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繁盛后宫的建立 作者:rouwenwu

    个,你说他是谦虚,还是真的只是玩票?虽然你是美人,药方开错了,一样会死人啊!

    我心中嘀咕,却不好表现出来,正想旁敲侧击问一问,一抬头,正对上他明澈清亮的眸子。就见他眸中含笑,开口道,“你放心……这药用的是老方……这种蛊毒最要命的是蛊虫会不断产生毒素,持续侵害身体,一旦蛊虫被抑制,解毒却不是什么难事。”

    闻言,我不由脸上微热……美人哥哥真是够敏锐,我不过迟疑了一瞬间,就让他看出了心中所想……我有些尴尬,慌忙道,“不是,我没有质疑恩公医术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有些惊诧,没想到恩公既会武功,又通医术,真是高人啊,高人!”说着,一口气喝完了碗中的药汁……人家医术好不好,都把我救过来了,而且,我昏迷的时候不定被他怎么折腾过呢,现在担心这个又有什么意思?

    他瞟了我一眼,又是一笑,没再接口,拿起空碗,起身道,“你一定饿了,炉上熬的粥,我去看看,应该差不多了。”

    我连忙点头,目送他离开房中,身体就向后靠去。谁知,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竟引得四肢百骸一阵酸痛……这恐怕就是他所说的余毒未清的结果了,之前刚刚清醒,又乍见美人,没太注意,这会儿才觉出不适,同时不禁有些后怕……如果不是遇到他,恐怕我昨晚就死在野地里了……昨天可真是疯了,大雪天孤身一人跑到荒郊野外,就算没有毒发,也够危险的,我真是疯了吧?我……就在这时,心头骤然一痛,昨日种种,猝不及防地猛然涌了上来。

    我全身僵硬,呆呆坐在那里,任记忆卷着伤痛绝望,顷刻淹没了自己,张皇失措,无处可逃,屋内明亮的阳光,似乎都在瞬间失去了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回过神,再也受不了了,霍地起身,跌跌撞撞下了床,逃一般冲出门去……我不能再想了,什么方式都好,谁都好,只要能让我暂时抛开那一切。再想下去,恐怕我又要发疯了。

    冲出房门到了堂屋,这时只听对屋有人问道,“怎么了?”说着,对面的房门一开,走出一人,正是美人哥哥。

    我呆了一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略略平定了一点,看着他,半天才道,“没事……”

    他看了看我,却没多问,只微微一笑道,“一个人有点闷吧?怕不怕熏?要不陪我在厨房里呆会儿?”

    我本能地点了点头,他随即一侧身,将我让进了身后的厨房中。

    进得房中,一阵香气扑鼻而来,竟让人精神一震,同时被忽略了半天的肚子又叫了起来。我还未及尴尬,身后他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马上就好,我过来的时候莲子还差了点火候,所以多煮了一会儿。刚把青菜放进去,滚一滚就好。”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眼神却不由一个劲儿向灶上瞟去。只是粥吗?这么香?心中想着,口中不禁赞道,“好香!想不到恩公做饭也做得这么好!”

    他一边将手中的什么东西放到了台子上,一边掀起锅盖看了看,然后,端起汤煲放到一边,同时笑道,“谈不上好,略知一二罢了。”说着,已经盛好了一碗粥,放到桌上道,“烫,凉一凉。”

    随着粥一出锅,香气更盛,我的眼神跟着粥碗,一路而去,恋恋不舍,半晌才离开,无意瞄到他刚刚放在桌上的东西,却是一本书,《巧匠妙技》。我见了不由眼前一亮,这个我读过,是讲机关术的,当初修理宫中密道的时候曾经看过。我十分兴奋,一边翻着书,一边抬头道,“你也会机关术?”

    他随口道,“谈不上会,最近对这个感兴趣,不过看了两本书,略知一二。”

    闻言,我终于忍不住噗哧一笑道,“医术,武功,烹饪,机关……恩公,你知道的很多啊?……那有没有什么你不知道的呢?”

    他微微侧了侧头,作沉思状,半晌,叹了口气,摇头道,“目前,还没想到……”

    我笑得直打跌,上气不接下气道,“恩公……我,我崇拜你!”

    他也笑,一边笑,一边从一旁的筷笼中拿起一个勺子,放到粥碗中端起来道,“走吧,回屋喝粥。”

    我勉强止住笑,应了一声,抢先一步推开了厨房的门,急走两步,穿过堂屋,又去推里屋的门。不料推了一下竟没推开。我一怔,又看看房门,没错啊,也没锁,怎么会推不开?我加了把劲儿又去推……还是不开。这时,身后已响起了他的笑声。

    我猛然回头,就见他笑得眉眼弯弯,眸中微露得意之色,俊雅的脸上竟显出了几分孩子气的顽皮,侧头看着我道,“如何?昨天读书之后的习作,试试看吧?”

    我这才明白,原来他这在捉弄我呢!我心中暗暗得意,想整我?你一定不知道,我也学过机关术吧?于是我负手站在门口,装模作样上上下下瞧了一阵,然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伸手就去摆弄门环。墙上平整,色泽一致,应该没什么机关,门上也是如此,想必门环处有暗锁,这可是最常见的花样了,又岂能难得了我?……谁知,我左拧拧,右扳扳,上拉拉,下推推,折腾了半天也没弄开。

    我不禁有点窘,脑门上也开始见汗,偷眼瞟向他,就见他笑眯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我郁闷,虽然能博美人一笑是我的荣幸,可是能不能不要以扮小丑的方式呢?唉……我终于放弃了,收回手,清清嗓子道,“这个……我帮你拿粥吧,是不是烫坏了?”说着,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粥碗。

    他怔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抬手,推门,门开……

    我傻了,眨眨眼,看看他,看看门,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他推的不是门环那边,而是相反的一边,门环那边反而是固定门的一侧。

    一时间我简直哭笑不得,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却径自闪身进门,回头又是一笑,这个笑容更是灿烂,纯澈干净,恰如晴空丽日,光彩照人,瞬间竟晃花了我的眼睛。

    我一失神,被他捉弄的那一点点郁闷早飞了个无影无踪,心口又开始莫名其妙地乱跳……好吧,好吧,扮小丑就扮小丑吧……这样的笑容,可不是总能见到的呢……干干咽了口吐沫,我只觉脸颊发热,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慌慌张张跟着他进了门。

    进入屋中,我匆匆坐到床边,急急开始喝粥,借机掩饰自己有些异样的神情。一碗粥喝完,我的情绪才完全平定下来。

    抬头看看,他坐在一旁的桌边,桌上平摊着一本书,他正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看书,双手捧着一只茶杯,似乎在捂手。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线条优美,饱满的额头,秀挺的鼻梁,柔和的唇型,微尖的下颏,他脸上的肤色比手上还要白,在袅袅茶雾中,更显细腻润泽,冬日午后的暖阳从窗纸透入,在他发间脸上撒上了一层柔辉。如此美人,如此安闲静谧的情景,让我的心不由都随之静了下来……在我醒来之前,他是不是就是这样,一边品茗,一边读书,守在我的身边?……可惜如此美景,我竟睡过去了,唉……似乎感应到了我的目光,他一抬头,迎着我的视线,浅浅一笑,温煦动人,我立时又被电了一下……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人家对我温柔……温柔善良,漂亮能干,可不正是从前老妈总在念叨的,传说中的完美老公的样子么……啊啊!美人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啊,咱俩还不熟啊!你再这样,我可真要犯错误了!我可是有老婆的人了,而且老婆的醋劲儿还不是一般的大,我老婆……我,老婆……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忽如潮水,退了个干干净净,心头如被针扎,骤然疼了一下,然后就只剩了一片空空落落,人则瞬间僵在了那里。

    他发现了我的异常,长眉一轩,正待发问,忽然神色一变,随即只听屋外砰地一声门响,然后就听一个大嗓门在外面叫道,“公子,公子你来了?公子!”接着,就是腾腾腾急促的脚步声响飞快地这里靠近。

    美人哥哥闻声一笑,正要出言,突然,笑容一僵,低叫一声道,“糟了!”同时身影一闪,就向门口掠去,身法快若惊鸿,迅若游龙,可惜,仍然慢了一步。只听砰地一声,房门已经飞了起来,直直向他拍去,他手一抬挡住了门板,接着手臂轻旋,下一刻,沉甸甸的门板已被他轻轻巧巧放到了地上。随着门板放下,可以看到,门后一人正呆呆抬着手,一脸惊诧地看着眼前情景。

    这下变起突兀,我也吓了一跳,不过随即明白,门口这个二楞子,定是不知机关,偏又一身蛮力,还是急性子,照着门环猛地一推……结果……就是这样了……虽然心中伤感未去,见到如此情景,我到底忍不住笑了出来,戏谑道,“恩公,您这个机关,好像,稍稍有那么一点,不完美啊!”

    美人哥哥闻声,看了看我,无奈地苦笑一下,然后转头看向门口那人。我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却立时一惊,再没想到,此时此刻竟会遇到熟人。就见门口那人二十岁左右年纪,眉目俊朗,竟是那天见过一面的锦帆……我还未及反应,就见他身后一男一女并肩而至,却是陆简和晴霞。

    我一怔之后,就觉如被一桶凉水当头浇下,脑中瞬间清明,只是心中同时涌上了一阵失落……原来,美人哥哥和陆简是一路?那么,恐怕和昊天盟也脱不开关系了?怎么会这样?可笑我刚刚竟还对他,对他……对他怎么了?不过是见到美人,花痴的毛病发作而已,又算得了什么?……我猛地止住了思绪,下了结论,再不多想。刚刚淡淡的失落,之前的伤感,还有那份莫名而起的心动,全被我干干脆脆地压了下去,思维立时飞快地运转了起来……

    可惜,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如此一来,我说话行事都要小心一些了,若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我就死定了。对了,看看身上衣服,还好,我总觉穿着黄袍拘束,平日下朝后就会换上便装,应该没什么破绽。突然发现领口之下一些淡淡的青紫痕迹,正是前天我和他在刑场之畔疯狂纠缠留下的。我一愣,然后一喜,很好,这下就更可信了,真是天助我也!于是,顺手将领子又拉低了几分……

    我这边已心思百转,那边锦帆晴霞还在围着美人哥哥亲亲热热地说话。旁边陆简插不上嘴,微笑着听了一会儿,偶一抬头却看到了我,立时脸显惊诧,半晌才反应过来道,“李棠?你怎么在这儿?”随着他这句话,那仨人也同时转过头来。锦帆晴霞也是一脸惊讶,半晌,晴霞笑道,“竟然是你?”锦帆却是皱起了眉头道,“是你?”

    我微微一笑道,“没错,可不是我。”

    这时,两然互看一眼,齐齐转向了美人哥哥。

    美人哥哥见状自然奇怪,扭头看向陆简。陆简迟疑了一下,上前一步,拱手道,“公子,对不起,有件事情,我们自作主张,恐怕做得不太合适了。”接着,把那天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说到一半,美人哥哥就蹙起了眉头,等说到他们让我服下了荆萝的药丸,美人哥哥的脸色已微微有些沉了下来……自我见到他,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温温润润一个美人,此刻却隐隐透出一种威仪,那种邻家大哥哥的感觉顷刻远去,让我心底那一点失落,悄悄又探出头来,竟让我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当然,只有一瞬间而已,立刻又被我压了下去。

    等到陆简终于说完,美人哥哥的视线,一一扫过那三个人,目光锐利,仿佛能直透人心,被他视线扫过的人,都不由自主低下了头,一脸惴惴不安,屏息肃立。这时美人哥哥才一字字道,“自作主张,贪功妄动,这件我先不说。利用蛊毒,控制别人,这可是我辈当为?这么做,我们和江湖上那些旁门左道又有什么区别!你们平日,就是这样行事的吗?”

    一句话出口,锦帆晴霞头垂得更低了,陆简脸色白了一白,忽然一撩衣襟,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见状我大吃一惊,急忙道,“没关系的,我不在乎,恩公你不要责备他们,我说了我是真心帮你们,服不服蛊毒都没关系的!”不管他是真的一身正气,还是在我面前故作姿态,到这个时候,我都不能再看下去了。

    闻言,他回过了头,目光深邃,凝望着我,让我心中突地一跳,只觉自己心中想法,似乎瞬间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这个心虚啊。费尽了所有力气,才忍住没有转开视线,只是一脸真诚地回看着他。半晌,他才缓缓收回视线,这时我才惊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了一片。当他的目光扫过我领口的时候,微微停了一下,我的呼吸一顿,状似不自在地拉了拉衣襟。他一下收回目光,抬头笑道,“小兄弟,你别担心,事情与你无关,你身上的蛊毒我自会想办法为你解去。”说着,转头看向陆简,陆简毫不迟疑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双手递了上去。美人哥哥接了过来,转手就交给了我,正是上次荆萝给的那瓶压制蛊毒的药物。

    我大喜过望,几乎难以置信,急急接了过来……这药到手就好,回去让玄瑛看看,若能照着做出来,那么即使不拔蛊,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大不了从今以后过三个月服粒药就是。就算做不出,现在已经有了十几颗,时间很多,足够找出荆萝,另想他法了。我咧着嘴乐了半天,才想起来嗫嚅着道,“那个,我,我实在有负陆大哥的信任……东西还没拿到,但是已经找到了。只是最近宫中朝中大事频频,狗皇帝心情不好,我还没敢开口要……这个,这个我实在没资格拿……”说没资格拿,手可是握得紧紧的,再不肯放开了。

    这时,只听他一声轻笑,脸上神色一松,竟有了几分之前的样子。他笑看着我道,“别担心,虽然我们现在和荆萝之间有点问题,从她那儿不好解决,不过既然昨天我能用内力压制蛊虫,或许就能用内力将蛊虫逼出。这药你先拿着,我回去想想办法,有消息再和你联系。至于找东西的事,顺其自然吧,拿不到也没关系,我们会另想办法。”

    随着他态度的变化,我心中那根弦儿竟不由随之一松,也是一笑,点了点头。但几乎在同一刻,我心中一凛,立时想到,这人好厉害,竟能如此轻易地影响我的情绪,让我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卸去了心防,生了亲近之心……无论他这是本能,还是有意为之,都要加倍小心。

    正思索间,那边他已扶起了陆简,然后只听陆简问道,“对了,公子,您是怎么和李兄弟遇上的呢?”

    他瞟了陆简一眼,说道,“昨日与你分手之后,我独自一人出城回来,路上听见有人大叫,赶过去一看,就见这位小兄弟毒发已昏迷,于是将他救了回来……这也是苍天有眼,给了我一个补救的机会。”说到最后一句,他看向陆简,语气之中又带了几分严厉。

    看着陆简脸现惭愧,我不由在心中暗叹……可怜的陆简,这不是找骂么?

    一旁晴霞见状,急忙道,“不过公子,离毒性发作还有一些日子,怎么……”

    他这才放过了陆简,微一思忖,答道,“我看李兄弟气血不宁,似乎最近情绪起伏颇大,这也可能诱使蛊虫提前发作。”

    原来是这样?原来不是荆萝的药有问题?情绪起伏过大?呵呵,何止过大,简直天翻地覆,想死的心都有了。我微微苦笑一下,抬头说道,“没关系,恩公本事这么大,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帮我除去蛊毒。至于拿屏风,于我不过是讨个赏罢了,没什么危险。只是现在狗皇帝喜怒无常,稳妥起见,我想过一阵再开口……”他说不在乎那屏风,我可不能不提,好歹也要表表姿态,没准儿他真能把我身上蛊毒彻底去除呢?即使不行,他们与荆萝有联系,或许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荆萝。想到这里,我接着道,“……不过那样的话,就不知几时才能到手,又要如何与你们联系?是否还去那里找陆大哥?或是来这里找……”说到这里,我状似无意地抬头问道,“对了恩公,说了这么久,我连你的名字还不知道呢?”

    美人哥哥闻言,犹豫一下才道,“我姓谢……”随后,状似无意地一抬眼,瞟了瞟窗外才道,“名晴……”

    我郁闷,看来美人明显信不过我啊,晴天就名晴,那雨天是不是就叫雨了?编个假名也这么敷衍,真是伤人自尊啊……可话说回来,美人的提防好像还真是挺对的啊……唉,更郁闷了……

    这时只听谢晴接着道,“现在京中形势很紧,我们可能不会久留。不过,过段时间还会再来,到时再和你联系吧。”

    我立刻问道,“谢大哥你们要走了?去哪里啊?”听他要走,我一瞬间竟生出了不舍之意,意识到这点,心中一紧,不过随即释然。我不舍的不过是解蛊的机会一时远去而已,断不是对他生了什么眷眷之情,对,当然!

    谢晴微一沉思,随即答道,“江南。”

    我心中骤地一喜,脱口叫道,“那太好了,我也正要去江南……”

    他们立时都是一愣。

    我连忙解释道,“狗皇帝这阵子正说要去江南,可能一开春儿就会走,他还说要带上我,那我们就又有机会见面了……”这倒不是我随口瞎说,我的确计划南下一趟……若能与他在江南相见,两人携手漫步于杏花烟雨之中,他不时对我那么温柔地一笑……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由一荡,一颗小魂灵已有些飘飘然起来,可惜,下一刻已被我生生拽了下来……不对!我在想什么?危险啊,危险!

    我正自郁闷,谢晴却是一怔,随即追问道,“你说皇帝要去江南?他去江南做什么?”

    我骤然回神,笑道,“还能做什么,他听说江南山美水美人也美,早就想去看看。如今也算亲政了,说话算数了,自然急不可耐就地往那边奔了。”

    陆简闻言,皱眉道,“这个昏君!”

    谢晴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半晌,才抬头道,“皇帝南巡,必过豫州,我们会在那里呆一段时间,如果你随驾到了豫州,可以与我们联系。”说完,又告诉了我与他们联系的方式。

    待我点头记下,谢晴才道,“李兄弟你身体还弱,休息一下吧。我们先出去了,等晚些时候再送你回城。”

    我点了点头,乖巧地躺了回去。

    他们陆续离开了房间,晴霞却落在了后面,看到最后陆简出了门,她站了一下,突然一跺脚,转身凑到我身边,低声问道,“他,他可还好?”

    我立时一呆,心中骤然一痛……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他,可还好?当然不好,刚刚被我打了一顿……我愣了半晌,勉强笑道,“自然很好,皇帝现在十分倚重他呢!”

    她本来垂着头,连看也不敢看我,听到这话,不由抬起头,半信半疑地望着我道,“真的?”

    我点了点头。她噢了一声,脸上也不知是欣慰,还是失望。这时,只听门外有人叫晴霞,她慌忙应了一声,急匆匆赶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我虽然心情不好,却也忍不住有些好笑。这丫头,还挺长情,只是太过糊涂了些,明明是得不到的,偏偏不肯放下……我暗自摇了摇头,突然僵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变成了苦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不撞南墙不回头,这回终于撞了个头破血流,也该死心了!强抑心中酸楚,努力把心思转到眼前,立刻就想到了刚出去的谢晴。不由暗自警醒,那个谢晴与叛党有关,岂是我可以动心的对象?难道我还和小姑娘一样,妄想有人会为了自己毅然放下一切,改换阵营?实在幼稚可笑!……我轻笑一声,不再想他,闭上了眼。睡一觉吧,一会儿还要回去,是啊,回去,既然没死,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屋中一片安静,刚刚的热闹袅去无踪,只余一室空茫,我的心中也是如此,翻腾的思绪早已沉寂。恍恍惚惚之间,竟真的睡了过去。

    122返宫

    直到傍晚,我身上疼痛才基本退去,勉强可以行动了,于是陆简送我回到了城中……当然,我更希望送我的是谢晴,可惜这由不得我。我让他将我送到了宫城附近,就叫他回去了,我一夜未归,里面不定乱成什么样子,让他看见,难免生疑。

    果然,我刚走到宫门口,守门的侍卫见是我,个个脸上大喜过望,前呼后拥将我迎了进去。没走多远,前面人影一闪,我一抬头,就见子玉已经站在了我面前,脸上惊喜之后,转成无奈,最后,挑着眉道,“陛下,玩够了,舍得回来了?”

    又叫子玉担心了,我有些歉疚,又有些心虚,干笑两声,凑过去,低声道,“蛊毒发作,老天保佑,捡回条命。”

    果然,子玉一听,再顾不得生气,脸色一变,正待说话。我赶紧道,“没事了,没事了。而且因祸得福,还让我搞到了压制蛊虫的药!”说着,从怀中摸出瓷瓶,得意洋洋地对他晃了晃。

    子玉神情一松,看看我,摇头笑了笑,叹道,“臣应该恭贺陛下洪福齐天呢?还是感叹一句傻人有傻福?”

    我呵呵一笑,将瓶子收回袖中,才又道,“帮我叫玄瑛来一趟,这回已经有了药,他若照着配还配不出,让他干脆买块豆腐撞死吧。”一边说,一边走,听到子玉在身后应了一声,我接着道,“说起来,昨儿还真是巧极了……”正想把巧遇谢晴的事情告诉子玉,却被子玉一声“陛下”打断了。

    我有些诧异地回头望去,就见子玉一脸凝重,低声道,“陛下,您若无事,最好去趟泠泉宫吧。”

    我一愣,心中顿时一阵慌乱,急急问道,“玄瑾怎么了?”

    子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才道,“昨天自陛下离去后,他一直跪到现在,就在雪地里……昨儿下了一夜的雪,今儿又起了风,他一身伤,偏不肯运功御寒……谁劝他也不理,我瞧着情况不太好……”

    子玉话没说完,我已经撒开腿向泠泉宫跑了过去。

    到了泠泉宫的门前,我已是上气不接下气,门口的奴才见是我,不及行礼,先狂喜着叫道,“陛下驾到,陛下驾到……”

    转眼间,一群宫女太监跑了出来,呼啦啦跪了一地,为首的两个小太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陛下,陛下,您就饶了我们公子吧!就算他做错了什么,已经一天一夜了!这样下去,人受不了的啊!”

    我哪儿还顾得上解释,拨开两人,就向宫内飞奔而去。

    果然,仍是昨天那个地方,仍是我走时的那个姿势,玄瑾笔直地跪在雪地之上,一动不动,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倒像是一座镶金的玉雕,连他衣上暗色的血迹,都显得不那么触目惊心了。听见脚步声,他的视线缓缓转了过来,看到是我,他原本静若死水的眼神微微一荡,半晌,低低叫了一声,“陛下……”声音干涩低哑,全无平日的清润动听。

    我心中大痛,两步抢上去,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俯身一把就将他抱了起来,回头对跟上来的一群人吼道,“传御医!”,脚下不停,抱着他疾步就往内室而去。

    轻轻把他放到床上,我小心翼翼开始解他的衣服。他的衣服早被融化的雪水打湿,表面的一层竟已结了些碎冰,里面的却和伤口粘合,轻轻一动,就会牵动伤口,渗出丝丝鲜血。我见了,心中更痛,手指忍不住开始发颤。

    抬眼看他,他却是一脸平静地望着我,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亏得御医来得快,在他的帮助下,我终于勉强脱去了他的衣服。当我碰到他身体的时候,顿时一惊,他的肌肤触手如冰,竟没有一点温度。我慌张地回头看御医,御医赶紧让人端来药水,搓洗他的身体和四肢,好一会儿,他的体温才渐渐恢复正常。御医松了口气,开始处理他的外伤,最后又开了药方,服侍他喝了药,御医这才退了下去。

    看着他逐渐恢复血色的嘴唇,我终于松了口气,勉强一笑,道,“好了,御医说应该没大碍了。”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从他今天一见到我,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无所言,有所期。

    我知道,他期待的是什么,应该是一句原谅吧?可是,我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轻声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闻言,他立时抿紧了唇,死死盯了我半晌。我别开头去,避开了他的视线。当我再回过头,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我静静望了他许久,最后,缓缓起身,无声离去。

    原谅吗?或许可以吧?但不是现在……我是凡夫俗子,被信任的喜欢的人,利用背叛,那种痛,又岂是一夜之间便能淡忘的?要我说谎话哄他吗?他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会看不出?有什么意思呢?……何况,我又有什么资格说原谅?我自己还是个罪人,因我一念之差,害得四十多口人无辜丧命,这笔债沉甸甸血淋淋压在我背上,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一句轻飘飘的原谅就把一切抹去,那要置那些枉死的冤魂于何地呢?

    有些恍惚地走在路上,胸中窒闷难当,身上疲惫不堪。终于,我再也走不动了,停了下来,站在路上怔怔出神。

    这时,就听一旁的小太监问道,“陛下,天晚了,今夜要在哪宫歇息呢?”

    我醒过神,犹豫一下,道,“先去紫瀛宫吧……”他病了,昨天又差点死在我手上,不知现在怎样了?虽然明知去了不过徒惹伤心,却到底还是放不下心……

    到的时候,照例没让人通传,径自往后面走去。走到一座假山之畔时,忽听那边有人在小声说话,不由停住了脚步。如今我已相信,偷听人家说话,这种缺德事,做了一定没好处,所以正要轻咳一声,表明我的存在,但当我听到了说话的内容时,却不禁忘了出声。

    说话的声音很熟,应该是胡砚孙琴那两个。

    只听一个道,“我看他病得也不重,你怎么就让我把课都停了?本来陛下就对他不满意,下次一来,见我们毫无进展,还不又得发火?”

    我立时想起来,那次让他们调教他,这命令我可一直没收回呢。如今我既已不再恨他,那种无聊的事情也不必再做了。

    我正想着,只听另一人答道,“那么卖力干什么?我劝你差不多就行了,别做得太过分。没准儿人家什么时候又得了势,到时你我就惨了……”

    “不会吧?看陛下这样子,恨死了他。瞧昨天他脖子上的一圈印,紫青紫青的,没死真是奇了……照这么玩儿下去,他的身体又不好,用不了一年,他一定撑不住,有什么好怕的?”

    “你还别说这话……上次那个,陛下玩儿起来不比这个狠,那人不比这个惨?最后怎么样?不也熬过来了?现在人也放出来了,宠得跟什么似的,如今宫里没有皇后,就数他大,把我吓得,听到他来,远远就绕着走……结果,那天倒霉,没绕开,被他看见了,好家伙,那刀子似的眼神扫过来,吓得我半条命都没了……还好,最后他没说什么就走了……”

    “这,这个不一样吧?……”

    “嗯,是不一样,这回这个,我看更不一般……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原来的身份,那可是堂堂的丞相……那时又是什么罪名?谋反!不管后来朝廷怎么说,咱们那时可是在宫里的,事情的真相不比谁都清楚?当日你我可是眼见着他带兵到处搜拿陛下的……这样千刀万剐诛九族的大罪,陛下是怎么处置的?没事!卢家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就是他,也不过免了官,收到了宫里。你说陛下不在乎他?”

    “这,好像……”

    “还有你别忘了,当时兵乱,明晖宫赵三那个天杀的,竟说我们深得陛下信任,要把我们抓起来好好审审,还不是这位一句,这两个是不打紧的,才算了的?做人要知道感恩,他也算是救过咱们!”

    “……哼,算你说的有理……”

    “唉,我早说宫里是非多,保命不易,你非贪图那两个钱要进来,最后果然是麻烦不断……”

    “呸!你这么明白,当初为什么还是和我进来了?我可没求你!”

    “你以为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瞧你那呆头呆脑的样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命送了!让你一个进来,我怎么放心得下?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谁要你陪……”话是这么说,语气却已软了。

    “要不要也这样了,混一天算一天吧。”

    “你怕什么!横竖有事,我,我总陪着你……”

    说到这里,那边终于没了声息。

    而我在这边,已是听得呆了……原来,我对他的心思这么明显,可笑之前我还一直宣称,留下他是为了报仇出气……从前,总看不起这两个人,却原来也是有情有义之人,彼此之间,更是情深意厚……想到这里,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再也呆不下去,转身仓皇离去。

    临出宫门才想起一事,却不愿回去,随口吩咐身后恭送我的小太监道,“你去告诉胡砚孙琴他们,就说朕说的,那个课,可以停了……你这么说就行,他们明白。”

    离了紫瀛宫,犹豫片刻,终于决定回乾清宫。刚到宫中,玄瑛就来了,将解药给了他一粒,他小心翼翼收了起来,赌咒发誓一定尽快配出,然后,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就叩头离开了……看来上次把他吓得够呛,我有些好笑,想感叹两句,回头看看,四周倒是站满了人,只是各个恭恭敬敬,低眉顺眼,便如木雕泥塑一般,却又和那个去说?我顿时一呆,一阵酸涩慢慢涌上心头,再无兴致,冷冷地将人赶了个干净,脱了衣服,倒头睡去。

    可是,睡却也睡不安稳,一夜噩梦无数,醒来就记不得了,只是冷汗涔涔。最后终于睡不着,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次日早早又要上朝,朝会之后,接着召集昭文馆诸人议事。最近我们一直在讨论江南的赋役制度,经过那次苏黎的分析,我们都认可若要稳定江南局势,现行赋役制度必须改变,以减轻小民负担。现在基本方案已经成形,只待发于各部讨论。今日大家又将整个方案逐条整理了一遍,最后决定,明日朝上就将此方案正式提出。

    一件大事终于告一段落,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我温言慰勉几句,就让大家散了,只留下了小周和独孤两人。

    沉吟片刻,我终于开了口,“朕想开春运河解冻之后,去趟江南。”

    那两人一听,都是一愣,半晌,独孤先开口道,“陛下,若按照我们的计划,不需要陛下亲去啊!”

    我笑道,“推行新政,阻力必大,朕若去了,事情好办些。而且,就那件事情来说,香饵大了,才能钓到大鱼,不是吗?”

    独孤眉头一蹙道,“可是,万一京中安德王有异动……”

    我微微一笑道,“异动?……好啊,我不怕他动,就怕他不动呢!”

    我这句话一出口,独孤怔了一下,然后,低头沉思起来。

    这时,小周突然开口道,“臣倒觉得,陛下这个主意不错,引蛇出洞,永绝后患。”

    独孤听了,久久无语,最后,轻叹一声,道,“也好,就是有些冒险了……路上一定要带足侍卫兵将,以防不测。”

    我笑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然后,我已开始在心中盘算计划的细节了,越想越兴奋……如果这个计划能够实现,那我后半辈子不说高枕无忧,至少也能少操大半的心了……想到这里,已有些急不可耐了……当然,让我对江南之行如此期待的,除了那个计划之外,自然还有很多原因,不过,可以用一句话总结,温山秀水和美人,呵呵……就在这时,脑海中瞬间浮起了一张温煦的笑脸……美人哥哥……心中怦然一动,到时应该会见到他吧?立时,一丝淡淡的喜悦涌上心头。不过,随即就消失无踪……即使相见,又会是以何种身份,在何种情况之下呢?……

    “陛下!”独孤的一声轻唤打断了我的那一瞬间的恍惚。

    “什么?”我一下回过神来,收敛了形容,随口问道。

    就听独孤道,“陛下可还有事吩咐?”

    我想了一下,才道,“还有一事,朕知道,你们恐怕又要反对……朕想恢复前太子慕容澹的皇族身份,同时封王赐府。”

    果然,这个大雷又把两人炸得半晌没吱声。独孤低着头不说话,小周频频看他,最后,可能发现指不上他了,无奈地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前太子能力不凡,当年颇得人心,焉知今日不能死灰复燃?何况,当年他犯的是谋逆之罪,先帝亲断,陛下顾念手足之情,留他一命已属宽宏,实无必要如此厚待。”

    我没回答,转头看看独孤,问道,“静轩的想法又如何呢?听说当年静轩和前太子有过交往,你觉得,他可还会再生贰心?”

    独孤又迟疑了半晌,才毅然道,“臣觉得,应该不会。陛下如此仁厚,他感念陛下恩德,岂会再生事端?……而且,上次宫变,太后、徐太妃和清河王明明是命丧叛贼之手,却有少数小民不明真相,不辨是非,枉自揣测,竟至坊间流言四起。此时,陛下若宽宥了前太子,并加以厚待,可让百姓看到陛下的仁德友悌,流言自平。”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周却冷哼一声道,“独孤大人同意陛下的想法,真是因为以上原因吗?独孤大人和前太子仅仅是有过交往吗?恐怕,交情不浅吧?……因私废公,岂是为臣之道?独孤大人这样做,可对得起陛下的知遇之恩?”

    独孤闻言,脸色一白,竟被噎得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我暗叹一声,摇了摇头,本来还指望他说服小周,看来没戏了。我只好一笑道,“小周你言重了,朕觉得静轩的话很有道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吧。”

    小周似有不甘,却终于没再说什么。

    我松了口气,剩下的就没什么麻烦事了。没过多久,事情谈完,我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我昨夜没睡好,此刻是精疲力尽,正想回去补个觉。谁知,抬头却见独孤并未离开。

    我怔了一下,霭颜问道,“静轩还有事吗?”

    独孤却没说话,反而抿紧了唇,好一会儿没出声。

    他这个表情,竟与玄瑾有八份相似呢……我见了,竟有些出神,一时也没催他。

    终于,他抬起头,望着我道,“陛下,舍弟久居江湖,不识礼数,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是,冒犯了陛下,求陛下看在他对陛下尚算忠心的份上,多多宽容包涵。臣在此替他谢过陛下了!”说着,一撩衣襟,已经跪到地上,叩下头来。

    我立时明白,我责罚玄瑾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倒真是兄弟情深呢,他也不怕扫到台风尾?……静静望了他半晌,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终于,我只轻叹了一声,淡淡道,“有时间去看看他吧,这个时候,他应该会想见到你……”说完,起身而去。

    122返宫

    直到傍晚,我身上疼痛才基本退去,勉强可以行动了,于是陆简送我回到了城中……当然,我更希望送我的是谢晴,可惜这由不得我。我让他将我送到了宫城附近,就叫他回去了,我一夜未归,里面不定乱成什么样子,让他看见,难免生疑。

    果然,我刚走到宫门口,守门的侍卫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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