汗臭味,熏得她头昏眼花,出门前才吃下的早餐,这会儿全在胃里造反,一股脑儿的涌上喉头。
    不行,她要吐了
    成为她反胃主因的韦长风,却仍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急着要把内裳也脱了,才好快快跟这美人儿共赴巫山云雨。
    十九恶心得好想吐,见那张俊美不足、急色有余的大脸,急呼呼的想凑上前来,她本能的闪开,才想起身,耳边却响起某种声响。
    喀搭喀搭
    她认得那声音,那是算盘珠子被拨动时,所发出的声响
    十九猛然回身,赫然发现,那个让她念念不忘不、不对,谁会对他念念不忘那个杵在床边,不知何时出现的银发男人,明明就是让她又气又恼的那一个
    只见他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低头拨着手里的乌木算盘,节奏规律、不快不慢,那轻松悠闲的模样,仿佛他此刻是身处龙门客栈的柜台,而不是她唐家的东厢客房。
    算盘珠子喀搭喀搭的响,床上的两人却僵直不动。原本一个要吐,一个要脱,却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倏地全都冻结了。
    半晌之后,宫清颺才停下动作,缓缓抬起头来,谦恭有礼的对着两人微笑。“别在意,我只是有事来找唐姑娘。不过,我的事可以等,两位请继续。”
    继续他杵在这里,冲着他们直笑,谁还有办法继续啊
    十九这时才回过神来,气冲冲的跳起来,回身叱喝。
    “你来这里做什么”
    宫清颺还没回答,韦长风已经吼了出来。“你是谁”语音未落,他已经抓起桌上的金刀,笔直砍了过去。
    只是,这精准而威力强大的一刀,竟被轻轻松松的避开。韦长风心里一凛,色心冷了一半,这才发现,对方不是好打发的角色。
    他深吸一口气,跳下床来应敌,一把金刀,瞬间舞得风雨不透。眼前的白影,却次次让刀锋落了空。
    “这位爷您先别火。在下姓宫,名清颺.”他脚下左移右挪,挪移之间,神色轻松,保持微笑,客客气气的自我介绍。“在下只是京城里一间客栈的小掌柜。”
    眨眼之间,三十六刀已过,韦长风却连那白袍的衣角都没碰到。虽然他心里有些发毛,但是身旁有美女观战,他只得赌上男性自尊,咬牙猛然挥刀,把拿手绝活全便了出来。
    这回,刀势更猛,就见满天金光,连刀身都瞧不见影了。
    十九脸色微变,眼见刀光乱闪,心口毫无缘由的揪紧,冲动的就想开口制止,没想到话都还没吐出口,眼前情势已然有了变化。
    只见宫清颺定下脚步,不再闪动,稳稳杵在原地,金刀当头砍下,眼看就要把他的脑袋像是西瓜般劈开
    刀锋劈近,就在劈及银发的瞬间,他陡然伸出右手,轻易以两指夹住锋利的金刀。
    “大爷,还请高抬贵手,饶宫某一命。”宫清颺依旧是客气得很,嘴角也依旧挂着微笑,但那笑咪咪的模样,却让人打从心里发寒。
    韦长风吓得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急忙收手想要抽刀,但那被夹住的刀锋,却是动也不动。
    一股强猛的内力,排山倒海似的从刀锋袭来,震得韦长风虎口一裂,登时进出鲜血,根本握不住刀,只得连忙收手。
    直到这时,他才突然想起,黑白两道皆有传闻,无数江湖豪杰、绿林弟兄们皆是争相走告,谣传京城里头,有三个人最是不能惹,一是严家少主,二是罗家总管,第三个则是龙门客栈的银发大掌柜
    韦长风这时才发现,自个儿是跟谁对了招,冷汗顿时湿透背脊。
    他握紧了流血的手,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说道:“看、看你还识相,就、就饶你一命”他边说边往门口退,话还没说完,人已转身飞逃出去。
    “大爷,你忘了你的刀。”宫清颺扬声提醒,却见对方已跑得不见踪影。
    “噢,大概是不想要了吧”他笑着说道,抛刀握柄,将金刀搁回桌上,然后回身对着十九微笑。
    她可笑不出来
    “宫清颺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又恼又气,恼那什么金刀的,竟然如此没用,气眼前这男人这般恶劣,又火自个儿,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居然还会为他的安危担忧。
    “没什么意思。”宫清颺瞧着她,还是那般温文的笑。“只是来找你商量,咱们成亲时,婚宴酒席该请几桌”
    “婚宴酒席鬼才和你成亲你你你”她气红了脸,一拍身下床铺,力道之大,差点要把床拍塌了。“我说了不嫁,你是听不懂吗”
    可恶她好不容易找到“替用”的人选,虽说第一印象极差,害她险些吐出来,但是宫清颺不请自来,轻易就吓跑韦长风,她一见他那气定神闲的笑,就觉得有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是理所当”他神色自若的说着,可话还没说完,木棹已经当头打了下来
    “去你的理所当然”她火从心起,一招接着一招。宫清颺当然是照闪,她一木棹砸坏了桌,很快又打坏了窗棂。
    “但是,岳父已替你答应了这门亲事。”他轻柔的说道,身形却未有稍停,已经飞退出门。
    就在白影掠出房门的瞬间,一声砰然巨响震动唐家,东厢客房的门格,被十九一脚踹飞了。
    “他答应了,那你就去娶他啊”她火大的追出门外,木棹再度横扫过去。
    眼看这小女人,是真的气坏了,宫清颺也不跟她硬来,只是施展轻功,掠出唐家高墙,往外头退去,只盼到了大街上头,她能收敛一些。
    岂料,她这回气昏头了,愈打愈猛、愈打愈悍,就算上了大街,也没半点停手的意思,两人所经之处,皆被木棹砸得轰然乱响,人们纷纷争相走避。
    “十九,”见她气得一发不可收拾,他终于伸手,握住她的木棹,止住她连绵不停的攻势。“砸坏东西,是要赔的。”
    “放手”她咆哮着,一掌朝他胸膛拍去。
    不能伤她,宫清颺只好松手再退,神情无奈的开口又劝。“我想娶你,也是为了成全你想生女儿的心愿啊”
    “成全个屁”她更加气怒,木棹使得更加凶狠,边攻边骂:“我说了几百次,不想成亲,只要女儿你偏要和我作对,是聋了不成那好,我找了个不需要成亲的男人来替补,你又偏要来坏事”
    木棹轰的一声,砸着林家门前的石狮子,瞬间就把那座威武的石狮子,敲成大大小小的碎石。
    宫清颺神色一冷,深邃的眼中,闪过微乎其微的怒意,但嘴角微笑却始终没变。
    “我坏事我不过是站在那儿,什么也没做啊”
    “你”她气得直喘气,高举木棹,狠绝的朝他重打下去。“你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有种你赶跑一个,我难道找不到另一个吗”
    语音才落,她手里的木棹,竟结结实实打中宫清颺肩头砰
    木棹击中肉体的声音,让她陡然愣住了。
    这一木棹,可是打得扎扎实实,扎实到她双掌发麻、虎口发疼,都能感觉木棹击中他身体后,传回来的强烈震动
    她没有想到,竟会真的打中宫清颺,更没有想到,竟会打得这么重
    他为什么不闪凭他的轻功,他明明是闪得过的
    十九脸色发白,心里莫名慌了起来,那阵心慌里还带着几分疼。她看着眼前动也不动的宫清颺,发现他因重击而身受内伤,嘴角渗出血丝时,双手没来由的一软,木棹掉落在地,滚到他的脚边。
    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甚至直觉的想道歉,但是宫清颺的神情,却让她喉头发涩,半句话都挤不出来。
    这么多年以来,她头一次看见,宫清颺脸上出现这种神情。他那温文的招牌微笑不见了,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温柔的神情,如今连一丁点的痕迹都不剩。毫无笑意的他,显得格外冷峻且漠然。
    “既是如此,宫某也不好再打扰唐姑娘。”宫清颺慢条斯理的说道,抬手轻轻挥了挥左肩衣衫,神色淡漠,客气而礼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握紧了拳头,心头也不自觉的紧紧揪着。
    “意思就是”他直直看着她,眼神像是看着一个不相关的路人,淡然的语调,冷得像是腊月寒风。
    “唐姑娘往后想怎么做,都随便你,宫某不会再过问了。”
    天色阴沉沉的,厚重的灰云,在天边徘徊不去。灰暗的天色,像是压在众人的心头,唐家酱场里人人都闷着头做事,以往热闹的气氛,因为不明原因,全都烟消云散了。
    站在酱缸旁的十九,视而不见的看着黑漆漆的酱油,脑子里却全是宫清颺那冰冷淡然的表情。
    那天,他言明不再干预她的任何事情后,没再多看她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她在原处站了许久,虽然得到极力争取的自由,确定往后不再有他的纠缠,心里却感受不到半点欣喜,反倒沉重万分,像是有一块千斤重的巨石,被他那冷淡的言语、漠然的眼神,挪移至她的心口。
    起初,她还想逞强,坚持贯彻对他的宣言,又逼十三哥找了个男人来。
    当她走进房里,喝令那男人脱衣上床时,一双眼儿不由自主的望向门口,以为宫清颺又会出面阻扰。
    哪里晓得,一直到“自愿者”已经脱得精光了,那银发白袍却仍不见踪影。她只觉得怅然若失,转头瞧见,那男人已经猴急的凑过来,想要一亲芳泽,满腔的沮丧,全都化为愤怒,当场把那光溜溜的倒楣鬼踹飞,火冒三丈的挥拳痛扁,还不忘开口教训。
    “你不知道吗这种事情得慢慢来的”她脱口而出,说出宫清颺曾说过的话,心里一震,拳头也停住了。
    被扁得满身是伤的男人,趁着她出神时,胡乱的抓了衣裳,含泪爬出房门,逃命去了。
    十九捏着拳头,想着宫清颺曾说过的话。他对她说过许多许多的话,有时温柔、有时礼貌,而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那么的疏离冷漠。
    唐姑娘往后想怎么做,都随便你,宫某不会再过问了。
    唐姑娘
    他叫她唐姑娘原本,他早已改口,开始唤她十九的
    这些天来,她像是掉了魂般,在酱场里飘荡,几次都在酱缸旁怔仲,双眼发直的瞪着缸里,仿佛能在墨黑的酱油里,瞧见他俊美漠然的面容。只是,她却又难以遏止的想起,没了笑容的他,是那么的冷漠。
    那一天,他为什么不躲开她下手那么重,他是不是伤得很厉害经过这么多天,他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问题在她脑子里滚啊滚,却没半个有答案。
    打从那时起,宫清颺就不曾再来过酱场,他反倒去了唐家,亲口告诉泪眼汪汪的唐威,说他无福娶她为妻,两家的婚约就此解除她真的是自由了,再也不会有人,用温柔的笑,以及或猛或柔的吻诱惑她,或者是死缠烂打的追着她,逼着她快快成亲。但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快乐
    “十九十九”
    有人在身后叫唤着,打断她紊乱的思绪。
    “什么”她猛然回神,才一转头,就看见唐威站在身后,满脸关怀的看着她。
    “你还好吧怎么对着酱缸在发愣这缸酱有问题吗”唐威低头,闻嗅着酱味,只闻见满缸浓郁的酱油香气,丝毫没有败坏的味儿。
    “不,酱油没事,我只是在想些事情。”她摇摇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不让爹爹看见她的失魂落魄。
    “没问题就好。”唐威轻咳两声,将手中那瓮陈年老酱,小心翼翼的递给她。“来,捧好。”
    “这是什么”
    “我珍藏了数十年的好酱啊”唐威摊开手,一脸无奈。“前些日子,我答应无双姑娘,要送她一坛宝贝当谢礼。如今虽然婚约解除了,但是礼数仍不可失,这坛酱还是得送去。你要是没事,可不可以替爹跑一趟龙门客栈”
    龙门客栈
    那四个字,在她眼里点起了亮光。她咬着下唇,想起宫清颺是龙门客栈的掌柜,她要是去了那儿,就能看见他了
    唐威见她闷不吭声,还以为她不愿意,脸立刻垮了下来,连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
    “你不愿意吗那、那,那我让小山子去好了。”唐威叹了一口气,回头朝着正在做事的小山子喊:“小山子,那你”
    “我去”十九匆忙打断爹的叫唤,把那坛陈年老酱抱在怀中。“我去就行了”
    唐威转忧为喜,乐得呵呵直笑。
    “啊,是吗那好,快送去、快送去”只要这小俩口见了面,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十九的心,老早全都飞去龙门客栈了。她可不晓得,爹爹另有盘算,只是抱着那坛酱,匆匆忙忙就往外走,转眼就出了酱场。
    第八章
    天上的云依然厚重阴沉,灰蒙蒙的一片,像是随时会降下雨来。
    玄武大街上的摊贩,就怕等会儿大雨倾盆,全都忙着收拾货品,抢着要在大雨落下前,把摊子收拾妥当。
    十九捧着那坛陈年老酱,沿街疾行快步,愈走愈快。
    她也不知自个儿在急什么,但就是急着想奔往龙门客栈,只要到了龙门客栈,她就能见到宫清颺了。
    噢,她、她、她绝对不是想见他喔而是而是她停下脚步,思索了一会儿,总算找出理由对了,她只是内疚打伤了他,想去看看他痊愈得如何罢了
    想到这里,她重提脚步,快步又往前走。没一会儿,她已经走过大半条玄武大街,来到龙门客栈前。
    客栈前人来人往,菜肴的香气、小二的吆喝声,以及饕客们把酒谈话的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她站在门前,捧着酱料欲踏步而入,明媚的双眼在屋内绕了一圈,直到落在柜台边,瞧见那熟悉的身影。
    她没察觉,自个儿的嘴角,因为见着他,竟微微扬起。但是,下一瞬间,当她瞧见柜台旁的状况时,红唇微扬的弧度就冻住了。
    柜台前头,挤满了几位姑娘,抢着说话,全都在争夺宫清颺的注意力。他站在那儿,像是个统御三宫六院的君主,身处在一群争宠的莺莺燕燕之中。
    “掌柜的,你何时要来我家布行坐坐啊”
    “嗳,掌柜的,您别理她,倒是有空的话,记得来咱们那儿玩玩。”
    “掌柜的,您别听她的,来我这儿,我请您吃饼。”
    “饼有啥好吃的,咱们这儿可是准备了上好的女儿红,爹爹说和您约好了下棋,您若是来了,爹爹一定会开坛和您畅饮的。”
    只瞧那群姑娘们,你一言、我一句的,围在柜台旁,纠缠那俊美的银发男人,差点没吵了起来。
    宫清颺仍是气定神闲,只是微微一笑,就笑得那群女人们骨头全酥了,顿时全忘了吵闹,只能痴痴的望着他,像是聆听圣旨般,等着他开口。
    “林姑娘,我若是有空,一定上您家布行,替无双姑娘订几套衣裙。”
    “陈家老板娘,您家的饼闻名京城,您要请宫某吃饼,我当然再乐意不过了。只是,这会儿,您相公叫的菜已经上桌了,还请您先去用饭,我一会儿忙完,就过去陪贤伉俪喝个两杯。”
    “慕容姑娘,令尊的棋艺高明,改天我必带礼上门,向他讨教几盘。”
    他笑容温柔和煦,用字遗词亲切而不失分寸,才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四两拨千斤,将一干女客们应付得服服贴贴,还二请回了桌位,甚至殷勤温柔的送了一位女客出门。
    走到了门口,宫清颺抬眉一望,像是直到这会儿,才瞧见站在门前的十九。他那殷勤客气的神态,没有丝毫改变,直到送走了女客后,才回过身来,对着她微笑。
    “唐姑娘,许久不见了,您是来找无双姑娘吗”他笑语温温,言行与字句都十分礼貌,甚至此面对其他人时,都还要客气上几分。
    十九仰起头,看着那张俊美的容颜,发现他脸上的笑容,虽然仍是赏心悦目,但是跟以往相比,却又有些不同,似乎少了些什么。
    户外起了风,预告着即将降临的大雨,带着些许水气的风,穿门而入,吹拂了两人的衣衫。她陡然间察觉,看出那笑容跟先前有何不同。
    宫清颺的笑意,只是噙在嘴边,却没有融进眼里。
    他对任何人,都是笑到了眼里,甚至在接待那些女客时,也是那么温柔。唯独在面对她时,那双眼睛就变得格外冷漠,留给她的,只是应付陌生人的客套微笑。
    瞬间,她胸口泛疼,怅然若失的感觉,像是浪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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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酱门虎女第5部分阅读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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